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約是心裏有事,蕭歌遲遲沒有睡意。
看着外面逐漸靜寂下來的夜，她有些自嘲，最近她的作息是越來越拉跨了。很多事好像破了第一次例,後面第二次第三次也就順理成章。
差不多到晚上十一點半左右，蕭歌突然聽到YY房間傳來有人進來的提示音，她切到YY屏幕一看，吹皺一池春水的的馬甲出現在房間裏面。
兩人相顧無言，YY裏先是安靜了一陣,随後蕭歌才聽到一念此間道：“我在我們當初的那個YY等你等了好久,你一直不來，我還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蕭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去拿了杯冰水,一邊走一邊喝回到了電腦前，當作才看到一念此間一樣開了麥驚訝道：“春水？你竟然也還沒睡。話說之前你給我發的私聊是什麽意思，你不會把我當做你的某任前妻了吧。還以前的YY,我看到消息的時候人都是懵的，給你回消息結果你還直接下了線。”
一念此間不死心,“你真的不知道我們之前的YY頻道嗎？”
“我能知道才奇怪吧。”蕭歌說着把手裏的水瓶往桌面上一放,道：“不是兄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的聲音和你那個前妻就這麽像？你之前不還說我們不一樣嗎，怎麽又突然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你這樣讓我有點慌啊兄弟。”
那邊一念此間卻不說話了。
蕭歌等了等,又喂喂了好幾聲，見還是沒動靜後,只好道：“那行吧,時間不早了,我得下了。雖然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希望你能放下過去。再如何，也不過是一個游戲裏認識的人而已。”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的。”一念此間果然又開了口，“但很多事過不去就是過不去。你不知道那天我突然聽到你的聲音有多驚喜，我真的很高興你能回來，能回來就說明你已經走出了那些陰影。”
走出那些陰影？
怎麽可能。
就是因為走不出來，所以才會回來的啊。
蕭歌手指輕撫水瓶上冒出的水汽，臉上沒多大表情，語氣卻假裝關切，“雖然不知道你非要認定我就是你的前妻，但據我所知，經過各種錄音設備之後的聲音是會失真的。現實中兩個不一樣的聲音，可能經過YY語音系統一處理，聲音會變得相似，這種事并不少見。只靠這點的話你就認定我是你前妻，這會不會太武斷了一點。”
“不，不僅僅是聲音，語氣，笑聲，還有我教你的連招，”一念此間肯定道，“這些都是證據。我之前也有懷疑過是不是我弄錯了，但越和你相處我心裏就越篤定你就是她。而且不止我一個人這樣想，微念他也這樣認為。”
微念？
蕭歌指尖一頓，她沒想到這裏還有微念的事。
“微念他認為什麽？”蕭歌想到一種可能，“他也認為我是你的前妻？”
“你應該清楚，微念他并不是很好接近的人。”一念此間道，“別說外人，這幫會裏的老幫衆能和他聊上的人也不多，也就五月和貓哥因為競技場和他打得多才熟悉一點。而你，和他認識滿打滿算兩個月不到，不僅僅成為了他的徒弟，還成功進了他的親友圈子以追求他的名義被他默認着一起打聯賽，這樣的‘偏愛’你自己想也都該覺得蹊跷的。”
蕭歌承認，一念此間的話說得都對。
她之前也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她想不通為什麽，只能暫時當微念和她相處久了，逐漸将她當成了真的徒弟來對待。
可現在想來，這背後還真有其他的緣故。
“你的意思是，本來你本來還不夠确定我就是你的前妻，因為微念這樣對我反而才逐漸肯定下來？”蕭歌覺得有點荒謬，但她依舊不肯定承認自己就是原主，“可是為什麽呢？假如我真是你的前妻，微念為什麽會這樣對我？他認識我嗎，總不能因為你才會對我這麽特殊吧。”
“你還記得你的師父春雨打杏花嗎？”一念此間道，“嚴格來說，微念其實算是你的師弟。”
蕭歌瞳孔一縮，瞬間想到了很多。
“當初照片的事一出，春雨知道後就一直在找你，她甚至考慮過報警，但又害怕這件事會再度刺激到你對你的現實生活造成影響，所以生生按捺住了。”一念此間道，“後來你再沒上線，她只能到處去打聽發照片的人是誰，最後查到那個是綠濃痰的小號就一直在追殺他。從青龍山到風花雪月，從電信到網通，她那段時間一有空就在游戲裏蹲人。”
師父……
沒想到原主師父會給原主報仇，蕭歌鼻頭莫名微酸。
原主你看，你原來也有人在護着的。
仰面将淚意逼回眼底，蕭歌接着一念此間的話道：“你是想說，你前妻的師父在給你前妻報仇的過程中收了微念為徒？”
“嗯。”一念此間道，“當時微念剛玩這游戲，他驚豔于春雨的手法，兩人不打不相識，再後來微念也加入了我們的追殺小隊。我不敢說一定是微念的加入才讓綠濃痰退的服，但當時微念發布全服通緝令的确花了很多錢。”
“微念很聰明，盡管當時我們很感激他的幫忙，但因為涉及到你的隐私我們沒有透露過你的事，可他卻從我們和綠濃痰的對話中已經拼湊出了大概的真相。他一直都知道有你這麽一個人，也知道你的所有事。”
原來是這樣嗎？
蕭歌不由想到了她生日那天微念讓她許願的事，怪不得他當時說她的願望他說不定能替她實現，原來那時候他就在暗示這件事。
也怪不得她後來說她不是照片原主，他很輕易就信了，甚至還自己舉例說那兩個湊巧點不是鐵證。在那個時候他應該早就認定她就是“某個人”——既然是曾經被偷拍的醜八怪，那自然不會是光鮮亮麗的美女大學生。
“可就算微念知道你前妻的所有事，但你前妻對他來說終究是個陌生人，他沒道理對她這麽好吧。”蕭歌說着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是因為你前妻的師父嗎？”
YY裏安靜了下，一念此間才不忍道：“他們的關系很好，甚至比和我都要好。胡圖圖你知道吧，當初春雨撿到被毒瘤堵複活點的胡圖圖，後來a了之後将她托付給微念，微念哪怕再不喜歡她也都沒趕她走，只因為那是春雨的囑托。”
一念此間說的隐晦，但蕭歌又怎麽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微念對她所有的好都是因為她是春雨打杏花的徒弟？
畢竟随手托付的徒弟微念都一直看着，更何況她這個被師父一直記挂在心裏的徒弟。
蕭歌伸手蓋住了眼睛。
原來她都是沾了原主師父的光啊。
原主師父的确是一個非常好也非常優秀的女孩子，她值得微念這麽對待。
“我不知道你追求微念是不是為了在氣我，如果你是真的喜歡他的話，我還想希望你能認清某些現實。”
YY裏一念此間還在繼續說這些什麽，但蕭歌已經不太想聽。
她看着電腦屏幕看了許久，突然覺得僞裝好像也沒什麽必要了。所有人都看穿了她，只有她自己以為天衣無縫毫無痕跡。
“一念間，”一念此間最初的游戲艾迪就是一念間，蕭歌吸了吸鼻子，“你想聽聽我這裏所知道的有關你那位前妻的事嗎？”
一念此間安靜了下來，蕭歌也不管他，自顧自繼續往下道：“正如同你所說的那樣，她從小到大對待周圍的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且帶着讨好的，但這樣并沒什麽用。
因為她的樣貌，她的家人依舊不喜歡她，她的同學也厭惡她，他們不僅笑話她好吃懶做肥豬一只，還曾把她一個人關在據說鬧鬼的廁所一整夜，理由是希望她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勤快一點別再給班級丢人。更可怕的是，她失蹤一夜她的家人卻不聞不問，老師找上門他們也只說肯定是她的問題，沒有情商不會和同學相處，以後會讓她改。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很恐懼周圍人的目光，恐懼到什麽程度呢，她成績一直不錯，可每次考試都不敢考高分，因為一考得好就會被關注，一被觸碰到別人的目光她就渾身顫抖腳底發寒，仿佛身後緊貼着一只厲鬼。
她喜歡上打游戲，也是因為游戲裏不會有人在意她現實長什麽樣，她可以正常交朋友，也可以偷偷喜歡一個人，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後來是什麽時候這片淨土也沒了呢，這要從她喜歡的那個人把他的女同學介紹給她說起。那個女同學熱情爽朗、活潑大方，是她所羨慕的模樣，兩人很快打成一片。
有一天，那個女同學傳了個文件給她，說她電腦不知道為什麽打不開，讓她來幫忙看看能不能打開。好朋友之間相互幫個小忙很正常，她也就沒防備。這個文件接了，打開了，好像沒什麽問題，最多就她和好朋友說去洗澡的時候攝像頭會自己亮而已。有一回她偶然撞到了亮了一下的攝像頭，以為是眼花，再之後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你是說……”一念此間語氣裏滿是難以置信。
“是的，”蕭歌放下手嘲諷道，“真正偷拍的人并不是什麽綠濃痰，而是你那個善良美麗特地來開導你陪伴你的……女朋友。”
“怎麽可能……不會的，”一念此間喃喃着，等消化完這個事實語氣不知是笑還是哭，“不可能……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她問究竟怎麽回事！”
“一念間，如果這個電話你敢撥出去我現在就徹底消失。”蕭歌也不想罵人，她只陳述一個事實，“我一旦消失，那你們可要小心提防了。我本來是不想上升現實的，但如果游戲裏解決不了，我只能找你們現實過招了。瘋狗咬起人來可是很疼的，人生幾十年呢，總有我踩住你們痛腳的機會。”
“我不是想去通風報信，我只是……”一念此間一副難忍的語氣，“對不起，微念說得對，是我太蠢，很多事我只要一想就能發現端倪的……對不起……你要怎麽報複我我都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在這裏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呢，”對于他的道歉蕭歌并不接受，“我又不是踏歌而行。”
原主當初的艾迪叫叫踏歌而行。
“你不是她的話，那她在哪？”一念此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我去找她道歉去求她原諒無論她怎麽罵我打我都接受！”
“她啊，”蕭歌彈了彈指尖的水珠，“死了。”
“死……了？”一念此間激動的言語戛然而止，“我不信……”他語氣艱澀，“不會的，她不是說考上了心儀的大學燦爛人生才剛開始嗎？怎麽可能呢……”
“信不信由你。”蕭歌語氣非常淡漠，“那天晚上她就割了腕。你知道的，一個人內心徹底崩潰，死亡就是解脫。不讓罪魁禍首獲得應有的懲罰，很難讓亡靈安穩吶。所以告訴我明如雪在哪吧，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的話。”
YY裏寂靜了許久，好一會兒後一念此間才開麥聲音嘶啞道：“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配合你。明如雪現在還在我們服，艾迪嬌軟軟，不過她那個圈子很惡臭，所謂的高玩圈你聽說過吧，說是高玩實際全是一堆人抱團秀優越感。雖然我不知道你打算怎麽報複她，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無論你要做什麽，只要是能用的到我的地方盡管說，我一定會幫你，哪怕你做……的事，我也願意當這個從犯。”
得到了明如雪的艾迪，蕭歌第二階段目的算是達成。至于一念此間的忠心，暫時她還不需要，“不用了，你不是說這游戲你玩到頭了嗎，那就徹底a了吧。沉溺于虛拟世界，總不是什麽好事。”
一念此間卻舍不得斷開這聯系，“我把我企鵝發給你，有事你随時聯系我。”說着他發了一串數字在YY公屏。
蕭歌本不想加，但最後還是複制先存了起來，“對了，這事你就別讓外人知道了，我不想節外生枝。”
一念此間秒懂她的意思，“放心……我不會告訴微念的。”
“嗯。”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蕭歌已經登錄了游戲，“不能告訴你。不過聯賽我是沒法繼續打了，趁着沒進前百鎖定隊友，你們再找個隊友吧。”
“這比賽本來就是因為你才打的，能再見到你就是我要的最好結果。”
“別，你得給其他人交代。這事是我對不住你們，我把包裏的金都郵給你，算下來差不多小一萬了，無論你請人還是雇人，都把這比賽打圓滿了，好歹進之前說大家定的前百。”
“好。”一念此間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是真的喜歡微念嗎？”
郵寄完金，蕭歌點開角色的師徒界面，她看着師父欄位裏的微念，不由想到他發的那句“終于見江南”。
為何想見江南，因為杏花春雨江南。
她喜歡微念嗎，“或許吧。”
喜不喜歡，也都止步于此了。
将轉服資料提交，蕭歌最後看了眼師徒界面，然後點了确定。
轉服之後，她在這個區服的所有痕跡都會消失。
她和微念，從此山高水闊，與君江湖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