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點半，她拉着大雪下樓，去食堂吃晚飯。
救助中心現在一共有十七個工作人員，阿姨準備了充足的飯菜，還給大雪留了一盆新鮮的生豬肉：“吃吧，你運氣好，這都是人吃的。”
門衛大笑：“大雪啊，好名字，大雪兆豐年，真的有福氣。”
張芸也笑了。秋嬸拿來頭繩給他綁了頭發，怕他這麽白的頭發染髒了。在熱鬧的集體氛圍中，看着安靜吃肉的大雪，張芸覺得這一切不再那麽奇怪。
吃完飯，張芸牽着大雪去異種人飼養區外圈散步。羅姨正投喂關在裏面的喪屍，屠宰場的車輛拉來一桶桶的廢料，羅姨就把腐敗的動物內髒倒入食槽中。
她看着衣衫褴褛的喪屍搶食。由于缺乏養護，這些喪屍和她原世界的喪屍形象一樣，毛發稀疏皮膚潰爛，缺胳膊斷腿屢見不鮮，長久都沒有被人領養。
她又回頭看看幹淨體面的大雪。大雪已經吃飽了，對腐爛食物毫無興趣，只是安靜地遠距離站着，他的眼睛不會眨，也不知道正在看向哪。
張芸拉繩子：“你看得清嗎？不走近點看看嗎？”
大雪不動，不想靠近其他喪屍，顯得他遺世獨立很有思想深度。
但仔細回想，他先前并不抵觸莉莉，所以他腦子裏很可能也有一套雙标。
“那走吧。”她把大雪拉走。
入夜後，張芸洗漱完，把大雪按在牆上，也狠狠地給他刷了一頓牙。大雪的頭腦還沒發育出生物鐘，沒有睡覺的需求，張芸只能把他關入衛生間。
她睡了一會兒，突然被“嘭嘭”的撞門聲驚醒。
她緊張地起身，雙手在床頭亂摸，想要找出放在枕頭底下的□□，卻什麽都沒摸到，只驚出一聲冷汗。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确實是喪屍的撞門聲，但她已經不在原來的時空。
撞門的“嘭嘭”聲依然無規律地響着。
張芸打開衛生間，大雪立刻撞出來，撲了她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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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餓了？”她去樓下的冰箱裏找出剩餘的那盒冷凍飼料，把飼料喂給大雪吃。
大雪吃完後又被關入衛生間，張芸心驚膽戰地鑽回床鋪，十分鐘後果然又聽到了撞門聲。
有這麽個特性在，日子沒辦法過了。
“你給我出來。”張芸打開衛生間放出大雪，給他扣上牽引繩，快速拉着他下樓。
飼養區的上百只喪屍在夜間都很活躍，此起彼伏的碰撞聲和嘶鳴聲不絕于耳。
她把大雪拉向一個生活池：“你再吵，晚上就和他們一起住。”
池內的喪屍永遠吃不飽，他們嗅到活人的氣息，紛紛朝着張芸湧來，層層疊疊地趴在水泥牆上，踩着同族的身體向上攀爬。
大雪走得越來越慢。
張芸恐吓他：“過來。”
大雪不願意接近行屍走肉，停下腳步，身體竟然向後傾斜，開始抵擋張芸的拖拽。
連續吃了幾頓飽飯，他的力氣大了不少，雙手抓住牽引繩往後扯，已經有能力和張芸對着幹。
“有兩個月智商了不起嗎？”張芸用力一拽，讓大雪向前一個趔趄，“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你要控制你自己。”
大雪不肯靠近，再往後拔繩子，力氣拼不過張芸，突然張嘴發出“哈”的一聲咆哮。
他的聲音低沉嘶啞，似乎竭盡所有的力量才發出來，聽着竟讓人無端地感到心酸。
張芸一下子被他“哈”清醒了。
她松手，大雪因為慣性倒在地上。
大雪張着嘴急促喘息，喉嚨底發出微弱的“呼呼”聲，臉上流露一絲僵硬的痛苦神色。
異種人飼養系統：【張大雪在夜間散步，心情過于興奮。當前心率57，對D級不利，請盡快投喂食物，安撫張大雪的情緒。】
張芸好奇地俯身：“你再‘哈’一下給我聽聽。”
大雪：“……”
“沒事了。”張芸提起牽引繩，順手摸了他的頭，“走吧。”
大雪緩緩起身，跟着張芸走回宿舍。
異種人飼養系統：【張大雪當前心率32，心——】
張芸按下靜音鍵，不想再聽智障系統播報。
她的腳步放得很慢，能夠讓大雪跟在他身邊，小聲告訴他：“兩個月的智商，其實很了不起。你有除了進食以外的其他想法。”
大雪充耳不聞。
張芸難得反思：“是我過激了。我平時不這樣，因為你是喪屍，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也不想像他們一樣，對不對？”
大雪湊近張芸的臉頰，隔着嘴套咬了一口空氣。
“我想想別的辦法，慢慢來。”張芸擡手搭住他削瘦的脖子。大雪原本長得很高，但他膝蓋和脊椎都是彎曲的，導致垂直高度和張芸差不多，十分适合勾肩搭背，“我們會磨合的。”
她從倉庫裏找出麻繩和一把鐵椅子，把椅子放進衛生間，用麻繩把大雪捆在椅子上：“坐在這裏，一個晚上，不要動。要是打翻椅子，我只能把你捆在馬桶上了。”
大雪沒有掙紮。
張芸關上衛生間，重新入床睡去。
半個小時後，她聽見了椅子被打翻的悶響，之後又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大雪用腳踹門的聲音。但吵鬧只持續了一會兒，動靜也不大，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一直到天亮才醒來。
“早。”她心情舒暢地打開衛生間。
大雪和椅子一起躺在地上，折騰了一晚上依然清醒，腳尖時不時還會抽動兩下。辛瑤解開麻繩放他出來，又把他按在牆上，狠狠地給他刷了一頓牙。
吃早飯時，她詢秋嬸：“我們中心有喪屍用的安眠藥嗎？”
“沒有的，凡是和喪屍沾邊兒的東西都太貴了。大雪睡不着啊？也是，據說喪屍的腦子要恢複到B級才會睡覺——人用的成不？外邊兒藥店裏買買看？”
“行。”
張芸認領了她的任務，每天用高壓水槍沖洗生活池和食槽，給喪屍噴灑廉價消毒液防止傷勢惡化，偶爾穿上防護服，給喪屍的禿頭擦擦生發水，争取讓他們多長幾根頭發，通過提升顏值給他們争取被人領養的機會。
阿姨們負責更辛苦的工作，成批成批地給喪屍們換衣服洗衣服，還要定時給喪屍洗澡，免得被參觀的人嫌棄衛生。
即使竭盡全力，如此衆多的喪屍生活不能自理，飼養區的環境依然不容樂觀。中心的資金來自于金城撥款，撥款不多，足夠把所有喪屍養活，卻買不起最便宜的康複劑。
不斷有人喪屍遺棄在救助中心門口，也會有警局把幾個剛逮捕的流浪喪屍送過來，卻很少有人能領養成功，喪屍的總量只增不減。
在開放參觀的時間，秋嬸招呼張芸：“今天有還有個人來領養喪屍，在門衛那兒等着，張芸你帶他們去參觀參觀。”
“好。”張芸跑去門口，見到一對帶孩子的夫妻。
女孩子大約八歲，在班級同學的誘惑下，想要追趕全民飼養喪屍的潮流，迫不及待地跟在張芸身後。
但見到生活池中的喪屍圍城場面，她眼淚都快飚出來了。
這踏馬和電視上的漂亮異種人長得完全不一樣。
張芸露出笑臉，瞎說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臺詞：“帶回家洗洗，馬上就幹淨了，喪屍都要好好打理才能變漂亮，養喪屍重在康複，你要享受這個過程。”
張芸的神情過于不真誠，女孩轉而請求父母：“可是店裏的異種人好看多了。”
“店裏的要錢，等級也不一樣。”母親沒好氣。她清楚女兒就是心血來潮，來這裏免費領養一只差不多得了。
張芸拉着小朋友轉變方位，指出一只喪屍給她看：“這只怎麽樣？最漂亮的，藍色品系，你看她頭上，還有藍色的頭發，等以後長出眼睛，眼睛也可能是藍色的。”
女孩委屈：“她年紀太大了。”
“異種人不分年紀，他們可以活很久。”
女孩醜拒：“可她真的太難看了。”
連續看了三個生活池，女孩都沒挑出自己喜歡的喪屍。母親不耐煩了，小聲催促她：“怎麽還沒選好？我看那個年紀小的就不錯，那個行不行？”
女孩沉默着不肯答應。
母親詢問張芸：“那個，看着只有七八歲的，能讓她靠近點給我看看嗎？”
張芸抽出三米長的笨重木棍，讓木棍穿過鐵絲網和鐵栅欄的空隙，在喪屍群裏攪了攪，小心地把那只小喪屍撥到了鐵門邊。
然而一靠近，她們才發現那不是只年輕的小喪屍，而是只骨骼嬌小的年老喪屍，耳朵少了一個，手指頭缺了兩根。
一般送來救助中心的喪屍都是老弱病殘，幾家異種人培訓公司會提前在這裏預定品相好的喪屍，碰上稍微有點姿色的，阿姨就給他們打電話，他們馬上開車拉走，留不到等人過來海淘。
女孩終于被吓哭了：“我不看了，我不要了！這裏沒有好的！”
母親嫌棄：“不是你說要養的嗎？”
父親總算開口了，神色慈祥地安撫她：“不能白來了，就挑一個吧，那邊衣服上有蘋果圖案的，小小的，看着有點乖。”
張芸把穿蘋果衣服的女性喪屍撥到門邊，詢問女孩：“怎麽樣？現在有點瘦，以後會胖的。”
女孩勉強答應了，含淚點頭。
母親催促：“行，就這個了，要怎麽抓？”
“你們讓開。”張芸打開層層防護門，突然跳入下方喪屍群，抓起那只蘋果喪屍就往回跑，在通過第一道門前踹掉尾随的喪屍，快速用鐵鏈捆住第一道門。
他們沒料到她真是這麽粗暴的一個抓法：“謝謝啊，你練過？”
“不用謝，阿姨們身手都比我好。”張芸鎖完三道門，把骨瘦如柴的蘋果喪屍拎過去，“來，我們去辦手續。”
登記室在辦公樓，他們需要穿過長長的一條石子路。
“那個。”女孩子眼尖，忽然指向竹林深處，“那裏有東西。”
張芸知道，大雪就被拴在那裏。他不喜歡開闊的地方，張芸忙碌時就把他放進林子下面，給他系一條五米長的細繩，讓他到可以到處走走逛逛，看看風景聽聽鳥叫，多聞聞自然的味道，天人合一有利于開發智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