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愛而令

第7章 分化

夏季補習與剛結束的下半學期無縫銜接。隔了沒幾天又見到熟悉的臉和大同小異的試卷，大部分學生臉上都明晃晃地寫着“疲憊不堪”四個大字。

蕭程哲按照規定的時間表，連續一周按部就班地參與了全部補習。

“蕭程哲！下午去不去唱歌？有人請客。”

中午正要去吃飯前，蕭程哲被人喊住了。

他對于自己沒錢這件事十分坦然，同學們基本都知道。這個年紀的少年們基本也懂了些人情世故，平時很少會來邀請蕭程哲，怕叫他為難。

換平時，蕭程哲八成會笑着說：“行啊，反正也沒事幹。”

不過今天蕭程哲卻拒絕了。

“又不差我一個。我下午要接着上課。”蕭程哲擺了擺手。

同學們聞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要上課”這種話竟然出自蕭程哲之口。看來他如今真的轉了性子了。

看着邀請自己的人們笑着三三兩兩地離了校，蕭程哲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課表，那裏寫着“下午：語文”。

他不知道自己對夏老師究竟是種什麽心态，有點在意，有點怒其不争。總之看不到夏旭他就會開始在心裏胡亂想，有時候會想到那天放學後的事，有時候是夏旭胳膊上纏繞着繃帶的模樣——反正大部分都是十分糟糕的場景。

于是作為學生的他只能選擇來補習，這是唯一一種在漫長的暑假裏能夠見到夏老師的方法。仔細想想有些可笑。

一個人走進食堂，蕭程哲遠遠地看到了和同事們坐在一起聊天的夏旭。

夏旭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短袖襯衫，扣子沒有扣到最上面那顆，笑的時候微微彎下腰，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鎖骨窩。

這說明他最近沒有受傷。

蕭程哲知道，有傷的時候夏旭會穿長袖襯衫，而且還會找各種理由不和其他老師一同共進午餐，生怕被看出端倪。只有自己能夠從這些細節中得知他的近況。

然而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遠遠地看着而已。

站了一會兒，蕭程哲在心中暗自搖了搖頭，走到窗口附近琢磨起今天該吃什麽。

“……蕭同學。”

“蕭同學？”

被叫了兩聲蕭程哲才回過神來，轉頭後發現竟然是剛才還在食堂另一頭的夏旭，這會兒端着吃完的餐盤走到自己身邊來了。

“夏老師，怎麽了？”蕭程哲清了清嗓子，假裝方才盯着那邊瞧了半天的人不是自己。

夏旭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半晌才拐彎抹角道：“我看到你一直站在這邊沒動，是忘記帶飯卡了嗎？我已經吃完要回去了，我的飯卡可以借給你。”

蕭程哲愣了愣。

他還以為夏老師剛才一直在和同事們說話，沒看到自己，原來他已經瞥到了。

只不過夏旭誤會了，他其實只是單純在想事情罷了。夏旭是個心思過于細膩敏感的人，誤以為自己不舍得花錢吃午飯。

見蕭程哲猶豫着，夏旭急切地把自己的卡拿出來，塞到他手上：“你還在長身體的年紀，吃飯要緊。別和老師客氣。”

蕭程哲想說雖然自己過得節省，但還不至于差這一頓飯錢。可他看到夏旭憂心的目光，最終陰差陽錯地伸出了手：“好吧。我放學前還給老師。”

夏旭因他收下得如此爽快露出了一絲驚喜的表情，想了想又補充道：“沒事，你明天也用這個吃午飯吧。我到時候來食堂找你。”

“……老師，你不這麽幹我明天也會來補課的。”蕭程哲看着夏旭的臉直白道。

心思被看透，夏旭尴尬地苦笑了一下：“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他話音未落，只聽蕭程哲輕快道：“謝謝了，那我明天還給老師。”

一邊這麽說着，蕭程哲用兩根手指夾着飯卡晃了晃

夏旭反應了一秒鐘，很快就欣慰地笑了：“嗯，那說好了。”

等夏旭離開後，蕭程哲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飯卡，正面統一是一張土了吧唧的校園風景照，将那小小的卡片反過來，背面的“持有人”那裏寫了漂亮的兩個字：夏旭。

回過神來的時候，蕭程哲發覺自己的手指指腹已經以一種暧昧的方法輕輕撫摸了上去。

意識到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了相當奇怪的舉動，蕭程哲心虛地将飯卡迅速收回了口袋裏，用餘光瞥了一圈四周。

我在幹什麽啊……

蕭程哲重重地嘆了口氣，拿着夏旭的飯卡去劃。只是他買完午飯來到座位邊上後，立刻拿起了手機，将剛才花掉的錢打在了備忘錄上。

很快，“蕭程哲改邪歸正”的消息就傳得全校上下全員皆知。

暑期補習過了一個月左右，一直覺得蕭程哲無藥可救的班主任發現他的成績确實穩步提升了，一向冷眼看他的态度都變得和善了不少。

只有辦公室那個曾經信誓旦旦說蕭程哲絕對來不及了的宋老師，因為此事覺得被落了面子。這天正好出了小考成績，他忍不住哼了一聲：“還不是離本科線差了十萬八千裏嗎？”

夏旭皺了皺眉頭，心中嫌惡，但這次沒有再硬着頭皮去反駁宋老師。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老師，有人說實驗樓後面有我們班的學生在打架！要不要去看看？”

“誰啊？大夏天的，這群小子非得給我找點事兒幹？”班主任剛吃完午飯坐下休息，聽到這話一個頭兩個大。

“蕭程哲和嚴興那幫人！”

“……！”

夏旭猛地站了起來。他半個多小時前還在食堂見過蕭程哲。

他很相信蕭程哲。如果不是對面找茬，他不會主動去和別人打架。

宋老師和旁邊桌的使了個眼色，像是在說“我說什麽來着？”

暑期補習期間體育課老師都不在學校，班主任老大不情願地站起來，看向對桌的夏旭——她瞧着夏老師熱心倒是挺熱心的，但他個頭也就和那幾個學生一般高，身材還比他們瘦點兒。她一百個不放心。

她想了想道：“夏老師，你去幫我看看情況，我這就去叫門衛保安一起過去。”

夏旭不加思考，急促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在實驗樓的後面，蕭程哲冷漠地看着對面的幾人。

“嚴興，我發現你真的很閑啊。怎麽，沒人理你了所以回來跟我這兒找揍來了？”

蕭程哲和嚴興臉上都挂了彩。因為這次嚴興帶的人多了點，蕭程哲受的傷更多一些。

自從上次事情被夏旭捅到校領導那去，最終事情以嚴興家長出面不了了之，這中間已經隔了好一陣子，蕭程哲都快把這人忘了。

“呵，看你每次狠話撂得爽快，看不出竟然是個喜歡找老師告狀的乖寶寶啊？”嚴興一字一句地說着，兇神惡煞地看向蕭程哲。

原來是因為被家裏人教訓了懷恨在心啊。

蕭程哲坐在地上，擡頭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下午還要上課，要是換個人或許蕭程哲這會兒就想辦法溜了。但現在他對dom這個群體沒什麽好感。嚴興不蹦噠還好，這次特意跑到蕭程哲面前挑釁不說，還又帶上了幾個sub同學來幫他，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嚴興見蕭程哲冷着臉沒說話，以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點，繼續嘲諷道：“我還聽說了，這位‘好學生’最近開始每天認真上課，在老師面前裝老實賣乖？哈哈，想象一下也太好笑了。可惜，就算這樣你的成績還是一灘爛泥。不如聽哥一句勸，放棄這條路，讓家裏人幫忙安排一下好了……”

“啊，忘記了。你沒有家人啊！那就沒辦法了。”嚴興說到這，露出了極為遺憾的表情。

大家都知道嚴興家裏有幾個小錢，時不時拿出來炫耀一番。但他此時如此露骨地諷刺蕭程哲沒有父母，惡毒程度也是真的超出了旁人的預料。周圍一圈人中只有幾個跟着哈哈大笑起來，其餘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尴尬的神色。

“……”

蕭程哲嘴唇動了一下，沒吭聲，也沒動彈，就這麽靠着牆看着地上。

以為他被打擊了，嚴興樂了，仿佛終于達成了某種目的。他欺淩的很多人到最後都會露出這種雙目無神的模樣，但蕭程哲從不會。

“喂你們看到了嗎？”

嚴興扯了扯旁邊的人，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然而他身邊的那個人的表情卻突然停滞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只有瞳孔微微顫抖着。

這是怎麽了？就在嚴興想要揪着那人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麽不回話時，只覺耳邊猛地鑽進“嗡”的一聲，仿佛一瞬間被人按入了深水，胸腔和腦袋被壓力擠得快要裂開了。

他還沒來得及搞懂這是怎麽一回事，突然身後的幾個人一個接一個地“撲通”幾聲或跪倒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因為痛苦低吟着。

無一例外，癱倒在地的都是sub。

其餘人也或多或少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艱難地向後退了幾步。嚴興也想效仿，腳步卻沉重得一步也動彈不得。

“do、dom……”

“他精神力爆發了！”

嚴興他本能地以為遠處望風的那幾個人伸手指着的是自己，畢竟他是這個小群體裏唯一的dom。但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突然精神力失控，他分明有定期去“發洩”過的。

“你快過去把嚴興扶起來啊！”

“我靠近不了！你、你怎麽不過去啊？”

“可沒人說過蕭程哲是dom啊！不然我找死啊一個普通人去欺負一個dom？”

“找人……對，快找人來……不然那幾個sub要受不了了。”

望風的兩人慌張地讨論出了本該是顯而易見的結果，慢一拍地争先恐後跑走了。

被小弟扔在原地的嚴興呆住了。

蕭程哲……是dom？和自己一樣的那種？

“不可能！我可沒聽說過這種事啊！”嚴興啞着嗓子惱怒地吼道。

他聽到旁邊的sub斷斷續續地哭訴道：“是、是嚴興非要我來的……不是我的錯……”

“你他媽……！”

還未等嚴興對他的跟班發表意見，幾米外的蕭程哲緩緩地撐着背後的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頓時，他面前的所有人都噤聲了。

蕭程哲只覺得剛才一下子起猛了，視線裏暗幾秒亮幾秒地反複交替，仿佛身處吊頂壞了的黑屋。而且他的頭也很痛，周圍的一群人一個賽一個地吵，說話的聲音，還有像呻吟一樣的嗚咽聲蒙着一層布在耳邊打轉，聒噪得他腦袋都要炸了。

“……閉嘴。”

蕭程哲冷冷地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癱坐在地上的sub們痛苦地捂住了喉嚨。

是dom的“指令”。

嚴興的臉上同樣露出了屈辱和難堪的神情。dom的“指令”對dom無效，可蕭程哲不知道怎麽回事，把自己搞暴走了，他現在的精神力就像一只殺紅了眼的猛獸，無差別地對周圍所有人發動攻擊。

這樣的狀況如果一直持續下去，包括蕭程哲在內的所有sub和dom都要進醫院！

“你瘋了吧！找死別拉上我！”嚴興害怕地吼道。他一直因自己的dom身份沾沾自喜，但此刻卻恨不得自己沒分化，至少這樣一來他不會被害得精神力受創……

蕭程哲看着眼前的場景，目光劃過因為犯慫開始大喊大叫的嚴興，落在其餘那幾個sub身上——看見他們以一種恐懼混合着讨好的目光注視着自己。他在那一瞬間清醒了兩分。

我？

蕭程哲的動作一頓。

這是我幹的？

“蕭程哲——！”

夏旭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将蕭程哲拉回了現實。

他還沒有完全搞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是此刻卻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擋住面前的場景。他喃喃自語道：“我不是故意的……”

蕭程哲轉過頭去，在他的視線中，夏老師和另外兩個學生遠遠地朝這邊跑了過來。然而當他靠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夏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腳步一下子被釘在了原地。

那一瞬間，蕭程哲的心口痛得無以複加。

下一秒，蕭程哲突然眼前一黑，“咚”的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随着意識逐漸遠去，蕭程哲只能看到夏旭的雙腳距離自己漸漸拉近。他呼吸不穩，只能盡力以別人聽不到的音量艱難地擠出一句：“別過來……”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聽到這句話，蕭程哲才安心了，放任自己徹底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