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佟深正要去放手剎的動作一頓,沒來由地,他再次下意識瞥向塗嘉致,見對方沒注意這邊,他才解鎖屏幕去看完整的短信:
【佟深你好,我要結婚了。婚禮定在正月初八,請問你會有空來參加嗎?羅婉。】
短短兩句話,佟深卻盯着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直到塗嘉致疑惑轉頭,他才摁滅屏幕,将手機放在一邊,并未回複。
吃完飯,佟深拽着塗嘉致去商場買東西。
他惦記着先前“肯德基事件”中塗嘉致抗命的仇,這會兒也來勁了,塗嘉致越是躲躲閃閃不願意買,他就越是要豪氣幹雲地all in。
看見塗嘉致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發愣的表情,佟深簡直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心道:還治不了你個小崽子了!
兩人離開商場的時候塗嘉致快讓大大小小的包裝袋給淹了,剛上車,他迎面又被佟深的錢包拍到臉上。
塗嘉致手忙腳亂地想把錢包歸還,被佟深一記眼刀定在原地。
“拿着。”佟深冷着臉說,“開學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先用,不夠再找我要。”
“……哦。”
塗嘉致撥開錢包看了眼,裏面的鈔票是令他瞠目的厚度:“這……”
“嗯?”
“太多了……”塗嘉致捧着錢包往他這邊遞,好像那玩意兒燙手似的,說話都結巴起來,“我、我一年都用不了這麽多……”
“那是以前。”佟深瞟都沒瞟他一眼,“以後你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這個水準。”
“我……”
“不準拒絕!”佟深打斷他,“這是我跟你哥商量好的,你願不願意都是這個數,要麽你就把它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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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嘉致悶着腦袋沉默一會兒,低聲說:“那我自己跟我哥商量。”
“你哥忙着呢,沒空接你電話。而且之前不是說好了麽,有什麽事兒你都得聽我的。”佟深沒什麽情緒地回道,“你也別想着私底下去找他,你要跟你哥聯系必須得經過我,否則你不可能聯系上他。”
“……”
塗嘉致咬緊牙,手指用力地捏着錢包,眼眶微微泛紅。
佟深用餘光瞥他,到底于心不忍,語氣松軟下來:“你哥走之前應該和你們說過吧?他那邊現在不太安穩,平時根本找不到信號,想給國內打個電話難如登天。就算是我,也得通過我家裏的關系才能找着他。你看他這麽辛苦,就乖乖聽我的話,別找麻煩,行嗎?”
“我知道他那裏不安穩……”塗嘉致低低地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能揮霍他拿命掙來的錢。”
“這算什麽揮霍?”佟深驚訝道,“這麽點錢,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一天都不夠用的。”
塗嘉致擡頭盯着他:“我和你不一樣。”
頭一回沒用敬稱。
佟深氣得想翻白眼:“怎麽不一樣?你是比我多一個腦子還是多兩條腿啊?”
“……”
塗嘉致可能覺得他不可理喻,深深地看他一眼,随後再不說話了。
佟深富裕慣了,不知道尋常人家都是怎麽生活,完全不能理解這種有錢不用的心理。
他越想越覺得這小東西不識好歹,也賭氣不吭聲。
兩人都較着勁兒,到家後塗嘉致徑直回到卧室,關上門就開始收拾東西,把幾個小時前才拿出來的日常用品統統塞回行李箱,打算明天一早就提前去學校報道。
他雖然自小貧苦,也曾寄人籬下,但大姨家和佟深這兒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真想不明白表哥為什麽非得把自己托付給這麽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實在是一眼就能瞧出來的纨绔,和他自己天差地別,就像兩個世界的人。
東西收拾到一半,塗嘉致越想越委屈,狠狠擦了下眼睛,幾乎想現在就搬走。
外面,佟深正煩躁地坐在沙發上,跟自己的狐朋狗友之一杜子傑訴苦。
起初是杜子傑打電話過來,問他:“深哥今晚還出來嗨不?”
“嗨你麻痹!”佟深掃了眼緊閉的次卧門,胸腔內怒火燒得愈發旺,語氣暴躁地回道,“天天嗨!我看你過兩天就要嗨嗝屁!”
“卧槽,你兇什麽!”杜子傑愣了會兒,好脾氣地問,“誰又惹咱家少爺了?還是跟你那小男友吵架了?啧,我早就說章平不是個好東西……”
“滾蛋!和他有什麽關系,人家乖着呢!”
“乖……行吧你說乖就乖。”杜子傑不想跟他吵,“那您這是因為什麽事兒啊?”
“……”
佟深本來不願意把舒柏的事情告訴別人,但他從小就藏不住事,這會兒心裏實在憋悶,朋友一問,他頓時忍不住,抱怨地罵道:“草,養崽子怎麽這麽難!”
杜子傑以為自己聽錯了,震驚地反問:“啊?”
“有個朋友把他表弟托付給我一段時間。”佟深順了口氣,盡量平靜,“我本來以為就是花點錢,照看照看,沒想到這麽難搞!特麽……我小時候我哥我姐都說我可好帶了,扔游樂園我能玩一天不找事……”
“多大的崽啊?”杜子傑說,“你也給扔游樂園去不就行了?”
“你腦子有泡啊?我他媽就是舉個例子!”佟深吼道,“人家一高中生!學霸!中考市狀元!扔你媽狗屁的游樂園啊?”
“卧槽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啊?”杜子傑也急了,“你又沒跟我說那是個高中生!誰他媽把高中生叫崽啊?!”
“我他媽樂意!我就愛把他叫崽!崽崽崽!”佟深怒道,“你有意見?!再跟我吵吵?!”
“……”
“就知道跟你這種智障商量不出什麽好事兒!”
“……行行行,罵吧罵吧,少爺生氣找人發火,我不得首當其沖麽。”聽見他這麽憤怒,杜子傑反而樂起來,“頭一次看見有人能把你氣成這樣,有什麽事是錢不能解決的?”
“我他媽也不懂!”佟深說,“我給他買東西他扭扭捏捏不高興,給他拿生活費他也不要,嫌多,還想找他哥告狀!你說我有錯嗎?!錯哪兒了?!”
“這……”杜子傑猶豫道,“少爺,容我跑個題,您是欠他兄弟倆啥了?這不得是供祖宗的程度啊?”
佟深煩躁道:“欠條命!”
“……”
“哦。”
沉默半晌,杜子傑問:“那具體是欠他哥的命還是欠他的命啊?”
“關你屁事!”佟深罵他,“問題這麽多你要不要去寫本十萬個為什麽啊?”
“……別氣別氣,我錯了,不問了。”杜子傑思索一會兒,說,“其實反過來想想,人小孩兒也是好心,懂事兒,不想讓你多花錢,是不?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叛逆期還沒過呢,自尊心強,你又不是他親哥,你給他拿錢他肯定心裏梗。”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是以他哥的名義給他的麽?”佟深說到這兒想起什麽,嘆了口氣,“他說他不想揮霍他哥的錢,這話我能理解,但我給他那麽點兒錢能叫揮霍嗎?我都怕他在外面吃不起飯!”
杜子傑隐約明白了問題所在:“你給他拿了多少?”
“不知道,我把錢包給他了。”佟深随口道,“這年頭誰還用現金?我好幾年沒翻過錢包了,估計也就一兩萬吧,沒多少。”
“……少爺,下凡看看吧。”杜子傑十分無語,“普通學生一個禮拜兩百塊錢生活費,一年也就小一萬,你給他這麽多……他什麽家庭啊?”
“……”
佟深呆滞好半天,難以置信地問:“普通學生這麽窮?我随便給章平買個包都夠他們活十幾年了?”
杜子傑:“我靠,你給章平買十幾萬的包?!我他媽早就跟你說……”
“你閉嘴。”佟深不耐煩道,“少他媽在我面前說我男朋友壞話。”
“……草。”
“行吧我知道了。”佟深焦躁地起身,原地轉了兩圈,撓撓頭發說,“我得去哄崽子了,那什麽,你也跟其他人說一聲,這兩天別煩我,忙着呢。”
言罷挂掉電話,他猶猶豫豫地敲響次卧門,舔了舔唇,低聲道:“塗……小致,乖小孩兒,哥來跟你道歉,能把門開開麽?”
等待幾秒,裏面傳來低低的嗓音:“門沒鎖。”
“哦。”
佟深擰開門,擡起腳,到底沒跨進去,就靠在門框邊上開口:“那個……不好意思啊,我之前……确實不知道一般生活費是個什麽水準,所以……但我本心是好的啊,我就是怕你在學校受苦……”
“你不是說你跟我哥商量好的嗎?”塗嘉致擡眼看他,“你不知道水準,我哥也不知道?”
“沒有……我就随口一說,不好意思,這事兒我确實騙你了……其實是我自作主張,我沒跟你哥商量過……”
“那你剛剛是在商量嗎?”
佟深一怔:“什麽?”
“你剛剛在外面那麽大聲,” 塗嘉致問,“是在跟我哥吵架嗎?”
佟深慌得手都抖了下:“你、你聽見了?”
“沒。”塗嘉致垂眼,“就是聽見你在吵,具體說什麽沒聽清。”
“哦……”佟深長舒一口氣,“那……這……”
“你給我的錢我會先拿着用,以後不夠再跟你說,不用每個月都給。”塗嘉致平靜道,“我們學校住宿生可以提前兩天進校,我想今晚就過去。”
“……什……”
“我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塗嘉致打斷他,“但是行李有點多,坐公交車不方便,你能送送我嗎?”
“……哦,行,好。”佟深還沒從他先前的話裏回神,猝然聽見他主動請求,連忙應道,“那、那我也幫你提點兒……”
兩人到停車場,佟深習慣性要往跑車那邊走,注意到塗嘉致抗拒的表情,他扭頭朝另一邊去,笑道:“跑車不好放行李,咱們開另一輛車。”
塗嘉致悄悄松了口氣。
其實他自己坐公交完全可以,但是佟深主動示弱,他也不好讓對方下不來臺,才說請他送自己。
實際上他真的非常不想坐那輛騷包的跑車——幸好,這豪門少爺竟然還有很多輛車可以選。
将塗嘉致送到學校,佟深坐在車裏發了很長一段時間呆。
周一,塗嘉致正式開學,佟深也一大早就起床,破天荒地穿了一身肅穆的西裝,臨走時還在對着鏡子整理腦袋上那頂黑色假發,确認全身上下都端正整潔才出門。
他從車庫裏選了輛最低調的車駛離別墅,兩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央寧第三監獄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