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衙役集合完畢,在捕頭的帶領下,跟着姚青绶騎馬朝護國寺飛奔。
天色越來越暗,距離姚青绶三人在護國寺外遇襲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時辰,這樣長的時間,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救人。姚青绶有些害怕,她怕到了護國寺什麽痕跡也看不到,更怕看到誰的屍體。
“報!”先行的差衙已經縱馬回來了,“前面發現十幾具屍體。”
姚青绶心裏一緊,一把丹蔻折斷在手心:“是……是什麽人的?有沒有人穿着太醫院醫士的制服?或者穿藍色外袍的?”
今日她出門穿的是太醫院的制服,而林魏二人都穿了水藍色的袍子。
“沒有,都是些穿貼身短打的人,看起來不像山匪,倒像是什麽有組織的。”
姚青绶舒了一口氣。
捕頭卻皺緊了眉頭,在天子腳下,死了那麽多的人,要是不能破案,他豈不是要吃挂落?
“既然小姐要救的人沒事,還請你回去吧。”之前捕頭他只以為這位小姐誇大其詞,畢竟天子腳下誰敢來劫道?沒想到,竟然會遇到死了十幾個人的大案件。現在,他實在怕這位貴小姐也出事了。
“我想親自去看看。”姚青绶不放心。
“這……”捕頭面露難色,“血糊糊的,別吓着您。”
“沒關系,我要自己看看才能放心。”
姚青绶堅持,捕頭只好讓兩個衙役跟着她去現場。
“小姐你放心了嗎?”衙役問道,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看着那些屍體都覺得發怵,沒想到這麽個柔柔弱弱的貴小姐能這麽淡然。
姚青绶點點頭,她已經仔細看過了,确實沒有那三人的屍體。
“那我們護送您回去吧。”衙役道。
她不知道那三人會去哪裏,但現在既然他們都平安無事,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想去護國寺看看。”
或許那三人去了護國寺。就算他們不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保不準那些殺手是為了聞家案子來的,說不定他們會對思空下手。
姚青绶騎在馬上胡思亂想着,轉眼就到了護國寺。她剛踏上石階,就聽見了一陣鐘聲,穿破林障雲霄,驚起飛鳥。
石階上的僧人停下了腳步,低聲念了句佛。
姚青绶身體一僵,這是……這是寺裏有人去世了。她飛快地朝護國寺奔去,跑進大門,拉着一個從院內走出的僧人問道:“是誰沒了?是思空嗎?”
那僧人甩開她的手,一臉警惕:“這位施主如何得知?”
是思空。
姚青绶如墜冰窟。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此斷了。
“這位女施主,你到底是怎麽知道是思空師兄圓寂了的?”那僧人疾言厲色。
衙役們忙上前拉開僧人,道:“寺外出了事,這位小姐是報案人。”
“什麽?”那僧人一臉驚訝,“寺外也死了人嗎?”
衙役點點頭,問道:“我們還在調查。寺裏這場兇殺,你們有誰目擊到殺人兇手嗎?是不是穿着貼身短打?”
那僧人搖搖頭,道:“不是,當時許多人都看見了有三個人闖進思空師兄的禪房。一個看起來十五六的,是個領頭的,穿着深綠色的綢衫,另外兩人都是水藍色的袍子。”
姚青绶猛然擡起頭,看着那僧人。
忽地,她想起自己去衙門報案時,捕頭說找不到京兆尹。那時候距離她和聞于逢互換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思空,京兆尹……
姚青绶跨上自己的馬,縱馬疾馳向京城。她直直朝吳校尉府而去,要是……要是她的猜想成真……不,不會的。
然而,到了吳府,未去敲門,她就聽見了從府裏傳出的哭號。
所以,思空被聞于逢殺了,吳校尉被聞于逢殺了。現在不見了的京兆尹,還有許多被林志那張名單上的人,可能都難逃一死了。
哈,姚青绶已然可以肯定,聞于逢帶着記憶重生了,他根本不屑于當什麽将軍公子,也不在乎真相。他只想再次造反,他只想殺死所有仇人和會妨礙他的人。
那知道了這麽多關于他的隐秘的自己呢?
姚青绶想起聞于逢問她要不要一起浪跡天涯,所以……所以那些好聽的話都是為了騙她走,為了将她捆死在他的船上,不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姚小姐。”有人在低聲喊她。
姚青绶回頭,是魏鳴,魏鳴一把将她拉入小巷,問道:“姚小姐,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姚青绶不回答,死死地盯着聞于逢。
“我和姚小姐有話要講,你們先走。”聞于逢道。
等魏林二人離開後,聞于逢朝姚青绶走過去,姚青绶下意識地往後退。
“姚小姐,你這是……”
“你是不是什麽都記得?”姚青绶質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聞于逢目光躲閃。
“聞于逢!”
“是,所以你跟不跟我走?”
“跟你去造反嗎?”姚青绶苦笑。
“鄭家江山氣數已盡。我能奪走一次,也能奪走第二次!”
聞于逢逼近,一字一句問:“我再問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不跟!”
聞于逢停下了腳步,他換回身體前,剛收到宮裏賜婚的旨意。姚青绶回到自己的身體後,必然是看到了聖旨和宮裏的賞賜的。她不跟自己走,是因為她還想當太子妃嗎?哪怕知道了結局,還是毅然地選擇了那個廢物太子,而不是自己這個未來的贏家。
“那個太子有那麽好嗎?”
姚青绶沒有心思與他閑扯,開門見山問:“為什麽殺思空?為什麽殺吳臨風?”
“姚小姐,聞家死了四十七口人,聞家軍因牽連被殺的人更是成百上千。”聞于逢咬緊了牙關,“這麽多血債,難道一道聖旨洗冤就能償還嗎!”
“血債只能血來償!那些叛徒欠我們的血債,我要他們用命來償!那個昏君欠我們的血債,我也會再次讨回來!”
姚青绶此刻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單純,呵,她從來沒有懂過面前的人,哪怕當過一世的對手,她也沒看懂過他。
她活該輸,活該輸給這人兩次。
“所以,你現在要殺我嗎?”
姚青绶看着聞于逢的眼睛,終于将這個青蔥少年和以後的暴君對上了號——他們本就是一個人,自己哪裏來的那麽多可笑幻想。擋在他王圖霸業前的所有障礙,都會如同上一世那些被推平摧毀的城池一樣,被他抹殺。
“我不殺你。”
聞于逢轉身離去。
姚青绶牽着自己的馬,慢慢往承恩公府走。
天已然完全黑透,街上卻沒有多少燈火。明明吳家已經被遠遠留在了身後,可是她仿佛還是能聽見那滿院的哭聲。
“小姐,你去哪了?”李媽媽守在門口,一見着她就跑了上來。
“小姐喲!你都馬上要嫁進東宮了,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要出什麽幺蛾子啊!”
“嫁進東宮?”姚青绶喃喃道。
上輩子,她嫁進東宮是在一年之後,所以,是聞于逢做了什麽,讓這件事提前了嗎?
姚青绶本打算在這一年中徹底解決這件事,這樣這輩子她就不必嫁進東宮了。可是,哈,聞于逢真是給了她一個大“驚喜”。
所以,聞于逢不殺她,他已經給她打造好了牢籠。嫁進東宮後,就算她知道未來如何又怎麽樣?皇室內帏敢幹政嗎?
上輩子如果不是林隐霜刺傷末帝,她絕不可能那麽快掌握權力。
這輩子……姚青绶苦笑,無所謂了,嫁太子?亡國?如她曾與聞于逢所說,她只是這廣闊天地間微不足道的浮萍飄絮,又有什麽力量去改變一切呢?她的戲份已然落幕。
夜風卷過,留下了今年入秋以來的第一片落葉,結束了這一年的熱烈與希望。
或許,還将結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