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桑青時沒再繼續同學聚會,往前臺留了張卡,單手發信息托一位同學轉達自己有事先走。另只手一路握着唐遠的手腕,一言不發地将他拉到了停車場,示意他上車。
唐遠也不出聲,自己開了後車門坐進去,找到了那本筆記,默默收進包裏。
桑青時發動車子駛離會所,沒說要去哪,唐遠也沒問。
沉默成了眼前唯一可以放心去做的事,若空氣有顏色,定然是鋪天蓋地壓抑的青灰,與窗外夜色相連。
“你幾點做家教?”
許久之後,桑青時先開口,語氣聽不出什麽,但聲音暗啞。
唐遠沒擡頭,眼睛瞅着自己的鞋尖低低應道:“九點。”
“教多久?”
“一個小時。”
唐遠尚沒從震驚的餘韻中緩過神來,腦子還亂着,只能機械地問一句答一句。
“時間還夠,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去?”
“我不想吃。” 唐遠果斷拒絕。
季安對他說了那麽下流的話,他到這會兒還在犯惡心。
桑青時無聲地嘆了口氣,回手示意唐遠把手機遞給他,“手機拿來,給你充電。”
唐遠才想起這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一遞一接間,和桑青時從後視鏡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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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別扭地躲開了。
白色路虎疾馳在迷離不清的夜色裏,雨水不斷在玻璃窗上敲出無序的聲響,又被雨刷器搖擺着打散。
桑青時緊握方向盤,卻沒設目的地。
他不清楚季安和唐遠說了什麽,說了多少,但唐遠的無所适從和難以接受都寫在臉上。
他是同性戀,這本來沒什麽,無意對任何人刻意隐瞞,卻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讓唐遠知道。
他調大後排車座的暖風,點開車載導航對唐遠說:“你做家教的地址給我。”
不知事情怎麽就這麽巧,唐遠手機一開機,進來的除了桑青時發的消息,還有學生的請假短信。
“今天不用去了,學生有事,課改到明天。”
這下他連能暫時冷靜一下的地方都沒有了。
兩人到家時桑葉已經睡了,阿姨也回了自己房間休息,給他們在客廳留了盞燈。
“你有什麽要問我嗎?” 桑青時看出唐遠的欲言又止,在他磨蹭着上樓之前叫住他。
事到如今,索性一次說個明白。
唐遠本還猶豫,回頭見桑青時表情極為認真,才确認了自己是可以探聽這個秘密的人。
他無意識地緊攥着衣角,痛心疾首地與桑青時對視,開口問道:“你和那個叫季安的,真是同性戀嗎?”
桑青時眼中無波:“是。”
其實說出來反倒輕松了,他沒把握能一直瞞着唐遠,也并不想一直瞞着。
答案早已知曉了八九不離十,但聽桑青時親口承認,唐遠還是受到了不小沖擊,定定站住不說話了。
桑青時注視着唐遠,等他繼續問,期待他能問。
比如問他和季安是什麽關系。
若唐遠在意,桑青時不介意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
但唐遠沒有。
他一想起方才被季安堵在洗手間的場景,就不想再聽到關于那個垃圾的任何事。這樣的人,怎麽配從桑先生嘴裏提到他一個字?
怎麽配得上那麽好的桑先生呢?
唐遠自小待人寬厚,被欺負也很少訴苦,更不做打小報告學舌挑撥的事。此刻卻出離地生起了破壞心,急切地想要桑青時識破季安的虛僞嘴臉,厭惡他,遠離他。
他忍着難以啓恥,忿忿地跟桑青時告狀:“季安說他想操我,能操得我爽,還說有好多玩法讓我跟他試,才不是在逗我。”
果不其然,桑青時的眼神一瞬轉怒,額上青筋倏地繃了起來,神色好似變了一個人。
他就說唐遠怎麽吓成那個樣子。怪他自己心虛,急着帶走唐遠,沒有當面跟季安對質,給唐遠出頭。
他抓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就往外走,這個時間聚會不會散場,季安對唐遠說那麽髒的話就他媽是欠揍。
“桑先生你去哪?” 唐遠見狀慌了,兩步沖到近前拉住了桑青時一只胳膊,阻止他出門。
桑青時不輕不重地甩開他,強壓着怒意道:“你在家等我。”
“你要去找季安嗎?你不要去找他。” 心急之下唐遠兩手環住了桑青時的腰,用盡全身力氣困住他。
桑青時怕傷到他,沒太用力地掰開他的手,卻聽唐遠驚慌而懇切地求他:“不要跟他打架,打架會受傷的,我不想去醫院看你,我害怕。”
最後一句甚至帶了顫抖的哭腔,桑青時一下便理解了唐遠的恐懼——醫院是他看着家人一個又一個離開他的地方。
桑青時驟然冷靜了下來。
上一次唐遠跟他講起父母的病,說抽煙對肺不好,勸他少抽,到現在他都沒有再碰過一根煙。
即使唐遠無法對男人産生愛意,但桑青時知道,自己是唐遠最重要的依靠。
他不該讓唐遠不安心。
确認桑青時停了腳步,唐遠由他身後圈緊的動作放松下來,才漸漸覺出這個姿勢不妥,僵硬地不動了。
沒等收回手,桑青時輕輕放下了他的胳膊,轉過身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
桑青時想要安撫他,卻不敢有多餘的動作,不确定是否能像原來那樣輕拍他的肩膀或者發頂。
向來身居高位,頭一次覺得自己很卑微。
良久,兩人間稀薄的空氣仿佛停止了交彙,室內靜得落針可聞。
唐遠鼓起勇氣,破釜沉舟地問:“桑先生,你也想操我嗎?”
否則非親非故的,桑青時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
唐遠自問他身上根本無利可圖。
桑青時沒有立刻否認,半秒的遲疑,不是答案等于答案,再想說沒有,已經錯過了時機。
唐遠的臉色一下變得刷白。
“我不想騙你說我沒有過一點那種念頭。” 桑青時苦笑。他是喜歡唐遠的,靈肉不可分離的那種喜歡,當然想同唐遠做親密的事。
他不覺得羞恥,他怕唐遠覺得惡心。
“有次在咖啡館我叫你幫我脫衣服,你…… 那個了…… 不是因為喝咖啡興奮吧?”
桑青時坦承:“不是。”
唐遠咬着嘴唇,低頭陷入沉思。幾息過去複又擡頭,卻不敢直視桑青時的眼睛,“對不起桑先生,我沒想過要和男人做這種事。”
桑青時不意外,也談不上失望,認真道:“你沒有錯,不必為這個跟我道歉。”
唐遠突然站起身,朝桑青時恭恭敬敬拘了一禮,“桑先生,我有件事正準備和您說呢。下禮拜我開學能住宿舍了,準備明天下班就搬過去,叨擾您這麽長時間,感謝您對我照顧。”
他極不自然地撒了個拙劣的謊,明知桑青時不會信,也只能硬着頭皮說完。他給不了桑青時想要的,就不能厚着臉皮再要桑青時給他的。即便桑青時不計較,他也無法心安理得。
空氣凝滞,桑青時自嘲地發出一聲輕嘆,沒說挽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