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天空很晴朗。
陽光熾烈,萬裏無雲。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海域聽起來格外波瀾壯闊。
白色的碉堡式建築建造在峭壁之上,三面環海,北面戒備森嚴的板油道路是唯一的出入口。塔樓之上真槍實彈的士兵時刻扛着槍戒備着,高高的電網之內,戒備森嚴。
陽光下,碉堡巍峨伫立,巋然不容侵犯。
這是一個秘密關押國際軍事罪犯的所在,知道它存在的人們,通常把這個地方叫做“白樓”。
白樓西區審訊室裏,此刻正坐着三個人——兩個坐在桌子後面的外籍男人,和一個雙手被拷在椅子後背上,穿着迷彩長褲白色緊身背心的女人。
女人随意的靠坐在椅子上,白皙的皮膚勾勒出皮下肌肉緊致勻稱的紋理讓她的身形看起來修長纖細,如墨般的長發被挽在腦後,劉海下面一雙長長的丹鳳眼此刻斂去了鋒芒,正漫不經心的看着坐在她前面三米外長桌後面的兩個外籍調查員。
空曠的審訊室裏只有他們三個人,此刻都是一言不發,輕緩均勻的呼吸莫名的變成了形若有質的壓力,讓那兩個穿着筆挺軍裝的外籍男子嚴肅之中又稍顯局促。
翻開放在桌角的檔案,左側的中年光頭男人率先開口,“龍騰雪,女,代號狐貍,現年26歲,無父無母。23年前被國家秘密收養接受為期20年的特種訓練,訓練項目不詳,目的不詳……”
他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複述犯人的履歷,卻不想憑借他們的調查系統竟然得不到那二十年訓練的任何訊息,不禁擡頭皺眉又看了眼前那仿佛事不關己淡定安坐的女人一眼,才繼續念下去——
“精通駕駛技術及各種戰鬥武器的使用。曾參與并指揮打擊邊境恐怖組織24次,成功從其手中解救人質105人,執行暗殺任務47次無一次失手,帶領隊伍參加國際維和任務7次遍及5個國家,多次為國家執行秘密任務,具體數字不詳……”男人說到這裏又頓了頓,他忍不住再次擡頭打量對面的那個看起來身形纖細長相漂亮的女人,再看看手中白紙黑字上那堪稱顯赫的戰功,終于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還真是戰功赫赫啊……”
“但是,”男人嚴肅的臉上忽然神色一正,“你對國家甚至是國際上所做的任何貢獻也掩蓋不了你赤_裸裸的罪行!在所執行的最後一次維和任務中你竟然炸了那個本該被你和你的隊伍所保護的鎮子,連一只雞都沒有留下——那是大大小小三千多條人命啊!你用國家交給你的技能利用職權竟然駕駛着一臺殲擊機把那鎮子轟成平地!這已經嚴重觸犯了反人類罪。你對你的罪行,有什麽想說的麽?”
女人擡眼看了看中年男人,歪頭似乎很認真的将男人的敘述回憶了一遍,才慢慢的開口,清越的聲音尾端有着低柔誘惑的顫動,“你說的不對。”
另一個年輕的金發男人神色一厲,揚聲質問:“你想否認?”
“那個地方沒有雞。”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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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臉坦白交代的神色回看那個中年的光頭男人,不管是回答的目光還是語氣,都格外的真誠,“你剛剛說那個地方被我炸得連一只雞都不剩——相信我,那個地方根本就沒有雞。他們的主食是香蕉,在沒到過那裏之前,你永遠都不可能想象得出原來香蕉有那麽多種吃法。如果一定要說那裏有什麽家畜的話,那就是有幾頭牛。但牛在那裏可不是用來吃的,他們把它奉為神明,即便是牛自然死亡他們也不會吃,而是舉行儀式把它風風光光的下葬——”
說到這裏,女人話鋒一轉,嘴角勾起的無害笑容不知道為什麽看在兩個男人的眼中竟是輕蔑而冰冷的,“人都已經死光了,要牛有什麽用呢?所以假設你們也要追究牛的問題,那我只能照實回答,我認為,牛死了也是應該的。”
從三千多人被屠戮的危害人類罪轉移到雞或者牛被殺的問題上來,兩個大男人一本正經的聽她把話說完後嘴角輕輕抽搐,神色明顯僵硬了起來,極短暫的沉默過後,右側的年輕男人忽然擡手忿然得拍在桌子上,“請注意你的态度!”
女人不以為意的活動活動僵硬的肩膀側身換了個坐姿,拷在身後的手铐随着她的動作響起幾聲細碎的金屬碰撞聲,“我覺得我的态度沒問題,”她友好的微笑着看着說話的金發男人,眨了下眼睛,“我在據實的回答問題,不是麽?”
中年男人顯然更沉得住氣,他用眼神制止了金發男人還想說什麽的欲望,轉而看着女人,“這麽說,你是間接的承認你的罪行了?你要知道,在被你所殺的那些人裏,大多都是無辜的平民。”
“無辜?”女人頗為意外的挑挑眉,先是贊同的點點頭,但過了片刻,她又輕輕搖了搖頭,清澈的眉眼讓兩個男人看着格外的可恨,“我覺得我做了件善事。我的确殺了很多人,如果他們真像你所說是無辜的人,那他們是會上天堂的。而我,會下地獄。我以一個人下地獄的代價把他們都送進了天堂,不是很無私麽?”
女人頓了頓,接着若無其事的給自己這番驚世駭俗在別人聽來無藥可救的言辭做了總結,“也許你們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覺得,我是在做善事。”
中年男人皺眉在用筆記錄下什麽的同時搖了搖頭,很顯然對于此刻眼前的這個看似無害的女子,他們已經沒了什麽規勸忏悔罪行以求寬大處理的心思,“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既然你已經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那接下來的一切就都按規矩辦吧。在你生命的最後這幾天裏,希望你能幡然醒悟,為你所犯下的罪行忏悔。”
被拷在凳子上的女人在他們站起身來要走的同時擡眼目光越過兩個男人極快的看了眼窗外,眉間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接着擺出一副希望坦白從寬的表情,開口攔住了兩人正要離開的腳步,“還有件事情我覺得應該跟你們交代一下,關于數字。”
“數字?”
女人點點頭,“你說我殺人的數字。”
“有什麽不對麽?”
“嗯……”歪頭想了想,臉上自然而然的挂起正在掙紮着是否要坦白的表情,女人最後聳肩努了努嘴,“好像确實有些不對。”
兩人對視一眼,又看了看女人臉上絲毫不露破綻的表情,終于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中年男人再次翻開合上的筆記,嚴肅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竟是難得的寬厚,“還有什麽,你一起說出來吧!也許,你的誠實可以換來軍事法庭的寬容。”
屠殺了三千多名無辜平民,被坐實了的反人類罪還可能得到寬容?
女人心中不屑的冷笑,表面卻是露出了絲絲的希望,“寬容?比方說呢?”
中年男人手中的鋼筆輕輕敲了敲桌面,“比如,也許會留你一命也說不定。”
“哦?”剛剛那種無害的表情再次回到女人的臉上,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也就是說,你們間接的認同了剛剛我所說的,殺了他們,我其實是在做善事。”
年輕的金發男人軍官終于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他怒瞪着眼前這個跟狐貍一般狡猾又不知死活的女人,提高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憤怒,“龍騰雪!你最好珍惜你為自己争取來的這唯一一次機會,坦白的回答我們的任何問題!不要做無謂的掙紮拖延時間!”
再次不露痕跡的掃了眼窗外,萬裏無雲的甚藍天空中,一道即将被風吹散的淺淺線狀痕跡突兀的留在那裏。女人沉靜無波的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友善的微笑着妥協,“好吧,言歸正傳。關于你們說我殺人的數字……”
轟!——
女人後面說了什麽,兩個男人誰也沒有聽清。因為那句話的最後淹沒在了一陣突兀的巨大的轟鳴聲裏。在場的人都是軍隊裏身經百戰的精英,光聽聲音就可以判斷出,那是他們周圍的什麽建築,被悄無聲息潛進防禦區投放的炸彈炸開了花!
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猛然站起身來跟着金發男子一起下意識的看向窗外,也正是這個時候,他們原本以為被拷在凳子上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女人卻忽然動了!
本該牢牢束縛着女人雙手的手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打開,女人将打開的手铐利落的甩出猛然砸向聽到聲響回過頭來的中年男人,男人下意識的躲閃,原本應該打在男人脖頸動脈的手铐只砸到了男人的額頭,中年男人遇襲吃痛不由自主俯□。
就在這一瞬間金發男人已經反應過來,拔槍對準突然發難的女人,可是哪裏還來得及!
女人動作極為敏捷的閃身伏地一滾鑽進審訊桌下面,手指間寒光一閃,金發男人甚至還沒有看清襲擊他的究竟是什麽東西,脖子上就已經多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在失去壓力束縛的動脈血液還沒來得及噴湧而出的時候,金發男人已經不敢置信的大睜着眼睛,轟然倒在了地上……
另一名被手铐打得額角流血的中年男人絲毫不敢怠慢,忍着疼迅速拔槍閃電般對着桌下就是一槍,可這個時候女人已經順勢滑出了桌下,擡手接住金發男人倒下時掉落的配槍,回身,揚手就給那中年男人補了一槍!
一槍打出去,她好像對自己的槍法有絕對的自信,也可能是時間緊迫,竟是看也不看身後,轉身拉開審訊室大門就向着頂樓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飛奔而去!
從樓梯中竄出,随意的砰砰兩槍打壞了一扇門的門鎖,拉開門沖到窗邊打開窗戶,雙手抓住樓頂的房檐,想也不想的猛然用力一個翻身躍上樓頂。
女人站在白樓的屋頂,屋頂的風揚起了她的頭發,耳邊傳來飛機的轟鳴聲,眯起的眼睛目光中透着銳利,然後挑了下眉,直直的向着對面跑去!
在那裏,一架殲擊機嚣張的懸空停着,似乎是因為看見了要等的人,梯子被人從機艙裏扔下來,随着被戰機帶起的風在半空中微微晃蕩……
嘴角一挑,蓄力越過樓與樓之間的間隔,速度絲毫不減的極快的向戰機的方向跑去,女人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戰機懸空的位置與白樓之間的那個大縫隙,也仿佛不曉得那縫隙下面就是幾百米高的懸崖峭壁,她這麽跳下去只要有一點偏差就可能掉入海中萬劫不複一樣。
一直在以最快的速度奔跑,沒有停頓沒有猶豫,跳了!縱身躍下樓頂的同時身子硬生生向前一撲,同時擡手,也許險境就是在這個女人這樣瘋狂的一往無前中被征服,她竟然真的在掉落的瞬間準确無誤的抓住了在空中晃蕩不停的梯子!
仿佛是駕駛戰機的主人與這女子之間有絕對的默契一樣,在她抓住梯子的瞬間殲擊機就瞬間開起來向前沖出老遠才緩下速度,女人動作靈巧迅速的沿着梯子攀爬上去,終于翻身進了機艙!
而就在機艙的門在她身後剛剛關上的時候,轟隆隆的一陣巨響,爆炸聲連成一片,被甩在身後的白樓東西四個區域剎那火光沖天,連成一片火海,爆炸的碎片在烈焰中翻飛,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昔日裏名聲赫赫的白樓就被炸得面目全非,看樣子,裏面的人,恐怕是連碎屍也找不到了……
從炸彈爆炸到女人逃出生天不過是60秒鐘,如果這個女人在這過程中出一點點的哪怕是再微小的失誤,也許現在就要像裏面的那倆個外籍調查員一樣屍骨無存了……
距離白樓所在很遠的山上一處隐秘別墅裏,一位五十多歲穿着軍裝的挺拔男人拿着軍用望遠鏡觀察着遠處沖天的火勢,半晌,他放下望遠鏡,嘴角露出了一絲高深的微笑……
這個時候,一名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抱着個被牛皮紙封着的文件袋推門輕輕走進來,看着遠處滾滾升起的濃重黑煙,大大的眼睛裏有被壓抑控制着的悲傷流露出來。她走近窗邊的男人,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忍不住感情複雜的開口低低的詢問男人,“長官,狐貍她……真的死了麽?……”
男人把望遠鏡放在窗臺上,跟女孩一起看着窗外滾滾濃煙,聽不出感情的低聲回應,“狐貍……确實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仿佛是聽出來的長官這句話的歧義,女孩微微一怔,而後抿着唇點了點頭,女孩把手中的密封檔案輕輕的放在桌子上,離開的時候,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晶亮的神采在女孩眼中一閃而過——
狐貍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也許,另一個女人在這一刻,已經獲得了新生……
………………
…………
殲擊機裏,坐在副駕駛席上的藍嘯然回過頭來看着靠着舷窗大口喘息的女人,漫聲微笑,波瀾不驚的聲音裏絲毫聽不出他剛剛參與了一場“生死大救援”的行動,“我還真擔心——你不能在約定的時間內跑出來。”
歇過來了的女人瞟了眼駕駛席上藍嘯然的心腹下屬,又側頭看了眼窗外那直到此時還能隐隐看見的黑煙,緩慢而悠長的出了口氣,輕笑着點頭贊同:“确實是很危險。”
“怎麽出來的?”藍嘯然彎腰從旁邊撈起瓶水揚手扔給女人,看她動作敏捷的接住終于确定女人沒有受到什麽傷,忍不住驚奇的問道。
擰開瓶蓋仰頭喝下大半瓶水,女人聳聳肩,“我被提審的時候,給我戴上手铐的人在我手心裏塞了一根鐵絲~接下來……”她又喝了口水,停了停,“當我被帶到審訊室的時候我發現裏面只有兩個外籍的男人,除此之外,連最基本的守衛人員都沒有。”
藍嘯然垂眼看了下各項儀表數據,意料之中的笑了笑,“還有呢?”
“還有就是,把我送進那間審訊室的人竟然是我的聯絡員曉婷。我和她一起相處了13年,她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讓我知道該怎麽做。”
“呵,”藍嘯然冷聲嗤笑,“他們也不怕真的炸死你。萬一你沒有在約定的時間裏逃出來呢?”
“那就真的炸死我吧!”女人悠然的神色忽然變得深沉而落寞,勾起嘴角帶出一絲自嘲的微笑,她放松身體靠在的機艙上,“對于我來講……多活一天或是少活一天,沒什麽區別。”
藍嘯然再次嗤笑出聲,輕慢挑起的尾音帶着濃濃的嘲諷,“喲,看樣子你這麽多年也沒白為了國家做貢獻,他們中間,還是有人想放你一馬的嘛~”
冷笑着撇了下頭,女人冷冷的聲音裏是跟男人如出一轍的譏诮,“只不過……是我擁有着……讓他們放我一馬的條件而已。”
短暫的沉默後,前面的男人忽然開口問道:“有什麽打算麽?”
聽到這個,女人忽然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又張了張嘴,然後仿佛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麽一樣,她猛然彈坐而起,皺起的眉間剛才沉悶的氣息悄然退下,此刻顯得格外的糾結,“對啊!嘯然!我沒錢沒身份,我無家可歸了!”
正說着,藍嘯然就被女人從後面抱住了脖頸,剛剛随手收割了兩個人的性命,把生死都不放在眼裏的彪悍女人此刻竟然操着嗲嗲的聲音粘膩膩的對藍嘯然裝可憐,“嘯然,我無家可歸了,你收留我吧……我給你打工,幫你殺人賭博泡帥哥好不好?”
老早就熟知好友這瘋癫性子的藍嘯然翻了個白眼,給一邊的心腹使了個眼色,在飛機猛然在空中側着飛過雲層的時候眸光狡黠一閃,冷聲開口,“滾一邊去!怎麽也算是撿回一條命,你那個瘋癫的性子怎麽就沒跟着你的過去一起被炸飛?”
沒來得及防備的瘋癫女人一個趔趄倒在一邊,飛機一側之後很快再次平穩的向前飛行,地上的女人卻是就着倒地的姿勢不肯再起來了……
她随意的躺在那,想了想藍嘯然說的話,接着覺得很有道理的點了點頭,“說得對哦,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之前所有的東西都不能再用了……這麽說我豈不是連名字都沒有了?!”
看着深灰色的機艙頂部,女人收斂了臉上瘋癫的表情,正色緩緩微笑起來,“那……就在名字中間填上一個字——嗯,就叫龍騰飛雪吧!”
作者有話要說:鮮花!掌聲!新坑求評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