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5章
這女聲嬌美動人,卻是從一個男人嘴裏發出來的。
這個男人,就是剛剛領路,帶着楚留香與玉姣進來的王六。王六又黑又瘦,長相普通,這樣嬌美動人的聲音從他的嘴裏發出來,簡直是說不出的怪異。
這箱子裏的女人氣若游絲的痛呼、海老大的額頭上不住的流下冷汗,唯有這王六,臉上帶着一種閑适的、愉悅的笑容,好似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很令他高興一樣。
他忽然一擡手,撕去了臉上的面具,就露出了一張潔白美麗的臉來,他再一擡手,本被束起的頭發就也散落下來,漆黑如墨、又如同緞子一樣的美麗。
原來這是個女人假扮成的男人。
楚留香的臉上沒有笑意,那雙深邃的眼睛,便看着有一些冷酷、有一些薄情。任何一個人,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着的時候,通常都是很難保持冷靜的。
這女扮男裝的少女卻跺了跺腳,嗔道:“你做什麽要這樣看着我?楚留香啊楚留香,你要問她是誰,我告訴了你,你非但不感激我,還要這樣子兇我?”
她雙十年華、明眸善睐,笑顏如花,實在是個很漂亮、很動人的姑娘。
楚留香用餘光瞟了玉姣一眼,玉姣那雙淺藍色的眼眸之中,還是看起來連一點情緒都沒有,她雙手抱胸,看着箱子裏的秋靈素,似乎在觀察她。
楚留香在心裏止不住的嘆氣。
這種來者不善的時候,他本不應該去關心這樣的事情的,可楚留香仗着藝高人膽大,就是可以在瞬間分一下神,然後再回過來,繼續與這來者不善的少女周旋。
楚留香道:“你怎麽知道她是秋靈素?”
這少女甜笑道:“因為就是我将她帶到海老大這裏的,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楚留香看了一眼秋靈素。
秋靈素,是一個很有名的女人,因為她很美麗。
這江湖上以美麗而出名的女人有很多,但是像秋靈素這樣的女人卻并不多。幾年之前,秋靈素失蹤,那些愛上秋靈素的江湖英豪們,互相指責對方将她藏起,又互相嫉妒對方曾與她親密無間,鬧到最後,五個門派竟相約在大漠深處決鬥,數千人在大漠之中埋骨,一個人也沒活下來。
這件事一出,天下嘩然!
秋靈素蛇蠍美人的稱號,也随之傳開。
倘若這個女人就是秋靈素,那她的失蹤,同那五個門派的首領根本就沒有關系,因為她是被另一股勢力抓走、毀了容,還關在箱子裏折磨。
……這實在是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
楚留香道:“是你将她的臉劃成這個樣子的?”
少女笑道:“怎麽會?我師父要的人,我怎麽敢私自動手呢?”
楚留香又道:“你師父是誰?”
少女嬌嗔:“壞東西,我看你實在長得好看,我才肯跟你多說兩句話的,你就不先問問我叫什麽名字?”
楚留香:“……”
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楚留香嘆道:“玉姣,你說這可怎麽辦呢?”
玉姣對秋靈素失去了興趣,目光放在了這少女的臉上,這明眸少女,也正好看着玉姣。
只一眼,她的雙眸之中,立刻就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神色,她忽然冷笑着開口:“楚留香,莫不是你現在轉了性子,為了這個女人,才連旁的女孩子連看都不肯多看,話都不肯多說的?”
楚留香淡淡地道:“非也,楚某只是很不喜歡與心思惡毒的人多講話罷了。”
少女的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去,厲聲道:“你覺得我是心思惡毒的人?”
楚留香看了一眼秋靈素,又看了一眼這少女。
他嘆道:“我一向不喜歡逼迫人做什麽事情,但你……”
少女一驚,立刻就要後退。
然而已晚了,剎那之間,楚留香已到了她的跟前,少女手中寒光一現,原來她的手中,竟有一把鋒利的匕首。
她有武器,楚留香卻沒有。
但楚留香是何許人也?他乃是當今武林,最有名的武學天才之一,他之所以苦練輕功與指法,并不是因為他不能殺人,而是因為他不願殺人。
這少女出招狠辣、動作敏捷迅速,卻仍不敵楚留香,只在十招之內,便被楚留香擒住,楚留香出手如閃電,剎那之間,就已将她渾身上下的要緊穴道全封了起來,少女就直挺挺地倒地了。
楚留香就眼睜睜地看着她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玉姣也一臉漠然地看着她。
她看了看着少女,又看了看楚留香,忽道:“你為什麽不接住她?”
楚留香看了一眼玉姣,像玉姣伸出了手,玉姣很是明白他什麽意思。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楚留香的手上,楚留香勾唇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又順勢一拉,将玉姣穩穩當當地扯進了自己的懷中,伸手扶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他是真的有點感謝李魚。
自那日玉姣吸了他的血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好似已更進了一步,玉姣窩在楚留香懷裏睡覺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如今抱一下摟一下,已是一件發生頻率相當高的事情了。
楚留香側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小美人,板着臉道:“你還沒有說,為什麽我非要接住她不可?”
玉姣窩在楚留香炙熱的胸膛上,又嗅了嗅他身上香甜的果味,腦子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後又立刻清醒過來,思考了一瞬,才道:“因為你之前就是接住我的。”
楚留香嘆道:“她是她,你是你,你們又不一樣。”
玉姣一反常态地追問道:“哪裏不一樣?”
楚留香忽地勾起唇角來,心裏有一點高興。
他柔聲道:“因為我想對玉姣好,卻不想對這個人好。”
他調起情來,簡直就是見縫插針,海老大如一個巨型鹌鹑一樣縮在角落裏,不敢做聲。
而那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的少女已氣得大罵:“楚留香!你不是人!你……你簡直就是個禽獸……!”
楚留香忽然嘆道:“真是奇怪,你們這些把旁人的容貌毀了、裝進箱子裏折磨的人不是禽獸,我只是讓你跌了一跤,去成了禽獸。”
這少女頭上被撞出一個紅腫的大包來,早氣得臉都紅了,可是她眼睛一轉,忽然又是一笑,道:“我早聽說了,楚香帥是不殺人的,難道你今天要為了我破戒,那我長孫紅可真是榮幸得很。”
原來她的名字叫長孫紅。
楚留香一笑,語氣竟也變得柔和下來了:“我當然不殺人,只是你該知道,禽獸有禽獸的做法,想叫你說一些我想知道的話來,我自然是有法子的。”
長孫紅的臉色又變了,她道:“……什、什麽法子……?”
楚留香一笑,道:“我為什麽不把你的肋骨弄斷,再把你吊在船頭,這樣開船的時候,你就可以在船頭上晃一晃了。”
他的語氣雖然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很是殘酷。
果然,長孫紅的臉色已變了。
她厲聲道:“你……你敢!”
楚留香遺憾地道:“一個禽獸,有什麽事情是不敢的?”
長孫紅沉默了。
她終于意識到,原來江湖上已好脾氣着稱的楚留香,也并不是真的那麽好脾氣,你若是惹了他生氣,即使他不殺你,也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她只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再不敢耍花樣了。
長孫紅,是石觀音的弟子。
其實楚留香并沒有聽說過石觀音的名頭,因為此人身居大漠,來去如風,也不熱衷于參加江湖上的盛事,她是一個熱衷于搞事,卻不會大張旗鼓的搞事的女魔頭。
這女魔頭自诩為世上最美麗的女人,她決不允許這世上有人比她還要美麗,秋靈素就是惹起她嫉妒的女人之一。
所以,她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幅模樣。
其實石觀音還打算對興雲莊的林仙兒動手,但林仙兒在三個月前卻忽然暴斃身亡,讓石觀音還很是遺憾,她死的實在是有些太輕松了。
所以,她要加倍的折磨秋靈素。
秋靈素被毀容之後,就已自己躲了起來,再也不肯見人了,石觀音又找到了她,并重新在她已結痂的臉上用刀劃了好多刀,将她縮進箱子裏,帶到這潮濕陰暗逼仄的地方關起來折磨,非要把她逼瘋了不可。
至于海老大……這種濁臭逼人的男人,哪裏入得了石觀音的眼?只是她實在是需要海老大的船罷了,這才逼海老大就範,等事情結束之後,海老大當然也沒必要繼續活着了。
海老大聽到這話之後,竟然也沒覺得有什麽意外,只是苦笑着對楚留香道:“香帥,這江湖真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我見他人的船隊小,揮手就能吞下,那石觀音見我武功差,就能随便殺我。”
楚留香的臉色已很凝重了。
他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事情。
但這件事,一定遠不止這樣簡單。
他忽然問長孫紅:“那你為什麽要故意帶我上船?”
石觀音要把秋靈素藏在這艘陰暗逼仄的船上折磨,這同楚留香自然沒有半分錢的關系。她大可以讓海老大與他在船下相見,這樣就少了讓楚留香撞見秋靈素的風險,但是她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僅讓長孫紅帶他上船,而且來的還是海老大的屋子,而且還要把秋靈素就藏在這間屋子裏。
……簡直就好像是,故意讓他看見的。
長孫紅忽然笑了。
她盯着玉姣淡漠卻美麗的臉,雙眼之中忽然浮現出一種惡毒的光芒來。
她嘆道:“我剛剛明明已說過了,師父絕不允許這世上存在比她更美的女人。”
楚留香已明白了,玉姣也已明白了。
楚留香的臉色,忽然變得比冰塊還要更冰、比一點紅還要更加的冷酷。
但玉姣的神色卻沒有什麽變化。
長孫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玉姣,卻失望的發現,她不禁沒有害怕、恐懼,屈辱、甚至還有些疑惑,好似根本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一樣。
玉姣道:“石觀音要毀了我的臉?”
長孫紅冷冷地瞪着玉姣。
玉姣又道:“做這種事有什麽意義麽?”
長孫紅忽冷笑一聲,厲聲道:“你已看見了秋靈素,這就是你的下場,我師父不會放過你的,我看你到時候怎麽哭去!”
玉姣恍然大悟:“她是為了讓我流淚?”
長孫紅不說話了。
玉姣又看了秋靈素一眼。
她忽然就有些無法理解了,于是她就問楚留香:“把臉劃傷,難道有比用火燒遍全身還難忍麽?為什麽會想出這樣的法子逼我流淚?”
楚留香緊緊地抿着嘴。
半晌,他才道:“不,不是因為傷口疼痛與否,而是因為毀容。”
容貌對于人來說,當然不是最重要的。但倘若讓一個已習慣了美貌的絕世美人,忽然變成一個令人作嘔的爛肉般的怪物,她難道不會痛苦?不會發瘋?
令美貌者醜陋、令彈琴者斷指、令高傲者低頭,令純潔者堕落,這本就是這世上最殘酷的一些事情。
玉姣歪了歪頭,道:“容顏被毀,我為什麽要哭?”
楚留香愣了愣。
……她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麽這樣的事情是最殘酷的!因為她根本也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如何!
可即使是一只鹦鹉被拔光了羽毛,這鹦鹉也會陷入到極大的痛苦之中,因為它身處鹦鹉的族群之中,一只過分醜陋的鹦鹉,自然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獲得反饋。
任何一個生活在族群裏的個體,都不可能逃脫過這種反饋。個性極其堅強的人可以挺過來,但卻絕不可能連這件事意味着什麽都不知道!!
楚留香有些震驚地盯着玉姣,玉姣的面容卻仍然沒什麽變化,她好像真的覺得,即使變成了和如今秋靈素一樣的慘狀,也并沒有什麽值得她痛苦的地方。
一個無知無覺的妖怪,本就不可能因為這些她不在乎的事情而感到痛苦。
楚留香冷不丁地想到:那她到底在乎什麽呢?那她到底會為什麽事情而流淚呢?倘若我死在了她的面前,她會不會為我流上那麽一滴眼淚呢?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把目光盯在了長孫紅的臉上。
雖然玉姣不在意、也不會為毀容這種事感到痛苦,但楚留香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去這樣的傷害她。
他只是沉聲問長孫紅:“是誰告訴你們玉姣的消息的?”
江湖之中,從未有過藍瞳美人的傳說,玉姣在此之前,從未來過人間。
她在楚留香的船上呆了三天,随即與他一同上岸,算上今天,她現世的時間,也攏共只有十天。
一個女人的美名,是不可能在十天之內,傳遍大江南北,引來一個遠居大漠的女魔頭的,消息傳遞的沒那麽快。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告訴了石觀音,引石觀音對付玉姣,好坐收漁翁之利,這與此人之前把玉姣送上蝙蝠島的黑船,有異曲同工之妙。
長孫紅卻不知道。
她畢竟只是石觀音麾下的一個弟子而已,有些秘密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但她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她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玉姣擡眸,道:“船開了。”
長孫紅笑了,又道:“你知道船為什麽會開麽?”
玉姣眨了眨眼,無辜地道:“因為要出海?”
長孫紅:“……”
長孫紅氣急敗壞:“你這女人,難不成是個傻子不成?”
玉姣的嘴角忽然勾了勾,臉上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看起來有些頑皮,她甚至還朝楚留香眨了眨眼。
這壞心眼的鲛人,甚至已學會了捉弄自己不喜歡的人。
楚留香便道:“因為在海上,你們就可以甕中捉鼈。”
他看上去鎮定自若,心中卻不免嘆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謀雖然很好,卻也存在漏洞。
為了避免露餡,李魚與一點紅與他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能透露出一點點有聯系的苗頭。
今日來見他的舊友海老大,楚留香其實并沒有很緊張,并且海老大的船明日一早就要出海,今日已是戒備森嚴,只留下一個進出口,多兩個尾巴上船是有風險的。
所以,此時此刻,一點紅和李魚,應當只是在港口附近,這艘船驟然出海,他們怕是有些猝不及防,不能提供支援。
楚留香嘆氣。
門外忽然有一個優美的女聲響起:“楚留香,你為什麽總在嘆氣?”
這聲音如蜜桃一般的成熟、甜美、溫柔,叫男人聽了,登時就能酥了半個身子,甚至連三魂七魄,都要被這女人所吸走了。
可海老大聽了這聲音,臉色卻如同見了鬼一樣。
長孫紅驚喜地道:“師父!”
玉姣與楚留香擡頭望去——
船艙門口,正站着一個風姿綽約的美人。
這女人一席白衣,黑發如漆,她并不是一個很年輕的美人,卻是一個很有風韻的美人,眉梢眼角,都有一種能吸引人的魔力。長孫紅本也是個明眸善睐的美人,與此人一比,卻瞬間被比到地下了。
此時此刻,甲板上的水手們,竟有大半都在偷偷地看她。
他們一定在想,今天這是什麽日子,為什麽船上會有這樣多的美人造訪……還都是絕世美人!
楚留香道:“……石觀音。”
這個女人正是十惡不赦的女魔頭石觀音。
她嘴上雖然叫着楚留香的名字,目光卻沒有在看楚留香,反倒是盯着玉姣。
她本是笑着的,可是看見玉姣之後,她的臉就沉了下去,那一雙眼波流轉的美眸之中,也已閃過了嫉妒與痛恨。
她冷冷道:“果然很美,我可容不得。”
其實美麗這種東西,并沒有一個嚴格的數值标準去比較,所以美人通常各有各的好,玉姣與石觀音,都是舉世罕見的大美人,玉姣五官立體,有異域風采,而石觀音則是成熟美豔、風情萬種。
可石觀音卻偏偏容不下玉姣!
她對所有可以奪去她風采的女人都抱有一種最深沉的惡意!
玉姣沒法理解這種惡意,她與石觀音對視,那雙淡藍色的眼眸之中并沒有什麽情緒,只是微微地皺了皺眉,對楚留香說:“我讨厭她。”
楚留香已上前走了一步,下意識的将玉姣護在了身後,阻隔了石觀音對玉姣惡意的視線。
他摸了摸鼻子,道:“是你讓這艘船開起來的,你要捉我們?”
這話當然不是對玉姣說的,而是對石觀音說的。
石觀音才不把這兩個人放在眼裏。
她的武功實在是很高,即使是聞名天下的楚香帥,在五十招之內,也必将輸給她。而玉姣……
石觀音嬌笑道:“一只受傷的鲛人,一個不殺人的楚留香,我當然是要定了。”
玉姣皺了一下眉,抓住了重點:“你知道我是鲛人,誰告訴你的?”
石觀音的身上沒有妖氣,她的的确确是一個人類。
人類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石觀音的表情忽然冷下來,厲聲斥道:“我在和楚留香說話,你插什麽嘴!”
她這态度,竟似是完全沒有把玉姣放在眼裏。
這般輕蔑的态度,玉姣卻也沒有生氣,她只是非常平靜地道:“我想說話就說,我不想說就不說,你和楚留香說話,關我什麽事。”
石觀音卻理解錯了。
忽然之間,她又笑了,笑得有幾分得意。
她道:“你嫉妒我和你的姘頭說話啊?”
她十分具有風情的雙眼,又柔柔看了楚留香一眼,笑道:“楚留香,你真不虧是楚留香,萬花叢中過,就連一只漂亮的妖精,你也不肯放過。”
玉姣就有些疑惑。
她拉了拉楚留香的手,問:“萬花從中過是什麽意思?楚留香。”
楚留香:“……”
楚留香唯有苦笑。
他還能說什麽呢?
石觀音笑道:“你不知道?楚留香這一生之中,也不知握過多少佳人的柔荑,也不知進過多少閨房的香帳,鲛人啊鲛人,你喜歡上這樣的男人,還不知道要有多少眼淚要流呢。”
楚留香……
楚留香說不出話來。
他的的确确是個風流的男人,心動之時,你情我願之日,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然而他的心的的确确的從未久留在某一個女孩子身上。
玉姣如此天真爛漫,如此美麗動人,他自然是心動的,可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份心動能持續多久,他不願把玉姣哄騙到榻上,自然也是因為,他實在是不願傷害玉姣。
然而玉姣聽完這話,卻并沒有什麽反應。
她只是道:“唔……楚大少爺,原來你喜歡進女子閨房?”
她甚至也不太明白這句話意味着什麽。
楚留香:“……”
石觀音:“……”
石觀音發現自己簡直是在雞同鴨講。
她忽然憤怒起來,道:“你的嘴巴倒是硬,只不過……我已有了一個很有趣的打算。”
玉姣沒有說話。
她很讨厭石觀音。
毀容對女人的傷害,她并不清楚,即使自己遭受了這樣的折磨,她也并沒有覺得自己會流淚。但這卻并不代表,她真的會乖乖的忍受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帶來的折磨。
這個石觀音,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要折磨她,玉姣早讨厭她讨厭的不行,已下決心将她殺死。
石觀音自顧自地道:“哦,我要在你面前,讓楚留香變成我的奴隸,我要他為我沉迷,永永遠遠眼裏都只有我一個人。男人都喜歡好看的女人,到時候你這醜八怪,就可以在一旁看着我們流淚了。”
她愉悅地道。
石觀音的确是這樣一個人,她對于男人,就是這樣一種态度,得不到的時候,就會使出百般的手段去得到,而一旦得到,她又會很快的膩味,覺得這些男人根本就不配曾與她有過什麽,于是,她就會用最嚴酷的法子,去折磨這些男人,要把他們折磨得不成人樣子。
至于她一直得不到的男人……
那她也要折磨,要讓他們知道不知好歹的下場。
至今為止,只有一個男人不知好歹,那個男人的名字叫皇甫高,于是,石觀音将他擄來,把他像驢子一樣的拴在沉重的石磨之上,在烈日之下,用鞭子抽他,讓他一刻不停的拉磨,二十年來,從沒有一天停止。
如今,這皇甫高,身上的皮膚就像是皲裂的土地,他眼睛瞎了,嗓子也啞了。
這就是石觀音,這世上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她用來游戲的道具罷了,什麽比她漂亮的女人要毀容,她看上的男人都要被折磨到瘋狂……其中固然有人性之醜惡的部分,但歸其根本,是因為她的武功實在太高,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讓人性之惡散發出來,而不去克制。
玉姣不明白她在高興什麽。
她只是直接問重點:“你想要我的眼淚?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石觀音的臉色沉了下去。
她高高興興地說了半天,卻不想玉姣一點反應都沒有,全是她自己一個人耍獨角戲,石觀音這麽多年,一直都被恭維、被恐懼,何曾體會過這樣難堪的時刻?
她冷冷道:“不識好歹!”
話音剛落,她忽然閃電一般的出手!
楚留香一驚,瞬間擋在玉姣之前,與石觀音交起手來!
石觀音的招式,簡直已叫人快的看不清,剎那之間,她就已出了七招,而這七招,都是極為兇險、極為可怕的招式,簡直已叫楚留香應付不來。
她的招式,實在是變化非凡,只随意的一個擡手,就似乎有數十種走勢可變,楚留香乃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他最擅長的,就是看清起勢、看透後招,可這石觀音的後招,他看透之後,反倒更覺得兇險。
而且,他很明白一件事,只要石觀音鐵了心要殺了他,他絕撐不過五十招!
楚留香的臉色,竟也已有些發白了。
只是雖然如此,他卻并不求饒,因為他清楚得很,他若真的認輸,玉姣就只能落在這女魔頭的手上了!
逼仄的船艙不好出招,二人一邊打一邊到了甲板上,玉姣追了出去,而海老大則癱軟在椅子上,已沒有勇氣再出來看一眼了。
這艘貨船,已行駛到了大海的中央。
今日的天氣并不好,天暗沉沉的,雷聲低壓壓的、閃電卻亮得驚人,海上驚濤駭浪,像極了楚留香與玉姣相遇的那一天。
然而楚留香卻無暇去回憶,因為他的全部精神力,都已集中在了和石觀音的打鬥之中,他不敢分神,只要稍有分神,他登時就會斃命!
正在這時,玉姣忽然加入戰局。
她加入戰局的時機,實在是很巧妙,正好在楚留香力竭之時,那一雙蒼白現場的手上,有藍色的指甲,那指甲之上,正閃着森森的寒光,她猛地一揮手,似是猛獸一般,竟叫石觀音輕飄飄地後退了一步。
但這卻并不是因為玉姣逼退了石觀音!
玉姣雖然兇猛,卻身受重傷、不懂武功,她連楚留香都打不過,又怎麽能打得過比楚留香武功還要高的石觀音呢?
她完全只憑借着本能行動,就像是一只擁有利爪的小獸一般,雖然危險,但卻被人類戲耍,石觀音似乎覺得她很好玩,不斷的戲弄着她,玉姣的利爪,根本連她的一縷頭發,都抓不住。
不僅如此,她還用拳在玉姣的腹部擊出幾拳,害得玉姣後退好幾部,漂亮的臉都扭曲起來,痛苦萬分。
楚留香厲聲道:“玉姣!退下!”說着便繼續加入戰局,誰成想,這石觀音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至于楚留香的話……
玉姣才不聽!玉姣心中發狠,于是出招更兇、更猛,招招都沖着石觀音引以為傲的面龐下手,一定要逼石觀音認真起來,與她你死我活!
石觀音果然生氣了!
她冷冷道:“你這小鬼,實在惡毒!”
說着,竟是一掌朝玉姣臉上掴去,玉姣伸手格擋,石觀音的另一掌便握成了拳,朝着玉姣平坦、柔軟的腹部擊去!
——她想要鲛人淚,自然不會真的去殺玉姣,可她卻的的确确想要給這個可惡的鲛人一點教訓……!
玉姣沒躲!
她竟沒有躲開,就連格擋石觀音掌掴的那只手,也忽然改變了走勢,直沖石觀音而去,石觀音并不在意,也不想躲,她這一擊下去,玉姣登時就會倒地。
石觀音的拳,剎那之間,便已擊中了玉姣的腹部,而她的手,也重重的在玉姣臉上掴下。
石觀音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因為她忽然發現,玉姣的腹部,竟好像用了什麽比鋼板更堅硬,比金絲甲防護更好的東西,她這一擊下去,玉姣竟沒有後退,反而因為她過于自信,絲毫不躲,玉姣閃着寒光的指甲,已自她的太陽穴,惡狠狠的拍了上去——!
最後的最後,石觀音暴起一掌,正好擊在了玉姣的心口之上,她噗的一聲吐出鮮血,那利刃般的指甲,離石觀音的太陽穴還差了那麽一點點,停住不動了。
石觀音惡狠狠地瞪着玉姣,只覺得她已贏了。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玉姣的指甲,忽然長長了一分,刺破了石觀音的死穴。等石觀音發現的時候,竟已來不及了!
玉姣的五爪,都已刺進了石觀音的面頰。她的手微微勾起,石觀音牙呲目裂,雙目之中,已流出了血淚。
玉姣臉色慘白,盯着石觀音。
她緩緩道:“你想讓我流淚,那你自己可以先流一些淚試試。”
石觀音說不出話來。
中了這樣的攻擊,她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句話,就已死去了。
可她痛苦的面容之上,卻寫滿了不可置信,因為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會輸。
答案是魚鱗。
自那一日,玉姣現出原形之後,她就明白自己是一只鲛人。她只是有些天真,卻并不是個傻子,因此知道,在這陰謀之中,她絕不可以只靠楚留香保護,自己也應該保護自己。
所以,她就試着去控制自己的妖力,然後學會了在自己想要的地方,現出魚鱗。
當然了,她的妖力還不足以讓自己的全身都覆蓋上鱗片。
她的魚鱗如寶石一般美麗,卻比這世上最堅硬的東西都要堅硬,魚鱗的邊緣,也比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還要鋒利。
她一開始并沒有讓鱗片出現在自己身上,為的是放松石觀音的警惕,而等到她激怒石觀音之後,她就讓魚鱗覆蓋在她的腹部,抵擋石觀音的一擊,趁着這個實際,在去五指去殺石觀音。
誰知道,石觀音的反應如此之快,能迅速變化招式,擊出一掌。玉姣也在瞬間做出反應,讓自己的魚鱗在手指之上現出,憑空讓指甲增長了一寸,這才成功殺掉了石觀音。
她實在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
但她中了石觀音的一掌,心口痛得要命,她後退了幾步,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然後忽覺天旋地轉,竟從護欄上一頭栽了下去,落入了大海之中……!
“玉姣!!!”
楚留香越過護欄,跳進了大海之中,要将玉姣打撈上來!
玉姣身中極石秘藥,她落入大海,并不是回家,而是一種極其痛苦的煎熬!楚留香當然記得這一點,楚留香怎麽會忘記這一點!
他在海中搜尋着玉姣,自己卻忽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腿,一下子拉進了海面之下,楚留香大驚,卻見玉姣閉着眼,在海中忽然抱住了他。
然後,血自海面上浮起,那是楚留香的血,那是玉姣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