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巴爾托洛在哪？”
尤菲科技集團并不僅僅只是一棟大樓, 它幾乎占據半個尤菲城的面積，這座城市因為尤菲科技集團的存在而存在，多年建設下來, 這座城市裏有多少條通道, 有多少棟屬于集團的大樓。
如果尤嘉一個一個去找, 反而浪費時間。
少女出現在人群中，偌大的辦公廳, 亮如白晝的燈光，這棟樓所有的機器人都在這裏，只有尤嘉周圍空出直徑三米的空地，其餘地方已經塞到不能再塞。
還有其他樓裏的機器人們得知造物主降臨, 紛紛趕過來, 卻只能站在門外。
但對于巴爾托洛的行蹤，這些機器人們也并不知曉。
“執行官……不, 巴爾托洛每日的行程并不公示在雲端上，但他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在頂樓。”
當尤菲三年前選擇退居幕後，将絕大部分決策權交給巴爾托洛, 這是所有機械生命所知道的事實, 最了解巴爾托洛的不是尤菲自己嗎？
明明同樣是從她手中誕生的生命, 卻因為巴爾托洛占據了第一個所以備受寵愛和關注。
關于巴爾托洛的問題，尤菲問自己都比問其他人更有效。
有膽大的機器人鼓起勇氣進言：“您出現在雲端監控範圍之下, 巴爾托洛一定知道您在哪，他也許會過來找您。”
那可是巴爾托洛啊。
即便是不經常接觸高層的他們也都無比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巴爾托洛對集團的盡心，對尤菲的忠誠。
什麽是忠誠？
尤嘉已經不再去簡單定義所謂忠誠。
“他可不會來找我。”
尤嘉輕笑, 低垂的紅瞳翻滾着黑霧, “看來這三年你們真是一無所知, 雖然明白是巴爾托洛的着手掩蓋，但你們如此無能，還真是讓我失望，明明……都是同樣的基礎，同樣的情感模塊和智能模塊，為什麽你們之中就沒有能真正學習成長起來，能和管理者比肩的呢。”
原來機器人之中也會有故步自封的群體。
少女毫不加掩飾的譏諷和濃濃的失望刺痛了機械生命的心，仿佛要被信賴的母親抛棄一樣的慌亂心情，他們慌了，他們露出了陌生的祈求的表情，一直淺薄的情感此時此刻如岩漿爆發般沸騰，他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仿佛要失去什麽般，他們下意識伸出手，試圖去觸摸少女的衣擺。
他們如同螞蟻一樣期期艾艾密密麻麻的靠近圍繞在中心的少女。
“尤菲大人，不要放棄我！”
“您要我們做什麽都可以！”
“請不要對我們失望！”
“求求您了，千萬不要露出這種神情……”
可怖的場面，如浪潮般朝着最中央湧去，門外守候的其他機械生命終于徹底失去了耐心，他們開始混亂，有機器人直接爬上牆壁，有的直接踩上前一個人的肩膀。
任何阻礙，任何困難，都無法控制他們想要見到造物主的心。
他們卻完全忘記了，以他們的鋼鐵之軀組成的浪潮究竟會不會将脆弱的人類造物主碾成肉餅。
他們來不及去思考這些後果，直至尤嘉的衣擺被撕爛，處于心情極端不耐情況下的尤嘉眉頭皺緊，少女的全身瞬間被一種奇特的黑色物質覆蓋，如同流動的半液體包裹住她的身體，拔地而起的黑柱将尤嘉高高托向半空。
機器人浪潮中，所有人都看清了半空中的造物主，下半身被一團黑色的半液體如游蛇般緊緊纏繞，上半身，璀璨的金發亂舞，冷漠的紅瞳居高臨下注視着所有生命。
“別讓我後悔創造了你們，去完成我的命令，尋找巴爾托洛，他是集團的叛徒，如果有人試圖阻攔你們，一律視為叛徒，如果你們真的忠于我，就去為我戰鬥吧。”
少女清冷的嗓音在大廳內回蕩，機器人們立即接收到命令，他們開始往外奔去，造物主的降臨喚醒他們一直沉睡的戰鬥本能，為集團發光發熱做了幾年的工作，卻仿佛在這一刻才找到存活于世的意義。
戰鬥。
聖科瑪利亞目前的管理者有塞爾瓦托，羌，尤莉亞，洛瑟尼，莫弗，哈納，吉裏什，庫巴，庫薩穆，加百列和厄狄在迷霧鎮，目前留守在集團的只有巴爾托洛。
他為了将尤嘉從聖科瑪利亞控制住，還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他大概完全沒想到尤嘉會突然出現在尤菲城，但尤嘉并沒有刻意隐藏自己，她的行蹤高調，如果巴爾托洛真的已經将尤菲城納入囊中，那麽當尤嘉出現的剎那，他就應該已經知道她來了。
那麽，巴爾托洛，你會主動來找我嗎？
還是，躲着我呢。
蠕動的黑色瀝青将尤嘉送向尤菲城的最高建築，一根漆黑的觸手從尤嘉的身上蔓延，它在玻璃上簡單畫了一個圓，下一秒，玻璃應聲而落。
尤嘉輕而易舉進入了頂樓，這裏是尤嘉居住以及平常開會的場所，成立尤菲科技集團後，尤嘉幾乎将自己宅在了集團和工廠兩點。
這裏曾是尤嘉最熟悉的地方。
頂樓沒開燈，但窗外的月色依稀能讓室內大部分布置清晰可見。
一池清澈的活水，幾尾魚在水中來回游動，小巧的天使噴泉建在池水中，夜色中汩汩的水聲略有些詭異。
噴泉的東面，是一張長長的米色沙發，尤嘉以前累了時經常會躺在沙發上休息，對她來說，沙發比床舒服，因而沙發的旁邊常備着一套換洗衣物，以及一碟果糖，用來緩解工作的疲憊。
尤嘉的視線落在沙發旁的置物櫃上，一套白色的連衣裙疊的整整齊齊，衣服旁邊一碟色彩鮮豔的糖果。
尤嘉撚起一塊，剝開糖紙，晶瑩剔透的正方形糖塊還是記憶中的形狀和顏色。
“嘗嘗，是不是你常吃的味道。”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尤嘉立即捏緊糖塊，她很想告訴自己要冷靜，然而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尤嘉還是不受控制的心跳加快，連呼吸都暴露了她的心情。
巴爾托洛，巴爾托洛。
尤嘉後知後覺的身體發冷，就像她被殺那天，因為失血過多而全身冰冷，她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轉過身，她總要面對一個名叫巴爾托洛的陰影。
不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系統。
只有直面巴爾托洛，她才能奪回她的主體還有系統。
“好久不見，巴爾托洛。”
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然而尤嘉卻能果斷的分辨得出誰是巴爾托洛，誰是其他，他是尤嘉所創造的第一個機械生命，她付出最多用心最仔細，巴爾托洛的每一根發絲，每一寸肌理，都在她的精确計算下誕生。
以至于後面從巴爾托洛流水線中走出來的十二管理者，也沒有奪走尤嘉的全部寵愛和專注。
他是唯一的，他是特別的。
他站在那裏，僅僅只是淺淺的微笑便已經徹底讓尤嘉全身緊繃，從大腦到心髒全線戒備，比起其他管理者的背叛讓尤嘉感到憤怒和失望，巴爾托洛的背叛卻只帶給尤嘉徹骨的寒意和淩駕在她之上的未知和神秘。
尤嘉無法因為作品的背叛而向他問罪，從他奪走系統開始，巴爾托洛已經脫離了尤嘉創造品這一簡單的角色，他究竟在做什麽，在想什麽，尤嘉已經無法控制。
他已經成為了一個獨立的意志，一個試圖超脫這個世界的意志。
“歡迎回來，尤菲。”
巴爾托洛的表現仿佛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不堪的過往，銀瞳中流轉着淺淺的溫柔和愛意，他的右手輕輕搭在尤嘉的肩頭，微微低頭，垂直的銀色長發從他身後滑落在側。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松木蘭花的香味随着他的靠近逐漸入侵尤嘉的嗅覺，她下意識後仰，揮手推開巴爾托洛。
她喜歡松木喜歡蘭花，所以創立集團的圖标也是這兩樣，她的卧室常年燃燒着松木和蘭花的熏香，待久了，連身上都會沾染一點香味。
“她在哪？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尤嘉的态度冷硬，大有巴爾托洛不配合就幹脆痛下殺手的架勢。
她的眼神堅定又無情，是巴爾托洛幻想中的樣子，卻又有些不一樣。
他安靜的微笑的望着她，包容她的一切脾氣，仿佛在注視着久別重逢的愛人。
“她在卧室。”
巴爾托洛知道尤嘉的目的，他帶着尤嘉去向屏風後的卧室，頂樓一切的布置和當年一模一樣，連被尤嘉随手扔在牆角的玩偶都還是原來的位置。
越到卧室，熏香的氣味越濃烈。
卧室沒亮燈，只有魚缸裏幾條會發光的電鳗偶爾給點光亮，不至于太過于昏暗。
尤嘉站在床前，深深凝視着沉睡中的尤菲，金發少女蒼白的容顏一如當初，她陷進純黑色的柔軟床鋪裏，隐約的輪廓依稀辨認得出是一模一樣的面孔。
“……為什麽不開燈？”
身後的巴爾托洛沉默。
尤嘉坐在床頭，撫摸着尤菲的臉頰，冰冷如同瓷器，耳朵後方到脖頸的位置一道深深的縫合傷口，這具軀殼毫無生機，傷口沒有自我愈合的功能，即便使用高超的技巧縫合起來，手感依舊細微的凹凸不平。
真是諷刺。
把她肢解後，難道又心存憐惜将她縫合起來了嗎？
可即便組成了一個整體，依舊不是真正的她。
光線微暗，尤嘉看不清尤菲的全部，正想掀開被子觀察她的主體是否還有其他傷口，她的手腕忽然被巴爾托洛攥住。
尤嘉肌肉繃起，冷冷盯着他。
“難道她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傷口？還是你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麽惡心的事？”
巴爾托洛緩緩松開了尤嘉，寂靜的夜裏似乎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尤嘉裝作沒聽到，他們之間的和平只剩下一張脆弱的紙，不論是誰都可以輕易撕毀，但顯然，巴爾托洛暫時還不想這麽做。
和死去的屍體比起來，果然還是鮮活的人更真實，即便只是短暫的幾分鐘，如果能這樣安靜的說幾分鐘的話，對巴爾托洛來說，也是難得的珍貴。
很快，她就不想和巴爾托洛平和的說話了。
尤嘉掀開被子，電鳗淺藍色的光芒閃爍，尤菲像一具破敗的人偶，四肢軀幹數道漆黑的縫合痕跡，将她柔軟無力的四肢固定在失去生機的軀幹上。
她居然什麽也沒穿，赤條條的只蓋着一張被子，聯想到巴爾托洛身上濃郁的松木蘭花香味，尤嘉心神俱顫，怒極。
“巴爾托洛！我果然還是想殺了你！！”
作者有話說：
變态實錘了哦，不要同情他，下章黑漆漆大戰機械天花板hhhhh巴爾托洛其實已經更接近尤嘉主世界的機械生命了hhhh超強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