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桑青時家的鐘點工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姐,比帶桑葉的徐阿姨年輕,看着也精明。一般來了都是先做早餐再打掃,幹完活就走,幾個月來都沒碰上過唐遠。
進門見到個穿着睡衣的半大男孩兒從樓上下來,臉色瞬間變得一陣紅一陣白,生怕說錯什麽話。
桑青時跟家裏坦白性取向那次,她還在桑家老宅做,不小心聽到一耳朵。
她知道桑家沒有這麽一號小輩,看這年紀又不可能是桑青時的朋友,忍不住就往歪處想。等聽見桑葉喊這男孩舅舅,表情更是百轉千回起伏跌宕,打了聲招呼就鑽廚房做飯去了,唐遠要幫打下手她也沒讓。
可給惡心壞了。
像唐遠性格這麽不敏感都覺出她不待見自己,又想不出何時得罪過她,只好讪讪出去陪小葉子玩了。
桑青時還在休假中,心卻從沒有離開過工作,大早上就在書房跟助理姚露娜通電話,正說着見陳瑞打過來,才放過他那假期都沒得懶覺睡的女助理。
過了一會兒,陳瑞的車停到門口,桑青時也剛好收尾了工作下樓。
唐遠事先不知,門鈴一響,轉頭詢問似地看向桑青時,得到他一句:“是陳瑞,去開門吧。”
陳律師正是為唐遠家爆水管的事而來。
按理這種小事根本犯不上他這種級別的律師來處理,一般業主和物業溝通好,該找誰負責找誰負責,頂多花點時間扯扯皮就能解決。可既然桑青時說怕唐遠被人刁難,找他幫這個忙,那他就親自上門問問情況,順便當拜年。
一準兒還能拎點好煙好酒回去,反正桑青時有大把人送,抽不完喝不完的。
男人間的友誼不就這麽膚淺?
但桑青時對他堂弟那小舅就有意思了,非親非故的,隔三差五熱心送溫暖,搭時間搭錢搭朋友,人家家裏淹了,他就把人接自己家來住。
“唐遠啊,好久沒見,新年好啊。”
唐遠眉彎眼笑地給他遞拖鞋,“陳律師新年好,收到我給您發的拜年短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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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我那會兒在喝酒忘了回,不好意思啊。” 其實是群發的拜年短信太多,除了親人熟人他都沒仔細看。
唐遠毫不介意,誠心地說:“沒事沒事,您收到祝福就好。”
真是個單純好脾氣的孩子,陳瑞邊換鞋邊想。
鐘點工已經把早餐做好端了上桌,桑青時走過來朝陳瑞道:“一起吃早飯嗎?你們邊吃邊說。”
陳瑞的律所平時忙,他早上總想多睡會兒,沒養成吃早飯的習慣,擺擺手說:“不用了我不餓。”
桑青時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唐遠。
唐遠沒有察覺,陳瑞倒反應過來,“你們都沒吃呢嗎?那走,一起一起,我是習慣了,一個人懶得吃早飯。”
“那我去叫小葉子。” 唐遠說着跑開了。
桑葉見過陳瑞幾次,已經認得了,跑過來抱着小拳頭給陳瑞拜年:“陳叔叔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恭喜發財!”
“小葉子也新年快樂!” 陳瑞彎下腰迎他,從兜裏拿出封紅包塞到他衣服前面的大口袋,說了兩句祝福話。又指着桑青時逗他:“這不對啊小葉子,你怎麽叫他哥哥,叫我就成叔叔了,我倆可差不多大。”
桑葉困惑地歪着腦袋,也想不通,“可哥哥說他是堂哥呀,堂哥也是哥哥。”
他那歲數都能當你爸了,陳瑞心想。
但鑒于桑葉父親已經不在了,這話便不能說。不得不佩服桑老爺子,老當益壯,孫子都有了還搞出個老來子。老來子再拖上個還在上學的小舅子,瞧這一家子輩分亂的。
“可能你長得老。” 桑青時一句話總結完畢。
陳瑞不服,推了推斯文敗類款的金絲邊眼睛,反駁道:“誰長得老不一定呢,我很帥的好吧。”
你那女助理不知道有多愛我。
忽又想到過年連姚露娜的短信都沒收着一個,心裏頓感索然無味,讓他一個學刑辯出身的律師都喪失了耍嘴皮子的鬥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接過唐遠遞來的筷子,“咱倆當着唐遠的面比年輕,有意思嗎?吃飯吃飯。”
邊說邊多瞅了唐遠幾眼,由衷地啧啧贊嘆:“這小模樣長得,得是多少小姑娘的青春啊?”
他一老爺們兒都覺得唐遠長得俊。
伸向盤子的手陡然停在了空中,他猛地擡眼看向桑青時。
桑青時的視線正停在唐遠臉上。
陳瑞驚得差點沒咬到舌頭。緩了半天,假裝不經意地試探問道:“唐遠,你在學校談沒談女朋友?”
這個話題唐遠常被人問,答案一如既往:“沒有。”
“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可愛的還是性感的?”
唐遠的表情又老實又害臊,“可愛的吧。”
“具體一點呢?哪種可愛?”
唐遠知道男人們一旦聚在一塊兒讨論理想型,是必須要聽個結果的,只好照實說:“個子不用太高,白白瘦瘦的,長得也不要太美豔了,最好能清純一點。聲音好聽,手好看,脾氣好一點,別太聰明也別太笨的。”
陳瑞瞥着桑青時,眼神還沒收回便笑道:“你這不就是一般的直男審美嗎?大衆理想型,初戀臉,上學的時候大家都喜歡這種的。”
唐遠沒多想,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那可能是”。
陳瑞又把話題轉給桑青時,嘴角堆滿吊兒郎當的笑,眼神卻帶着憂慮,“你呢?對什麽樣的感興趣?”
桑青時方才一直沉默着,唐遠以為他不屑參與這種無聊的話題,沒料想他會回答陳瑞:“我的标準和他一樣。”
唐遠心想:果然這類型的女孩人人都喜歡啊,還真是大衆理想型。
陳瑞與桑青時眼神交彙,再分開,便明白了。
“啊那個,唐遠,跟我說一下你家房子的事,我拿手機記。”
唐遠住的房子是三十多年房齡的老小區,當初買的是二手,上一戶業主翻新過,他們買來就直接住了。這些年第一次出現漏水的情況,再往前不清楚,已經無處核實。
唐遠只知道這麽多,都和陳瑞講了。雖說早有準備得自己出錢修,但聽到陳瑞給出同樣的預判,還是情緒跌到了谷底。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讓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可他連不富裕都算不上。
姐姐姐夫的事故賠償金在給他們安置好墓地後不僅一分都沒剩,還用掉了本就不多的積蓄。學費申請了學貸,打工的錢勉強溫飽,還欠着桑青時一筆不知要還到猴年馬月的巨款。
這輩子還能不能翻身啊?
唐遠沮喪得連嘴裏的丸子都嚼不出味道了,拿筷子一根一根地夾着面條吃。
桑青時看在眼裏,還是更喜歡看他吃什麽都香的樣子,桌上有菜眼裏就有光,不挑食不剩飯,連個雞翅都啃得比別人幹淨。
不知道他還有過多少次像這樣食不下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