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蒼梧山2 [VIP]
林初曉只是站在洛笙的身邊, 看着他五步一叩首,卻也不再多說話。
洛笙似乎是很心急,他的的步子邁得極大, 也極快, 沒有絲毫的停頓。他撩開衣擺, 跪下,俯身磕頭, 姿勢極其标準。
林初曉覺得明明應該是一件極屈辱的事情,可是在洛笙的身上看起來卻沒有絲毫的卑微感, 他一步一步向着山頂走去,像是真的朝聖一般。
從日出東山到日上杆頭, 林初曉一直跟在洛笙的身邊,看着他離山腳越來越遠。半日的功夫,他沒有任何停頓,已經走了很遠。
中午的太陽微微刺目,刺得林初曉有些睜不開眼睛。可是洛笙卻好像不受任何影響,半天過去了, 他的步伐都沒有任何停歇, 即便衣擺上已沾滿了灰塵,可是身形依舊挺拔如玉。
林初曉向下方的山腳望了一眼, 只是半日的時間,洛笙就已經走出了很遠。大概要不到三天,也許兩天都不到,她們就能到山頂了。
下午将近日落的時候, 洛笙居然已經穩穩地到達了半山腰。他擡眼向上望, 山頂就在不遠的地方, 或許不用三天, 他也不需要休息,大概明天日出的時候,他就可以穩穩地到達山頂。
只是他心裏有隐隐的不安,為什麽玄丹聖手會說他兩天之內到不了山頂呢?
他和林初曉是沿着小路向上走的,路邊盡是一些普通的樹枝、藤條和荊棘,并沒有太多值得關注的地方。
在他的右手邊立着一個石碑,上面是簡單寫着的幾個字:路程已過半,可進可退。
洛笙掃了一眼,步伐沒有停頓,繼續向上走。
林初曉看見道路的兩旁無數藤條和荊棘開始延伸,略過了她,沿着地面向洛笙襲去。
“師弟,小心兩邊。”她情不自禁地喊道。
洛笙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一些不成氣候的精怪而已。他掌心火苗湧現,正欲一掌劈下,似乎又想到什麽,果斷收起了靈力。
那些帶刺的藤條和荊棘迅速纏在他的身上,阻止他向前走。
他卻毫不在意,轉頭看向旁邊的林初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師姐剛剛是在擔心我嗎?”
“沒有,你想多了。”
他的步伐只是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那些帶刺的藤條迅速勒入他的血肉中,鮮血将衣襟染紅。
可是腳步沒有停下,洛笙還是固執地往前走。他每走一步,藤條上的刺便更深一分。
林初曉看着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
她恨眼前這個人,可是看着他所做的一切,更多的是一種苦澀:何必呢?
洛笙連走路的速度都沒有任何的放緩,他好像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就那樣固執的五步一叩首。
林初曉加快了腳步,擋在了洛笙身前,她看着他。
洛笙卻先開口,“我不會讓師姐有事。”
“可你做這些有什麽用,我根本就不在意,一點都不。”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紮在洛笙的身上。她看見他在發抖,那些刺入骨血的荊棘都未曾讓他發抖,可是她的話卻能。
洛笙隔了好久只回答了一句話:“不重要了,只要師姐還活着就好。師姐若是離開我了,我只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他這句話說得很直接,像是對林初曉□□裸的威脅。
他其實很無力,明明烈日當空,洛笙卻覺得透骨的寒冷,那種冷意從心髒蔓延到全身,比北國之北最淩冽的生靈滅還要冷。
林初曉移開了步子,那她就看着,看着洛笙怎麽救她。
血順着衣服流淌而下,洛笙走過的那條路,染了一地的血。
月光灑了下來,夜已經很深了,只是在旁邊正常跟着走上山的林初曉都多了一絲困意,可是洛笙還是維持着原有的速度。藤條和荊棘瘋狂在前方攔着他。
但是這人就算不用任何的靈力,也依然固執的向前。
他就那樣從月色深沉走到了日出東方,不知道是因為體力不支,還是失血過多,洛笙的速度沒有開始那樣快了。
他看了看遠方升起的朝陽,只覺得眼前偶爾有一陣的發黑,這些藤條和荊棘,這些平時在他看來根本不值一提的精怪此刻正瘋狂阻攔他的步伐,狠狠地紮進他的血肉裏。
又是一輪月落日升,他離山頂的那座小院已經很近了。
他看見旁邊的林初曉開始捂住心髒,這是一個他在夢裏都會害怕的動作,
這個動作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他給林初曉下了蠱毒,他一點一點把她推向那條死亡的路。
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還是沉聲道:“師姐,過來。”
林初曉哪裏還過得去,她已經疼得躺在地上了。每次這個時候,她都恨不得把心髒挖出來,但是手裏根本沒有任何力氣,連用靈力凝出一把劍這樣簡單的事情她都做不到。
洛笙看到她的情況,幾乎是倉皇地爬到她旁邊,将血往她的嘴裏灌。
噬心蠱的發作時間只剩下兩天的間隔了,洛笙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玄丹聖手救不了林初曉,那他還能怎麽辦?
恐懼的陰霾一點一點地纏繞住他。
随着血液的咽下,林初曉身體裏的蠱毒停止了躁動,所有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玄丹聖手都對這個蠱毒束手無策,會不會是一個更好的結局。這大概也是第一次,她對活着這件事情失去了向往。
她曾今那麽努力的想活着,如今卻不知道她活在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麽。
正午的時候,洛笙終于走到了山頂,他最後一叩首,而後起身,踏入之前的小院。
玄丹聖手還是像以前一樣在擺弄種下的草藥。
“前輩,我按照你的要求到了,也請前輩遵守承諾,救人。”洛笙開口,語氣裏能感覺到他微微的虛弱感。
“好。”玄丹聖手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細細地打量了洛笙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站着的林初曉,眼裏有意味不明的神色。
洛笙渾身是血,林初曉無動于衷,甚至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連扶都不願扶他一下。
“其實,我也曾經像你一樣去挽留過一個人,我耗盡了我所擁有的一切。可是,她根本不曾回頭看我一眼,事實告訴我,我所有的付出都是黃粱一夢,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玄丹聖手走到洛笙的身邊,問道:“你還要救她嗎?她不愛你。”
洛笙的回答卻是無比肯定:“救。”
“即便你會為此付出很大的代價,你也願意?”
“我願意。”洛笙的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
“好。”玄丹聖手輕輕地鼓了鼓掌,而後搖頭笑笑。
他攤出掌心,一把透明的匕首兀自浮現。他握緊匕首,直接插向洛笙的心髒。
洛笙一擡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玄丹聖手道:“想救她就別動,你用心頭血煉制的蠱蟲,自然只有你的心頭血才能解。”
洛笙放開了他的手腕,任由那把匕首直直地紮進心髒。
他的臉色瞬間雪白,比之前更白,只剩下咬破的嘴唇還是鮮紅的。玄丹聖手拔出匕首,那個原本透明的匕首此刻因為吸滿了血而變得異常妖異血紅。
玄丹聖手看着手裏的匕首,道:“小院有很多客房,你帶你師姐找間屋子先住着吧。”
洛笙道:“多謝前輩。”
他本欲去牽林初曉的手,猶豫了一下,終是輕輕扯住了她的衣袖,道:“師姐,走吧,會沒事的。”
林初曉剛開始沒有動,後來拗不過他,最終和他一起走了。
洛笙走在前面,眼睛裏看不出神色:從那天晚上開始,從她的師姐知道全部的真相開始,他就再也沒有看見林初曉笑過了。
他種下噬心蠱,他在四派會武結束後為了引出兇手,打過她一掌,捅過她一劍。即便這樣,她還是可以心平氣和的和他說話,可以在靈核碎裂的時候牢牢的将他護在身後。
他以為無論他做什麽,他那好脾氣的師姐總會原諒他。
他想即便有一天林初曉知道了自己是被他強行帶到這個世界來的,頂多也只是生氣,打他,罵他,揚言再也不理他,過段時間就好了。
可是他最怕的,是林初曉的沉默,是那雙不悲不喜,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睛。
她像是一個失去了生機的傀儡。
他将林初曉安頓好之後,就在自己的屋裏調息。他需要時間來适應這顆風火雙屬性的靈核。至于另外一個靈核,碎了便碎了吧。
門被人直接推開了,進來的是玄丹聖手,他的臉色看上去并不算很好。
他将一個瓷瓶遞給洛笙,開口便直接問道:“你體內為什麽沒有冰屬性和雷屬性的靈力?”
洛笙看見他的神色,心裏陡然升起一陣不安,“那顆靈核碎了。”
“靈核碎了?”玄丹聖手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随後道:“那我沒法幫你救人。”
他繼續道:“你當初喂養這些蠱蟲的時候,喂給他們的血帶有四種屬性的靈力,如今只剩兩種,你讓我怎麽救?四種靈力屬性養出來的蠱毒,有多可怕,你心裏沒數嗎?”
洛笙的心一點點下沉,他試探性地問道:“那如果我去找碧血焚天鳥呢?我用它們的靈核把那顆碎掉的靈核粘起來?”
“且不說有沒有渡劫之境的碧血焚天鳥,就算你現在去找,你覺得你師姐能等到你回來嗎?”
洛笙不答話了,他是真的開始痛恨原來的自己,當初不管不顧地種下了蠱毒……
“我這裏有一個辦法你要試試嗎?”玄丹聖手問道。
“試。”洛笙毫不猶豫。
玄丹聖手哼了一聲:“這辦法只是理論可能,你最好聽我講完。”
“碎掉的靈核在體內是無法修補的,可是如果能取出體外,那麽我是完全可以把它恢複如初的。但是這件事情我沒有在活人身上試驗過。”
他一字一頓道:“因為被生生取出靈核的人都會死。”
“不過你既然體內還有一個靈核,又是渡劫四境的修為,那麽我覺得可以試試。”他補充道:“雙靈核這件事情,在整個修真界,你是第二個。”
“請前輩動手。”
“生挖靈核我要好好準備準備。不過……”他話鋒一轉,“你的靈核若碎成十片八片還好,若碎成百片,千片呢?你還剜嗎?”
洛笙答道:“我想救師姐,無論付出多大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