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滴毒
宋初還沒來得及在婚禮會場告訴季亦安發生的一切就被迫迅速撤離。
這次風波,不管宋初是不是真和警察是一夥的,伽蘇都不會放過她。
當她拿槍指着伽蘇腦袋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平衡就徹底打破了。
毒販這種生物,大多極其要面子,面子就是生命,稱兄道弟時講的都是義氣,出手也闊綽大方,能幫則幫,可一旦打破了,就會瘋狂反咬一口。
說到底,宋初當時除了沾了那108位的光,其他她親自出手立下的威嚴,也是在一對一對決的情況下。
她到底還只是個姑娘,力量比不上男人,當初跟着師傅沒好好學拳腳功夫,挖空了心思學得就是那門邪門功夫。
講究的是出其不意、出奇制勝。
可如果伽蘇真要跟她硬剛,一夥手下,配上槍支武器,讓宋初沒有靠近的機會她就完全沒制勝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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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煥本想開車來喝喜酒,沒想到鬧出這種烏龍,又因宋初有事自己開車去別處采集照片了。
“你怎麽從伽蘇那逃出來的?”季亦安在車上問。
“啊,說起這個,我搶了他的槍讓他放我走,又怕他手下在我走遠後開槍,所以把他們的槍也都搜羅來了。”
宋初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個定位過去,“路上遇到沈煥的車,是個攝影師,怕吓着他,我把槍藏在這了,你們有空去取一趟吧。”
季亦安看大明一眼,他便了然地通知吩咐下去。
“你怎麽會上他們的車?”
“伽蘇手下跟我說,大喜的日子,伽蘇要單獨請我去喝杯酒,我就猜到他對我還是有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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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亦安皺了下眉。
宋初繼續說:“當時手機不在我身上,人又多,我不跟他們走,我怕伽蘇會直接傷那些人。”
這話倒是讓季亦安小小詫異了下,只可惜他剛露出一點詫異的表情,後者就直接開了火。
“怎麽,以為我視人命如草芥,不會管那些人的死活?”
季亦安揉了揉眉心,無奈地随手扯了下她散落的碎發:“我沒有,這麽大火氣,吃槍藥了麽。”
宋初直接掀了一眼,明顯的不信。
季亦安也懶得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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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在這片相對較新的一幢公寓樓前停下,這是原先安排好的婚房,怎麽說也是結婚了,宋初從前那個單身公寓也不适合再住。
大明、蕭岩把宋初的大件行李都搬上樓,季亦安入住行李只有一個登山包,幾件換洗衣服和鞋子罷了。
他們搬完行李就很快走了。
偌大的房間裏只剩下季亦安和宋初。
宋初弄清楚房間分布構造,把行李箱拖到主卧,打開箱子便開始搗騰她那各色的貴氣衣服,不一會兒,箱子還沒空,衣櫃倒是滿了。
季亦安在客廳跟隊友通話,低聲交談了幾句。
而後自覺地拎包進一側的客房,在警校時整理內務慣了,不過五分鐘就結束。
宋初還在那頭看着一堆多出來的衣物發愁。
叩叩。
季亦安站在門口,抱胸,靠着門板。
“整完出來,跟你聊一下。”
“整不完了。”
“?”
“衣櫃不夠多,還有一堆衣服。”
季亦安掃了一眼,撚了撚眉:“把經常穿的放櫃子,其他放行李箱。”
“不行,會皺。”
這事兒逼,季亦安內心咒罵一句,上前幾步,在宋初行李箱邊蹲下,抓起她那些衣服看了看:“所以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要把不會皺的衣服先挂起來。”
宋初眼皮都不擡:“我就愛這麽放,你管我。”
季亦安覺得自己跟她待着簡直能氣死。
“你把常穿的衣服挑出來,其他的放我那去,我櫃子還空着。”
宋初挑挑揀揀、磨磨蹭蹭半天,把不要的衣服重新取出來扔到床上,整理完後一回頭,發現那些衣服都已經被季亦安安置好了。
這速度。
宋初翹了下眉,拍拍手,走到客廳:“找我聊什麽?”
“伽蘇。”季亦安收到一條短信,低頭看一眼,皺了下眉,又說,“你跟他鬧掰後,會對你做什麽。”
“殺了我,以儆效尤。”
宋初輕輕彎起眼角,笑得微妙又勾人,“季隊長,之前說的保護我,現在可以執行了。”
“還沒到時候呢。”
季亦安豎起一根食指,頂着宋初的額頭把人按回去,“最新消息,伽蘇離開金三角了。”
宋初登時皺眉:“不可能,他的脾氣,不會就這麽走的。”
“你要知道,他并不是這裏的老大,他頭上還有一個弩古。”
“你的意思是,是弩古讓他回去的?”
“只是一個猜測。”季亦安聳肩,“弩古這麽小心謹慎的人,到現在警方連他的樣貌信息都沒有,會忍受伽蘇這樣招搖嗎。”
這個可能的确成立。
宋初在金三角待了五年,認識的毒販更是多,對于“水狼哥”也只是經常聽到名字,但對于其他也絲毫不知。
“那你打算怎麽做?”宋初問。
“後續的追查有隊裏的人呢。”季亦安,“既然還沒到保護你的時候,明天先教你怎麽保護自己。”
宋初像是聽到什麽笑話,雙手撐在沙發上。
“季隊長,我在這生活都五年了,你看我需要你教麽。”
季亦安從腰間別下槍,雙眼輕輕一眯,對準一邊牆上的粉絲氣球,眉眼間瞬間溢出些冷硬的氣質。
宋初心口一頓,看着他扣下扳機。
沒有意料中的響聲。
她瞳孔微微放大的,而後便聽到季亦安得逞後愉悅的笑聲:“我就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沒用過槍。”
宋初目光定在槍口,反問:“得出什麽結論。”
“沒有。”季亦安收起槍,“我連保險栓都沒開都能吓到你,哪個會用槍的人是這樣的。”
宋初不耐皺眉:“我沒吓到。”
好在季亦安已經掌握了和她相處的不被氣死的法則,就是別一個勁的往她槍口上撞,現在他得了便宜便順帶賣了個乖。
“好吧,沒吓到。”他非常好脾氣地應和。
宋初氣得咬牙。
“明天教你打槍。”他言簡意赅。
宋初沉默很久,最後扯起嘴角笑了。
**
翌日。
宋初站在游樂場門口的打槍游戲攤兒前一臉冷漠。
“就這?”宋初一臉鄙視。
“不然呢,帶你去軍營打槍靶子嗎?”季亦安一笑,“這兒可是別人的地盤,就是回了國你這麽個小姑娘也進不去。”
“這槍不準吧?”宋初還是一臉鄙視。
這種劣質仿|真|槍,描點總不是特別準的。
“差不多教你怎麽拿槍怎麽瞄準就行了,又沒讓你去當狙擊手。”
季亦安選擇不再理她,走到攤前問:“老板,這打槍多少錢?”
“人民幣的話,一發一塊錢。”
“你們這物價還挺高吶。”季亦安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先給我來十發子彈吧。”
“我們這是有獎品的,看到沒,裏面那些娃娃就是獎品,你就買個二十發,要是全中了可以拿最大的那娃娃,送給女朋友不是很好嗎。”
游樂場不在宋初常活動的西區,老板又是個白發的老人,不認識宋初。
季亦安拿出錢包,抽了張十元紙幣,眼皮也不擡地說:“不用,她不喜歡那玩意兒。”
“誰說我不喜歡了。”宋初故意找茬,朝最大的那個娃娃擡了下巴,“吶,我要那個。”
季亦安只好又抽出一張十塊錢,拿了二十發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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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季亦安幹脆利落地開了一槍,爆了一顆氣球。
宋初發現這個男人在開槍時骨子裏的血性就會張揚出來,哪怕手裏的是把玩具槍,眼前的是顆淡粉的氣球,可他擡槍瞄準按動扳機的動作一氣呵成,同時眼尾剎出一抹冷硬的血腥氣。
這不是一天一個月可以形成的,必然千錘百煉,看盡無數厮殺拼搏的場面。
宋初盯着他,鬼使神差問:“你殺過人嗎?”
季亦安朝已經坐去一邊的老板看了眼,淡聲回答:“殺過,毒販。”
“很多麽?”
“不算多。”季亦安說,“只有他們對警方采取武力時我們才能朝他們致命部位開槍,否則算私刑。”
宋初“嗤”了一聲。
“別對人命那麽不屑。”
宋初從小到大的經歷讓她很不喜歡聽別人的教訓,可眉頭還沒來得及蹙起,便發覺季亦安這話裏沒有絲毫教訓的意味,只是解釋,尾調還夾雜一些陌生的無奈。
季亦安低着頭,正一本正經往仿造彈夾裏放黃色的小圓珠“子彈”。
一邊漫不經心說:“我也恨透了毒販,大學同學裏去年就在緝拿過程中死了兩個,可既然這世上有法律也有執法者,那麽我們就要守住生而為人的最後底線。”
“我剛入隊的時候,也有恨不得親手殺了每一個毒販的時候。”
宋初不由噤聲,輕聲問:“然後呢。”
“然後被那時帶我的師傅訓了,他跟我說,每個緝毒人員都會有這種想法,可法律不允許,它清楚你心裏的惡意,想想可以,但不能做,法律不講人情,殘酷無情,但是人性的低保。”
季亦安合上彈夾,擡臂瞄準,而後遞給宋初:“喏,好了,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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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宋初身後,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将她的手擡高,玩具槍固定在胸口。
“看準星。”
季亦安的鼻息打在宋初頸側,很癢,體溫順着指腹傳導,心跳悄無聲息地震顫。
“準了。”
“我剛才試了下,彈道有偏差,這個距離會偏離三公分左右,向左瞄準三公分。”
宋初微微移動槍柄,沒等季亦安說,直接利落地按下扳機。
“砰——”
氣球又穩穩爆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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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在氣球爆開的瞬間,湊在他耳邊問:“為什麽沒跟別人說我以前幹過的事。”
“我不知道。”季亦安很誠實,他的眼眸看過來,像亘古的銀河。
宋初摒住呼吸,被他捏着的手腕動不了,像是被人掐住了心尖兒,從內到外泛出些酸澀的感覺。
季亦安神色自如,仿佛自己剛才說了一句再平白無奇不過的話。
“打得很好,接下來打那顆藍色氣球。”
宋初深吸一口氣,再次擡手架槍,卻因為季亦安下一句話手突然一軟。
“我會教你。”
“教你怎麽用槍。”
“也教你怎麽控制拿武器的手。”
子彈沿着彈道穩穩射出,卻因為突然抖動的手中途偏了方向。
落在木板上。
就像那個突然在宋初心口綻放的煙花,成了她心底一個無法言說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