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郁遙再次醒來是黃昏。
太陽将落不落,黃昏光線将病房割裂成兩半,将明将暗,巨大的空虛感襲來,仿佛前面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夢。
可那個看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表情符號,手臂上的針頭,掌心柔軟的觸感,都在告訴他,這不是夢。
郁遙猛地拔掉手臂上的針頭,想要走出去,這時有人推開門,郁遙的眼睛亮了一下,看清來人,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郁先生,你的點滴還沒打完不能走。”
“她呢?”男人聲音低沉,飽含着許多不明的情緒。
小護士被他問的莫名其妙,“哪個她?”随即反過來,“哦,你說的是跟着你的車回來的那個女生程雯吧?”
跟着他的車回來?郁遙眸色微動,“嗯”了一聲。
“程雯回去了,她被抽派去嘉明灣的發布會,剛剛跟着你的車回來,見你打了針,她又回去了。”小護士把手中的針水放下,“郁先生,你把針水打完再走吧,不然明天症狀再發作,程雯她們又得陪你再跑一趟醫院。”
郁遙眉頭微皺,這才不情不願的坐回床邊,給護士紮針。
他想了想,給蔣時宋發了信息。
發布會的第二天是參觀醫療器械,這次展出的醫療科技器械很多,不光只是安科集團,還有別的醫療科技公司也參加此次的展示,展廳很大,人來人往的。
林宛西在遲安安面前揮了揮手,“雯雯?”
遲安安這才回過神,“怎麽了?”
“沒怎麽,你今天怎麽回事啊?一直不在狀态。”
遲安安斂下眉眼,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時不時的就會想着郁遙現在怎樣了,感覺自己現在對郁遙都有老母親心态了,總是很不放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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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宛西:“你看群消息了嗎?”
遲安安搖頭,“群裏說什麽了?”
“剛剛群裏發消息說等會發布會結束,安科集團的蔣總要請我們吃飯,特別點名了我和你,說是要感謝昨天我們的出手相助。”林宛西小臉犯花癡,“沒想到有一天我可以跟蔣總一起吃飯。”
“不過雯雯,你好厲害哦,怎麽一眼就看出郁總是急性草莓過敏?我看他的症狀也知道是過敏,沒想到會是草莓,應該很少有人會草莓過敏。”
遲安安手中的動作一頓,表情不自然,“很、很難看得出來嗎?”當時情況太緊急了,她沒法考慮太多,只想趕緊讓郁遙吃藥,急性過敏耽誤了,會死人的。
“很難啊!我覺得很難,反正我看不出來,不過組長說他看到桌子上的杯子,也想到了可能是吃了什麽東西過敏,只不過你先說了。”林宛西托着小臉蛋,“我果然還是太弱了,得多向你們學習才行。”
聽到這遲安安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不止她一個人看出來就行,急性過敏他們當醫生護士的幾乎每天都能遇到,只是過敏原不一樣而已,這還不算特殊。
她低頭,翻了下手機,群裏還真有信息,蔣時宋要請她們吃飯。
蔣時宋嗎?
遲安安郁郁的吐出一口氣,還好不是郁遙,她現在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麽面對郁遙,也害怕在他面前露餡。遲安安就着黑屏的手機撥弄了一下劉海,現在的她長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樣,如果是蔣時宋的話問題應該不大。
只是還沒到吃飯,遲安安就被顧言深喊了出去。
發布會剛結束,大家要麽忙着回家,要麽忙着簽合同,陪客戶吃飯,沒人會去注意宴會廳後門的兩人。
“程雯,我訂了電影票,”男生一身白大褂,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中午吃完飯應該就沒什麽事了,下午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怎樣?”
顧言深這還是第一次主動約女孩子去看電影,以往都是別人約的他。
他們大概是世界上最奇葩的情侶,在一起也快一個月了,居然連一次電影都沒看過,以前女孩追他追得緊,是不是的會約他,誰知道反倒是他答應後,女生卻莫名其妙的疏遠他了!
“對不起啊,學長。”遲安安本想着這次任務結束後再好好跟顧言深說清楚,沒想到反而是顧言深先找她了,既然這樣她就直接說清楚吧,她知道她這樣很過分,但是趁現在兩人感情不深,長痛不如短痛。
想到這遲安安又忍不住再罵一遍系統。
“學長,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看電影。我……”遲安安摩挲着手裏的手機,盡量挑不太傷人的理由,“我發現我對你的好像只是崇拜,不是喜歡。”
她咬咬牙,“我不喜歡你,我們還是分手吧,對不起。”
“你說什麽?”男生愣在原地,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說,我們還是分手吧。”
顧言深盯着她,氣笑了,“程雯,你耍我呢?”
“對不起。”遲安安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好,就當是吧。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空氣就這樣焦灼着。
好在這時,遲安安手機響了,林宛西催他們去吃飯,畢竟是合作方請吃飯,不能讓別人等。
遲安安挂了電話,“先吃飯吧。”
“不是,程雯……”顧言深急了,拽住正要離開的遲安安,“我不想分手。”
遲安安:?
“我知道是我的錯,因為我性格原因,對你過于冷淡了,對不起,我以後改行嗎?”
遲安安眨眼,不是,顧言深怎麽會想到那邊去。
“你誤會了,不是你的問題……”
“放開她。”
遲安安還未說完的話被打斷。
她擡頭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郁遙,可他不是還在醫院嗎,怎麽會出現在這?
就在遲安安愣神的功夫,郁遙已經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後。
顧言深本來就着急,此時還被別人攪局,心裏越發氣惱,“郁總,這是我們情侶之間的事情,麻煩你不要插手!”
“情侶?”郁遙明顯是剛到,沒有聽到前面的對話,男人沒有什麽情緒的臉上難得出現了錯愕,還有克制的怒意。
他看向遲安安。
遲安安不知道是自己心虛還是怎麽回事,這樣被他看着,感覺自己像極了在外偷情被捉個正着的妻子。
她抽回被抓住手,“有什麽事情以後再說行嗎?先去吃飯吧,大家還在等我們。”
說完不敢再去看兩人的表情,逃似的離開。
郁遙盯着空蕩蕩的掌心,掌心殘存着的觸感,那麽的真實,他狠狠的握了一下,閉了閉眼。
包廂內大家早已經到了,就剩他們兩個還沒來。
菜還沒上齊,一群人坐着聊天。
院領導見人進來,招呼道:“哎!程雯來了,坐坐坐,随便坐。”
林宛西已經給遲安安留了位置,遲安安直接就着她的旁邊坐下了。
剛坐下,林宛西湊過來問道:“顧言深呢,你們倆不是一起出去的嗎?他怎麽還沒來?”
院領導這會也發現了,“是啊,程雯,言深怎麽回事?還沒來,難道要我們蔣總等他嗎?”
遲安安剛想解釋,蔣時宋先開口了,“沒事不急,我們郁總也還沒到。”
遲安安正要說出口的話,全數吞回肚子裏,不安的看向門口,郁遙也來嗎?剛剛在外面那樣抓着她又是什麽意思?是認出她了嗎?
正想着,包廂門被推開,郁遙和顧言深一前一後進了包廂。
郁遙一進來,包廂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特別是幾個院領導,“郁總來啦。”
“嗯。”郁遙輕微颔首,落座,全程沒給過遲安安一個眼神。
而顧言深,大家則是有意的給他留座位,座位剛好就在遲安安的右手邊。
人到齊了,菜也很快上來。
院裏很多檢查設備、科研設備都是安科集團免費贊助的,大家對安科集團的評價很高,今天難得能和集團兩個老總吃飯,院領導都很高興,院領導先倒了杯酒,要敬郁遙。
郁遙也沒拒絕,拿起酒杯喝了起來。院領導敬完郁遙再敬蔣時宋,蔣時宋也很好說話,說喝就喝。
“郁總和蔣總真是年輕有為啊!好好好!”大概是覺得兩個老總都挺好說話的,院裏的領導也沒再那麽拘束,話也就多了起來,氣氛熱絡起來。
遲安安和林宛西全程安安靜靜的吃飯,真正在說話的也就幾個院領導和蔣時宋,郁遙也只是偶爾附和說幾句。
第七次了。郁遙第七次視線掃過這邊,林宛西終于忍不住了,湊到遲安安耳邊,“雯雯,那個郁總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才剛坐下來多久啊,十幾分鐘他就看了你七次,該不會是因為你救了他,他對你這個救命恩人一見鐘情吧?”
“咳……”遲安安差點被她的腦洞吓得嗆死。
這時院長的聲音響起:“程雯,林宛西,你們兩個女孩子也別光顧着吃飯啊,來來來,敬我們郁總和蔣總一杯,感謝他們對院裏的照顧。”
院長明顯喝多了,臉紅紅的。
“哪裏哪裏,應該是我們敬兩位女生才對,昨天要不是她們出手相助,我們郁總恐怕都沒命了。”說着他拿起酒杯站了起來,“我們郁總胃不好,喝不了太多酒,這杯我幫他敬你們吧。”
遲安安這才重新審視蔣時宋,沒想到以前酷酷拽拽不愛說話的人,現在已經是職業場上的老油條,幹什麽都游刃有餘,說話也沒以前那麽讓人讨厭,反而很舒服。
人家老總都親自敬酒了,遲安安和林宛西沒有不喝的道理。
50多度的白酒,遲安安還是第一次喝,很辣很嗆,嗆得她忍不住的皺眉。不由得想,剛剛蔣時宋說郁遙胃不好,是因為喝酒嗎?
郁遙看着她皺眉,不自覺的也跟着皺起眉頭,不喜歡?
正想着又看到有人把遲安安的酒杯給滿上了。
院那邊領導笑道:“既然蔣總都親自敬你們了,你們也回敬一杯,這杯敬郁總吧,禮尚往來。郁總胃不好那随意就好。”
“院長,程雯酒量不好,這杯我幫她喝吧。”
郁遙薄唇微動還沒來得及開口,顧言深已經搶先一步說話了。
他說着,拿過遲安安手裏的酒杯,“我敬郁總。”
“哇哦!”坐着的人小聲起哄,“可以啊,顧言深你什麽時候知道程雯酒量不好了?”
那聲音傳進郁遙的耳朵裏,卻無比的刺耳。
他久久沒有動作,氣氛突然降了好幾個度。
“不用了,”遲安安拿回她的酒杯,“一兩杯我還是可以的。”說完不等衆人反應,仰頭幹了杯裏的酒。
她喝的急,不小心嗆了一下。
顧言深立馬抽了張紙巾給她,“慢點。”
“謝謝。”她接過紙巾,顧言深又立馬給她舀了碗湯,“喝點湯緩緩吧。”
說着拿起勺子,舀了口湯就要喂她。
這下不止是郁遙盯着她看了,整個桌子上的人都看着她。
遲安安覺得自己身上都要被灼出兩個洞來了,急忙接過顧言深手裏的勺子,“我自己來吧。”
蔣時宋笑了一聲,打破沉靜的氣氛,“冒昧的問一下,兩位是男女朋友?”
“是的。”顧言深道。
不得已,遲安安點頭默認了。
蔣時宋點點頭,笑道:“挺好的,郎才女貌。”
轉頭對上身邊郁大總裁陰沉的臉色,以及恨不得殺了他的眼神,一時間懵了。
他哪裏說錯話了嗎?
嫉妒人家小情侶?那你倒是找一個啊!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
領導們笑得嘴都快裂到耳根上了,蔣時宋似乎也很喜歡跟這些老領導交流,桌上聲音不斷,根本沒有要散場的意思。
這可苦了遲安安,兩杯高濃度的酒下去,剛開始沒什麽感覺,現在酒勁上來了,整個人暈乎乎的,想躺着,不想動。
喉嚨還很幹,難受。
這時服務員敲了敲門,上了今天最後的一道菜飯後水果,只是那果盤上全都是草莓沒有別的水果。
衆人面面相觑,飯桌上誰不知道郁總草莓過敏,昨天就是因為草莓過敏才進的醫院,這會上的果盤怎麽都是草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郁總,這……服務員是不是搞錯了,要不叫人換一盤吧。”院長面露尴尬。
“不用。”他不能吃,但是,“有人喜歡。”話雖是跟院長說,視線卻一直在對面女生身上。
顯然女生已經醉了,根本感受不到桌上尴尬的氣氛,自顧自的吃着盤裏的草莓。
草莓鮮紅的汁液沾染她的薄唇,原本粉嫩的紅唇越發的紅潤,色彩緋麗。
郁遙的眸色愈發的深沉。
一盤草莓,遲安安吃了一大半,要不是想上廁所,她還能繼續吃。
林宛西酒量比她還差,已經倒下了,這次出來的也就她們兩個是女生,遲安安強打起精神,去了廁所。
她捧着涼水洗了把臉總算清醒一點,但還是暈。
剛走出廁所,手腕被人緊緊抓住,伴随着濃郁的酒氣和冰川一樣冷冽的氣息,她被人狠狠的摁在牆上,後背撞到冷硬的牆面,隐隐發疼,更疼的是被男人攥住壓在頭頂的手。
他力氣太大了,手腕像是要被掰斷一樣,遲安安倒抽口涼氣,眼淚都出來了,“郁……”遙字差點脫口而出,遲安安硬生生把它的壓了回去。
“你弄疼我了。”
然而,她的示弱并沒有讓男人放松一點力氣,反而攥得更緊了。
“跟他分手。”郁遙眼裏蓄滿了怒意,一想到她和別人站在一起,對別人好,他就恨不得殺了那個人。
遲安安現在不止是頭暈,意識還模糊,她不想搭理他,她不明白,郁遙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蠻橫無理還粗暴,這一定是在做夢,這不是她認識的郁遙,她不想理他。
郁遙死死的攫住她的下巴,迫使遲安安不得不仰起脖子,女孩脖子纖細白嫩,上面的青色血管清清楚楚,仿佛一掐就會斷掉似的。
他眼眸猩紅,一遍遍的在心裏質問,“你到底是誰。”
遲安安動彈不得,手要斷了,後背也好痛,頭還難受。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郁遙像是被燙到一樣,陡然松開手,遲安安沒站穩,直接沿着牆面滑落,跌坐在地板上。
這下好了,連屁-股都是痛的。遲安安索性坐在地板上,嗚嗚的哭了起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哭,可能是因為喝了酒情緒不好,可能是郁遙太兇吓到了,也可能是因為手痛、屁-股痛。
郁遙理智一點點回歸,聽到她哭,猶如在剮骨割肉,他比她還痛。
“別哭。”他聲音苦澀,蹲下身,剛伸出手,被人狠狠的拍開。
“你在幹什麽!”顧言深沖了過來,拍開郁遙的手,橫隔在他和遲安安中間。
不止是顧言深,蔣時宋、醫療組等人聽到聲音也都出來了。
蔣時宋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錯愕,“郁遙,你在幹什麽?”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他們郁大總裁把一個小姑娘弄哭了,小姑娘還是別人的女朋友。
是啊,郁遙苦笑了一下,他在幹什麽,他又把人弄哭了。
“程雯,沒事了,我帶你回去。”顧言深說着想把遲安安抱起來,可因為喝了酒又常年缺少鍛煉,瘦弱的胳膊連個九十多斤的女孩子都抱不起來。
“讓開。”郁遙一把把人推開,脫下身上的西裝,蓋在遲安安頭上,穩穩的把人抱起來。
被抱起來的遲安安還在哭,纖細的胳膊下意識的攬住他的脖子,郁遙單手抱着人,另一只手把女孩的腦袋摁在他的肩上,“她的房間號是多少?”
衆人愣了一下,這、這是要去……大家沉默着沒有敢人答話。
也有沒喝酒的,最先反應過來,“郁總,我們已經退房了。”
“那就再開一間。”語氣平淡,卻不容置喙。
沒有人敢說不。
蔣時宋眼睜睜看着他把別人的女朋友抱走,太陽穴犯疼,“大家中午都喝了酒,坐車不舒服,再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錢的事放心,由安科出。”
作者有話說:
耶!依舊是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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