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私心 若三番兩次推拒白家小姐,也不妥……
李長安?便是永寧刺史那不成氣候的獨子?
祁荀眉頭微蹙,怪不得白念今日精心拾掇了一番,穿得那樣好看,竟是為了赴李長安的春日宴。
手裏的帖子微皺,眼神緊緊地鎖在尾端落筆處,冷嗤一聲後,擡腳便往茶樓趕。
茶樓內,白念正端着茶盞飲茶,瞧見廊道處的祁荀後,随即站起身子:“可是拿來了?”
小姑娘明晃晃的笑意落在他眼裏,祁荀眼皮輕擡,一雙手不自覺地使勁。
“呀。好端端的帖子怎麽皺成這幅模樣了。”流音瞥見他手裏的請帖後,忙接過手。
出門前還是平整的紙頁,不消片刻,便皺得不成樣子,尤其是請帖末端落款,若不湊近細瞧,誰還能看出那是刺史獨子李長安的姓名。
祁荀猝然縮手,心虛地碰了碰鼻尖,他今日略有反常,這反常就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
然他經年累月馳騁沙場,沉心斂氣的本事學得爐火純青。才一眨眼的功夫,祁荀便調整好心緒道:“來時走得急,力道重了些。”
白念急切切地拿過帖子,春日宴等人,膳食糕點卻不等人,她若去的晚,興許只剩眼饞的份了。
“規整不規整都無妨的,拿來就行。”她指腹一下下地摩挲着揉皺的紙頁,這些動作在祁荀看來,無不透露出旁的意味。
她看上李長安哪點了?
見祁荀盯着她瞧,白念不明所以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臉:“阿尋為何盯着我瞧,可是我臉上染了髒污的東西?”
小姑娘睜着一雙無辜的眸子,眸子一眨,像冬雪純淨,絲毫不染淤泥。
以往巴結讨好祁荀的姑娘不在少數,便是有名望世家往侯府送的,他也沒正眼瞧過。當下被白念陡然被挑明,他才發覺自己盯着小姑娘看了好一會兒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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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荀面色一凜,說了聲“并無髒物”,正要走,怎料身前的小姑娘擡手,忽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若你與我同去吧。”
祁荀垂眸盯着那幾根纖細的手指,竟怎麽也甩不開。
還未等他開口推拒,白念又喋喋不休地誘惑他道:“你初來永寧,定是不知永寧這地的招牌菜式。今天春日宴,李府羅納了各家飯館酒樓的佳肴,正巧帶你一同去嘗嘗。”
白念出手闊綽,平日裏有好吃好玩的,從不吝啬分與底下的人。故而底下的人同她親近,白府雖大,到底冷清,有流音她們相伴,委實解了不少孤寂。
“小姐的意思是,讓我與你同去春日宴?”
春日宴的人數倒是沒有過多限制,多帶一個下人不成問題。可今日叢昱有事相秉,祁荀透過雕花窗瞥了一眼外邊的日頭,約莫再過一柱香,便是他們二人碰面的時辰。
“春日宴文人才子頗多,你先前不是讀過些書嗎?去瞧瞧也是好的。”
白念說的誠懇,只有一句她沒說出口。先前白行水請師父教她念書習字,偏她是個不争氣的,旁的東西一點就通,學得極快,唯有這難啃的書本子,她念了好幾載,也沒讀進去甚麽。
若有祁荀在,官家小姐為難她的時候,她也不至于傻愣愣地幹眨眼,總有人能替她出頭不是?
祁荀入白府前,自是着叢昱摸清了白家的底細。白行水一家搬來永寧十年有餘,家境富庶,膝下唯有白念一個姑娘。
白念自幼嬌養,雖是商賈人家,大家閨秀該學的琴棋書畫她一樣也未曾落下。
聽叢昱說,白家這位小姐,琴拂得不錯,刺繡作畫也算上乘,獨那手字,莫說堪能入眼,直言慘不忍睹也不為過。
這不,上月才氣走一教書先生。
小姑娘從不掩飾自己的心緒,眸子蘊藏着那點小九九,一點不差地顯露在祁荀面前。
祁荀猜着了她的用意,狹長的鳳眸微眯。
左右叢昱尋不着他也會自行回去。
他想着,如今隐身白府,若三番兩次推拒白家小姐,也不妥當。
且這小姑娘性子太軟,瞧人的眼光似也一般,諸如先前覺得祁小侯爺兇神惡煞,而後又将元銀這油頭滑腦的人留在扶安院,眼下竟還瞧上了李刺史的獨子。
他既在扶安院伺候,白府給他庇護,教他得以暗地查清寧遠将軍一事,那他照看白家小姐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迎來送往罷了,自是談不上甚麽私心。
思及此,祁荀淡然地“嗯”了一聲:“小姐說的是。”
三人出茶樓時,正巧碰上緊趕慢趕、氣喘籲籲的叢昱。
雖離約好的時辰還隔了一炷香,可他一底下當差的,哪敢比主子爺來得晚。
待他瞧見小侯爺跟在一小姑娘身後,同他擦肩而過時,他一聲‘主子’險些脫口而出。得虧叢昱反應快,祁荀斜睨了他一眼後,他頓時抿起嘴,乖覺地站直颔首,一時竟不知是該等在茶樓,還是繼續查辦手頭的事。
三人上了馬車,車轱辘聲從石板面傳來,幾聲過後,馬車消失在七彎街的盡頭。叢昱踮着腳,一路目送馬車出了視線,這才松垮下身子。
他撓着腦袋,百思不解。
他家主子,堂堂宣平侯府的小侯爺,最知輕重緩急的人,怎會抛下正事同白家姑娘一并離去?
從茶樓到李府不過片刻,白念下馬車時,李府外邊已經熱鬧開了。門房一一查驗帖子,白念得以入府後,駕輕就熟地拉着流音鑽入女眷所在的瀾頤亭,由于步子緊了些,風吹來時,衣裙緊貼,正巧勾勒出小姑娘曲直有致的身姿。
及笄之年,正是身子長開時,從背後望去,白念腰肢盈盈一握,一雙筆直的腿勻稱地罩在衫裙之下。小姑娘興許沒有意識到,然祁荀跟在她身後,無意間擡眸,正巧瞧見這幕。
只一眼他便阖眼蹙眉。
近幾年西梁并不安定,他常駐軍營,手裏頭又有好些事尚未查清,腦海中除了揮之不去的小團子外,他還從未對旁的姑娘起甚麽心思。
可方才恍然一過的身姿,竟教他刻意垂眸不去多瞧。
他就不該跟過來。
這處皆是女眷,有甚麽好操心的?
瀾頤亭這處擺滿了各個坊齋送來的名點,白念咬了咬下唇,忍着饞蟲同熟識的女眷打完照面,好不容易應付完,這才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撚起一塊糕點。
糕點粉質細膩,入口即化,她覺着好吃,又順手拿了兩塊,分與流音和祁荀。
祁荀不喜甜食,只覺糕點甜膩膩,沒甚好吃的。
可小姑娘葡萄似的眸子一眨一眨,教人不忍推拒,他張嘴輕咬了一口,舌尖盡是糕點的香甜。
“怎麽樣?這可是德源堂的松子百合酥,一日只有五十份的。”白念伸出一只手,五根纖細的手指晃在祁荀眼前,那眼神,好似是把天底下最最珍貴的東西分予他了。
祁荀被她的模樣逗笑,唇邊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弧度,小姑娘嘴裏含着糕點,單側的面頰鼓出半個圓弧,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只手僵立在空中。
在慶春院時,阿尋就是這般對她笑,彼時她只覺得男人清清冷冷,笑起來卻如春風拂面,暖極了。
可今日再見時,她卻陡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總覺得眼前的男人好似在哪兒見過。
然而白念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生于永寧,打記事至如今這個年歲,還從未從出過永寧城。阿尋才來永寧幾日,二人自是沒有甚麽機緣可以碰面的。
再者,依照阿尋這幅面容,她若當真見過,又豈會沒有半點印象。
那她為何會覺得熟悉呢?
白念想了半晌,忽然發覺,她心裏想得這些話,與公子爺逛花樓時慣用的搭讪伎倆倒有些相似。
那些想讨姑娘歡心的公子爺,初次碰面嘴上說的不都是‘姑娘瞧着眼熟,好似在哪見過’諸如此類的話嗎?
思及此,小姑娘垂眸咬了咬下唇,白生生的小臉上悠悠浮出兩抹淺粉。忽而眼前的光影又暗了一瞬,一雙整潔的黑色鞋面沒入眼底。
白念擡眸望去,只見眼前的男人逼近了一步,直挺的胸口撐着短衫,正巧替她擋住了大半個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