第15章
說起來……
眼見着夜鬥翹着二郎腿已經開始好整以暇地看戲,我把他從寬凳上拎了坐起來。
【我倒是忘了一件事,你前兩章不是說有妖怪嗎?】
夜鬥的屁股死死地黏在板凳上,他整個人沉沉地賴在原地,我手裏拎着的領子勒得這家話臉色發青。但他固執地不肯站起來,直拿手指遙遙地戳着燃堂的背心處。
神色慵懶,“喏,那個就是咯。”
燃堂?
我順着夜鬥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見燃堂正死乞白賴地非要加入我方籃球隊和我并肩作戰,惹得捧着異色籃球背心的麗子一頭黑線。
「怎麽說你都是外校的吧?想要踢館子打訓練賽就直說啊,為什麽非要穿成凜的籃球隊隊服啊。」
麗子教練,我也是外校的。
“因為我想和哥們兒一起打籃球啊。”燃堂脖子朝後旋轉一百八十度地轉過頭來看我。
哪裏來的奇行種啊喂!
我不想。
“哥們兒也想和我一起打籃球,對吧哥們兒。”他一百八十度地轉回去之後,又從另一個方向轉了一把八十度地回來詢問我的意見。
你閉嘴,我沒有。
【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異常。】
我如此評價,燃堂一如從前在原本世界那樣白癡,就連奇行種的姿勢也是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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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眼裏,他可是渾身纏繞着一股黑氣哦。”夜鬥揚了聲音慢悠悠地回答我,我看見他眼底的幽深,“就算是我本人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妖怪……看不清實體,但這股惡臭,卻是真實存在的。”
“怨念也太大了吧?”
他露出厭惡的神情,俊氣的眉宇微蹙,好似真的被惡心到了一樣。
我被夜鬥的神情所感染,鼻尖忽然也聞到一股怪味。
大概正在想着是不是夜鬥所說的腐爛味道,就看見這位面生的社員A被麗子暴走着從遠處奔來,飛起一腳踹到腰上,“就是你!狐臭的根源!”
我看着夜鬥。
夜鬥他的唇角忽然噙了一股笑意,說不出那是什麽意思,我皺了皺眉,他卻忽然側過臉來問我:“齊木想看看嗎?”
看看就看看,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把隔絕的透明手套摘下來,握住夜鬥的胳膊。
「接觸感應」
直接觸碰到人,就能如實體現到他的感覺——這是個平時看上去實在是非常無力且累贅,我除了「心靈感應」外最讨厭的窺視別人私密的超能力。
但這個時候很方便好用,我曾經通過這個了解到了鳥束零太身為靈能力者的不容易之處。
于是握上去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幾乎都灰暗下來。
旁人看不見的,栖息于人類的死角之中,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在這一瞬間現于人世……
黏膩痰腥的空氣,到處都是死亡的陰冷氣息。
各色奇形怪狀的生物充斥着整個體育館,他們覆蓋籠罩在一切可見之處上,死氣旋轉凝聚着,向身在旋渦中央的燃堂襲去。
“桀桀桀——”
妖怪們大聲吶喊嘶吼,尖銳的聲音粗糙地像是刀片刻在琉璃上的劃拉聲,又像是南瓜花下螢火蟲反複踐踏腐爛花葉的聲音。
這簡直是感官們的災難。
夜鬥站起身來,轉腕握住我的手,好似要叫我瞧得更清楚似的,冰涼的手哪怕在暖汗涔涔的體育館內也沒有任何的起色。
“時化越來越嚴重了啊。”他的眉目清淡,但卻嚴肅凜然,彈了彈眉梢,“因為剛才的舉動讓妖怪們暴怒了嗎?”
【這些就是……妖怪?】
和我想象的死靈們不同,一點也不像是友好的生物。
我緊緊地盯着燃堂的後背,那裏纏繞着一團死氣,沉沉的恍若能拽着人堕入深淵。燃堂本人此刻好不容易在麗子的說服下,打算穿上異色運動服,他撩起上半身的襯衣,露出意外勻稱結實的脊背。
就在這一瞬間,皮膚飛快地染上暗色,湧動起泥沼的癡狂。數以幾十的眼睛霎時湧現出來,各個都瞪着眼憤怒地斜眼看朝這邊。
【你做了什麽?】
我問夜鬥。
而夜鬥只是在回頭看我,撇了撇嘴角,“應該是齊木做了什麽才對吧。在你看到他們之前,他們可都是十分乖巧老實的哦,現在全都變成了炸毛的貓一樣警惕着呢。”
炸毛的貓?你這個比方不太行得通。
他們哪裏像是松崗喵了?松崗喵可比這些玩意兒可愛多了。
另外……
【無冤無仇,妖怪生氣和我有什麽關系。】
“那可不一定。”夜鬥的目光緊緊地盯着燃堂,空靈的藍色瞳孔簇亮,他看起來嚴肅又正經,倒有幾分神明的樣子來了,“你的力量威脅到了它們。這群小家夥們生氣了。”
小家夥?
“它們可都在警告着你不要随便出手呢。”
那可不是這群玩意兒說了算。随随便便不經允許地附身在別人的同學身上,也應該做好覺悟。
我寒了眼。
【現在怎麽辦?你說他們都警惕着,怎麽才能趕緊把這些玩意兒從燃堂身上剔除?】
“聽我說……”
頓口氣的空隙,夜鬥還沒來得及說話,燃堂背上的眼睛便更多了。黑氣越凝越多,肩胛骨的地方甚至冒出兩個尖尖,漸漸地生長出一雙翅膀。
海藤夢寐以求的漆黑之翼。
但……
【這應該不是什麽好兆頭吧?】
“豈止是壞預兆。”夜鬥的額角冒出一絲冷汗,他大概也并沒有料到事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說它之前忍氣吞聲輕易不顯形,它現在簡直是排斥極了。”
“就好像在展示自己的強大力量,警告你不要接近。”
【我應該看上去挺平凡的。】
“妖怪和人不一樣,它們最擅長窺視人心了。”夜鬥這麽說。
到處都在暴動,好像下一刻就要張開血盆大口吞噬眼前的一切可見之物。但即使是如此……自稱神明的夜鬥也并沒有要立馬斬除一切造福人類的意思。
【你不動手嗎?】
話音一落,夜鬥立馬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個白癡,“我?怎麽可能,現在頂多只有逃跑的份,趕緊離開這個世界還差不多。”
他比劃了一下,睜大了眼睛鄭重其事道:“現在去招惹暴怒的妖怪,大概只能被撕成碎片。你知道神堕嗎?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夜鬥的話我聽了一半都明白了。
果然是個假神明,在這家夥口中說的神器歸位之前,可能真的是能遠遠地看着了。
實屬無能。
我觀察着暴躁的妖怪們,思索對策。
現在的情況是這群妖怪張牙舞爪地炫耀着自己的力量,而我離開夜鬥就看不到他們的存在,而且我也沒有能夠觸碰到這些彼岸之物的法子。
這麻煩大了。
就在此時,猝不及防的顫抖着的尖叫打亂了我的思緒,我将目光挪過去的時候,只見海藤滿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指着我和夜鬥。
“你你你你、你們……”
飛上臉頰的紅暈,炸起的天藍色毛發,顫抖的瞳仁,以及不自覺擺出的內八腿。
可以看出,海藤的世界受到了極其嚴重的沖擊。
“你你你你、你們兩個大男人,為什麽十十十十、十指相扣地握握握、握手啊!”
伴随着少年奔跑尖叫的心聲,從他慘烈的面部表情上看起來,他真的非常不敢相信。
「漂亮哥哥和粉頭發的變态怪人握手了!」
我:……
不應該是我才是那個良人,而夜鬥時猥瑣的調戲大叔設定嗎?
看上去也該我純良一點。
“這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為為為、為什麽……”海藤眼睛已經變成了暈眩狀,他看上去搖搖欲墜,精神很不穩定。
為什麽會有種心虛的感覺?
“問這個?”夜鬥睜大了眼睛,他笑了一下,在給了海藤一發美麗暴擊後,再次用言語攻擊了對方,“如你所見,就是這樣啊。”
如你所見個鬼!好好解釋啊喂!
「如我所見是……什麽意思?這位神仙漂亮哥哥真的和Dark Reunion派來的粉色變态關系很好?可是剛才變态還很兇,但是也只有關系很好的人才會拉手手……」
我和夜鬥才沒有關系很好,拉手手又是什麽撒嬌疊音。
“如如如如、如我所見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啊!”
「如我所想……這個眼神這個氣氛,他們說悄悄話好久了,粉紅泡泡,難不成鮮鮮鮮、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電磁爐燒開水的蒸汽鳴叫在海藤的腦海中尖銳地嚣張着,心碎的聲音被我聽了個清清楚楚。
海藤的內心世界中,夕陽下快樂追逐奔跑的他和夜鬥二人的世界名畫,幸福生活,通通被一只橫空出世的變異烏龜怪破壞。
那是一只擁有粉色頭發和綠色眼鏡的烏龜怪,突然闖入了二人的美好世界,無情地奪走夜鬥。而他只能無力地跪坐垂淚,夜鬥哭喊着與他告別,讓他一定要幸福下去……
喂那只烏龜根本就是我吧?
我:……
誰是鮮花,誰是牛糞?這比喻聽上去并不像是普通男生之間的友情的吧?
都是你教壞純情的小孩啊。
在我質問的目光下,夜鬥無辜地朝我wink了一下,我愣了愣,忽然一股倒寒爬上脊背。
我松開夜鬥的手,這動作被海藤捕捉。
“沒關系,你們繼續聊。就把我當成一個路人,請繼續你們的甜蜜談話吧。我保證不會再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了。”海藤擦着溢出眼眶的淚水,吚吚嗚嗚的,然而他越說越說不下去了,大哭着跑遠。
留下石化的我……和茫然撓頭的夜鬥。
因為我松開了夜鬥手的緣故,共感消失,世界一下子明亮起來,什麽妖魔鬼怪統統消失。
燃堂恢複了原狀,他剛換好衣服,聽力敏銳地将脖子伸長到我面前,扭過來看我。
從他站着的地方到我面前足有五米,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身子不動将脖子拉長平移的。
可能這就是奇行種吧。
“嘿哥們兒,發生什麽了?”在我黑線不回答的時候,恰巧海藤從他面前跑過,他一把攔住海藤,又扭頭去看夢想破碎的小可憐,“這不是海藤小不點兒嗎,你竟然是在廣禀就讀嗎?”
成凜。
海藤的臉一下子漲地更紅了,他兩手別在身側,稍顯有點氣急敗壞地反駁,“燃堂你怎麽在這裏啊!”
哦吼,你倆在這個世界也認識啊。
“我來打籃球啊,有空一起吃拉面怎麽樣小不點兒。你們學校門口的拉面真的很好吃。”
和方才那副快要進化成惡鬼的樣子不同,以我平凡的雙眼,我着實只能看出燃堂是個不動腦子的白癡。
誰能想象到他身上現在寄生着怪物呢。
海藤又跳腳,很像是被調戲後害羞的小姑娘,“誰要和你一起吃拉面啊白癡!還有你為什麽會穿着籃球服啊!”
“哦,我來打籃球,一起打籃球啊。”
“不要!”
“一起打籃球啊。”
堪比去吃拉面的魔鬼口頭禪出現了——“一起去打籃球”。已經被拒絕了,就不需要再重複這麽多遍吧。
我看着吵吵鬧鬧的兩人,忽然有些懷念。
但畢竟還有要事。
我問夜鬥:【妖怪們還在肆虐嗎?】
夜鬥撐着下巴随随便便地瞅了一眼,卻不答,反過來問我:“齊木不是自己可以看嗎?”他甚至露出皓白的腕子遞到我跟前,“你自己抓着看不就成了,想看什麽看什麽,問我多麻煩。”
我盯着他遞過來的手腕,想起其冰涼的觸感,連帶着之前夜鬥毛茸茸的頭發也一齊有了印象。擡眸,夜鬥冷霜的眼底清亮自由,恍若一片淨土。
腦袋裏又響起海藤支支吾吾的話,感覺有些不對勁。
忽然有股熱血沖上腦門兒,刺激地我暈頭轉向。
趕忙帶上透明手套:【我現在不太方便。】
夜鬥奇怪地“唔”了一聲,他想了想描述道:“好些了。可能是因為你不再看它們的緣故,那些東西都收起了爪牙,看上去冷靜多了。”
我點點頭,好巧不巧地,夜鬥忽然又問我:“你耳朵紅了嗎?”
!!!
紅個頭。
我捂了一下發燙的耳朵,蹭了蹭,又放下來,面無表情地回答: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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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齊木(面無表情):我耳朵就長這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