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雲谏不過是沉默了一小會,子晹便拉住雲谏的衣袖,“我知道我筋脈盡斷,但是我不會讓師尊丢人的。我發誓。”
雲谏笑了笑沒有反駁。小孩的實力他再清楚不過了,全修仙界能在他面前藏匿氣息的,一只手還真數不出來。但弟子大比不過是點到為止的切磋……
過于沒意思。
“為師自然是相信你的。”雲谏彈了一下小孩的額頭,半開玩笑道,“那為師盡量早點治好你的根骨筋脈。這種比試不過玩玩罷了。”
“……玩玩?”
“無妄宗大部分的弟子就像是藥園裏精心培養的花,沒經歷過什麽。”雲谏伸出手,擡起小孩的下巴,“不要往下看,不要拿自己他們比。”
他們不是從腥風血雨中走出來的豺狼虎豹。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子晹看着神色淡淡的雲谏,很多時候他總覺得師尊說的每一句話都帶有其他的意味,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既然徒弟想要參加這個弟子大比,他這個做師尊的怎麽能不滿足呢?
雲谏想了想,将自己乾坤袋中的一道玉簡丢給子晹,道,“這是毒經。你自己好好看看。風雲軒裏的藥材你随意,缺什麽和我說便是。”
“謝謝師尊!”子晹捧着玉簡歡歡喜喜的跑回房研究。
雲谏轉身回到自己的煉丹房中,神色漸漸淡了下來。他拿出一卷古簡,撫摸着上面镌刻的字體,毫無阻礙的閱讀着。
“七魂草……多少年沒有出現過的東西。”雲谏突然低聲笑了笑,或許那小崽子注定是他這條上上的人。
忽然一陣地動,藥架上的藥瓶搖搖晃晃,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風雲軒上空籠罩着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動。
“防禦法陣啓動了?有人強闖風雲軒?”雲谏皺眉,哪個不要命的東西?雲谏打開門,子晹便猛然撞到雲谏懷裏。
“師尊你沒事吧?”子晹一把抓住雲谏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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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谏一手環住小孩,低聲安慰,“沒事的,他進不來。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子晹一聽,把雲谏拽得更緊了。
“沒事,經常這樣的,總有些人病急亂求醫。”雲谏拍了拍子晹腦袋,“至少他們還不敢吶刀架在我脖子上強迫我救人。”
說話間,雲谏打開了風雲軒的門,一道劍氣迎面而來。
雲谏:略微有點打臉。
雲谏護住小孩,一揮袖,袖中瞬間飛出無數根銀針,直撲劍氣,銀針呼嘯而過,對面傳來銀針與鐵器碰撞的聲音。雲谏再一挽手掐訣,銀針從四面八方回歸組成了寒光閃閃的銀扇。
扇面一展開,滑落一滴鮮血。
“強闖風雲軒者,一概不治,請回吧。”雲谏冷聲道。
“不治?哼,不治也得治!”一老者緩緩走近,裝模作樣地朝雲谏行了一禮,“雲道仙尊,我們又見面了。今日老朽得知貴宗掌門不在,特此來邀請仙尊前往我府上做客。”
說着,便爆發出出竅期威壓。
世人皆知無妄宗于掌門分神之下無對手,同樣亦知神醫只有金丹修為不擅武鬥。
子晹低低地悶哼一聲,雲谏趕忙運功護住子晹的五髒六腑。
“喲,仙尊的愛徒也在?那仙尊可得仔細考慮考慮了。”老者拱手一笑,滿臉的皺紋便堆積在了一起。
雲谏被氣笑了,他勾着唇道,“本尊确實不善武鬥。”
“可本尊善……毒。”
話音未落,雲谏将銀扇再次扔出,回旋着直沖對方頸上人頭而去。
老者連忙後撤,不敢讓扇子碰到自己分毫。但雲谏掐訣緊追不舍,老者被逼到無路可退,揮刀一斬而下,将扇子震了個粉碎。
雲谏笑意更深了。
這裏沒有什麽是不帶毒的。
這裏他可是布置得比魔宗還要安全。
從他踏上不易山之時,每一寸土每一步,每一次呼吸,都帶着他精心研制的毒。
“我給過你機會了。”雲谏輕笑着,“那是解藥。”
說完,老者突然單膝跪地,吐出一口黑色的濃血。
雲谏一只手遮住子晹的眼睛,那黑色的濃血中冒出了幾株綠芽,緊接着老者的身體從臉部開始,也冒出了蔓狀嫩芽,一點一點遍布全身。老者嘶吼着,顫顫巍巍站起來,他越是運功便越是發現自己的靈力急速在急速流逝。
老者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瞪大了雙眼,“魔、魔宗。”
話說到一半便化為了一顆人形的植株。
“師尊……”子晹拉了拉雲谏的衣袖。
雲谏神色淡淡又看了眼那老者,拉着子晹臉色不太好地回了風雲軒,“晦氣,回屋。”
風雲軒大門一閉,掀起微微的一陣風浪,卷得地上的銀粉滿天都是。
醫毒不分家,為什麽有些人就是記不住呢?
當于商重趕回來時,風雲軒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而雲谏正在給子晹調理威壓受到的傷害。
“我回來的路上突然有人問我求藥,接着就接到弟子傳信說有人強闖風雲軒,怎麽回事?”于商重冷聲問道。
“那你來晚了,灰都不剩了。”雲谏轉身又拿了一份藥材,不緊不慢的解釋道,“之前在外遇到的一個世家修士,他那個天才孫子靈力枯竭病入膏肓,我說我治不了不想治,大概是狗急了跳牆?”
雲谏笑笑,“那病症我還是第一次見。我摸過他的骨,不過十五歲,卻是築基中期。如此天才卻從沒有展露頭角,甚至是靠家族培養,一身修為空得很。好像是姓什麽……岑。”
子晹聽見那個姓氏猛然擡頭。
雲谏偏了偏腦袋,“怎麽,認識?”
子晹沉默不語,呼吸卻可見的亂套了。
雲谏見這反應,便知道定是認識,“那我換個問法,你可想救他?”
雲谏面對小孩,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你若是不想救,為師便不救了。”
雲谏将選擇權交給了子晹,不分對錯,亦不論事情全貌,救或不救全憑子晹的選擇。子晹微愣,他不明白師尊為什麽要這樣做,他拉了拉雲谏的衣袖,“師尊……”
雲谏低下頭,卻沒有回應他,子晹甚至在雲谏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現在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救!”子晹毫不猶豫的道,“師尊我想救他。”
雲谏沒有任何疑問,只是點點頭,“好。那便去看看。”
雲谏将想救就救,不救就不救說得理直氣壯,“于掌門,安排一下?”
于商重簡直沒脾氣,不僅要幫雲谏收拾爛攤子,好人壞人還都讓他一個人當了。
掌門甩了甩袖子,“人就在主殿,你自己看着辦吧!”
雲谏挑了挑眉,當即便帶着子晹過去了。
逐漸熙熙攘攘圍了很多人,其中有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滿身傷痕昏迷着,渾身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不斷的有傷口裂開,又不斷的有傷口愈合,不少藥老的弟子在進行包紮止血,卻一點用也沒有。
衆人看見雲谏到來紛紛讓出一條路。
饒是有心理準備,可當看見那張臉時,子晹還是一陣恍惚愣了神,全身突然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雲谏擡手壓住子晹的肩膀,将子晹猛地拉回了神。
“別愣着,拿藥。”
雲谏一開口,子晹立馬從那恍惚的情緒中脫離,打開雲谏的乾坤袋。
“當初可沒有這麽嚴重。”雲谏處理着傷口,一邊道,“怎麽,舍不得他這一身修為?”
雲谏嗤笑一聲,“也不是什麽正經修為。”
修仙界尊崇着雲谏,同樣也畏懼着他。物極必反,當雲谏的醫術達到能夠看破修仙界大部分極其不光彩的秘聞時,恨他的人絕不是少數。
雲谏右手一翻,一根針便出現在他手上,刺入穴脈快準狠,拔出針時,針尖發黑。雲谏輕輕一碾,被毒侵染了的銀針便化為粉末。
“他體內還有毒素,一時半會沒有藥材。我只能用續命丹吊着一口氣,明天要去霧隐林一趟。”
子晹點點頭。
當初雲谏帶子晹回的就是霧隐林。
霧隐林雖然沒有宗門圈地,但是裏面除了珍貴的藥材,更是生長了許多劇毒之物,修仙界除了神醫聖手雲谏,還沒有誰能夠自由出入霧隐林。
“說治的是你,說不治的也是你!”人群中突然鬧哄哄的,沖出來一個女修士,“我們不醫了!”
雲谏波瀾不驚,一針紮在女人的脖頸上,“嗔氣入心,需靜養。”
子晹發現雲谏心情似乎很不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師尊身後,一路回到風雲軒。
“師尊……”
子晹還未開口解釋,雲谏便問道,“看見了?”
“修仙界大多就是這個樣子的。”
雲谏低低地笑了一聲,情緒開始平穩下來,“混亂、無序、自私、強者為尊。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他們,他們也不會感激的。”
子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哪裏解釋起。
那個老者是這樣的,那個傷者也是這樣,那個女修士亦是如此。
老者闖風雲軒的時候他感覺到了殺意,可師尊最後給對方留了一線生機,那個傷者也是他想救的,那個女修士……
種種累積,很難不讓人失望。
子晹沉默了片刻,緩慢而又堅定地道,“對不起師尊,我……”
“我做不到像他們一樣。”
“也不會像他們一樣。”
“至少,我能無愧于自己的心。”
雲谏:……好經典的臺詞。
作者有話要說: 雲谏:我徒弟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