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和關珩那雙陡然陰沉下來的眸子乍一對上,淩友友便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這才恍然想起那次關珩把他堵在餐廳的洗手間裏暴揍一頓的事情。
宴廳裏的人還是很多,都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偷笑着打量蹲坐在地上的淩友友,全然沒有許旻還在的時候那種緊張氛圍。
淩友友氣得發瘋。
他沒辦法忍受被人用那種輕蔑的目光審度和譏笑,他在和許旻在一起之後便發過誓,永遠不會再讓嘲笑過他的人将他踩在腳下。
關珩不過是個學生,看着高大而已,能有幾分力氣?
淩友友抹了一把口鼻上的血跡,抓着沙發扶手站起來,擡腿朝已經背對他的關珩沖了過去。
“哎?淩先生你這是做什麽?”
一道屬于禦姐的聲線從斜後方傳來,正好給關珩提了個醒。
他抱緊宮渝直接快步朝橫向走了兩步,果然下一刻,沒剎住車的淩友友一頭撞在了電梯門上,痛得當場躺在地上,捂着發出劇烈撞擊聲的膝蓋縮成一團。
這個動靜,不骨折也夠他瘸上十天半個月。
關珩低頭看他,勾着嘴角冷笑一聲,然後從淩友友的身上跨過去,徑直來到剛剛給他提醒的女人面前。
“謝謝姐姐。”
秦曼一襲殷紅的落地長裙,纖白手指撥弄着深栗色的大波浪,大大方方地朝關珩擺擺手:
“哈哈,不客氣。”
關珩攏攏宮渝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肩頭,抽手去按電梯,期間還不小心踩到了淩友友的手指,他惶恐狀:
“哎呀,抱歉啊淩先生,我沒看到您,怎麽躺在這裏,地上不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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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友友扭曲着一張漂亮的臉,痛得罵都罵不出來:“……”
“笑死,腦子還沒眼睛大,就敢出來算計人了。”
秦曼優雅地向給她倒酒的服務生道了聲謝,擎着高腳杯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地上的淩友友。
她之所以敢這樣不顧後果地諷刺淩友友,是因為她承受得了淩友友背後的資本力量。
秦曼在圈裏的地位是連賀冠偉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她色藝雙絕,為人大度,多年來背後一直都有衆多金主不求回報地默默扶持,雖然年過三十,但看上去仍舊有着少女般的率真純良。
就連除了宮渝對誰也不感興趣的關珩,對她的印象都還算不錯。
關珩道了謝,正專心致志地盯着電梯上的數字,秦曼卻突然叫他,“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怎麽了姐姐?”
關珩心下一沉,回避她的問題,側頭反問。
“你認識關羿嗎?”
秦曼撚着裙擺朝關珩踱步過來。
她的聲音不大,但畢竟全場的焦點就在他們這裏。
豔壓圈內一衆小花的三金影後,背靠金主一脫成名的漂亮小男星,緋聞纏身這兩年卻突然性情大變的頂流影帝,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長相卻足以秒了圈內大半鮮肉的神秘少年。
這樣的陣容很難不被人注意。
被別人當成笑柄的淩友友此時恨不能讓自己立刻昏過去。
原本和許旻定好的計劃徹底被毀掉,只能呆愣愣地躺在原地等待有人來把他弄走,自然沒心情去聽秦曼和關珩說的那些廢話。
“關……羿?”關珩作思考狀,然後長長地“哦”了一聲,“是那個關氏集團的總裁吧?”
秦曼打量着他的臉,點點頭。
“誰能不認識關總呢,”關珩咧嘴笑笑,“我市十大傑出青年呢,是值得我們青少年學習的榜樣。”
除了愛打弟弟這一點之外,還是比較值得年輕人學習的。
秦曼剛要提醒關珩還沒回答她的問題,關珩卻先她一步說道,“姐姐,電梯來了,我先帶宮渝哥離開了。”
在圈裏閱人無數的秦曼已了然于心,她捂着胸口項鏈,低頭好心提醒淩友友,“淩先生,自求多福吧。”
“滾,給我滾遠點。”淩友友咬牙罵道。
秦曼不與他計較,挑挑纖細的眉梢,輕笑着端起酒杯走遠。
譚方從宴廳門口快步進來,四處找了一圈兒後,才在秦曼似笑非笑的指路下找到了淩友友的蹤跡,忙大步跑過去。
“淩先生,不好意思,總裁回公司有急事,讓我過來接您回家。”
譚方知道淩友友愛作妖愛撒嬌,以為他躺在這裏是在等許旻回來親自把他弄走,便想也沒想地将人抱了起來。
“啊——!我的腿!混蛋,滾!別碰我!”
淩友友痛得大叫起來,反手去抽打譚方的臉,以此來宣洩自己的憤怒。
宋萋從對她阿谀奉承的男人堆裏抽身出來,走到圍觀人群邊上,不輕不重地補上一句,然而為時已晚。
“哦對了,淩先生好像骨折了。”
聽到這句話,譚方腦袋裏只有許旻會如何懲罰他,而并沒有注意跟他說話的人是誰,質問脫口而出。
“你怎麽不早點說?”
宋萋和秦曼對視一眼,只覺好笑,“你也沒問啊。”
譚方:“……”
深夜,救護車浩浩蕩蕩地把胫骨骨折的淩友友帶回醫院,譚方提心吊膽地撥通許旻的電話,跟着上了救護車。
宴廳裏仍是一片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電梯緩緩上行,關珩把宮渝暫時抵在電梯轎廂壁上,抽手扯松自己頸間有些限制活動範圍的領帶,随後又将人抱緊,眯着眼睛琢磨着許旻其人,和這場險象叢生的酒會。
他暗自慶幸自家大哥除了狗什麽都不喜歡,如果不是必要出席的場合,也一向不願在公衆面前抛頭露面,這種宴會請柬自然更是從來都不接受。
想到這裏,關珩不由感嘆了一句關羿的睿智英明。
“……呃……”宮渝蒼白的手指輕顫着抓住領口,臉色越來越紅,難受得幾乎要哭出聲來,“好冷……”
“很冷嗎哥哥?”關珩把人放在地上,迅速脫下西裝外套,将不住顫抖的宮渝嚴實地包裹在衣料裏,“沒事了,沒事了,馬上就暖和了。”
“好熱……”宮渝被溫暖包圍了片刻後,竟又不滿意起來,嘟囔着去拽襯衫上的領結,“難受……”
關珩喉結滾動,像做了虧心事般地慌忙移開視線。
他給宮渝戴好了口罩,遮住那張此時被任何人看到都會愣神的面孔,緊了緊抱人的雙手,擡腿邁出電梯,輕車熟路地穿過酒莊地上九層的空中花園,徑自朝樓後走去。
酒會所在的恒銘地産并非只有孤零零的一座酒莊,它的後身就是一棟巍峨的酒店,專門為這些所謂的上層人士留有一些尊貴的私密空間。
而至于做些什麽,那就不是他們有資格好奇關心的事情了。
關羿雖然從來沒來出席過酒會,但擋不住恒銘的老板惦記他,上趕着派人送到關氏一張終身免費入住的金卡,日日期盼着關羿能有一天大發慈悲來他這裏賞賞光。
關珩邁進酒店大堂,礙于懷中急需處理的宮渝,他來不及考慮太多,直接報了關羿的名號,驚得大堂經理反複追問了好幾遍,确認他身份屬實後,才顫抖着嘴唇給他介紹房型。
“關,關先生,敢問……敢問您是關羿先生的什麽……”大堂經理問了一半,突然覺得自己冒昧了,既然能核對上關羿信息,那麽眼前的這個少年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于是迅速改口,“我先給您介紹一下我們酒店的特……”
“頂層的,人少的。”
關珩打斷他,言簡意赅地說了自己的要求。
在大堂經理的執意尾行下,關珩被兩位安保人員一路護送到了電梯門口,他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再跟随,順帶給宮渝扯下了口罩,邁進轎廂。
電梯緩緩運行,關珩将宮渝寶貝似地攏在懷裏,輕輕活動着有些僵硬的手腕。
不管怎麽說,他也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抱着一個身高幾乎與他不相上下的成年男人走了這麽遠,多少還是有些吃力的。
關珩垂下烏黑的長睫,目光溫柔地落在宮渝的臉上,終于還是沒忍住,低頭親在他的眉心。
緊接着,宮渝便睜開了眼睛。
關珩慌了神,忙解釋道,“哥哥,我不是……因為我……”
宮渝那雙微醺的眸子仿佛浸了水,亮晶晶地注視着他,不發一言。
關珩回望着眼前兩汪清澈見底的眸子,停住無用的解釋,開口道歉,“……對不起哥哥。”
他靜靜地等着宮渝的斥責,沒想到卻被宮渝突如其來的嘔吐聲打破了沉默。
“唔……呃……”
關珩皺緊眉頭。
吐的這麽厲害,胃裏肯定難捱得要命。
他煩躁地看了眼才上升到一半的電梯數字,不禁暗罵自己多事,竟然選了那麽高的樓層,無形中又增加了對宮渝身體的折磨。
出了電梯去往房間的時候,關珩看到了很多來不及進屋便開始在走廊裏忙活起來的男男女女,厭惡地移開視線。
旋即又想起了宮渝叮囑他的話。
“要是有人做不雅的舉動你不要看,別學壞。”
關珩看向阖着眼睛的宮渝,一陣心酸。
他這麽幹淨單純,這麽多年浸淫在如此污濁的環境裏,也不知道是怎麽存活下來的。
從宮渝的肚子上拿起剛剛順手放在上面的房卡,關珩刷開房門。
屋內的燈亮了起來,關珩抱着宮渝走到最裏面的卧室,把他輕輕放在被子上躺好,然後走進浴室打濕毛巾,打算先給宮渝擦一遍,等他舒服些了再幫他洗個澡。
西裝褲口袋裏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關珩皺皺眉頭。
他并不想接,畢竟剛剛就是因為接電話才錯失了保護宮渝的機會。
于是他置若罔聞地繼續搓洗毛巾。
可打電話的人卻好像十分執着,勢必要讓他接通一樣堅定。
關珩無奈,只能草草擦幹雙手,掏出手機,語氣不善:
“什麽事。”
“二哥二哥,我呀我呀,是我呀,”關瀾歡快的聲音仿佛身體裏時刻都在流動着雞血,“二哥你在哪裏呀?”
關珩把手機屏幕放到眼前,再次确認了一邊來電人确實是他大哥沒錯,可怎麽接起來是關瀾的動靜?
“我在……”關珩朝浴室外看了一眼,見宮渝還窩在枕頭裏老老實實地睡着,才繼續說道,“關你屁事。”
“二哥,大哥得罪人了,現在正在辦公室被威逼脅迫。”
關瀾寥寥數語,卻讓關珩的呼吸瞬間凝滞。
他們關氏雖然說不上是富可敵國,但不可小觑的實力在京海市應該還沒有敢公然與關氏為敵的企業,加之關羿行事低調,性情溫和,在待人接物的這一方面上做到了極致,很難招人怨恨。
“得罪誰了?”
關珩本就性格穩重,更何況面對着不經世事的小弟,他更不能表現出慌亂。
“就嘉許集團的那個臭傻逼,”關瀾那邊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在走路,“二哥,我挂電話切視頻給你看。”
關珩捏着屏幕等關瀾再度打過來。
許旻這個狗東西,倒真是會惡心人,得不到的就來找對家麻煩。
屬實是缺少社會的毒打。
“二哥你看。”
關瀾的大眼睛出現在鏡頭前,貼臉貼得極近,以至于關珩除了他毛茸茸的睫毛什麽都看不到。
關珩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動怒,咬牙說道:“你他媽讓我看他媽什麽他媽玩意?”
“嗷,搞反了,哎呀二哥你不要發脾氣嘛,你是不是有什麽着急解決的事情呀這麽狂躁,你得多喝點水,水能養人……”關瀾像個老太太一樣,嘴碎個不停,邊念叨着邊調轉攝像頭,“喏,這回好了。”
關珩眯着眼睛看過去。
“關總,這塊地皮我早就明确表态過,它最後只會屬于我。”
許旻翹着二郎腿,上身前傾,聲音裏滿含着威脅。
“下面為您轉播關氏集團總裁關羿的嚣張發言。”
對關羿此時對峙着的瘟神,關瀾似乎并沒有特別擔心,笑嘻嘻地給鏡頭換了個方向,朝着倚在沙發裏的關羿。
“哦,我還以為……”關羿挑挑眉,推推鼻梁上的藍光眼鏡,悠然靠向身後的寬大椅背,也翹起二郎腿,“地皮這玩意兒,誰錢多,誰手快,就是誰的。”
許旻氣極:“你!”
面對和他同樣年紀卻已經繼承了全部家業的關羿,許旻說不自卑是不可能的。
他一早就相中了京海市郊區的一塊地皮,打算買了來給家裏老爺子當做生日驚喜,讓老爺子知道他并不是沒有大作為的纨绔子弟,可這一切都被關羿從中攪和,讓他徹底喪失了被誇贊的機會。
“喝茶啊許總,”關羿頗有禮貌,接過方特助泡好的茶,在桌面上推給了許旻,“嘗嘗。”
許旻不怵他,論家庭實力雙方都差不多,他活在老爺子的庇佑下,也沒覺得自己比關羿差到了哪裏,便一把拿起桌上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吧唧吧唧嘴,皺眉問關羿,“這他媽什麽味兒啊?”
關羿明朗一笑,“為了迎接許總,特意差人泡的瑪咖。”
關珩在手機那頭一下笑出聲來。
他還不知道他哥侮辱人還有這一手。
曾經有個名模跟許旻高調拍拖過,分手後在微博上用煮爛了的金針菇內涵許旻,這條熱搜還因為第一次挂了商界人士的私生活而久居不下,任憑嘉許集團砸了多少錢,也還是讓這條新聞在熱搜上待了半個月才被撤掉。
所以這場戀愛談得許旻可謂是大傷元氣,後來便再也沒有跟女人交往過,包下了想要傍住他身家、甘願跟他在一起時候用玩具的淩友友。
因此,還有一段時間網上有傳言說,淩友友這輩子的演技,估計只給了許旻一個人。
許旻臉色陡然變黑,咬牙切齒,“關羿,你他媽什麽意思?”
關羿笑笑,“我就是想請許總喝喝茶啊,能有什麽意思?再說,不是許總主動來我這裏的嗎?”
今晚搶下這塊許旻惦記了良久的地皮,關羿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傻逼一定會來找他,相對方特助的緊張狀态,關羿的表現則極其的雲淡風輕。
他雖然也不敢得罪與關氏實力相差無幾的嘉許集團,但是區區一個傻逼小纨绔,他還沒那麽放在眼裏。
弄不死他,惡心死他也夠了。
“給他弄點他需要的東西,把他打發走好了。”關羿如是說。
方特助領命而去。
關羿畢竟是專業的總裁,就算遇到足以令人拍案大笑的事情,無論多好笑他都不會笑。
除非忍不住。
所以當方特助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大袋精品瑪咖時,關羿差點當場笑出支氣管炎。
許旻吃了癟,朝地上吐了幾口唾沫,似乎是在以此來表示自己并沒有服用瑪咖水,他惡狠狠地盯着關羿的眼睛,滿面怒容,“關羿,你他媽給我等好了。”
關羿大大方方地朝他擺擺手,笑着說:“收到。”
許旻朝門口的盆景用力踹了一腳,轉身奪門而去。
“把辦公室的視頻剪了聲音打上薄碼發網上去,”關羿喝了口面前的溫茶,惬意地倚在靠枕上,“标題就叫……”
他尋思了一會兒,轉頭看方特助:
“震驚!某身患隐疾總裁誤飲瑪咖水,竟不慎觸及傷心事,踢翻無辜人士盆景後,暴怒離去。”
方特助點點頭,“好的。”
一番在關瀾口中關羿被“威逼脅迫”的談話就此結束。
關珩靠在洗手臺上,握着手機好整以暇地看着屏幕裏一臉尴尬的關瀾。
“小畜生,你有沒腦子?”關珩板起臉。
關瀾才十六歲,正是逆反期的時候,總喜歡用誇大事實的方式來博取家長的注意力。
就像是一群小孩子在外面玩,有人第一個發現下雨了,就會不顧一切地拼命高聲呼喊,用叫破喉嚨的方式來彰顯自己有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殊不知家長已經暗暗握緊了拳頭,意圖暴擊到熊孩子身上,以慰自己嗡鳴不斷的耳膜。
關珩現在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态。
他的拳頭已經很in了。
關瀾發現他的臉色不對,忙嘿嘿笑了起來:
“二哥,我看你臉色不好,你可得抓緊休息啊,我前幾天看新聞,有一名研究生因為過度勞累而猝死,我當時就想到了二哥你,我實在太擔心你的身體了,為了學業和家庭付出了雙倍的操勞……”
“小崽子,把我手機還我。”
只見視頻裏的關羿大步朝關瀾走過來,一把捏住他的後頸皮,看到視頻裏的關珩,指着他罵道,“他媽的,他都快近視了你還讓他看手機!”
關珩委屈:“……他打給我的。”
自家親哥狂怼許家無能廢物的直播現場完美收官,關珩滿意地将手機揣回褲兜,重新打濕了毛巾,走出浴室。
宮渝仍趴在床上,呈現出半夢半醒的狀态。
在被下藥和過度攝入酒精的雙重暴擊下,宮渝實在沒什麽力氣,說話的聲音和剛出生的小貓崽子差不多大,關珩只能半跪在床邊俯身湊近他的耳朵。
“剛剛……不好意思啊……唔……等我睡醒了就給您洗……”
宮渝吐得關珩整件外套都是污漬,自己卻并沒有被波及到分毫,所以心懷內疚,整個人即便昏昏沉沉的也還不忘輕聲道歉。
毫無纰漏的邏輯鏈讓關珩忍俊不禁。
還知道睡醒了之後再洗呢。
好可愛。
關珩去端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給宮渝漱了口,又去裝了杯新的,喂他喝了點,醉酒的人看上去總算舒服了不少。
宮渝的臉色酡紅,襯衫最頂上的扣子也被他因為悶熱而解開了一顆,腦袋軟軟地癱倒在枕頭上,阖起那雙水光潋滟的眸子,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你這件衣服貴不貴……我一個小演員賠不賠得起……”
關珩拿着毛巾替他擦額角的冷汗,低頭在他耳邊笑着哄騙他:
“怎麽不貴呢,這可是我哥送我的禮物,你要是賠不起,就以身相許好了。”
沒想到宮渝聽完這話,突然掙紮着坐直身體,雖然還是軟綿綿的樣子,但相比之下看起來有了幾分力氣。
只見他手腳并用地朝床的另一頭爬去,随即盤起雙腿開始打坐,雙手合十在胸前,搖搖那顆被折騰得炸毛的腦袋:
“……離我遠點,我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關珩:“……???”
這麽清心寡欲,那當初還搞什麽金絲雀海選大賽。
“哥哥,我先幫你把髒衣服放到浴室,省得穿着難受。”
關珩朝宮渝走過去,順手把脖子上礙事的領帶扯了丢在床側,一屁股坐到宮渝身邊,伸手去握他的手腕。
宮渝吓了一跳,大力拍開他的手,力道絲毫不亞于抽在許旻手背上的蠻勁,抱住自己朝後退去:
“你就算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的。”
關珩無語凝望:“……”
關珩已經停住了自己的動作,低頭在掏手機,可宮渝卻神志不清,仍舊在和空氣搏鬥,一不留神,整個人從床邊一歪,猛地栽倒在地上,摔得撲通一聲。
醉酒的人幾乎感受不到痛,只覺得摔到的腦袋有一丁點的不适感,捂着擦破滲血的手腕茫然地坐在地上。
可相對來講倒也老實了不少。
這可把關珩心疼得不行,他只看了一眼手機,宮渝就從床上掉了下來,而且又搞出了新傷。
關珩只覺得自己像個監護失職的父母一樣不負責任,心裏內疚得要死,把宮渝抱到稍矮一點的寬大沙發上坐好,摸摸他的腦袋:
“乖,聽話,不動哈,我查查怎麽給你解藥性。”
關珩說得輕巧,準備在搜索引擎界面打字的手指看上去也是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然而落實到屏幕上,躍躍欲試的思維突然沒了方向。
歸結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從未有過經驗的純情小學叽,向來都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所以只能茫然地看着宮渝一臉難捱地蜷縮在沙發上,包裹着小巧喉結的薄薄皮膚已經被他自己用手指搓得通紅。
搜索關鍵詞應該是什麽?
“對了,是被下藥,”關珩猶如醍醐灌頂,解鎖手機查找相關資料,“中了春……”
屏幕上瞬間閃過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在線發牌小廣告,在網頁界面裏的跳動節奏和關珩的羞恥感達到了同一頻率。
他臉色發紅,又逐漸發黃。
上面說,宮渝現在的這種情況有兩種解決辦法——
一個是真刀真槍,另一個就是……
幫他手沖。
關珩把拇指壓向人中,深呼吸了幾次。
他實在擔心自己在幫宮渝的途中,自己就提前厥過去。
月光在雲層裏上下翻湧,分不清動的是月亮還是雲。
幾次下來,關珩累得渾身是汗,舒展着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右手,擡腿朝浴室走去。
柔和的水線漫過關珩的指縫,帶走滑膩的肥皂泡沫,争先恐後地鑽進下水道。
關珩眸色晦暗。
宮渝軟綿綿的,嘴巴很軟,聲音也很軟。
關珩在冷水下面沖了将近二十分鐘,直到指尖都皴了起來,才裹上浴袍走回卧室。
正好迎上靠在腰枕上的宮渝朝他望過來的迷蒙雙眼。
關珩還當是他清醒了點,忙走過去扶住他的後背,拿起床頭他準備好的溫水遞到宮渝唇邊:
“哥哥,怎麽樣?舒服點了嗎?”
只見宮渝推開水杯,擡手覆在關珩的臉上,勾唇輕笑:
“現金還是支票?反正,愛,我是肯定給不了的。”
關珩:“……”
他有正當理由懷疑許旻灌的不是X藥,而是致幻劑。
宮渝的身上還穿着襯衫,領口有許旻灌他酒時留下的酒漬,泛着白檸檬和葡萄花蕾混合在一起的香氣。
這個味道配宮渝。
再好不過了。
關珩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再去沖個冷水澡。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
關珩也累得不行,只想趕緊幫宮渝洗個熱水澡緩解病況,然後盡快休息。
“哥哥,洗個澡吧?”
關珩用毛巾胡撸着頭上的水珠,邊說邊朝大床的方向走。
宮渝仰面躺在床上拿着手機,光溜溜地逛着各個界面。
關珩好奇他竟然還能有精力玩手機,便不動聲色地朝屏幕掃了一眼,順帶湊近宮渝,聽聽他在嘟囔着什麽。
“這套壽衣不錯,領口小,還繡了條龍。”
“這骨灰盒好像也挺好,金絲楠木的。”
“和我新買的那塊墓碑顏色很搭。”
他見過喝醉酒的人,頂多抱着路燈又唱又跳,逢人就說他多有錢有權,要麽就是悶頭倒在那裏,一覺睡到醒酒。
還從來沒見過喝醉了就給自己買骨灰盒和壽衣的人呢。
完了,壞了,腦子壞了。
關珩緊張地從宮渝手中奪過手機,麻利地退出界面,按住宮渝的肩膀,把他塞進被子裏:
“馬上洗澡,睡覺。”
宮渝還沒有恢複意識,任憑關珩怎麽擺弄都行,乖巧的模樣讓關珩沒忍住親了又親。
洗澡的時候也像只溫順的緬因貓一樣,完全不會出現反抗的舉動,自此,關珩才順利地将人洗幹淨丢回被子裏。
躺在床上的時候,關珩猛然想起之前宮渝對他說過的那些稍顯油膩的霸總發言。
如果心裏沒有想過這些事,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來。
宮渝突然有感而發,一定是在內心裏考慮過這些,所以才在醉酒的時候宣洩而出。
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倆的關系,随時都有可能被宮渝單方面叫停?
經過這麽多天的了解,關珩早就把宮渝的心性摸得清楚明白。
宮渝和外界所傳的謠言并不相符,相反,他是個善良單純的性子,不肯虧欠人,也極富同情心。
想着第二天宮渝醒來肯定是舒坦的,他倒不如順便幫幫自己的終身大事。
關珩心裏尋思着,手上的動作也就沒停下來,扯過另一個枕頭,放在已熟睡的宮渝枕邊,閉上眼睛湊到他耳畔,像是道歉,又像是述說——
“哥哥,我好像學壞了。”
他想留在宮渝身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關珩側過頭,借着月光看向躺在自己身邊熟睡的男人。
他完全可以趁人之危,然後第二天栽贓給酒後亂性。
到那時,即便宮渝要與他毀約,他也可以用關氏集團的法務來讓宮渝血本無歸,最後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他身邊,變成反被圈養的金絲雀。
但關珩不想。
他愛宮渝。
他想跟他結婚。
想讓宮渝在真正愛上他的時候,再用愛來疊加他們的愛。
夜裏寂靜無聲。
窗外的月光隐進厚厚的雲層。
宮渝昏昏沉沉地墜入無邊夢境。
得罪了許旻的生活還是要照常繼續。
宮渝日複一日地拍戲、受傷,被許旻在片場截住,堵進角落裏暴打。
“你為什麽動友友?”
許旻獰笑着捏住宮渝的臉,雖是問句,但根本不給他辯駁的機會。
“……放……放開我……我沒有動他……”
宮渝不再軟弱,努力掙開許旻的桎梏,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抓那張近在眼前的臉。
他的指尖都是血,分不清到底是許旻的,還是他的。
“我是正當……正當防衛,你……你沒資格……咳咳咳……代替法律對我……動手。”
宮渝的胸腔疼得厲害,微微弓着腰,不斷咳嗽。
“那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資格。”
許旻迅速換了只手,猛地鉗住宮渝的脖頸。
他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掐得宮渝漸漸失去氣力,神志恍惚起來。
許旻似乎很享受自己把宮渝掐得疼出了哭腔,歪着頭慢慢欣賞。
突然,一陣大力掀翻了許旻,宮渝得到了新鮮的空氣,貪婪地大口呼吸着,沒成想卻又被揪着衣領怼在牆面上。
“輪到我了。”
是景霑。
景霑要來打斷他的腿了。
宮渝捂着被掐得極痛的脖頸,下意識就想要逃。
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景霑便拎過一根足足有他小臂粗細的棍子,便不由分說地重擊在宮渝的膝尖、腰際、胸腹——
“!”
宮渝疼得沒辦法再發出聲音,軟塌塌地倒在了地上,背後的分毫暖意是從他身體裏流出來、緩緩彙集在一起的溫熱血泊。
畫面一轉,宮渝已經被醫護人員擡在擔架上,疾步穿行于醫院冷白牆壁所覆蓋着的走廊中。
他們把他挪到手術臺中央,随後一根足足有中指長的麻醉針橫在宮渝眼前。
“……不……不要……”宮渝被用力捂着嘴巴,盛滿恐懼的眼眸彙聚起淚光撲簌而下,他無助地搖着頭,失去鏡框庇佑的眼睛神色茫然,艱難發聲,“……拜托……不要”
“胃癌晚期,救不活了,”戴着口罩的醫護人員目光冰冷,像是機器般無情,“詢問一下患者家屬是否同意捐獻遺體用作科學實驗。”
“我……我還沒死……”宮渝嗚咽着掉下眼淚,紮着輸液針的手輕顫着去抓他身側那件深綠色的手術服,“拜托……別放棄我……”
“死亡時間下午十四點二十五分。”
“重複一遍,死亡時間,下午十四點二十五分。”
“确認死亡。”
宮渝的身體驟然失重,陷入污水般濃稠的無盡黑暗裏。
“!!!”
宮渝倏地睜開眼睛,渾身冷汗地清醒過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關珩仍舊躺在他身邊,聽見宮渝劇烈的喘息聲,忙起身握住他的手,皺眉問他:“怎麽了哥哥?做噩夢了?”
宮渝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只擡手抹去眼角一閃而過的水光。
他迅速湊過來,一把抱住關珩,眼睛藏進他的肩窩,聲音沙啞哽咽:
“讓我……抱一下。”
“拜托,就一會兒……”
“讓我感受一下,我還活着……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宮金主拍手稱快:吃過屎的關總倒是不一樣哈……果然受過侮辱就更會侮辱……
關茶茶連聲應和:是呢哥哥說得有道理(*^▽^*)
關總打了兩個噴嚏,擡頭藏狐式迷茫:嗯???誰在罵我?
戰地記者關小弟:聽說許家那個小子不行,因為他&*&¥%&*&*&*……嘿你別不信啊,我敢用我大哥的人格擔保。
關總無能狂怒:阿嚏!阿嚏!又他媽誰?!
入v啦各位寶子,本章留2分評論送88個紅包哦,你還在等什麽!趕快行動吧!
(如果我能收到那麽多評論的話【捂嘴流淚】)
(月底了,各位大佬的生發液要過期了啦,快澆在守約桑的頭上叭~~)
專欄預收小甜餅《影帝自有保命的本事》期待大家的收藏哦~
拜托拜托啦,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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