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際遇 應該能早點認出他來的
走在永安大街上, 尹舒思慮着燕翠樓的事,此時明明是晴天,卻覺眼前大霧彌漫。好似有無數人影在眼前晃動, 但無法看清他們的面孔。
尹舒輕出了口氣, 騎馬七拐八拐地去了郊外的那處宅子。
開門見是尹舒, 韓西趕緊讓出身來:“大人請進。”
尹舒站在院中,劈頭蓋臉便是一句:“我讓你避着點那個和尚,你究竟在做什麽?”
原來, 尹舒早晨出門的時候,就看見附近的牆面上,畫着一個匕首的圖案。
那是漠淵聯絡時特定的圖案,但出現在一歸家宅附近,只能說明是韓西有事要找尹舒。
“大人, 我是想告訴您關于鄧其賢的事情, 所以才冒險去……”
尹舒打斷他的話:“罷了,以後小心一點,不能讓那個佛修發現你的存在。”
“是。”
“說吧,鄧其賢那邊有動作了嗎?”
“從京城傳來的消息, 鄧其賢私下正在查嚴煜的事情。因為我們提供的線索,鄧其賢已經動手的人裏就有嚴煜。眼下嚴煜和其手下已被大人處死, 當年那些和他們一夥的就已經放松警惕,所以鄧其賢借機又揪出了幾個和嚴煜相關的人來。”
尹舒面無表情:“接着說。”
“這幾個人我去查了一下,就發現他們無一例外都和一個人有着或多或少的聯系。”
“誰?”
“蔡鵬。”
聽到這個名字,尹舒毫不意外, 只點了下頭:“繼續讓他們看着姓鄧的。還有, 下次不用給我留記號了。有機會我會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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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韓西點頭應道。
尹舒出了小院,輕車熟路地又回了永安大街, 路過一家糕餅鋪子,就想進去買些點心回去帶給一歸吃。
“你他娘的快着點!”旁邊有個男人大聲沖一間鋪子裏面嚷嚷,“老子在這兒等多久了沒看到嗎!”
尹舒尋聲望去,就見那男人身材壯碩,口眼歪斜,滿臉橫肉,樣貌十分古怪,幾乎将“不耐煩”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這位爺,對不住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物件兒,您拿好喽!”小二一路小跑出來,懷裏抱着個大木頭箱子,動作十分小心,像是生怕把裏面東西撞壞了。
那男人接了箱子,嘴裏仍罵罵咧咧地不斷:“磨磨蹭蹭,你們這些開當鋪的我還能不清楚,一看就是想賴賬貪我東西,我呸!”
小二似乎對這種人早已司空見慣,也不接茬兒,朝門口方向一伸手:“爺您走好嘞!”
那男人氣勢蠻橫,緊緊抱着他的木箱:“誰他娘的要把老子東西給弄壞了,老子讓他吃不了兜着走!”說着他出了當鋪,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位小爺,您看熱鬧呢吧?這些個來當鋪的人啊,十有八|九都是走投無路的,能贖回的都是後來手上能盤開的,然後提上褲子就罵娘,都這樣!”尹舒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竄出來個小個子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着。
尹舒聽了這話擡頭去看,就見方才那店鋪門口,一面“當”字旗迎風招展,匾額上碩大的“曹記典當”赫然在目。
又是曹記,尹舒暗想,還真是家大業大啊!
光說着這典當行就較其他的要大上許多,門臉修得比這街上任何一家店鋪都要氣派。
尹舒又轉頭看了看那男人背影,收回視線,打算繼續牽着馬回去。
“小爺,您這匹可真是萬裏挑一的好馬啊!”剛才那個小個子男人突然嘆道。
這句話将尹舒的思緒扯了回來,他之前騎的那匹馬昨日落入了懸崖,今日出來騎的是一歸那匹。
之前他還從未認真看過這馬,此時聽了小個子的話,不禁仔細打量那馬一番,發現它的确四肢粗壯,肌肉發達,比宮中禁軍那些馬匹似乎都要威風三分。
“你可知這是什麽馬種?”尹舒被勾起了好奇,問那男人。
“毛色鮮亮,肌肉豐滿,體型勻稱,這可是匹地地道道,血統純正的胡蒙馬啊!”男人看着尹舒露出不解神色,又補充道,“胡蒙馬原産于北蠻,因為品種稀有,尤其擅長遠距離跋涉,漠北這邊難得一見。”
這倒是有些出乎尹舒意料,心說一歸這當個佛修,竟要比上輩子當皇子的時候還要闊綽了,還真是有些諷刺。
想起一歸尹舒不禁莞爾,其實他一早就懷疑過一歸不是普通佛修,因為他有種非同一般的氣質。一個長期生活在大漠裏的佛修怎麽會生出宮裏人才有的習慣來,諸如言談舉止,抑或行為處事,都像是個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才會有的風骨。
可尹舒怎麽也沒料到,那木頭一樣的佛修竟真的就是曾經的宮中之人,這麽多年過去了,他身上那股子金貴氣竟然一點都沒變。
其實應該早點認出他來的,尹舒不禁想。
“公子?”矮個男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蹲下了身去,細細端詳了一遍那幾只馬蹄,“你這馬掌可是該修理了!”
從未親自打理過馬匹的尹舒一皺眉:“怎麽講?”
“您看,這幾只馬蹄都已經有些開裂了,是剛跑過遠途吧?”說着不由分說拉起一只馬蹄就給尹舒看:“這個三角溝內積了很多淤泥。俗話說得好,‘馬無蹄子路難行’,這必須得趕緊清理了,要不可是跑不長了!”
尹舒順着那人手指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馬的兩只前蹄都有細微裂痕,其中塞滿了昨日山上林間的黑泥和雜草。
一想到昨日兩人策馬穿林,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終得相認,尹舒頓感心有餘悸,便對那男人道:“多謝提醒。我會找地方重新釘掌的。”說完就要走。
小個子男人趕忙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咧嘴嘿嘿一笑:“小爺,幹嘛還找地方啊!”說着一指旁邊的店鋪,“小的就是隔壁開馬莊的,釘掌修蹄不在話下,包您滿意!”
尹舒停下腳步,有些狐疑:“你連這胡蒙馬都能修?”
男子一挺胸脯:“等會您看,要是不滿意您一個子兒都不用給!”
尹舒想想能替一歸修了馬掌再回去也不錯,便應了下來。
馬莊老板見招來了生意,熱情招呼着:“換掌大約得要半個時辰。後院還有好多馬,都是新鮮草料飼養,個個膘肥體健,您要不轉轉看看?挑到哪一匹都包您不後悔!”說着帶尹舒進了馬圈:“小爺您先看着,我修完就給您拉回來。”
尹舒這會無事,便在馬圈裏走了兩圈。如老板所說,這裏的馬倒真是品種繁多,也不乏好馬,有身軀粗壯的草原馬,也有漠北當地性情溫順的旱漠馬,居然還有些通過絲路傳來,尹舒都叫不上名字的異域馬種,轉了一圈,确實沒有哪匹能抵得上一歸的胡蒙馬。
馬莊老板這會兒已将馬匹固定好,去掉了之前的殘掌,開始動手切蹄,随口問尹舒:“小爺您可有看到中意的?小店價格公道,保證一分價錢一分貨!”
尹舒想想便問:“那你這裏有沒有輕便好騎,性格溫順一些的馬?”
馬莊老板環顧一圈,想了片刻:“這會似乎是沒有了,但您也是趕巧,等會有一商隊從南滇來,應該一會就到。他們這次會帶一批正宗曲南馬來,正好符合小爺您的要求!”
說話間,老_嬌caramel堂_板已經麻利地把每個蹄上都釘好了新掌。
“來,拉出來給您試試看!”
尹舒騎上馬背,頓時覺得那新釘了馬掌的胡蒙馬四蹄輕快了許多,走路聲音清脆順耳。回頭一看,身後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串清晰均勻的腳印。
剛準備掏錢袋付好了銀子,尹舒就聽門口一聲外鄉口音的吆喝,馬莊老板趕忙跑了出去。
“夏老板,一路辛苦,總算是把你們給盼來了!”馬莊老板一張笑臉迎了上去,“快來見見這位小兄弟,人家就等着要你們曲南馬呢!”
來人長着一張因常年風餐露宿而滿是歲月痕跡的臉,是個十分熱情的中年漢子,招呼着足足一個馬隊對尹舒說:“小兄弟你随便挑!”
尹舒很快就在裏面相中了一匹棕紅色,看上去十分乖巧靈活的。
“就它吧。”尹舒拍拍那匹小馬。
夏老板這剛一落腳就做成了生意,免不得十分高興,拉着尹舒說:“小兄弟,看你是個痛快人,來來,喝兩碗再走!”說着就去自己馬背上卸了酒,“這是我們南滇當地酒,讓你嘗個鮮!”
尹舒并無同陌生人喝酒的意思,擺手回絕了,轉身就要走。
這時就見夏老板已經倒滿了兩碗酒,熱情地端到了尹舒嘴邊:“來嘛,小兄弟嘗嘗!”
那袅袅酒香,清而純正,甘甜的味道立即四散開來。
尹舒猝然轉身,盯着那姓夏的老板說:“這可是雲谷酒?”
夏老板也沒想到漠北還有人能認出這種酒來:“小兄弟以前可是喝過?”
“你每次來漠北都會帶這種酒嗎?”尹舒語氣咄咄逼人,臉色驟變,與方才買馬時的俊俏公子完全不同,一會兒功夫竟跟換了個人似的。
“是……是啊,我們以前老大最愛雲谷酒,他當時在商隊的時候,回回出來都帶在身上。後來他留在漠北安了家,我們每次過來的時候就給他捎幾壇來,日子一長都成習慣了。”夏老板把酒碗放在桌上,有些尴尬地笑笑。
聽了這話,尹舒突然想起了什麽,當下追問:“那人可是姓武?”
“你怎麽知道!”夏老板愈發覺得驚奇了。
尹舒額邊突突直跳:“你們上次來漠北是什麽時候?”
“上月,上月二十……”
還未等夏老板說完,尹舒直接跨上一歸的馬:“那匹先留着,我之後再來拿。”說罷便一路絕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滴滴滴,二更來啦~
第40章 盜酒 即使抛開過去不談,一歸也已經是尹舒生活的一部分了。
尹舒幾乎是沖進縣衙的, 把堂上正坐着說話的許良印和李師爺都吓了一跳。
但許良印很快就在臉上堆起他标志性的谄媚:“公子您怎麽來了?”
李師爺則又在旁邊擺起了苦瓜臉。
尹舒完全沒工夫理這倆,徑直去了地窖。
蔣仵作正和幾個徒弟忙活,看見尹舒過來也有些吃驚, 正張口要問, 就見尹舒撥開面前幾人, 直接站在小武面前:“能帶我去見一下你祖父嗎?”
小武家三代同堂,七口人住在離漠北城不遠的宅子裏。院裏拴着條大黃狗,一見有人進院子, 立馬汪汪大叫起來。
“大黃乖!”小武蹲下去拍了拍狗腦袋,然後沖屋裏喊:“娘,有人來了!”
小院不大,尹舒一眼就看到角落裏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酒壇子,正如他所料, 和夏老板拿來的酒壇子一模一樣。
院裏的幾幢房子看起來都有些年頭, 磚牆像是很久沒修過。尹舒看了一圈,眼神卻在堆着酒瓶後的一堵牆上停住了。那堵牆磚色和其他牆面完全不同,好像是新砌的。
這麽一所老舊的房子,為何單單要砌一面新牆呢?
有個戴着圍裙的婦人從屋裏走了出來, 見到客人一身貴氣,立馬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娘,我帶了位客人來!”
尹舒走上前打招呼:“大嬸,我是小武的朋友,想跟您來打聽件事。”說完他笑起來, 整個人看上去青俊儒雅, 令婦人方才的局促立馬褪了大半。
一聽尹舒自稱是自己的朋友,小武頓時覺得臉上都添了不少光, 在他娘跟前都挺起了腰板,威風起來。
“來來屋裏坐!”小武娘熱情地招呼着,又去小聲跟小武說,“你這孩子,帶朋友來家也不早說,娘都沒準備人家的飯!”
“娘,您忙您的去吧!我們聊我們的!”說着不由分說把他娘推回竈房裏去了。
堂屋裏,小武的祖父正坐在堂上抽着煙袋鍋,年逾花甲,大概因為年輕時候時常風吹日曬,歲月在他臉上镌刻了不少痕跡,但身體看上去倒十分硬朗。
“爺爺,這位是尹舒。”小武過來介紹,“我給他提過您年輕時候在馬幫裏的事兒,他一直都說想來見見您!”
“武爺爺好。”尹舒半躬身作揖。
老爺子哈哈大笑,操着鄉音中氣十足:“那都是過去的事喽!”
“聽說以前整個南滇商隊都是您的吧?那可是了不起。”尹舒當真一副要聽故事的模樣,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旁邊坐了。
老爺子一聽誇他,立馬樂開了花。話匣子一旦打開,聊起以前的事情就滔滔不絕。
“做商隊生意可是辛苦,晚上有時候荒郊野嶺,我們也怕啊,就都靠喝酒壯膽!”老爺子說起這段,還咂摸了一下嘴。
“您酒量一定很好,我看您院裏那麽多酒壇。”尹舒說着指指門外。
“嗨,沒年輕時候厲害了!現在就随便喝幾口,解解饞。”又小心地指指裏屋,“老太婆不讓,我都偷着喝。”
小武在一旁捂嘴直樂,把一杯熱茶遞給尹舒。
尹舒接過,呷了口,像是漫不經心地問道:“聽小武說,您平時只喝南滇本地酒? ”
“是啊!你們漠北的酒,太沖,喝不慣。還是雲谷酒香啊!”說着臉上顯出回味之色。
“那咱漠北可沒賣雲谷酒的地方啊!”尹舒不無遺憾地嘆道。
老爺子一拍大腿:“可不,所以每月都得叫我那幫老兄弟們給拉來!”
尹舒笑着問:“哦?每月都帶啊?就您一個人,喝得完嗎?”
老爺子眉毛一橫:“你這可就是小瞧我了!”又壓低聲音說:“他們拿來的,根本就不夠喝!尤其是上個月,我都斷頓兒啦!”
尹舒眉心一跳,夏老板每月都會來送酒,按理說肯定是管夠的,可為何這老爺子單單要提上月呢?
“是出什麽事了嗎?”
小武欲言又止,老爺子長嘆了口氣:“是上月二十二那天,我記得很清楚……”
當日吃晚飯的時候,老爺子軟磨硬泡,武奶奶才同意讓他喝一小盅夏老板前日拿來的雲谷酒。
“只能喝一盅!”武奶奶板着臉強調,“你那個身子骨不比當年!”
老爺子得到允準,只覺心花怒放,根本等不及老伴兒說完,就跑竈間櫃上拿酒去喝了。
當晚,夜深人靜之時一家人都睡熟了。
汪——汪汪!
大黃是條老狗,守了武家十多年,極通人性,極少在夜裏如此狂吠。
聽着這狗一直叫個不停,小武他爹只好下床走出屋。
“你這死狗……”小武他爹剛要去打,卻陡然看見一個黑影翻了出去,就聽稀裏嘩啦接連聲響,那人倉皇逃走弄倒了一大片院牆。
小武接過話頭:“當時大晚上的,我爹氣得就追了出去,但那人玩命跑,最後還是讓他給逃了……”小武嘆了口氣,指指門外那面新牆,“砌牆可花了我家不少銀子呢!”
“他可有傷人?”尹舒追問。
小武搖了下頭:“那倒沒有,而且我家也沒丢什麽東西。”
“怎麽沒有?!”老爺子突然打斷,拔高嗓音,“這個王八羔子明明偷走了我兩壇酒!整整兩壇!”
尹舒只覺呼吸都加快了:“您是說這個人大晚上闖進您家就只偷走了雲谷酒?”
“是啊!怕不是那賊跟我一樣肚裏也長了酒蟲的!要不怎麽會只偷了我的酒呢?”
從武家出來,尹舒去取了馬,拉着兩匹馬回了一歸的宅子,卻沒見着他人,只有幾個下人在家中打掃。
“一歸呢?”尹舒對着一位上來接了兩匹馬的人問。
“一歸師父回普光山去了。”那人恭敬應道。
尹舒挑挑眉,悻悻然地哦了一聲,站在院裏,突然覺得有些興味索然。
宅子還是那個宅子,只是沒了一歸在,似乎這裏的亭臺水榭,樓閣窗棂都只剩下了一攤虛無。尹舒此時才驀然發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自己似乎有意無意已經養成習慣,有了任何新的線索或是想法,都要同一歸一道聊起。
即使抛開從前不談,一歸也已經是尹舒生活的一部分了。
其實來漠北尋找十三年前的真相這件事,在尹舒最初的計劃裏,是由他一個人完成的,他不需要也從未想過任何人的參與。可偏偏一歸誤打誤撞地闖了進來,像是個插曲,讓整首曲子生生變了個調子。
尹舒的眼光無意又落在窗棂上的那個背影上面,手裏捏着縧子,這時才幡然發現,那個背影似乎不是別人,正是十三年前的梁書。
原來在一歸眼裏,梁書是這個樣子的,大漠之上永遠的少年。
尹舒偏過了頭去不想再看。
理智告訴他,一歸心裏的那個人是梁書也是自己,但尹舒無法說服自己将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
可越是隐瞞,一歸喜歡的他就越不完整。
尹舒不敢也不願意将現在的自己暴露出來,沾染兩人曾經簡單而純粹的感情。
尹舒倏地在心裏冒出個有些可怕的念頭:如果兩人從一開始沒有遇見,而且一歸從也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裏來的話,那麽這一切也許就要簡單許多。尹舒可以放手大膽的用任何手段查清真相。雖然也許兩人就再也不會遇見,但至少一歸心裏的那個人是完整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得不面對一個千瘡百孔的尹舒。
非常罕見地,從來都喜歡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尹舒,這一次覺得他好像要失控了。
經歷千辛萬苦才重新相見,尹舒已經不可能再騙自己可以離開一歸不去管他了,更何況十三年前的事情與梁呈俞也有關系,想要最終查清真相就無法繞開他而單獨行事。
一想到日後的某個時刻,尹舒可能在被逼無奈之下,不得不把漠淵以及重生之後的事情告訴一歸,他就覺得不寒而栗。
“站在這兒幹嘛呢?”身後人聲倏地響起。
尹舒被驚得一激靈,轉身看去,就見那一席青色長衫衣袂飄飄,素來不見表情的那張臉上在已有些黯淡的天光掩映下,居然顯出了幾分滄桑。
“你怎麽了?”尹舒脫口而出。
“餓了。”一歸說完沒給尹舒再問的機會,轉身去了廚房。
沒一會兒功夫,一歸就端着兩碗粟子飯和兩盤青菜回來了。
“這麽快!”尹舒驚愕。
一歸眉宇抽動了下,鼻梁上的傷疤跟着閃了閃,然後居然若有似無地唇角揚起,對他說:“來,嘗嘗看。”
尹舒記得以前梁呈俞是不會做飯的,也不知道一歸從哪學來的手藝,任何食材在他手裏都能發揮出別樣的味道。簡簡單單的素菜居然也能炒得有滋有味。更令人驚奇的是,尹舒竟從裏面吃出了幾分肉味。
“哎對了,你那匹馬今天我給你拿去修了掌。”尹舒似是無意間說。
一歸停了筷子,擡眼看了眼尹舒,“青樓還管這個?”
他說話不帶語氣,但尹舒分明聽出了幾分揶揄。
“喲,小師父。”尹舒放了飯碗,一腳踩在了一歸的凳子上,手搭着膝蓋,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一歸,“我說你怎麽一進來就說餓呢,原來是喝了一天的醋啊?”
一歸眯着眼睛看着他,面無表情地一字一頓:“沒那癖好。”
“要我說那燕翠樓真是個好地方,不過今日有人包場了,我可什麽都沒打聽到。”尹舒故意用腿蹭了蹭一歸,“但我遇見了個熟人,小師父你猜猜,我遇到誰了?”
聽到這裏一歸終于臉色和緩了些:“熟人?”
“可不!那人自稱王公子,一來就直接把整個燕翠樓都給包了,真是好大的排場。”
就憑一歸的家底,整個漠北有錢有勢的十有八九都有所耳聞,卻不知有哪位姓王的公子能有此等財力。
見一歸皺眉思索,尹舒狡黠一笑,腿似是無意又碰了下一歸:“先開始我瞧見那王公子只覺得面熟,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等出了門才恍然大悟,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麽公子。”
“難道是女子?”見尹舒點頭,一歸頓時反應了過來:“你是說王芝?”
“沒錯!就是她!”尹舒眉眼帶笑,唇角揚起,面上是明顯的驚喜之色,拳頭輕砸了下一歸肩膀,“小師父,你我之間還是有些默契的嘛!”
一歸睨了他一眼:“她為何會去那裏?”
“我也在想。”尹舒手指繞着自己發絲,邊想邊道,“她那日特意問我可是女子作案,今日我看見她在和個叫玉青的頭牌說話。你說有沒有可能她懷疑的人,其實就在青樓?”
一歸微微颔首,想了想又說,“不如我們直接去問她。”
“我也是這麽想!”尹舒有些興奮,“但她不一定配合,我們可以旁敲側擊。”
一歸擡起下巴投去一個審視的眼神,手底下卻一把捏住了尹舒晃來晃去的腿:“這就是你今日全部收獲?那怎麽去了那麽久?”
尹舒吃痛,“嗷”地一聲叫了出來:“小師父饒命!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還不行嘛!”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結束!蕪湖~
還能再甜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