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很溫柔?
林諾已經沒有力氣擡頭了。
但是被撈出水面的那一瞬間,憑着那股淡淡的冰雪氣,還有那種隐約的壓迫感,他已經知道是誰把自己撈出來了。
果然,那剛剛被吓傻了的青年,結結巴巴地問道:“克、克蘭門特……閣下?是克蘭門特閣下?”
雷恩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貴婦人盯着雷恩手中那只小小的魔物,又緊張又激動地問:“您手上的小動物,莫非是閣下您養的寵物?”
雷恩沉默片刻,「嗯」了一聲。
“啊啊啊,原來是您的寵物!難怪那麽可愛!粉粉的!小小的!還有小翅膀!”貴婦人驚嘆着。
雷恩沒再搭理這兩人,就這麽托着自己的「寵物」,踏着月色離開了後花園。
他身後,兩位貴族瞪着眼睛,目送着這位騎士離開的背影。
待雷恩走出去好遠,貴婦人才小聲說:“居然能在這裏看到雷恩·克蘭門特……他真的好好看……”
貴族青年支支吾吾地說:“不愧是克蘭門特爵士,連養的寵物都那麽不一樣呢。”
貴婦人看着有些狼狽的青年,哼了一聲:“嘁,人家養的寵物都能把你吓成那個樣子,連劍都丢了,你可真勇敢吶。”
說完,貴婦人理理裙子,昂着頭,目不斜視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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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諾趴在雷恩的手心裏,一動不動。
他知道自己應該跳下來跑走,應該揮動翅膀逃離,應該躲得遠遠的。
可他再次陷入了動彈不得的境地。
更糟糕的是,這人的手掌帶着沁人心脾的涼意,趴在上面,比在水裏呆着還要舒服,讓他喪失了抵抗的欲望,甚至本能地想要貼得再緊一點。
所以兜兜轉轉一個月,自己最終還是被騎士給捉走了?
無計可施的林諾,只能從喉嚨裏發出低低的一聲「啾」,來表達自己的悲憤與絕望。
結果雷恩擡起另一只手,順着林諾的脊背輕輕撫過,還低頭說了一聲:“別叫。”
林諾頓時不敢出聲了,一路沉默着,直到被雷恩帶回了房間。
林諾真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再次回到這個房間來。
一個月過去,房間的陳設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那張曾經放着馴獸籠的小圓桌上,散放着兩枚金幣。
金幣!
林諾努力睜大了眼睛。如果他現在能動的話,大概已經不管不顧地往金幣撲過去了。
可他現在只能抽抽小鼻子,祈禱雷恩把自己再次放到圓桌上,讓他離金幣近一些。
或許神明再次聽到了他的祈禱,雷恩真的把他放到了圓桌上!
好耶!
然而這次雷恩并沒有去浴室。
他反而坐到圓桌旁,手上輕輕一掀,就這麽把林諾翻了個個兒。
林諾頓時四腳朝天,白白軟軟的肚皮也完全暴露在了燈光下。
雷恩的目光,從小魔物的頸部開始,一點點地掃下去,然後還在後肢間短暫停留了下。
!
突然意識到雷恩在看什麽的林諾,羞憤至極,尾巴「啪」一下就打上來,把那個地方給蓋住了。
“嗯?你能動了?”雷恩問。
林諾呆了一下,這才發現,咦,自己能動了?
他又試着想揮揮爪子,或者把自己再翻個面兒,結果能動的部位只有尾巴,還有嘴巴。
他啪嗒啪嗒地張合着嘴,發出小小的啾啾聲表達着不滿,同時就這麽把尾巴死死地蓋在那裏,一動不動。
好在雷恩沒有再試圖把他拎起來,或者去撥他的小尾巴,而是用食指擡起林諾的右爪,問道:“受傷了?”
——呃,這個場景,怎麽那麽熟悉?這人難道就喜歡給其他生物療傷?
不過,在林諾聽來,雷恩的聲音比下午療傷時柔和許多,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溫柔體貼」。
雷恩端詳着林諾被燙傷的小爪子,先是輕輕對着爪子吹了口氣,再用指腹朝着傷口緩緩按了下去。
幾乎一瞬間,右爪上那種灼燒似的疼痛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冰涼涼的清爽感。
好涼快……好舒服……
林諾覺得自己就像陷在熾熱沙漠中的旅人,突然撿到從天而降的大冰塊,那種舒爽之意,簡直無法形容。
在治好林諾被燙傷的爪子以後,雷恩沒有抽開手,而是将整個手掌覆在林諾身上,貼着這只小惡龍的腦袋和肚皮,把自己的手當做了一個冰袋。
漸漸的,林諾在高溫下變得通紅的皮膚,重新變為淡粉色。
看着林諾的膚色回複正常了,雷恩從銀質櫥櫃上取過杯子勺子,用貝殼小勺取了幾滴水,送到林諾扁扁的嘴邊。
水!
林諾順從地将嘴打開一條縫,然後把小勺裏的清水舔進嘴裏。
由于嘴巴實在是太扁了,他沒能把勺子裏的水都喝光,水滴沿着嘴縫往下淌,弄濕了他的下巴。
好丢臉——算了,我都這幅模樣了,還管什麽丢臉不丢臉。
不過,騎士這是打算幹嘛?
逃跑一個月的魔物,終于被抓了回來,他打算先喂養幾天,然後再開始「研究」?
林諾想起,剛剛那貴婦人問雷恩,這是不是他養的寵物時,雷恩那不置可否的答複。
寵物。呃,寵物。
難道冷漠如斯的聖騎士,有個不為人知的愛好,喜歡搜集奇形怪狀的小魔物,然後偷偷飼養起來做寵物?
被翻轉過來的林諾,努力想要把目光聚焦在雷恩的臉上,可由于角度問題,只能看見這人線條優美的下颌,以及直挺修長的頸項。
對方看着想要掙紮的林諾,右手輕輕按着他的肚皮,低聲道:“別怕。”
他的聲音,是林諾從未聽過的溫柔。
明明被這人的氣息壓得動彈不得,明明已經四腳朝天就快變成标本,明明才從一場莫名其妙的高燒中清醒過來,明明差點就要被一只巨型烏鴉給吞掉。
可聽到這人溫潤如許的聲音,林諾真的覺得,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可怕的。
不過,這人為什麽會對這只魔物這麽溫柔,對平時的自己就那麽兇殘呢?
天天看着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一句好聽的話都沒說過。
就連今天下午給我治療傷口的時候,也在接二連三地捉弄我!
哼。
林諾想到自己龍形的待遇和人形的待遇,莫名其妙有些委屈,喉嚨裏再次發出不滿的啾啾聲。
這時,他聽見雷恩輕嘆一聲,道:“睡吧。”
啧,我才不要睡,我還要趁機逃走呢。
可是,好困,怎麽這麽困……
無法抗拒的困意,從身體最深處翻湧上來。
林諾很快就攤着四肢睡着了,連尾巴都松弛下來。
雷恩給這只呼呼大睡的小惡龍蓋上一條方巾,然後起身出了門。
淩晨4點。
正是最黑的時候,連月光都被雲擋住了。
林諾的膳食總管,杜瓦爾男爵,衣着整齊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手支着下巴,正在不停地抖腿。
他剛剛貼在林諾的門口聽了半天動靜,可是木門的隔音效果太好,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林諾既沒有呼喊,也沒有揿鈴。
應該是已經睡着了?
畢竟,那個黑色的小點心,自己也吃了,送點心過來的那個人也當着自己的面吃了一顆。
這點心裏加了些特別調配的甜酒,吃下去之後會渾身發熱需要去洩個火,但并不是什麽致死致病的毒藥。
按照送點心的人的說法,他的主人只是打算捉弄一下這滴酒不沾、未經人事的小王子,并不會害他。
所以,小王子最多就是周身發熱渾身難受而已,應該不會有別的事?
要真出了什麽事,被人發現是我換掉了他的餐刀,還送了這種點心給他,那我……還能有命活下去嗎?
正在杜瓦爾焦慮不安的時候,明明從裏面鎖住了的窗戶,突然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冷風驟然湧了進來,吹得窗簾不斷拍打着牆壁。
好冷,這,這,明明已經是四月份了,怎麽會這麽冷?
杜瓦爾戰戰兢兢地站起身,想要去把窗戶關好,卻被吓得倒退兩步——
窗戶旁,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修長的黑影,在暗夜中散發着攝人的寒氣。
杜瓦爾想要失聲尖叫,想要跪地求饒,卻連一個音節都還沒發出來,就已經被寒氣鎖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