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消氣 你放開我呀
“給你撒氣好不好?”
應郓街市空曠縱深, 擡眼望去,街市兩邊的鋪子盡都納入眼底。偏祁荀站在她身前,筆挺的身姿傾占着她的目光, 酒肆裏微弱燭火照着他的半個身子, 半明半暗, 五官棱角愈是分明。
白念看得癡,心裏一軟。她正欲說些甚麽, 轉而記起祁玥叮囑她的話。
“你可不要輕易便原諒他,愈是好說話, 愈是好哄,男人便容易得寸進尺, 再不肯對你花心思。”
祁玥性子直,甚麽都同她說,分明比她還小上幾月,說話卻是一套套的。
若教祁荀得知,他的堂妹非凡不幫他說話,還倒打一耙, 怕是能氣出病來。
白念盯着他一動不動的小臂, 本想着去咬一口,對上他認真的神情後, 到底有些不忍心。
她正要推開,忽然聽聞一陣急促的馬車聲。有一頭戴黑色帷帽的車夫牽動缰繩,馬兒興奮激昂地朝後背祁荀沖來, 似是不受控制。
白念瞪圓了眼,疾呼了一聲“小心”,順勢将祁荀往另一側推。
得虧祁荀眼疾手快,他退至一側時, 拂開白念的手,小臂緊緊箍着她的腰肢,連帶着白念一并躲開馬車的沖撞。
直至車轱辘聲遠去,他也沒有松開白念。
“方才太危險了,光顧着推開我,自己也不知躲開。”
四目相對,二人身子緊貼,白念下意識地攀着他的背脊,側耳聽見的全是胸腔處鼓點似的跳動聲。
白念瞧得清楚,祁荀雖極力壓制,可他嘴角的笑意卻是愈發濃了。
她垂下眸子,滴溜轉着,一邊想着如何應付,一邊則用力推着祁荀。
興許是常年在軍營,練就了一身力氣,白念的推她時的勁兒,于他而言,不過是貓兒揮動肉乎乎的小爪,不痛不癢,反倒有些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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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開我呀。”
白念被他惹惱,說話時帶着嗔怪,她擡眸瞥了一眼周遭,生怕流音和叢昱半途折回。
然而,怕甚麽便來甚麽。
流音心中有諸多疑惑,疑惑未解,她自是放心不下白念,走了沒幾步,便在同叢昱的争執下,原路折回。
白念是從祁荀的肩頭處瞧見流音的,流音和叢昱皆捂着嘴,一時僵愣在原地,過了半晌,瞧見白念捂臉埋首在祁荀胸口,二人才拾趣地去了酒樓。
白念小臉通紅,端起祁荀的小臂,氣籲籲地咬了一口。
祁荀倒吸一口涼氣,佯裝被她咬疼,見她慌忙松口,輕笑道:“氣消了沒?”
白念搖頭,作勢又要去咬,最後卻是不了了之。
祁荀笑着看她:“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可好?”
白念也沒再拒絕他,二人并肩走在路上,誰也沒有越矩。
祁荀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給她聽。
說起當時闖入男倌的屋子,實屬無奈之舉。他毫不否認隐在白府私下探查線索一事,至于具體是為何事,難免要提及十二年前将軍府大火一案。
有些話祁荀只是點到為止,事實上這些事他連祁展年都瞞,能向白念透點風聲,已是不易。
倒不是怕白念一不小心說漏嘴,只是這事牽涉朝中重臣,知曉太多終究不是甚麽好事。
諸如方才疾馳而過的馬車,街市寬廣,馬兒卻直沖他而來,說是車夫禦馬時出的差錯,誰也不會信的。
白念性子雖軟,可她到底聰穎,聽祁荀點到為止不願詳說,又記起方才馬車疾馳一事,她突然站住步子,仰着腦袋關切地問道:“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祁荀愣了一瞬,臉上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擔憂,然他很快恢複如常,甚至挂上一抹笑意:“是。我得罪人了,得罪了我家小姐。也不知她原諒我沒有?”
白念知曉他故作跑題,正欲追問。可眼下夜風徐徐、月明星稀,氛圍正好,一切似乎都恰到好處。她若繼續刨根問底,反倒有些不解風情了。
二人複又聊了些題外話,祁荀知曉白念這段時日所受的苦楚,陡然聽白念親口提及,他這心裏仍是抑制不止地抽疼。
“那男子闖入我屋子時,我也記不起旁人,只想着,若是你在,定能救我于水火的。”
白念深吸了一口氣,分明是不堪回憶的往事,但她仍舊帶着輕松地口吻,仿佛雲霧拂過明月,遮了一時的光亮,可最終都會過去。
“念念...”
“嗯?”
白念前後晃悠雙臂,挪眼去瞧他。
“若我稍稍留個心眼,便不會如此。”
祁荀是愧疚的,尤其是聽聞白念遭了那麽多不稱心的事。
“沒甚麽的。這些始料未及的事本身就防不勝防,你又沒有未蔔先知的本事。”
白念本身性子極好,沒甚麽脾氣,也善解人意。她唯有幾次失了分寸,大多涉及祁荀,并不是說當真多大情緒,更多時候是一些自己也難以理解的小別扭。
可話說回來,她仍是明事理。這事怪不到祁荀頭上,她也不會就此事大做文章。
說話間,二人便已走至客棧。祁荀瞧着白念入了屋子,這才放心離去。
轉身那瞬,他斂起所有笑意,眸底沉如死水。
今日那輛馬車,實在怪異。車夫以帷帽遮臉,教人瞧不清容貌,很難辨認是何人指使。
祁荀忖了好一會,除了胡庸人刻意報複外,綏陽那廂定然也不安分。
自他打永寧回來,一手處理私兵民憤一事,險些忘了綏陽還有一股勢力,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瞧。
翌日清晨,天方破曉,将士們早早起身操練。
祁荀說話向來算數,今晨負重時,将士顯而易見地覺得有些乏力。
他們昨日讨論一事尚未有定論,明面上雖不說,背地裏沒少讨論。晌午時,有一告假而歸的将士回了軍營,他一來,營內頓時炸開了鍋。
祁家同寧家有婚事,這事早就傳揚開了,倒也不稀奇。只是如今街坊處四處皆流傳着昨日來軍營的趙婉便是寧家遺孤,亦是是同小侯爺有婚事之人。
雖不知這流言源頭是何處,這事愈是模糊,流傳的範圍便愈廣。
晌午未過,這話便落入祁荀的耳裏。
手裏的狼毫一分為二,重重地擲于地面。他當即着人去查,只可惜這事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大街小巷散布開了,深究之下矛頭指向綏陽,可綏陽之大,實在尋不出編纂此話的人。
祁玥聽聞這消息,初時疑心趙婉,可她人在應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來也無傳謠的本事。便當真是趙婉做的,她也拿不出任何指證她的證據。
倒是祁荀,一眼便瞧穿趙婉的算計。
這些謠傳毫無意外地傳入白念耳裏。
白念初聽時,難免覺得意外。這兩樁事都是實打實的事實,祁家與寧家确有姻親,二則趙婉确實來了軍營,兩樁事擺在一塊,任誰都會浮想聯翩。
可她在永寧呆了這麽些年,對趙婉也頗有了解,冷靜下來想了許久,總覺得這事太過蹊跷。
再者,祁荀昨日已同她明說。
他同寧音固然有婚事,不過這些都是父輩之間的一句玩笑話。這話之所以流傳甚廣,都是他早些年搪塞媒人的借口。
話說至此,白念原想問寧音一事。她先前在白府時,曾聽祁荀喚起寧音的小字,想來祁荀時時惦記着音音,這才會在昏沉之際脫口而出。
若說二人沒有半點情分,這話太假。只是彼時已到客棧,流音又不斷催促她,她不好當着流音的面問,這事只好不了了之。
雖不知祁荀待寧音如何,可祁荀待趙婉,那是沒有半點情意的。
故而在白念聽到這句謠傳時,并未有多大反應。
反倒是流音,過于在意自家小姐的心緒,她怕小姐心中不快,還嘟囔着嘴說道:“這小侯爺當真是事多,一會兒趙婉,一會又是寧家小姐,如今又說二者實則是同一人。他若當真有婚事在身,又來招惹小姐做甚?”
昨日将她支開,流音心裏也知了大概。她雖對祁荀的身份有所疑惑,可這人的品性終究是好的,故而也沒說甚麽憤懑的話。
今日陡然傳出此事,她生怕自家小姐難過,這才沉不住氣說了他的不是。
白念撚了個果子放于口中:“你倒是比我性急。我只是覺得這事怪異,想疑點還來不及,哪裏難過了?”
見白念還有心思吃果子,流音的火氣便消了一半。
約是過了一個時辰,叩門聲傳入耳裏。
祁玥面帶笑意地走了進來,攀談幾句後,直接切入正題。
“你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外面傳得皆是謊話。”
她沒法将寧音和将軍府一事細說,只能篤定地告知她,趙婉并不是百姓口中的寧音。
白念點頭,心裏有數。
可她想的并不是這些。
“你能同我說說寧音的事嗎?”
祁玥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些甚麽,她也生怕自己口無遮攔,教祁荀和白念之間生了嫌隙。
白念見她遲疑,只以為裏頭當真有甚麽說不得的話,正欲扯開話題。
卻聽祁玥開口說道:“音音于大哥哥而言,約莫是垂髫之年最美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