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傷痕
“被他抓的。”
顧淩說完,轉眼看向祁澈,後腦勺頓時涼嗖嗖的。
怎麽覺得祁澈雖然依舊平淡的神色有了一絲違和的情緒?
然而另一邊,倒是鄭導的反應最大,他直接訝異地看向祁澈,重複了一遍:“朋友?”
語氣裏盡是意料之外。
顧淩努力用自己的眼神向祁澈傳遞消息,又不能顯得太明顯。
漫長的兩秒鐘過後,祁澈淡淡答道:“是。”
顧淩立即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鄭導雖然有些猶疑,但還是立即笑道:“好好,朋友好,朋友好。”
簡單介紹過後,大家便各自散開,另外交談去了。
張琛趁機過來攬了顧淩的肩膀,把他扯到花園陽臺上去:“沒想到你說的工作應酬就是這個啊?這不巧了嗎。”
顧淩敷衍地點點頭,他也想說沒想到你工作應酬也是這個,害得他差點打臉。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被張琛知道自己明明是被聯姻對象帶出來結交朋友,但是白天還撒謊說只是工作應酬,顯然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之類,到時候那幫嘴欠兄弟會怎麽傳他。
肯定又要大說特說他如何如何戀愛腦小媳婦,被老公帶出來社交……想想就一陣雞皮疙瘩。
“不過你是怎麽跟祁澈認識的?”張琛忽地察覺到這點,問道,“從前沒聽說啊。這可是大明星,我都沒機會見一次。”
顧淩頓時一怔,一時忘了這茬,心道張琛倒是這時候異常機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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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腦飛速旋轉,恰好遠遠看到宋衍的身影在遠處一閃而過,便說道:“通過宋衍認識的,他們要一起拍戲。”
張琛憨憨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哦對,宋衍是你堂弟的男朋友是吧?你還是他倆助攻來着。”
顧淩糊弄得「嗯」了一聲,心道只好拿宋衍出來擋槍了,有機會去給他們夫夫送點最新款潤滑劑……
“那你呢?”顧淩生怕張琛再多想點什麽察覺出破綻來,趕緊把話題轉移到他身上,“你怎麽突然要做導演助理了。”
張琛一路上過來渴狠了,拎了杯酒一口氣喝了,說:“之前不是早說過嗎?你忘了?”
顧淩:“……”
對張琛而言是前不久說的,但是對他而言則是差不多十年前說的。
還好張琛性子虎,沒多想,徑自道:“這不想在這方面發展發展,将來弄出個爆劇來,讓你做制片。正好鄭叔有心思帶我……”
顧淩笑了笑:“這不就是爆劇預定了嗎?”
張琛怔了怔:“哪個?《塵起》?”
顧淩沒說什麽,他猛然想起此時的大家估計還不知道《塵起》将成為明天口碑收視都一舉大爆的年度黑馬。
“別胡說了,這部是撲死的相。”張琛嘆了口氣,“從投資數額到劇本到受衆,肯定是打不過現在也在籌備的商業大劇。嚴肅向的嘛……祁老師和宋老師都是友情出演,連片酬都沒要,圖個口碑。”
顧淩沉默不語,他沒想到原來這部大爆劇在籌備之初,竟然不止是不被關注看好,甚至是連主創都默認會無聲無息不賺錢的。
十年前的事有些記不清了,顧淩仔細回憶了一下,終于想起張琛之所以沒靠這部劇的熱度起來,是因為拍戲中途因為急性闌尾炎拉去做手術,因為在片場送去醫院耽誤了所以導致恢複不好,後面就直接缺席了這部劇的拍攝。
顧淩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拍了拍張琛的肩膀。
張琛:“咋了。”
顧淩看着他這張臉就覺得他一臉倒黴相,忍不住笑了笑:“沒事,造化弄人……放心,你的機會來了,好好在劇組把握住。”
他還記得張琛發病那天,恰恰好是他的生日,張琛還在醫院堅持給他發來了祝福。這個時間點太好記,所以他還能回想起來。
等那時候早找個由頭把他從片場騙出來就是了,也就不會因為手術不及時而延誤病情影響恢複。
張琛不明所以,還當是顧淩鼓勵他,便咧嘴笑道:“沒問題,茍富貴不相忘。”
閑聊到此,恰好就開席了。
天氣正熱,好在露臺上微風習習,勉強把令人難耐的燥熱都吹散了些許。
在場的人不多,坐了也就八個人,除了唯一一位副導席前沒見過外,其他人顧淩之前都打過了招呼。
這麽一來席面上大多是顧淩認識的人,加上自己跟祁澈現在的關系是「朋友」,狀态便稍微松弛了一些。
席上的菜都是中餐,精致的小盤子盛着擺了二十多道,照顧了各種風格的口味。
鄭導率先舉杯,大家便淺淺喝了一口。
酒是酒精度不高的紅酒,顧淩抿了一口,醇厚綿軟的口感滑進喉嚨。
不是很帶勁。
平時他在酒吧裏喝的那些酒,起碼得比這杯酒烈上三五倍。
張琛坐在他旁邊,喝過酒之後的感覺跟他一樣,像喝飲料一樣下去了大半杯。
“這酒大家感覺如何啊?”鄭導笑道,“還是我十幾年前珍藏的好酒,今天開了以酬知己。”
張琛大聲道:“好喝!”
顧淩餘光看見坐在自己另一側的祁澈用手指微微摩挲着杯壁,酒液沒下去多少。
鄭導也看向祁澈,笑道:“小祁不能喝就少喝點,別勉強。”
張琛在一旁接話:“這酒度數不高吧,應該沒什麽。”
他說完還不忘看向身邊的顧淩:“是吧,咱們喝的那些酒可比這……”
顧淩眼疾手快地伸手在桌子地下狠狠掐了張琛一下,張琛立即收聲,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都睜大了。
還好并沒有人注意到他這,話題已經聊到了有關《塵起》的開機事宜上。
張琛用胳膊擋着臉看向顧淩,壓低聲音:“你他媽幹啥?”
顧淩眯着眼警告他:“正經場合,別扯咱們出去玩的事。”
張琛傻傻地眨眨眼,仿佛也覺得顧淩說的有點道理,迷迷糊糊地點點頭。
顧淩解決了這邊這個麻煩,用餘光打量另一邊的祁澈,見他神色依舊平淡,似乎在專心聽鄭導說話,才放下心來。
還好沒暴露,要是被他察覺出來自己是個酒場常客,那又影響自己在甲方心中的印象了。
話題聊到了劇本圍讀會的事,顧淩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目光停在了桌子上的菜上面。
在祁澈家裏吃了幾天養生餐,乍一看到面前這些煎炸燴焖出來的葷腥,他立即就食指大動按捺不住了。
埋頭吃了一碟子骨頭,再擡頭時,他才發現祁澈碗中依舊是那些翠綠翠綠清淡的素菜,肉菜也只動了清蒸魚。
看一眼就覺得無趣。
祁澈放下了筷子,視線若有似無地往顧淩那邊晃,微微蹙眉。
他注意到他幾乎只對那些紅彤彤的菜下手,進食的速度就仿佛這是最後一頓了一樣。
祁澈回想起自己家中廚房每日準備的飯菜……
或許在顧淩心裏就真差不多是最後一頓飯吧,就差把「過得好苦」寫在自己腦門上了。
“來,大家一起碰一個,預祝拍攝順利……”
顧淩舉起酒杯,看見身旁那只勁瘦修長的手舉着杯子,手背上有一處明顯的傷痕。
喝完這口酒,趁大家不注意,顧淩低聲問他:“你手怎麽了?”
祁澈淡淡掃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你忘了嗎?”
顧淩:“?”
他疑惑地眨眨眼,再次看了看他手背上的傷,越看越像抓痕。
他猛然想起昨晚做的夢。
由于夢見自己在萬丈懸崖邊,中間還幾乎掉下去,似乎死命抓了一下什麽才勉強撐住了。
所以他是夢裏這樣夢到,然後就上手抓了祁澈的手??
“不會是我……”顧淩謹慎措辭,尴尬道,“抱歉,下次我一定注意。應該不會留疤吧,回去得敷藥。”
祁澈沒說什麽,将手放到桌子下,不動聲色地當什麽也沒發生。
席面過半,大家多少都喝得有些上頭,紛紛離席各自組隊交談去了,夜風之下顯得愈加熱鬧起來。
祁澈起身離開露臺,鄭導趁着空子端着酒過來,跟顧淩碰了一個。
鄭導拍着他的肩膀,微醺狀态下也放開了,嘆氣道:“說實話,小祁還是頭一次承認自己有朋友,你這孩子不得了啊,一定有什麽特別之處。”
顧淩:“啊?”
鄭導指指自己:“我跟這孩子是忘年交,多少年的交情了,可他可從不稱我一句朋友,只說是同事。”
說完,他哈哈笑起來,又道:“我可不是生他的氣啊,你別誤會。小祁性格雖然有點古怪,但是人好,當初我落難也是他求了他父親幫我的。要知道他可從來不會跟自己父母談人情,小小年紀就跟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一樣固執又古板。”
顧淩有些糊裏糊塗地聽着,聽到最後一句點點頭。
對,這句很贊同。
鄭導看着顧淩,半晌長長嘆息一聲:“以後你也要多勸勸他,人活得太獨太冷,是會受傷的,何必那麽辛苦。哦對,最好給他介紹介紹結個婚有個家庭,一切就都好了!”
顧淩扯了扯嘴角,立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結個婚就好了……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這幾天的「婚後生活」,心道那估計有點夠嗆。
原本只是覺得「朋友」這個說法太普遍,才拿來擋槍的,沒想到對于祁澈而言竟然是個從沒出現在他字典裏的詞彙,怪不得剛剛那麽說的時候鄭導一臉的驚訝意外。
顧淩按了按額頭,真是不知道祁澈牌機器人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
時間喧然而過,接近九點的時候,便差不多要散席了。
祁澈回到了露臺,顧淩走到他身前,正想着以「朋友」的身份适不适合跟他一趟車回去,就注意到他神色有點不對勁。
眼眸有點失焦,耳朵也有點發紅。
顧淩回頭看了一眼桌子,祁澈座位前放着的那杯下去一半的紅酒,想到了一個猜測。
不是吧??
顧淩震驚地看向祁澈,伸出一根手指:“這是幾?”
祁澈緩緩轉動瞳孔,看向他:“一。”
顧淩再伸出一根手指:“這樣呢?”
祁澈微微蹙眉:“二。”
顧淩:“一加二等于幾?”
祁澈神色中露出一絲不悅:“四。你在做什麽?”
顧淩:“……”
沒事了。
他扭頭跟鄭導打招呼:“鄭導,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跟祁老師一道走。”
顧淩想了想還是沒直說祁澈喝多了的這件事,畢竟人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不仔細看看不出異樣,不如給他留點面子比較好。
“好好好。”鄭導攬了一旁的副導演,招呼張琛和宋衍,“一起走吧。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顧淩動身離開露臺,聽見鄭導在身後叫祁澈有話說,便先行到樓梯口等。
身後不遠處的衆人往這邊走,鄭導的餘光忽地看見了祁澈手背上的紅痕:“哎?這是怎麽傷着的?”
祁澈掃了一眼手上的傷,再看向站在樓梯口的顧淩。
接着他平淡地如實回答:“被他抓的。”
夜風一陣陣吹過,露臺窗戶呼呼地響。
在場的大家刷得沉默了。
剛想擡步下臺階的顧淩猛地踉跄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祁澈:?有什麽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