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趙曉是第一次看見鬼魂飛魄散的場景，碎裂的魂魄化作無數光點散開，就像是夏夜漆黑夜空中閃動的螢火蟲一樣，但是相較于螢火蟲，這些光卻更加明亮，也……更加溫暖。
他伸出手，一點光便落在了他的手心。
好溫暖……
像是有一簇陽光落在手上一樣溫暖，而且，讓人有一種眼淚想要從眼眶裏滾落而出的悲傷。
趙曉抓住手裏的光，低頭怔怔的看了一眼，突然就問：“姜小姐，人死後，真的會有鬼差來将他的鬼魂勾入地府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麽鄭悅兒的魂魄會在人世間游蕩二十六年這麽久了？”
他不是為鄭悅兒開脫，只是覺得，如果當初在死後她的魂魄就會被鬼差勾入地府，那就不會再有後邊的事了，更不會犯下殺孽，最終走向魂飛魄散這一條路。
姜葉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驚訝他會問這個問題，想了一下，她道：“的确，很久以前是這樣的……只是，早在很多年以前，陽間和陰間就已經分開了，兩者之間的通道被永久關閉，再也沒有往來了，更別說鬼差勾魂了。”
“以前？”
“嗯……很久很久以前了。
姜葉的表情是趙曉從未見過的，似乎是厭惡，又似乎是憤怒，但是在憤怒中，又好像多了一些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反正是很複雜，讓他難以讀懂的表情。
她極為冷淡的道：“當初這個世間不僅有你們所知道的地府，還有妖界，妖界是妖物精怪所居住的地方，甚至還有仙界，也就是你們人類所謂的神仙居住的地方……”
說到神仙的時候，她的表情帶上了幾分譏諷。
那時候，四個世界互相往來，其中人類處在生死循環之中，生與陽世，死後被地府鬼差勾魂，拉入地府之中，根據生前功德善惡，再進行輪回……就跟趙曉他們所知道的有關的地府一樣，雖然細節有所差別，但是大體上是差不了的。
這四個世界互相獨立，卻又相互交融，人能成仙成妖，仙、妖也能堕入凡塵，成為人類，而這一切，終于在有一天，發生了改變。
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人們發現這四個世界在互相傾軋，陽世的渾濁之氣滾入仙界，地府的鬼氣湧進仙界，而仙界的靈氣，也湧入妖界，所有的一切都混亂了，這四個世界像是在相互融合一樣。
在這樣的情況下，各個世界都遭受到了影響，其中人類是受到影響最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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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脆弱，他們經受不住仙界的靈氣，也承受不了妖界的妖氣，更是會被陰間的鬼氣影響……”
那時候死了太多的人，無數的人類經受不住這樣的變化，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每天都能看見有人死去，其中剛出生的孩子，以及耄耋老人，是死數最大的。
姜葉的神情有些恍惚，恍惚中又看到了那哀鴻遍野的場景——抱着孩子哭得肝腸寸斷、聲聲泣血一般的父母，還有跪在死去父母面前，哀哀痛哭的孩子，以及因為親人朋友死去而悲痛的無數人。
“……姜葉，你聽，大地在哭泣，所有人都在哭泣。再這麽下去，所有人都會覆滅的，所有的世界也都會消失的。”
那人站在雲端與她說，他的表情很冷淡，看上去十分冷漠無情，但是實際上他是這世上再慈悲心腸不過了，他看不得人哭，看不得人在他面前掉眼淚，姜葉多次在他面前佯裝哭泣，都能惹得他驚慌失措。
“後來呢？”見她突然不說了，趙曉忍不住追問。
姜葉回過神來，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惡劣，她道：“後來，後來一個傻逼以自身血肉修為将四個世界隔開，自此以後，陽間是陽間，陰間是陰間，仙是仙，妖是妖，四個世界各成一界，所有的來往通道盡數關閉，再也沒有往來。”
趙曉驚訝，忍不住道：“什麽人這麽厲害？”
“……我怎麽知道？”姜葉斜睨了他一眼，語氣惡劣的道：“誰知道是哪個家夥吃飽了沒事幹，想着要去造福衆生，獻祭大地呢？你看，他做了這麽多，有人記得他嗎？他的犧牲，毫無意義。”
趙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道：“也許，看到人類平靜的繁衍生息下去，就是他所希望的，對于他來說，人類能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大的意義了。”
他頓了頓，看着姜葉的表情，心裏有種恐怖的猜測，試探的問：“姜小姐，您認識那個人嗎？”
“……”姜葉沉默，好半晌才道：“不認識，我怎麽會認識那種無私奉獻的人呢？”
無私奉獻，與她根本搭不上邊好吧？
姜葉嗤笑，不再說什麽，而是站起身往回走。
趙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忍不住想。
姜小姐可能是認識那個人的吧，而且與那人的關系，也許還很不錯？雖然提起那人的時候，她的語氣暴躁憤怒，似乎十分厭惡那個人，但是也許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的語氣有多難過。
眼看姜葉走遠，趙曉忙跟了上去。
鄭悅兒的事情處理完，那就還有一件事，也就是有關韓家那位韓雨韓少爺的事情。
只是後來韓家沒有傳出什麽消息來，似乎一切都平靜下來了，趙曉讓人去打聽，聽說韓雨已經恢複了正常，沒有再出現中邪的模樣，現在正被安排到他們家的公司上班，他大哥也出了院，他們家并沒有再出現什麽異常。
“……也許，他們只是真的以為是小雲彩故意纏着他們的？”趙曉猜測。
是的，雲妖有了名字，就叫小雲彩，十分簡單直白，據說這個名字是雲妖自己告訴姜葉的是，說它就叫小雲彩，是一個人類給它取的，說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那朵小雲彩，而它之所以會纏着韓雨……據它所說，是因為它與韓雨的前世有淵源。
人死後還是會轉世投胎的，但是卻沒有所謂的地府了。
據黃大師所說，人死後，魂魄和身體消散在世間，但是卻又不是徹底消失，而是化作了天地間的養分，說不定有一日，他們又會再次形成一粒種子，落入孕婦的腹中，這就是所謂的轉世投胎了。
當然，這是一個十分漫長的時間，而且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轉世投胎的，破碎、散裂的魂魄，消失了也就真的消失了，人世間再也沒有他們的存在了。
而韓雨，就是這樣一個，魂魄消散，而後漫長時間後，再一次由一粒種子轉世投胎的人。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他的。”小雲彩這麽說。
這兩天，它的意識變得更清楚了，和姜葉說話，也更順暢了，更能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它說它與韓雨的上輩子認識的時候，他是個書生，還是一個十分病弱的書生，每天小雲彩飄過來看見他的時候，他都躺在椅子上曬太陽，臉色蒼白，似乎下一秒就要死了。
他會親昵的誇小雲彩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一朵雲，還會伸手溫柔的撫摸它。
後來，書生去世了，小雲彩還是和以前一樣在空中飄蕩着……也不知道飄蕩了多久，它突然有一天，就看到了韓雨，第一眼就認出來他是那個書生，所以它和以前那樣，跟在他後面，一直跟着他。
可是，韓雨始終不是那個書生。
書生知道它是妖，只是驚訝的說：“原來你是妖啊，怪不得這麽乖巧了……”
可是韓雨知道它是妖之後，卻是一臉驚恐的讓它滾，指着它怒罵大哭，說是不想再看見它。
明明是同樣的魂魄，為什麽模樣變了，人也變了呢？
說到這，小雲彩的心情就有些滴落了，雪白的雲彩染上黑色，淅淅瀝瀝的就開始往下落着雨。
猝不及防被淋成落湯雞的趙曉：“……”
雖然這麽說不太近人情，但是小雲彩你要哭之前，能不能說一聲？
果真就是六月的雲，說變就變，上一秒還是蓬松可愛的小雲朵，下一秒就變成了烏黑落雨的黑雲了。
不過小雲彩很快的就再次打起精神來了，它氣鼓鼓的表示，它再也不喜歡這個人類了，再也不要理他了，他們妖怪也是很有骨氣的。當然，說這話的時候，如果不要一直往下下着雨，那就更好了。
撐着傘的姜葉冷漠的表示：“哭的時候，你可以去旁邊哭。”
反正就是不要在她頭頂哭。
萬裏無雲的天空下，就她頭頂有一朵烏雲，走哪跟到哪，真的是太顯眼了啊……突然就知道了，為什麽它一個小妖怪，這麽容易被人給發現了，不說這蓬松雪白跟個大棉花的模樣，看上去十分特別，就說走哪跟到哪，不是傻子都能發現了。
姜葉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旁邊的人用一種驚奇的目光看了看撐着傘的她，又看了看她頭頂正在滴答答下着雨的烏雲，那眼神，大概就像是在說，“媽媽，快出來看神仙”之類的，有人還拿出手機照着拍，只是拍完之後他們就發現，照片裏始終不成相，只剩下一團模糊的光影。
“姜姜，你說，他為什麽變了呢？”小雲彩還在滴答答的往下下着雨。
姜葉擡頭，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水，冰冷的雨水滑過指縫，滴落在地，她道：“因為，他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了啊。”
就算魂魄是一樣的，可是漫長的時間，化為靈魂種子再投胎的，形成的卻是另外一個生命，性格、愛好，全都會發生改變，已經與你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姜葉把傘收起來，放進商城入口的傘架上，安靜的對小雲彩道：“你在外邊等着……”
正想跟着鑽進商城的小雲彩：“……”
突然就哭得更兇了。
趙曉去商城換了身衣裳，再吹着商城的空調，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現在已經是冬天了，這一場雨落下來，感覺人都要被凍成冰棍了，他覺得自己回去肯定會感冒的。
說起小雲彩，兩人不免就提到韓家來。
“……小雲彩說韓雨身上有東西，可是這麽久了，韓家那邊也沒出什麽事啊。”趙曉有些疑惑。
姜葉走在前面，慢悠悠的道：“要麽，是小雲彩看錯了，要麽，就是那東西藏得夠深，除了小雲彩，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它的存在。至于到現在都沒什麽動靜，也許，只是它圖謀更大。”
“如果那東西心存惡意，那韓家人不是危險了嗎？”趙曉捕捉到重點。
姜葉道：“那也沒辦法，上次你不是和黃岩去韓家看過一次嗎？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還被韓家給趕了出來。”
說到這個，趙曉就有些尴尬了。
在鄭悅兒的事情解決完之後，他和黃大師又去了韓家一趟，只是還是沒從韓雨身上看出什麽不對勁來，他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了，韓家人都說他身上一切正常，最後他們兩個差點被韓家人當成騙子趕了出來。
至于為什麽不求姜葉去韓家……
要知道因為小雲彩的事，姜小姐對韓家可沒有什麽好印象，要是他們真跟她提起這個想法，怕是姜小姐會回他們一句“我管他們死活”之類的話。
頭痛。
趙曉捂着自己的腦袋，突然覺得有些心累。
話說起來，這事和他沒什麽關系，他有什麽好操心的？
這麽想着，似乎松了一口氣了啊。
不過，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能被惦記，前頭還在說韓家的事情了，後邊在商場就遇到了韓家人，正是韓雨和他的女朋友沈月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