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鬧劇以南邊的滑坡告一段落。
有人驚惶,有人心虛,有人罵罵咧咧。
只是所有人來到南邊,看到滑坡的慘狀,都變成沉默。
那一片田地上有這幾天以來,三戶人家所有人的勞動成果。
雖然還沒有長出東西,但是所有的埋下的種子是十幾口子人的希望!現在一切都付之東流!
村民哭嚎,後悔,咒罵孟榆,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幾戶人好像就是私底下罵孟榆最狠的。
哪怕孟榆才來、被全村人短暫地視作福星那會兒,他們也都不忿,打心底裏瞧不起孟榆這個野丫頭。
現在,似乎是遭報應了。
不光是受災的人家,其他人也忽然意識到,孟榆的針對是有緣由的。不知道是誰私底下把村民的小話傳給了孟榆,但是孟榆就是知道,并且在今天給了一個極狠的下馬威,幾乎斷了他們的生路!
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叫嚣着,讓這些人打進院子,找孟榆算賬。
“說不定還可以把他們藏起來的糧食搶了!”
但是沒人回應他。
算賬?怎麽算?
用全村的土地來算嗎?!
長雲村是一座山的山頂和山腳兩部分組成。如果真像孟二丫所說,山頂山腳之間的長坡是靠什麽陣法石穩住的,一旦把孟二丫惹毛了,山下那部分的村子,可就會被全部埋了!
他們不敢算賬,而且因為未知的通風報信的“叛徒”,他們連繼續罵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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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村民轉身,調轉矛頭直指挑釁孟榆、挪開陣法石的男村民:“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動那破石頭,我的地根本就不會被埋!賠我,你賠我!”
說着就沖上去,和男村民扭打在一起。
受災的其他人家也沖上去打,剩下的拉架,一時間場面一片混亂。
小院結界外,世界意識把村南的場景實時分享給孟榆,語氣裏難掩幸災樂禍。
孟榆眉頭都沒動一下。
一切和她所料的差不多。
這些村民的善意,往往只針對比各方面比自己差,同時德行老實的人。
他們可以同情包子,感嘆包子被世道搓扁捏圓,卻不會在包子變成金剛石的時候繼續以善意面對它。
孟榆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就是任勞任怨的包子。家裏人磋磨驅使她,外面的人見着,還會撒兩把同情淚,遞兩口水喝。
但是包子報了大腿,過好了,不愁吃喝,穿的住的都比村民好太多,他們就會心态失衡,腦子裏只有三個字,“憑什麽”?
一邊別別扭扭地,感謝接受着金剛包子給自己帶來的好處,一邊在發現金剛包子很和善、和大家沒什麽不同的時候,就恨不得取而代之。
一番*T拉扯之後,金剛包子似乎變得特別厲害,不是普通人可以惹得起的存在,大家才終于從心底深處意識到一件事——
金剛包子,已經不是他們可以随便嫉妒的軟弱包子了。畢竟嫉妒,是建立在彼此同等的前提下。有的人會酸有錢人命好,但有錢人是遙遠的。而眼前越走越高的,卻是沒有任何神秘面紗、單純運氣好的普通人,這才是真正的嫉妒到發瘋。
等到無法嫉妒,惡意就會轉移到同等的可以憎恨的人身上。
“所以現在,比起恨我,他們更恨他們相對可以操控左右的鄰居。”孟榆淡淡下着定論。
遠處受雇的小孩還在大聲念着詞。
似乎有人去拉扯捂他的嘴,然後是一陣男男女女的吵嚷。
阿界:“他爹娘在旁邊保駕護航呢!一時間也沒打起來。”
小孩一家三口從村西喊到村東,有再南北方向繞了一圈,兩個時辰後回來,想拿剩下的兩個紅薯。
“這詞兒,要喊一天,喊開心了我才會給三顆。繼續喊,天沒黑不要來找我。”
小孩和父母不敢再偷奸耍滑,繼續在村子裏喊。
到了晚上,他們終于拿到紅薯,高高興興地回了家。
三個大紅薯,對于孟榆來說,也就是一天的食量。可是在村民眼裏,一紅薯就可以一家三口吃一天。
他們煮着水,吃着就放了幾片紅薯的稀粥,緩解饑餓。
孩子的爹有些不滿:“第一個紅薯也應該拿回來的!”
娘斜了丈夫一眼:“不當場吃掉,紅薯根本就保不住!周圍那麽多人!”
“也是。”
娘:“明天我們繼續去搶那活!不能讓其他人搶先了!但是兒子,你的嗓子受不了。你就在家裏歇着,或者去山上找蘑菇。”
爹:“不用搶吧,你沒見那些人都和孟二丫鬧掰了嗎?”
“呸,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你瞧着吧,明天去小院兒的,只多不少!”
小孩兒的娘說的不錯,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是黑的,下着小雨,很多人就打着傘等在院子外的空地上。
有的人做了準備,拿了喇叭狀的竹筒,方便喊話。
孟榆不貪睡,一早就醒了,被盧子安提溜起來寫字。
無論外面鬧成什麽樣,盧子安都自有一套做事規律,巋然不動,該幹嘛幹嘛。
孟榆半推半就地練起字,直到日上三竿才一副睡醒的模樣,悠悠走出房門,坐上院牆上的老位置。
“今天,誰來?”
“我!”
“我我我我!”
下面立馬應和。
三個紅薯,吃三天,他們非常渴望!
孟榆“嗯”了一聲:“老規矩。講講鄰居間的故事,誰的故事更動聽,我就把今天的活讓給誰。”
這一次沒有搶先的規矩,第一個說的人沒有得到任務,後面的也有的沒的,開始說起鄰居間不知道的八卦。
有偷東西的,偷|情的,有各種你來我往算計的,很多人面紅耳赤當場吵起來,更多的趁亂繼續說自己知道的花邊消*T息,想引氣孟榆的注意。
可是孟榆聽了一圈,卻點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
“就她。”
衆人看過去,愣了一下。
這竟然是好久不見的,杜老壯的女兒?!
有人猶疑:“你什麽時候來的?之前去哪兒了?你爹死了都沒見你回來?”
女孩兒臉上黑乎乎的,一片病弱之态,只有眼睛還算有神,尤其是聽到杜老壯死的一瞬間,更是有種幾乎要穿透而出的快意。
她啞着嗓子,大聲道:“他不是我爹!他是要殺女兒的畜牲!孟姐姐說的都是真的!杜老壯是壞蛋!”
她接下孟榆扔下來的紅薯,當場狼吞虎咽地吃下,開始在村頭巷尾喊自己的臺詞,特別真情實感。
昨天的小孩有父母保護,今天的小孩兒可沒有。要安安穩穩地在村子喊一圈兒可不容易。
于是,孟榆讓灰狼在女孩兒後面跟着,保駕護航。
小女孩兒念的詞,有孟榆交代的,還有自己補充的。
“我媽就是被杜老壯活活打死的!就因為冬天凍死了一只雞!可是雞之所以會凍死,是因為杜老壯去偷拿雞蛋沒有關好門,冷風吹了一晚上!他自己無能,就打我娘!”
小女孩兒瞪大的眼睛忍不住就續滿淚水。
她一把把眼淚抹掉:“打死我媽,她又開始打我和哥哥。但是哥哥是兒子,打的輕,打我就往死裏打。如果沒有盧公子,我已經死了!杜老壯就是個壞人!他不是被人害死的,他是被天收走的!”
小女孩說兩句孟榆的臺詞,就會補充一些自己的事,說兩句臺詞,又要補充自己的事。
還沒走到村頭正式開始大喊,就已經泣不成聲。
但她還是眼淚鼻涕一起流,用最大的聲音,甚至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吶喊。
路過陳白薇家門口的時候,陳白薇嘆了一口氣,拿起一水袋的溫水走出門,塞進女孩兒的手裏:“好孩子。以後會變好的。”
女孩兒哭得打嗝。
會好嗎?
不會了。
不會的!
她小小的年紀,可以想到頭的人生就是當小乞丐,東撿一點垃圾,西撿一點蘑菇,哪怕自己想要種地種菜,也會在菜每長出來的時候就被其他人偷走。
村子裏,沒有男人就是不行。
但是找一個男人,像她爹那樣,還不如不找!
她沒有未來,只有剛吃的紅薯,和現在這麽一點溫水。
陳白薇心頭軟,可是她也無能為力,只是摸摸女孩兒的頭,送她繼續走。
陳白薇是個寡婦,女人的難處她心裏最清楚。
只是她畢竟是個成年人,而且一兒一女眼見也長大了。女兒是個彪悍的,十五歲已經會為了娘和土裏那點東西和人打架,并且因為大家拼命且兇狠,名聲不好,卻真的可以把搖搖欲墜的家護住一點。
兒子今年也十三了,沒有大女兒那麽彪悍外露,卻也是個沉默堅韌辦實事的。
她這一雙兒女,都是她未來的希望。
那個小女孩兒的希望,又在哪裏呢?她*T才大女兒一半的年紀啊。
村裏早夭的孩子很多,女孩兒,大概也會是其中一個吧。
陳寡婦家裏只有一小塊地,種點菜只能讓一家人偶爾吃點。
旱災前,她的營生主要是織布、賣衣服。
她手巧,不管是衣服布料,還是一些布頭裝飾,在鎮子上都可以賣上價錢。
只是旱災一來,家家戶戶都緊巴巴的過日子,誰也沒這個閑錢去買新衣服。村子裏更是,誰家衣服破了,自己就縫縫補補搞好了,誰會這麽奢侈地專門花錢請陳寡婦呢?
幸運的是,陳白薇一直很有憂患意識,每次去鎮子都會看米糧價格,只要便宜就會買很多回來屯着,每次買點每次買點,家裏一個小倉庫已經屯滿了陸陸續續買到的糧食,即使自己沒有靠種田為生,家裏也存了糧,這才讓一家三口勉強活下去。
只是盡管如此,他們還是不如莊稼漢存的自家糧食多。
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原本還想做一些好看一些的衣服,看能不能換一些紅薯。
可是村民太過分,把姑娘惹生氣了。
沒有任何人有義務無條件幫助你。
這是陳白薇一直以來都明白的道理。而且因為長期被明裏暗裏各種欺負,又因為寡婦門前是非多,被各種謠言中傷,陳白薇比所有村民都清醒。
來自旁人的善意是可貴的,如果不珍惜,遺憾的只有自己。
陳白薇很清楚,一雙性格各異的兒女也清楚。
所以在知道孟榆不交換糧食後,他們沒有去懇求,只是計算了還剩的糧食,以及不知道什麽時候世面上才會有的可以買得起的食物,做了最壞的打算。
陳白薇:“明天,我們就搬走吧。一邊走,一邊在山裏找吃的。興許能熬過去。”
女兒利落地答應了,這一天都在整理東西。
兒子沉默着,去目的地相反的山林走了一大圈,翻了七八座山頭,把能找到的最後那麽一點蘑菇找回來,壓縮放進了行李背簍。
至于陳白薇,她連夜用家裏最好最鮮豔的布,織了一件十一二歲女孩穿的衣服,裝進一個幹幹淨淨的盒子,交給兒子:“幫娘跑一趟,把它放在外鄉公子的院子後面,不要驚動她們。我們能撐過最難的幾天,全靠姑娘……”
“我懂。”陳嘉樹不用娘親解釋。
他什麽都明白。
畢竟一個月前,他們是真的彈盡糧絕,餓了很多天,才被那位姑娘饋贈的糧食救了命。
無以為報,只能拿出這麽一點禮。
陳嘉樹特意繞小路,從盧子安小院的側面走來,在陣法石那棵樹的旁邊放下了盒子,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走路因為無力和疲憊有些搖晃。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離家不遠的一個大石頭背後。
這個石頭裏有個隐秘的石洞,是小時候他和姐姐玩鬧的秘密基地。
現在他已經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已經擠不進去了。
但他還是勉強擠進去。
他頭昏眼花,喘着粗*T氣,費力地拿起匕首。
這個匕首已經生鏽,鈍到只能勉強用來割草。此時他拿着把手,刀尖正對心髒的位置。
他太餓了。
即使這個月有孟姑娘的食物熬粥,他還是太餓了。
昨天背着娘親和姐姐跑了那麽遠的山路,騙她們說碰到了隐秘的蘑菇窩,現在已經到了極限。
即使把辛苦采回來的蘑菇全部吃掉,他也恢複不了體力。
比起勉強上路,無謂地消耗娘親和姐姐的糧食,他更願意成為她們的糧食。
和被迫吃掉的人不一樣,他是自願的。
這麽些年很辛苦但是很幸福,他希望用自己的命,換她們繼續活下去。
這個地方只有姐姐知道,姐姐肯定會找到他,并且明白他的意思。
姐姐那麽潑辣又果決的人,會吃掉他的。這樣他們一家人,也是變相永永遠遠在一起了。
“你們,一定要活下去啊。”
他用最後的力氣握緊匕首,狠狠刺向心髒。
就在這一刻,時間仿佛拉長了。
陳嘉樹聽到一點若有似無的嘆息,手竟然無法寸進。
睜眼一看,逆光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他面前,穩穩握住他的手,将它緩慢拉開。
而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奔過來,一耳光扇上陳嘉樹的臉。
陳嘉樹怔愣,看着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的那個是他“死前”還在念叨的姐姐。
那個從來潑辣果決的人,臉上續滿淚水,瞪大眼驚怒地看着他。
小的那個,是剛才特意繞過的孟榆。
陳嘉樹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還在發愣,姐姐陳雨彤已經拉住他的衣領将人拽出來,劈頭蓋臉地打,一邊打一邊哭:“你很偉大是不是?”
“自我犧牲很感動是不是?”
“被自己孝到了?!”
“你怎麽就那麽能,連自己都殺?”
“死?你也配?我們三個人都必須活着,聽到沒有!”
陳雨彤從小打架打到大,現在更是歇斯底裏的打,不知道的以為她在打什麽仇人。
只是她眼底都是驚怒悲痛,讓人知道她在害怕。
怕自己唯二的親人就此消失一個。
陳嘉樹也不反抗,呆呆地讓她打。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怎麽被姐姐發現了?
難道是孟姑娘說的?
他木讷地看向孟榆,然後就見孟榆神色淡定地道:“我看到你送來的禮物,跟過來看,路上碰到了你姐。其他的我不知道。”
自從察覺陣法對世界意識的限制給她帶來不便之後,她就經常在結界的外面活動。
做完院子的雜務又練完字,她就會鑽進枯樹,穿着灰撲撲的衣服和枯樹融為一體。
她輕而易舉地看到狗狗祟祟放衣服盒子的陳嘉樹,又在千裏眼阿界的監視轉播下,察覺到他自殺的意圖。
混亂的世道,自殺的人不是沒有,相反很多。
為了義氣、生活沒有盼頭、遭逢大變,自殺的理由千千萬,但是單純想用自己的肉去飼養親人,非常少。
尤其是他并不是對世界完全沒有期待,他眼*T底還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想要和親人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
然而,他為了親人,放棄了這種希望。
孟榆可以斷定,這個想法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因為一些道義或者什麽而殉道,只是單純為了讓親人活下去,圖謀已久的主意。
一個月前孟榆沒來,或者沒交換食物,眼前的男孩或許就已經自殺了。
孟榆的到來推遲了這一時間,卻又沒有完全消除這個想法。
姐姐的哭鬧惹來了不少人的駐足旁觀。因為孟榆在一邊,他們沒敢上前探聽。
過了好一會兒,陳雨彤終于冷靜下來,抹了把脹紅的眼睛,給孟榆鞠躬:“讓你看笑話了。也謝謝你及時阻止我的傻弟弟,要是稍微晚一步……”
陳雨彤說到這裏聲音都有些發抖。
晚一步,她的弟弟就沒了!
孟榆垂眸突然道:“你們願意跟我混嗎?”
姐弟倆還在情緒裏,聞言沒有太大的反應。
孟榆重複了一次,他們才意識到什麽,齊齊擡頭看。
姐姐雖然是女孩子,但是非常高,體格也大,即使因為饑餓而瘦弱,但眼睛卻很明亮,像一只雄心勃勃的大狗狗,聞到肉的香氣就會拼命去捉住。
弟弟是個男孩子,卻非常沉默,現在身量也完全沒有長開,明明只比姐姐小兩歲,看起來卻小了一圈,像個謹小慎微不愛說話的小黑狗。
兩人睜着亮起微光的狗狗眼,看向孟榆,讓孟榆都忍不住頓了頓。
“……”孟榆,“不是跟盧子安,而是跟我。”
孟榆不喜歡畫大餅,直接說了當下的安排:“我找到了種植蘑菇的方法,本想告訴村民,現在打算自己做。村長派去鎮上的人已經确定了赈糧的數量,我之前也答應了要幫他運糧。等我去鎮上的時候,會帶你們一起,到時候劃一塊地,專門種蘑菇,以最快的速度種一大批,然後賣出去。那時你們也不用回村子了,就在鎮上住着,一邊種蘑菇一邊賣蘑菇。”
姐弟眼底的光亮逐漸放大。
想着旱災前仿佛随時往外冒的生長速度極快的蘑菇,他們眼底都是喜色。
以前沒人種成,現在他們種出來,可以解決多少人的食物問題,又可以賺多少錢!
弟弟看向姐姐,姐姐壓下跳起來的激動,直言:“我願意!我弟弟可以跟我一起幹活!只要有一口飯,哦不,一口蘑菇,我們什麽都能做!至于娘親,我會去詢問她的主意,晚一些給您回複!”
陳雨彤的說法讓孟榆詫異。
她以為這個姐會一口替全家人答應下來,又或者說回去商量,聽大人的意見。沒想她是個很有主意,可以給自己和弟弟做主,但是又足夠尊重母親的人。
孟榆有些舒心地點了下頭。
她不怕這一家人不同意,因為他們原本就是收拾好東西要逃難的,現在跟着她,更有活路。
阿界有些懷疑:“你臨時想到了這麽多東西?”
孟榆随口“嗯”*T了一聲,并不細說。
細說恐怕會崩她随時躺平的人設……
這一個月,她一邊修煉、想要築基死遁,一邊又幾乎是本能地在觀察,琢磨搞事情。
真的就是前世風裏來雨裏去的本能,讓她一邊和村民打交道,一邊物色可以深交的人,然後找賺錢的路子,找能讓自己活得更順暢的路子。
招陳寡婦一家,是臨時起意,但也是有事沒事的腦子裏模拟過的一條生存路徑,用得上就随手抛出來。
孟榆摸摸鼻子,面無表情地轉身回自家小院。
“可是不對啊!”阿界發現盲點,“你讓他們種蘑菇,在哪裏種?而且住在城裏,又是怎麽住?要用盧子安的錢去買地嗎?”
孟榆虛空看阿界,仿佛是在看一個白癡。
“地需要買?不是哪兒哪兒都是?房子需要買?不是可以現場造?”
阿界想到她那拿來當工具使的言靈,以及練氣後就加強的一把子力氣。
好吧,別說,她還真可以憑空一天內搭一個房子!
“而且,一個月的時間到了,邪修應該就在這幾天出現。”孟榆臉頰上的肉微微牽動,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和那麽多人一起,在鎮子上等着運糧食呢,誰再說是我屠村,誰就承受下挑戰我耐性的代價,讓他知道什麽是真的屠村。”
世界意識:“……”果然,女魔頭還是女魔頭。
陳雨彤回家後,沒有說蠢弟弟自殺的事,只告訴娘親:“姑娘讓我們幫她辦事!娘願意嗎?”
陳白薇自然願意。
她恨不得現在就提着行李和孟榆一起走。
只是她知道,還要等村長的通知。
這一天來得很快。
村長拿到準确的消息,過五天赈糧就要送來。
他必須在其他村子之前,搶先把長雲村應該有的糧食劃拉過來,免得被其他人搶了!
雖然孟榆一直用紅薯雇人,大着嗓門辱罵長雲村的人,可是赈糧事關全村人的性命!他現在退了,不敢厚着臉皮請求陳白薇幫忙,全村不知道得餓死多少人!
那頭灰狼,可是長雲村唯一可以運貨的工具!
就這樣,在一村人看不慣又幹不掉的眼神中,孟榆帶着灰狼,拖着一個超級超級大的板車,上路了。
一起上路的,有村長、村長叫上幫忙的村民、陳白薇一家三口、旁人眼裏不知道幹什麽用的大量木材,以及格格不入坐着馬車,仿佛是監工的盧子安、阿遠主仆。
孟榆有些無語。
都說了她去鎮上搭好房子會回來,盧子安還是要跟過來,仿佛怕相公跑了的小娘子。
關鍵是,孟榆一行人坐在狼車上,拖着那麽多木材,一看就知道是幹正事的。這個男人呢?悠哉游哉,幹幹淨淨,一副公子哥踏青的模樣,怎麽看怎麽萬衆矚目!一點不利于孟榆偷偷摸摸搞事!
雖然孟榆現在還不是遠近聞名的女魔頭,也沒想作奸犯科,但她是習慣于低調把自己藏起來的。
這個人!
“我也*T是監督你練字。”盧子安臉上是淡淡的溫和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讓孟榆咬牙。
她讨厭練字!
直五鎮是管理遠近十幾個村子的大鎮,旱災前每月的趕集日都非常熱鬧,現在肉眼可見的凋零。
枯木下的城鎮,一片頹敗。
随着赈糧消息的傳開,鎮子多了些人氣。
有牛車、馬車、驢車的人家和村子,都拉着盡可能打的車,排隊進城。
但是不管什麽運輸動物,都是瘦弱不堪的,與之相比威風凜凜的灰狼,就顯得特別拉風,幾乎走到哪兒都是一連串的注目禮。
灰狼已經不是一個月前瘦弱的模樣,他已經完全長好,并且因為成為妖獸,體格在營養充分的前提下大了很多圈。
鎮子不是大城,沒有什麽城門,只有粗略登記的守衛。
他們看着灰狼,眼神有些發直:“這,這狗怎麽這麽大?這是狼吧!”
孟榆睜着眼睛說瞎話:“這是狗。”
守衛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唾沫。
總覺得這狗嘴一張,自己都不夠塞牙縫。
換成以前,放這種危險的動物進鎮子是不可以的,但是這大狗看起來也不是要攻擊人的野物,也沒有那麽多人管。
“算了算了,進去。”
守衛匆忙登記了長雲村的名字和人數,放他們進去了。
糧食還有三天才來,這幾天他們需要在官倉附近等待。
衙門沒有安置他們的精力,他們要麽自己找客棧,要麽像個流浪漢一樣原地休整。
村長選擇後者。
盧子安準備選擇第三條路,那就是現買一個院子。
只是發現孟榆選擇第四條路,現場搭房子的時候,盧子安變卦了,選擇先在客棧休息,然後等房子建好直接住進去。
孟榆:“……”總覺得什麽打開方式不對。
旱災一年,村子死了不少人,鎮子死得更多。
因為鎮上的普通人,大多數都不是種田為生,而是做各種活計,什麽運貨啊,送信啊,賣燒餅啊,做裁縫等等。他們不是陳白薇,沒有屯糧的習慣。
開玩笑,周圍都是種地的,他們就不可能缺糧!
上天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
沒有糧食,沒有水,有錢也買不到食物,沒有其他途徑和人脈,全部只有等死。
有人想要沖去糧倉搶奪糧食,可是直五鎮向來不缺糧食,都是往外面輸送糧食的鎮子,旱災前不久才清了倉,過倆月豐收,糧倉又會填滿。
哪知道沒等來豐收,等來的幹旱。
如此這般諸多原因參雜之下,鎮子比村子更加慘淡荒涼。
很多房屋都空了,沒有人住,按照官府規定,房屋主人死亡,規定時間內又沒有親屬交接的,就會收歸官府。
現在官府有很多空房空地。
村長在糧倉外當“流浪漢”的時候,孟榆來到了衙門門口,找到管地的小官,申請免費要一塊地。
小官本來還想拿喬,找孟榆要些銀兩或者糧食,孟榆道:“公告上寫了,為了鼓勵百姓加入直五鎮,無主空地*T可以直接入駐,在衙門報備即可。”
她敲了敲小官面前一疊無人認領的地契:“我是來報備,不是來繳費。”
小官一噎。
這麽個小女娃居然會認字?
“罷了。”他無精打采地給孟榆辦了手續。
世界意識奇怪:“為什麽官府會免費給地?”
孟榆:“空地沒有價值,有人在的地才有價值。”
她在鎮上申請了非常大的一片可以蓋小型莊園的地,然後又在鎮子外面申請了一片荒地。
之後,她就帶着辦好的手續,來到鎮上的地,開始搭院牆,造房子。
孟榆想要完全靠自己造房子,但是陳白薇一家比孟榆年齡要大的“小弟”,紛紛提出幫忙。
孟榆:“……”其實也不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可以在院牆裏随便開挂、建房子建得快,就是單純想着他們太瘦了,幹一天活要消耗不少食物。
孟榆的食物,都是盧子安給的,而孟榆自己要雇傭他們,只能拿出那些各種做實驗做出來的歪七八糟的蘑菇。
應該吃不飽吧?
孟榆還沒說話,已經讓阿遠定好客棧的盧子安悠悠道:“我提供十斤土豆給你們,就當是我未來一個月的房費。”
陳白薇三人眼睛亮了,看向孟榆,目光灼灼。
于是就這樣,孟榆在周圍許多人的見證下,煮了一鍋蘑菇湯,炒了一大鍋土豆絲,惬意地吃了一頓,香味飄很遠都能聞得見。
如果不是灰狼在周圍巡邏,着實駭人,估計有很多人會想現在就沖進來分一杯羹。
孟榆、盧子安、阿遠三人都吃得很慢,悠哉游哉。陳白薇一家三口一開始還矜持收斂,後面直接開始狼吞虎咽,仿佛要把鍋碗瓢盆一起吞下去。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飽飯了。
米面只能做成粥,一家人喝一碗。
蘑菇要一點一點的吃,一人一頓只有幾片。
土豆也要做成土豆羹,即使味道不好也要盡可能稀,仿佛這樣才能多吃一點。
可是現在,她們面前仿佛有吃不完的土豆,随便怎麽放的油鹽,炒出來的土豆絲滿是油花卻又不油膩,蘑菇湯一勺下去,全是軟彈厚實的蘑菇肉。
他們放開了吃,大吃特吃,足足吃了一刻鐘才被孟榆适時阻止。
陳白薇不好意思:“抱歉,我們吃太多……”
“很久沒吃飽,現在一時間吃太多會受不了。”孟榆蒸了很多土豆,放在旁邊,“現在是夏天,你們幹活累了,随時可以吃,不會涼,也不用急着現在一時半刻。”
陳白薇三人連連答應下來,目光雖然忍不住往土豆上飄,心裏卻知道孟榆說的是對的。
他們不能繼續狂吃,不然自己很可能不是餓死,而是撐死。
孟榆開始迅速指揮衆人幹活。
陳白薇幾個幹一些輕便的活,重活都是孟榆自己動手。
她不用設計圖紙,腦海裏有很多現成的,可以随便拿出來用的房屋模型。
這個屋子,她不确定要住多久,但确實是個暫時的落腳點*T。首先,她、盧子安、阿遠、灰狼、陳家三口,一共七個人,肯定需要住下。
其次,她要設計種蘑菇的房子,規劃蘑菇的加工路線和空間。
第三,她打了陳寡婦的主意,想讓她繼續織布。陳寡婦在原材料有限的時候,都可以做出那麽多巧妙又質量上乘的衣服,要是工具齊全,材料再好上一點,賺錢……哦不,進步的空間會比蘑菇大。
不過這也說不準,走一步看一步。
作者有話說:
日萬!血槽已空……
其實今天想寫一萬五,但是寫到八千的時候我已經被自己感動壞了,我想不明白我怎麽這麽勤奮,我太厲害了,我真是個好鴿子。就這麽自我感動着,寫到九千字,四舍五入一萬,我真棒(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明天也是繼續裸更的一天呢~)(許願明天可以存點稿子!)
昨天大半夜,我刷新了一下後臺,結果新增評論一下就抽沒了,收藏也抽掉了一個,後面收藏可能大概也許回來了,評論卻從文章主頁上消失了,現在也沒回來,只能在單獨某一章的評論區看,唉……抽得花樣百出……我後面再也不随随便便刷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