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戀愛寶典 (1)
“TA喜歡你有什麽表現?”
深邃穹頂點綴漫漫繁星映入眼中, 蟬鳴聲像潮水一樣起起落落,将人淹沒又浮起。
視線有些模糊,似乎在起浮之間能看到男人覆蓋在深黑色口罩下的優越下颌線, 跟總是出現在熱搜話題裏的那張總令人移不開眼的臉漸漸重合。
在這一瞬間顧淩甚至胡思亂想道, 飯拍圖應該沒有這個視角吧?如果把這個視角拍一張……
停。
他在想些什麽?
顧淩回過神來,雖然場景和氛圍已經烘托到了極致了, 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沒時間享受浪漫。
他頓覺四肢僵硬得都不是自己的,立即像上了發條一樣瘋狂掙紮,試圖從祁澈懷裏跳下來。
低啞薄涼的命令從上方落下來:“別動。”
顧淩條件反射地凝滞了一秒。
在這一秒, 他的五感似乎都立即敏銳了數倍,祁澈身上淡淡的雪薄荷草木調古龍水的氣味幾乎将他毫無保留地籠罩了起來,就像被覆在了巨龍的羽翼之下, 無處可逃。
他的手不小心觸碰到了祁澈的胸口,卻立即像觸了電一樣彈開,他甚至覺得能觸摸到男人的心跳節律和薄肌線條,一切都被放大得無比清晰。
顧淩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上湧,臉頰都燒起來了。
然而呆滞了僅僅一秒, 顧淩立刻就反應過來,重新用更大的勁掙紮。
怎麽可能不動!!那不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了!!
掙紮了好半天, 顧淩震驚地看着祁澈神情淡淡面不改色、連呼吸都沒亂, 安然地在既定道路上走着,連睫毛都沒有多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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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顧淩使出了全部的力氣, 挺拔的上半身甚至沒怎麽晃動,兩條手臂在自己的掙紮下依舊堅實穩定。
明明看起來高挺又清瘦, 似乎只有恰到好處的一層薄肌, 骨架雖然寬闊也完全不是什麽大塊頭……
為什麽力氣這麽大??
掙紮無果, 顧淩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絲絕望,幹脆把臉埋進祁澈的胸口,希望沒有路人看見自己的臉,畢竟裏子已經沒了,面子還是要有的……
在遠處角落車邊等着的高臨,嘴巴已經張成了O形,見祁澈懷中的顧淩甚至還把臉埋了進去,嘴巴又大了一點。
高臨捂住臉,整一副「哎呀不好意思看」的矯揉造作模樣,偷偷從手指縫裏一下一下地偷看。
顧淩被丢進了車後座,挪了挪位置在角落蜷縮起來。透過車窗,他看到自己剛剛坐着的那塊馬路牙子,在這段約十幾米的距離裏,他的腳明明是沒有着地的。
所以他是怎麽過來的呢,顧淩進入了一陣恍惚,完全不敢回想。
耳根一陣陣發熱,想必是這種接近躺着的姿勢導致重力起了作用,血液倒流才會這樣……
祁澈繞到了另外一邊,坐進車裏。
高臨在副駕駛上緩神,心道這可是人間難得幾回聞的盛景,畢竟還從沒見祁澈公主抱過任何人。
“祁老師,我覺得您要是肯接偶像劇,那一定是絕了。”高臨嘿嘿笑道,“瞧瞧這男友力,我還以為您不知道什麽是公主抱呢……”
祁澈擡眼:“公主抱?”
語氣中一絲疑惑。
高臨:“……”
原來還真不知道。
所以剛剛那是什麽,憑本能?那可真是老天爺把偶像劇的飯往他嘴裏塞的水平。
顧淩在一旁縮着,每聽見一遍「公主抱」這個詞,就牙根打戰一次。
高臨一面琢磨着怎麽才能勸說祁澈接一部偶像劇來造福廣大粉絲們,一面說道:“對啊,剛剛就是傳說中的公主抱。說起來顧先生在您懷裏還挺……”
顧淩猛地「啊啊啊」了一聲,自暴自棄地捂耳朵:“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高臨嘿嘿笑了一聲:“好好好。”
潛臺詞裏皆是「我懂」。
祁澈不以為然地淡淡開口:“那樣比較省力而已。”
顧淩:“……”
省力。
顧淩在一旁暗暗無聲辱罵。
你只在乎省力不省力,你想過我有的感受嗎,不,你只在乎你自己!
顧淩很不服氣,思來想去把沒掙紮下來的原因歸結為自己現在狀态不佳力道不足,心道等恢複了一定要扳回一局。
車子緩緩開啓,路燈的光線一束束打進車內,一明一滅。
祁澈微微側頭,見顧淩腦袋抵在車窗沿,看起來十分沒精打采,白皙的臉頰和耳根處還沒完全褪去血色,依舊泛着微妙的紅。
甚至于他眼下那顆小痣,都紅得更加張揚昳麗。
視線再往下,白皙纖瘦的手臂上一大片刺目的暗紅擦傷愈發驚心。
祁澈收回目光,低聲道:“改道去醫院。”
高臨「啊?」了一聲:“怎麽了?”
顧淩幸災樂禍地送去一瞥,找到機會扳回一城:“把腰閃了?”
祁澈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忽略了他語氣裏的那點兒陰陽怪氣,語調平靜:“是送你去醫院。”
顧淩咔吧一下子啞火了。
他重新沒精打采地縮起來,手臂上的擦傷一陣陣刺疼得心裏煩躁。
“不用。”顧淩不贊同地拒絕道,“一點皮外傷而已,回去塗點藥就行了,幹嘛去醫院。”
高臨扭頭回來看:“顧先生受傷了?傷着哪了?”
他抻着脖子左看右看,等就着車窗外打進來的微弱燈光看見之後立即嗷嗷叫起來:“我的天啊!!天啊!!這怎麽傷成這樣了!!”
顧淩:“?”
他默默把手臂上的傷遮了遮,被高臨這反應弄得懷疑自己不是一點擦傷而是手臂骨折了。
還得是血肉模糊那種水平的骨折。
“快快快。”高臨跟司機急道,“去找張醫生,我跟他打電話讓出診……”
顧淩緊急叫停:“不是,我真的沒什麽事,這種傷我經常處理,消下毒就可以了,大晚上的也別打擾醫生了。”
又不是小嬰兒不能磕不能碰,搞得這麽興師動衆是幹嘛,是怕晚點到醫院傷口就愈合了嗎?
高臨猶猶豫豫,一臉擔憂地看向祁澈,用眼神請示意見。
祁澈沉默了半晌,說道:“既然他這麽說,那就算了。”
司機重新改道,開回別院。
顧淩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重新縮回角落裏,昏昏欲睡地想打盹。
回到別院內,高臨從工具間找出了藥箱,遞給顧淩:“需要幫忙嗎?”
顧淩接過來,謝了一聲:“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祁澈沒有停留,直接上了樓,客廳裏就只有高臨湊在顧淩身前看他處理傷口。
陳管家送來兩杯消暑冰飲,見狀也皺了皺眉:“摔傷了嗎?”
顧淩:“不是。”
說起來還怪不好意思的,是打架。
顧淩熟練地消毒、上碘伏,高臨在旁邊看着,一會「嘶」得吸涼氣,一會「哎呀」地閉眼。
眉頭都沒皺一下的顧淩:“……”
傷口上沾了一些牆灰,用酒精清洗幹淨以後,看起來就沒那麽觸目驚心了,傷得深度很淺,面積也沒那麽大。
高臨看着滿臉痛苦面具,嘆氣道:“怎麽還是傷着了?是我們的人到得不及時?”
顧淩微微一怔,回想起剛剛在關鍵時刻到來的兩個黑衣壯漢:“不,到的挺及時的。”
畢竟再晚幾秒,他就真要動刀子了。
顧淩:“那是你們的人?”
高臨點頭:“對啊,是祁老師助理團隊裏負責安保的,他們平時就跟家政人員住在旁邊那棟別墅裏。”
高臨嘆了口氣:“顧先生,你也是。有這樣的事為什麽不跟祁老師說一聲呢?自己就這麽去了,多不安全。”
顧淩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把碘伏瓶子蓋好收進藥箱,半晌不語。
高臨把藥箱收起來送回工具間,顧淩坐在原處發呆。
其實應該反過來問,怎麽會想到跟祁澈求助呢?他們壓根就不熟。
顧淩向後躺在沙發靠背上,全身發軟地陷進去,天花板上精致的燈盞在視網膜上留下明顯的光印。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念頭不太對,上輩子單打獨鬥了十年,落得一個凄慘收場的結局。重新回到現在,難道還是那麽沒出息,什麽事都想着自己處理。
就應該狠狠向祁澈求助才對。
畢竟當時答應聯姻的初衷,就是好好抱住甲方大腿,舒舒服服躺平起飛。
這麽想着,顧淩下意識摸了摸鼻尖,忽然覺得有點心虛。
雖然祁澈牌機器人依舊那麽不通情理沒有人情味,但好歹也是幫了自己的。
如果不是他的話,自己現在可能還在哪個破敗馬路牙子上思考該怎麽回家。
身後傳來高臨走過來的腳步聲:“對了,微信加上了嗎?”
顧淩擡眼:“什麽?”
什麽微信?
高臨坐下來喝水,聞言以為他沒聽清,于是重複道:“微信啊,祁老師的微信。”
顧淩懷疑自己聽錯了:“祁澈的微信?他怎麽會有微信?”
高臨也察覺出不對味來,自言自語道:“怎麽,沒加你嗎?”
顧淩隐約回想起來什麽。
“晚上我确實收到一個好友申請,自稱是祁澈。”顧淩試探性地說道,“直接用的他的名字和頭像,我覺得太像騙子了,就直接給拒絕了。”
聽顧淩說完,高臨的表情立即明顯地凝固了。
顧淩瞳孔地震:“不是,真是他的啊?”
高臨點了一下頭,緊張道:“所以您就直接拒絕了?沒多問一句嗎??”
顧淩低聲道:“問倒是也問了……說了兩句話……”
高臨:“怎麽說的?”
顧淩:“……”
下面的話還是不用再說了比較好。
顧淩顧不得說話了,趕緊拿出手機,從好友申請列表那裏點進去,申請加祁澈為好友。
顧淩盯着屏幕,耐心等待。
高臨也湊過來,跟他頭對着頭。
一直沒收到任何回複,倒是身後傳來腳步聲,以及熟悉的冷淡音色:“你們在做什麽。”
顧淩和高臨猛地彈開。
顧淩轉頭看見祁澈,真誠道:“對不起,您收到我的好友申請了嗎?請您高擡貴手……”
祁澈淡漠轉身:“沒收到。”
顧淩:“……”
祁澈拿了落在一樓的劇本材料,重新上樓。
顧淩擡頭看着祁澈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處,久久無語。
完了,記仇了。
高臨有些納悶:“就是拒絕了一次,祁老師不是這麽小心眼的人啊。”
顧淩:“……”
拒絕了一次确實沒什麽,拒絕了還叫嚣自己是他爹那就不是一個性質了。
雖然他自認是無辜的,還不是怪祁澈自己的行事方式讓人誤會?
他不服氣地問高臨:“他不是不用微信的嗎??”
高臨給顧淩一記重拳:“今晚為了方便跟您視頻,第一次用了。”
說完還又來了一記:“估計也是最後一次。”
顧淩:“……”
不會吧,所以他需要為此負責嗎?
抱着這種微妙的愧疚心,顧淩又一次點擊了添加好友,以向祁澈表示一下自己的決心。
毫不意外,被拒絕了。
顧淩心道我拒絕你一次你拒絕我一次,也算扯平了,于是再添加了一次。
結果第二次被拒絕。
顧淩把手機直接扔了。
就算是他阻礙了這位老人家邁出嘗試社交軟件的偉大第一步,但是都扯平了,怎麽還沒完沒了呢?
高臨出主意:“會不會還差點什麽?”
顧淩搖頭否定,搖着搖着搖不動了。
他拿起手機,在好友申請裏輸入一個「爹」。
然後指尖凝固,半晌後還是給删了。
這是什麽小學生的戲碼嗎?
半小時後。
書房內的祁澈拒絕了這半小時內的第二十次好友申請,把手機放在一邊。
他的目光回到面前的劇本上,已經接近最後一頁。
劇本已經被他翻看得塑封封面都有些發軟,每一頁也都被标注得整整齊齊詳略得當。
除了他自己的戲份與臺詞之外,即使是完全沒有出鏡的部分,也并沒有區別對待。
三分鐘後。
祁澈的視線在手機那邊晃了晃。
五分鐘後,他拿起手機,微微蹙眉。
微信裏申請頁面空空如也。
放棄得倒還挺快。
半小時前還在申請備注裏寫什麽「祁老師我錯了,您才是我爹」“你再拒絕我我就再加一百次!”“原諒我吧不然我今晚不睡了”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果然堅持不到一百次。
他把手機倒扣在一邊,視線重新回到劇本上來。
接近深夜,祁澈終于看完最後一頁,合起劇本,見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了。
這已經是他第三天沒有按時按點入睡,這種穩定生活節律的打亂令他情緒不佳。
他回到卧室,打開了唯一手動可以控制的床頭小夜燈。
導致他晚睡的罪魁禍首此時正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手裏還虛虛握着手機放在腦袋邊。
在微黃的燈光下,祁澈的目光落在顧淩手臂上塗了碘伏的擦傷上,傷口上藥上得還很規整,就像不是頭一回似的。
顧淩的美夢被身邊床墊下陷的動靜給打破了。
他嗖得用手支起上身,因為傷口摩擦床單的動作而痛得倒吸冷氣:“誰?”
他睜大眼,看着祁澈保持着準備躺下的姿勢不動,目光涼涼地看着自己。
顧淩:“……”
抱歉,忘記這是別人家了。
他重新躺下來,沒話找話緩解尴尬:“誤會了……這不好久沒一起睡……”
等會,這個措辭怎麽這麽古怪。
顧淩臨時剎車,改口道:“你今天怎麽睡得這麽晚?”
不是規規矩矩必須十點嗎。
祁澈關掉了小夜燈,房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沉靜,只有恒溫系統細微的聲音在制冷。
“因為你。”祁澈的聲音比恒溫系統的制冷能力還要強,“耽誤了我讀劇本的進度。”
“哦。”顧淩毫無感情地認錯,“怪我。”
“不是怪你。”祁澈同樣語氣平淡,“只是敘述客觀事實。”
顧淩不搭腔,心道祁澈說出這種話來也怪稀奇的,居然會考慮到他的感受而強調一句沒怪他……
等等。
可能這麽說也不是為了照顧他的感受,只是「敘述客觀事實」罷了。
沉默蔓延開來。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還覺得困得要命,祁澈一躺在身邊,顧淩忽然覺得睡不着了。
清醒得很。
也就是此時,他才忽然意識到,原來別墅區內是這麽安靜,除了窗外隐約的風聲和蟬鳴,什麽雜聲都沒有。
相較于他住了好多年的老舊居民區,即使到了夜裏十二點,依舊有四面傳來的打牌聲,打架聲,打孩子聲。
沉默持續了很久,顧淩仔細聽也聽不到祁澈任何動作的聲音,大概是睡着了。
他慢慢閉上眼,透過落地窗處拉得嚴實的紗簾,聽着窗外面的夏聲。
第二天早上,祁澈準時準點地起床洗漱,離開卧室下樓。
顧淩先是強撐着坐起來了,裝模作樣地揉臉揉頭發像是在讓自己清醒起來。等祁澈離開卧室,房門咔噠一聲關上的時候,就立刻倒在了床上。
好困。
困瘋了。
人真得可以只睡八小時就完全夠了嗎?為什麽他覺得自己需要十小時?
前世到最後幾年的時候他總是失眠,幾乎很難擁有一個一整夜不醒的整覺,即使躺在床上也覺得十分清醒。
重生之後倒是每天都被困意包圍,但是又不能盡情地睡。
這一切都怪祁澈那個機器人!!他不如去睡什麽睡眠艙好了,還睡什麽床啊!!
顧淩一面從主卧的床上爬起來,心道床這麽硬就算了,懶覺也不讓睡,什麽時候能自己搬去其他卧室去就好了,自由自在想睡多久睡多久。
下樓來到餐廳,早飯已經擺好了。
顧淩照舊坐到祁澈對面的位置上,相對無言地吃飯。
桌上只有碗筷相互碰撞的聲音。
顧淩吃得磨叽,倒不完全是因為他吃飯的習慣就比較慢,更多的是因為……太難吃。
為什麽早上要吃清蒸蝦和白菜豆腐湯?雖然做得挺好吃但是……
顧淩開始默念自己盤子裏放着的是煎餅果子和小籠包。
對面的祁澈放下了筷子,将餐巾紙對折,以幾乎相同的角度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後拿起放在一邊的消毒洗手液。
“昨晚的那個人,我會解決他。”祁澈一面将洗手液細細塗抹至手上的每一個地方,一面道,“以後如果再遇到類似的事,不要自己試圖解決,請通知我。”
顧淩怔了怔:“啊?哦。”
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不存在人類情感的機器人難道在關心他?
當然,祁澈的下一句話又把他從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中給拉了回來:“以你我現在的關系和我目前的身份,你一旦出事,麻煩會比你想象得要多。”
顧淩:“……”
哦。
差點忘了,他現在名義上的婚姻對象是一位走到哪都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的大明星。
顧淩砸吧砸吧嘴,頓時覺得碗裏的白菜豆腐湯更加寡淡無味了。
他把碗推開,巧合地觸動了手臂傷口,又抽了口冷氣。
祁澈剛剛起身,見狀淡淡地補了一句:“而且受傷會很疼。”
顧淩:“……”
怎麽回事,怎麽聽出了一絲嘲諷的味道?
他面無表情地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心裏恨不能把祁澈送出千裏之外。
祁澈出門十分鐘後,顧淩也卡着點去了車庫,将自己的車開出去。
跟着導航,很快開到了一家很隐蔽的街角咖啡廳。
顧淩跟随侍應生的引導,來到了最裏側的一間小包廂,推開門,裏面已經有一個中年女人在等了。
女人一直左右踱步,顯得很焦心,見顧淩進來了才松了口氣。
顧淩:“徐姨。”
徐蘭笑道:“你可來了。”
顧淩坐下來,低頭看菜單:“點東西了嗎?”
徐蘭急得不行,「哎喲」一聲:“還點什麽東西啊,趕緊說正事吧!”
顧淩擡頭對侍應生道:“一杯美式一杯牛奶吧。”
侍應生關門出去,小包廂裏就只有兩個人。
徐蘭把緊緊抱在懷裏的包打開,拿出一厚疊紙來:“我都帶出來了,這都是這幾年我們大家的手稿設計,一直珍藏着呢……”
顧淩接過來,一頁一頁翻過去。
唐宋元明清,各個時代各個民族各個風格的服裝和頭飾妝面設計,每一張都精美絕倫。
徐蘭急切問道:“你媽媽的手稿,你從顧家拿出來了嗎?”
顧淩翻看手稿的動作一頓:“沒有。”
徐蘭差點嗖得站起來:“沒有!!是什麽原因?你拿不到?他們不給?”
顧淩擡手按了按她焦急的手臂,安撫了一下:“您別急。”
他頓了頓:“是手稿并不在顧家。他們一直在故弄玄虛。”
所謂閣樓裏的東西,就是他已故母親十幾年精心繪制的設計手稿。
徐蘭有些不敢相信:“不會吧?他們不是一直說有嗎?”
顧淩想起這件事,神色有些冷厲起來:“總之我很清楚,确實不在。他們只是想利用這一點拿捏我而已。”
前世,顧家用這箱「被鎖在閣樓」的手稿拿捏了他數年,害得他被迫退讓,最後被顧家賺得盆滿缽滿。
再來一次,他可不會再上一次當。
徐蘭緩緩坐下來,神色有些擔憂:“那手稿會在哪呢?”
顧淩繼續翻起手中的紙張來,聞言低聲道:“慢慢找吧。”
徐蘭深深嘆氣,眼中開始泛淚。
顧淩暫時不想回想起這件事來,每次回想起母親留下的那批失蹤手稿,就會覺得心髒像是被什麽抓住了,狠狠擰得無法呼吸。
“先說大家的事吧。”顧淩把手稿一張張撫平,“還留在工作室的有多少?”
“七個。”徐蘭說,“工作室被顧家送給小周總之後,原本大家都不想離開,但是那個小周總讓我們當牛做馬,沒日沒夜給Truly的設計師做助理打雜,我們自己的原創設計全當垃圾。就有三個人走了,現在留下來七個。”
顧淩點點頭:“辛苦你們了。”
徐蘭問道:“小淩,你是有什麽想法嗎?”
顧淩伸手撫過面前的手稿,每一張設計放在影視劇裏都是絕對抓人眼球的服化設計,不論是從還原史實還是迎合當代審美上,都是絕對一等一的水準。
“很快就會有大家的用武之地了。”顧淩擡起頭,看向徐蘭,“這樣的設計,不出現在熒幕,不出現在世人面前,現在的人還以為內娛沒有能做好服化的人了。”
徐蘭苦笑了一下:“雖說如此……現在最受歡迎的那幾個工作室,背景樹大根深,才能拿到大項目。我們……我們還是祁氏集團子公司下附屬的一個小工作室而已。”
顧淩很快說:“這個你放心,我會找人合作。”
徐蘭頓了頓,設想道:“合作的話,那也除非有個在祁氏集團裏能說得上話的人,能給我們機會。”
顧淩神色微妙地一頓。
那何止是能在祁氏集團能說得上話。
“說得上話還是可以的,就是……”顧淩半是自言自語,“就是……”
徐蘭追問:“就是什麽?”
顧淩看了她一眼,沒說出口來。
就是昨晚由于自己拒絕了對方的好友申請還叫嚣自己是他爹以後,微信還沒成功加上,更別說談合作了。
雖然這事明明就是祁澈小心眼……
算了,甲方什麽都對,都是他自己的錯。
他當然不能把實話全都說出來,只能半遮半掩地給徐蘭講了講,安撫了她的緊張情緒。
最後他把手稿拍了照留存,把原稿又珍而重之地交還給徐蘭,讓他帶回去好好保存。
回到別院之後,顧淩把手機裏拍下來的手稿一張張看,直到看到日暮西山。
離開書房下樓,顧淩随手打開電視,百無聊賴地換着遙控器。
輪到一部最近上映的古裝劇,顧淩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什麽服裝和頭面發型?
就這樣的水準,這部劇負責服化的工作室還在圈內炙手可熱,多少部大劇等着跟這家工作室合作。
顧淩看着就煩,把電視給關了。
沒多時,祁澈便回來了,後面跟着絮絮叨叨的高臨。
“今天這家采訪也太不像話了,問的都是些什麽莫名其妙的問題……”
高臨還沒說完,看到客廳處的顧淩,關切道:“顧先生,你的傷怎麽樣了?”
顧淩一怔,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手臂,感到一陣刺痛。
“沒事了,謝謝。”
別說,如果高臨不提醒的話,他都要忘了自己這裏受了傷了。
祁澈徑自去了餐廳,已經到了晚飯的點,廚房早就開始擺飯了。
顧淩依舊坐在祁澈對面,高臨也留下來吃飯,便坐在桌子的另一側,正好在兩人中間。
趁着飯還沒擺好,高臨看向顧淩,找話題笑道:“顧先生今天做什麽了?”
顧淩想了想,工作室的事又暫時不能提,只得說:“刷微博。”
高臨來了興趣:“刷微博?那今天祁老師上熱搜肯定看到了吧。”
顧淩:“看到了。”
當然這是扯謊的,他壓根沒打開微博。
他此時只想着,怎麽又上?有哪天不在熱搜上嗎??
高臨視線朝左邊的祁澈身上晃了晃,笑道:“顧先生想必已經加入祁老師的粉絲超話了吧。”
顧淩脫口道:“當然……”
沒。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他猛地反應過來,這可是個讨好祁澈的好機會。
雖然祁澈表面上總是看起來寵辱不驚毫不在意似的,說不定他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呢?
顧淩這麽想着,擡眼看了看祁澈依舊波瀾不驚的神色,改口道:“當然加入了!!”
以後吃完飯就加一下,神不知鬼不覺。
高臨立刻很得意一般地看了一眼祁澈,又回頭看顧淩,清了清嗓子,笑道:“顧先生還做什麽別的了嗎?”
比如關注祁老師晚上吃什麽,關心他心情怎麽樣之類的呢?
顧淩絞盡腦汁:“吃飯,看電視,跟狗玩?”
高臨沒得逞,臉上的笑僵了僵:“真,真充實。”
祁澈目光微擡,忽地插了一句:“還有喝酒。”
顧淩:“……”
他頓時覺得自己就像偷摸出去玩被家長抓包的小孩,心情頓時七上八下起來,下意識否認:“沒有啊。”
不是吧,要暴露了。
精心設計的乖乖小孩人設即将崩塌。
聽到他否認,祁澈微微挑眉:“那我昨天抱你時在你身上聞到的是雞尾酒味的香氛嗎?”
顧淩:“……”
救大命。
昨晚喝得雖然不多,但是氣味肯定是有的,原本以為祁澈晚上不回來所以壓根沒注意,沒想到不僅回來了,還……
等會。
一想到昨晚的那個場景,顧淩只覺得耳根又條件反射地發熱起來。
怎麽回事?昨晚被抱的時候,是因為身體姿勢耳朵才充血,現在怎麽回事?反重力了嗎?
顧淩思緒混亂,眼見着場面撐不住,頓時腦中一陣電光火石,心道能挽回點還是得挽回。
他把臉上的心虛之色掩掉,扯謊道:“朋友有約,所以陪他們喝點酒,我酒量不太好,就喝了一點,見笑了。”
臉上還顯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尴尬之色來,似乎真得慚愧酒量不行似的。
祁澈淡淡地看着他,神色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來。
高臨哈哈笑:“沒事,祁老師酒量也……”
祁澈忽地投去涼涼一瞥。
高臨立即閉嘴。
祁澈的目光重新挪回來,看見顧淩已經紅透的耳根,微微蹙眉:“你又喝酒了嗎?”
顧淩:“沒啊!”
祁澈:“那你耳朵為什麽紅?”
顧淩:“……”
高臨猛地一口涼水差點噴出來。
顧淩迅速蓋住耳朵,幹巴巴道:“熱,太熱了。”
祁澈不疑有他,只是道:“室溫合适,不宜調低。你克服一下吧。”
顧淩點頭:“哦。”
還好,此時飯菜已經擺了上來,該到了「食不言」的階段了。
顧淩簡直感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真得不想再從祁澈口中聽見語調平淡毫無起伏的「抱」這個字了。
如果可以,真想把昨晚關于那段的記憶直接一鍵抹平。
又是一次安靜地吃飯進程,顧淩反正也對這樣毫無油水的食物沒多少興趣,食不知味地機械進食,注意力倒是放楠`楓在祁澈身上。
怎麽才能巧妙地讓祁澈忘記自己說是他爹的那段記憶也給一鍵抹平?
盡早加上好友,盡早拉進關系,盡早談成合作……
顧淩正琢磨着,正好看到祁澈拿起碗,伸手去拿湯勺。
他看着恰好放在自己這邊的湯勺柄,下意識拿起來,遞給祁澈之前反應過來什麽,伸出另一只手。
“碗給我吧。”
祁澈動作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從他手裏拿過湯勺:“不必。”
顧淩把湯勺給他,心下嘆氣。
怎麽還油鹽不進的?幫他盛湯還不幹。
顧淩放棄了在飯桌上跟他拉近距離的計劃,默默把清淡無味的一頓飯給吃完了。
飯後,祁澈再次照例給手部消毒,接着放下洗手液上樓。
高臨也随之跟了上去,把還未來得及說完的一些工作細節對接一下。
高臨上樓的時候,回頭看了看,恰好看到顧淩癱坐在沙發裏,一雙長腿沒精打采地疊在一起,看起來像是有什麽煩心事。
常年出沒于各大CP超話的高臨頓時嗅到了一絲敏銳的氣息。
他走進書房,祁澈似是覺得書房內味道不好,打開了淨化系統。
高臨聞了聞,嘆道:“祁老師,您非讓管家給書房一天消三次毒,能沒有消毒水氣味嗎?”
祁澈來到書桌前坐下,略微松了松右手袖口上的一顆白瓷扣,不以為然:“是通風做得不好,跟消毒無關。”
高臨無奈,不敢再說什麽,把文件遞給祁澈,一面謹慎措辭道:“祁老師,您剛剛怎麽不讓顧先生盛湯啊?”
祁澈接過文件,聞言略微擡眼:“什麽?”
高臨強調:“湯,他不是想跟您盛湯嗎?您應該把碗給他啊。”
祁澈微微蹙眉,顯然對這句話并不認同:“他不是服務人員,我也沒有支付相應的報酬。”
高臨:“……”
什麽跟什麽啊?
他頓時生無可戀:“祁老師,其實吧,不是所有人做任何事都得讓您發工資才行的……”
祁澈對這個話題并沒有興趣,低頭翻看文件,随口道:“比如。”
高臨幽幽嘆氣:“比如顧先生想給您盛湯,不是服務,是表達……表達感情的……一種方法。”
祁澈擡眼:“感情?”
高臨噎住了,他忽然想起,自家老板是壓根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感情」的。
高臨:“總之就是……您看顧先生提到被您抱,耳朵都紅了,顯然是害羞……”
祁澈再次反問:“害羞?”
高臨:你不如把我鯊了吧。
祁澈低頭繼續看文件,失去了耐心:“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高臨不說話了,他選擇放棄。
等對接完細節,高臨收拾收拾文件,由于覺得這對自己想助攻的CP可能還沒開始就BE了,于是一臉生無可戀地離開。
祁澈微微閉了閉眼,按了按有些不适的太陽穴。
他看向放在一邊的手機,屏幕是亮着的,有條微博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