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知道姜葉要跟他們一起去李家，黃大師頓時覺得心裏踏實多了，也沒那麽抗拒去李家了。
小徒弟小遠有些不理解，好奇問：“師叔您就這麽信任姜小姐吧？”
黃大師瞅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毛茸茸的腦袋給揉搓成了一個雞窩頭，道：“你還小，不懂，人啊，都有趨吉避害的本能，而我的本能告訴我，跟在姜小姐身邊，就兩個字，安全！”
說是本能，或者可以說是一種預感，這種預感讓他多次絕地逢生。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他這人足夠茍，只要察覺到這事自己搞不來，立刻就退，絕不含糊。
小遠道：“那上次在祁家，師叔你打不過那個女鬼，怎麽還沖進她的鬼域了？”
“……”黃大師無語了一瞬間，又幹巴巴的道：“我這不是算到了，會有人來救我嗎？你看，最後我還不是安好無事？這還不能證明你師叔我厲害？”
“啪！”
許大師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瞪了他一眼，道：“又在胡言亂語。”
當然，黃大師有的話還是沒有說錯的，某種方面來說，他當初其實該去學蔔算的。
可惜世間一切，天道自有其循環，若是妄想事先看破未知，就會折損自身壽命與陰德，這也是許多搞算命蔔算的，都容易早死的原因，而黃大師又是個怕死的，一聽可能有損歲數，死活都不願意去學蔔卦之術，後來便學了其他，也是學藝不精。
提起這個，許大師就忍不住搖頭，他師父不知道多少次說起這事，都唉聲嘆氣。
三人說着話，已經到了姜葉住的地方。
院子外大門上纏着一片紅色薔薇花，開得紅紅火火的，整座院牆都鋪滿了紅色的花，木制的大門上也是薔薇垂落，藤蔓纏枝。鮮活的薔薇花葉飽滿，露珠滾動，是極為鮮嫩飽滿的色彩，遠遠看着，就像是一面紅色雲彩鋪在這裏，實在是漂亮。
等走近了，那種絢麗的色彩更是讓人目眩神迷。
早上還有住這裏的人拿着剪刀過來剪下幾支來去插瓶，當然，他們的動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就像是生怕弄疼了這些嬌嫩美豔的花來，絕對不會剪壞了這些擁擠吵嚷的薔薇花來。
這也是姜葉允許的，這些薔薇開得太茂盛了，本身就是要修剪的，上次修剪了一堆下來，都扔了，被附近的鄰居瞧見了，心疼得不行，後來姜葉便說，讓他們想要拿去插瓶的話，盡管來剪，只要不胡亂損壞這些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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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以後啊，這裏就常常能看見來剪花的人。
“……姜小姐可真是個善心人。”許大師忍不住感嘆。
這些薔薇花大概是種花的人不一樣，透着一種強健的生機，剪下來塞花瓶裏，能開好長一段時間了，而且那種勃勃的生機，對人體也有好處的，似乎還有一種，驅除外邪的浩然之氣？
許大師不明白這種力量是從何而來的，花草柔嫩，又是怎麽能蘊藏住這種正然之氣的？
“哇，這個石頭！”黃大師突然興奮起來，湊到門口兩旁挂着的一個燈籠上，指着挂在上邊叮咚作響的石頭，說：“這好像是八百多年前的古物啊，你們看看這細膩的做工，這價格，最起碼要好幾十萬啊！”
好幾十萬的東西，就這麽挂在外邊做裝飾？
黃大師突然心痛。
許大師懶得理他，上前去敲門，不一會兒，門被人從裏邊打開，卻是一只小紙人探出頭來，奶聲奶氣的問：“你們找誰啊？”
當然，這是許大師他們來看，是小紙人，若是普通人，看見的就是一個圓頭圓腦的小丫頭。
許大師一眼就看出來，這紙人裏裝着一個稚嫩而破碎的魂魄，當即表情就忍不住柔和了幾分，蹲下身子道：“我是來找姜小姐的，你能幫我跟她說一聲嗎，就說許空和黃岩到訪。”
小紙人歪着腦袋看了他一眼，伸手把門打開更大了一些，說：“你們進來吧，小姐說今天會有人來的。”
別看它說話奶聲奶氣的，做事卻一副大人模樣了，看起來十分可靠。
許大師有些忍俊不禁，跟在它後邊往裏走，一邊柔聲跟小家夥說着話，詢問她是什麽時候到這裏來了，怎麽來的。
小紙人生前的事情已經是迷迷糊糊的，只記得在街上走啊走啊走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就被小姐帶回來了，還把它放在了紙人裏。
說着它走累了，便扯着許大師的褲腳，讓他把手伸過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手心裏，讓許大師捧着它走。小小的一只，也不知道姜小姐是怎麽做出來的，看起來十分的可愛，而且很靈動。
順着小紙人的指引，他們穿過長長的，花草所組成的長長的小路，來到了院子的正屋。
姜葉正和趙曉在吃早餐，看見許大師他們，趙曉忙跟他們招手。
“姜小姐……”許大師先過來跟姜葉打了聲招呼，朝她打了個稽首，道：“我代這些孩子，跟您說一聲謝。若不是您，他們怕是早就已經消失了。”
小孩的魂魄不比大人，死後魂魄稚嫩弱小，很容易被一些老鬼給吞噬，更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消失在世間。
剛才許大師就注意到了，這個小紙人裏邊的那個魂魄，破碎又弱小，若不是有一個紙人的身體來容納，怕是早就已經消散了，所以許大師這一聲謝，是真心實意的，他是真的感謝姜葉為這些小孩所做的。
姜葉道：“我就是順手而已。”
許大師笑了下，沒再說什麽，而是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位姜小姐，果然是個好人。
姜葉倒不覺得自己是做了什麽好事，她也并沒有打算做什麽好事，她做事想來随心所欲，凡事由心而已，所以對于許大師的道謝，她并不覺得他該給自己道謝。
但是話雖然這麽說，吃完飯進屋去換衣服的時候，看到突然出現的功德，姜葉還是有些茫然的。
她辛辛苦苦的去籌劃做好事，薅羊毛，得到的功德只有那麽一丁半點，老天爺吝啬得好像生怕不小心松手就給多了。而現在呢，她只是随便扒拉了幾個小孩的魂魄過來，怎麽就得到了比上次還翻倍的功德？
“不會是數學沒學好吧……”
姜葉嘀咕着，瞅了一眼萬裏晴空的天空，上邊只有一朵蓬松雪白的雲，整朵雲看過去，就像是一個大大的“懶”的表情包。
趙曉他們也在說這片雲，雖說體積小了些，但是這相似的蓬松雪白，怎麽這麽眼熟啊？
“我怎麽覺得這朵雲看起來，有點像是在韓家看到的那片雲？”趙曉跟黃大師嘀咕。
黃大師看了一眼，點頭：“我也覺得有點像……”
雖說天下間的雲都差不多，但是這朵雲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麽特別，大概原因是它更白更蓬，也更像“表情包”，你完全可以從這朵雲上看出它現在的情緒來。譬如現在，這朵雲的情緒，那就是大寫的一個懶洋洋。
趙曉表情有些驚疑不定，道：“要是真是韓家的那個雲妖，它怎麽會在這？”
黃大師道：“我們兩在這猜來猜去的，還不如直接問姜小姐了……如果這雲真是韓家的那個雲妖，它會出現在這裏肯定不是意外。”
他們想得更多一些，這雲妖出現在這裏，還不被姜小姐給驅趕，那是不是說明……
兩人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底的沉色。
因此等姜葉出來，兩人便湊了上來，詢問這朵雲的事情。
“您們說這朵雲？它的确是成了精的。”
姜葉伸手，剛才還懶洋洋的雲彩便精神了起來，飛了下來，蹭了蹭姜葉的手心。再對着趙曉他們的時候，蓬松的雲立刻變成了憤怒的表情模樣，很顯然是認識趙曉他們的。
它可是記得的，當時打它的那些人裏，就有這兩個人類。
生氣，它可記仇了。
就這機靈且人性化的動作，很明顯的，這就是一只雲妖，而且瞧它對待趙曉他們的态度，顯然和韓家出現的那只雲妖是同一只。
趙曉問：“小姐您是在哪遇到這只雲妖的？”
姜葉漫不經心将軟綿的雲彩抱進懷裏，道：“就是那日去鄭家的時候，我突然離開，就是感覺到了它的妖氣……也虧得它是遇到了我，我撞見它的時候，它身上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蟲子，那些蟲子還挺有趣，能吞噬它身上的妖氣。”
趙曉和黃大師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那位苗蕤苗小姐。
“姜小姐，這個雲妖，您不覺得，它是一只壞妖嗎？”趙曉斟酌着說。
姜葉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怎麽會？它身上有這麽多的功德，怎麽會是壞妖怪？”
最起碼這小雲朵身上的功德，比她有的多得多，要是有能看見功德金光的人，就會發現這小雲彩哪裏是白色的啊，分明就是一尊金黃金黃，從裏到外都冒着金光的“金色雲彩”啊。
沒有功德的，不一定是壞人，但是功德加身的，卻一定是好人。
聞言，趙曉和黃大師的表情立刻就變了。
如果這只妖怪是好的？那麽它為什麽要纏着韓雨？還一直拿雷去劈他？甚至還控制韓雨，差點把他大哥給殺了，現在韓家大哥還躺在醫院裏，聽說前兩天才清醒過來。
黃大師有些疑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姜小姐您能問問這個雲妖嗎？問問它為什麽要纏着韓雨？”
姜葉伸手捏了捏小雲彩，問它：“你前段時間，為什麽纏着那個人類？還拿雷去劈人家。”
說到這個，小雲彩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了下來，原本雪白的雲彩也染上了灰色，似乎連它身邊的空氣都濕潤了，像是人類噙着淚一樣。
也不知道它說了些什麽，姜葉的表情愣了一下。
“姜小姐……它是說了什麽嗎？”黃大師試探問。
姜葉道：“它說，它只是喜歡那個人類……”
小雲彩還不會說話，只會模糊的表達一些意識，就像姜葉剛剛提到那個人類，它的意識裏傳過來的意思就是，喜歡，它喜歡那個人類，所以才會跟在他身邊，至于為什麽拿雷劈他。
姜葉理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它的意思。
“你是說，那人身上有不好的東西？”
小雲彩立刻就激動了，從她懷裏飛出來，使勁的點了點頭。
“壞東西，不好……不舒服……”模糊的意識傳過來，情緒很激動，“它壞！拿雷劈，它怕，把它趕走！”
黃大師心中一驚，道：“壞了，按照它這個說法，它會劈韓少爺，是因為韓少爺身上有壞東西……那我們那天把它趕走了，那韓少爺身上的髒東西不就沒有可以克制它的東西了嗎？”
趙曉道：“可是我沒聽到韓家那邊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啊？反倒是聽說韓雨現在已經恢複正常。”
黃大師面色凝重，道：“說不定那東西只是在醞釀更壞的打算……我那天一點都沒察覺到韓少爺身上的不對勁，他看上去完全就像是個正常人啊。”
不僅是他，那日去韓家的人，便是連那位苗蕤都沒察覺到什麽不對，這只能說明，那東西很厲害，厲害到能完全遮掩住自己的存在，讓任何人都察覺不到。。
想到這，黃大師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趙曉皺眉，道：“我打電話問一問韓雨現在的狀況，我都沒聽到消息，說不定那東西已經跑了呢？”
黃大師搖頭，對此并不抱希望。
姜葉伸手，讓小雲彩放回到天上去。
今天天氣不算熱，甚至有些涼快，不過出了太陽，它便一直停在姜葉的頭上，給她遮陽，簡直比遮陽傘還管用。
趙曉去聯系人幫忙查一查韓雨現在的情況，而現在，他們則是要去李家，鄭悅兒的事情還要他們去解決了，真的就是事趕事。
李家住在三環的地方，主要住宅是一棟歐式的五層樓的別墅，外邊還有一片花園，不大，但是卻也不算小。早在一個星期前，李輝就将找人驅鬼的消息傳了出去，這一周，李家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人，姜葉他們算是來晚的了。
李輝也不拘是什麽人，只要你覺得你能解決這件事情，就可以來試試。
姜葉他們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門口停着兩輛警車，李家的大鐵門敞開着，門口圍了不少人，他們走過來，剛好看見警察從裏邊出來，手上還擡着兩個擔架，上邊白布覆蓋着，底下隐約露出個人形來，白布上還有血跡滲了出來。
看到警察出來，圍觀的人頓時嘩然，一群人忍不住讨論起來。
“真死人了啊？這人都擡出來了……”
“我的天，這是死了兩個人啊？不知道是不是李家人？”
“應該不是，李太太和孩子早就去鄉下了，早上我還看見了李先生了，死的應該不是李家的人？前兩天李家不是進進出出不少人嗎，說不定死的就是這些人了。”
“我聽說李先生被鬼給纏住了，找這些人來都是為了驅鬼……昨天那聲慘叫你們聽見沒？啧，可太滲人了。”
……
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論着，說起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消息，信誓旦旦的，就跟說的是真的一樣。有的人神色憐憫，為死去的人感到可惜，有的人表情上卻不見多少恐懼，反倒更多的是獵奇的興奮，以及有了可以談論的話題的熱鬧。
衆生百态，不過如此。
姜葉輕飄飄的看了一眼警察擡着的屍體，沒怎麽在意，神色如常的走進了李家大敞開的大門。
“你們是做什麽的？”站在那裏的警察攔住他們，問。
姜葉沒說話，黃大師忙湊上前去，道：“我們是來捉鬼的。”
“……”
警察的表情有些古怪，目光從黃大師等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模樣嬌美，氣質動人的姜葉身上，那眼神，就像在說“卿本佳人，奈何為賊”，表情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姜葉的模樣，玉雪般一樣的人，的确和鬼神之說搭不上邊，看起來就覺得她應該站在鎂光燈下。
“這家昨晚發生了命案，我并不建議你進去。”警察好心的說。
黃大師立刻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只是不建議，并不是不允許？那沒事了，我們是來賺……不是，是來工作的，那自然得迎難而上。”
不過……
他看了一眼被擡上車的那兩具屍體，低聲問警察：“那個，方不方便告知，死者是怎麽死的啊？”
警察睨了他一眼，只有四個字，“無可奉告。”
黃大師倒也不失望，本來就沒報什麽希望，只是随口問問，要是人家回答，那不就是賺了，人家不回答，也沒虧。
見他們真的要進去，警察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這次黃大師走在了前面，一路走過來，只覺得整個李家都充滿了蕭索，似乎短短時間，這座別墅的生機就已經迅速消失，只剩下寥寥人氣，人身處在其中，竟然感覺到一種冰冷與悚然。
“……怎麽感覺陰沉沉的？”黃大師嘟囔。
天上，小雲彩已經飛得高高的了，它讨厭這裏的味道。
而姜葉，一走進這裏邊，就感覺到了鄭悅兒熟悉的氣息，只是比起當時見，她的氣息要更強大一些，鬼氣中夾雜的戾氣也多了很多，看樣子見了血之後，她的鬼力又是暴漲，現在也不知道有多厲害了。
她伸出手，一縷陰氣便落在了她的手上，被她住在手裏，難以掙脫。
淡淡的陰氣，上邊有着濃烈的怨恨，又帶着一種詭異莫名的力量，那股力量，抽取着她身上的生機。
看來，是又開始異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