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道長,我、我該怎麽辦呢?”
寧星阮看着坐在房間裏唯一一張椅子上的道長,表情忐忑道。
道長溫聲安撫:“這次我既然來了,自然要幫你将問題徹底解決,放心吧。”
聽他這麽說,寧星阮臉上的忐忑散去,看着他的目光帶着崇敬和信賴:“謝謝您,您真的幫了我太多了。”
“你我之間又何必說這些呢。”道長表情溫和,“畢竟我們是朋友,對嗎?”
寧星阮臉上露出笑意,心裏越發的感激他,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将自己被一只很厲害的鬼纏上的事情說了出來,他怕自己如果隐瞞了這件事,道長沒有防備之下會出什麽事。
“……他好像沒有傷害我的意思,但一直纏着我,也……”寧星阮有些難以啓齒道。
道長眸色微閃,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那麽,你想怎麽解決他呢?”
寧星阮猶豫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道:“道長,如果可以的話,您能送他去輪回嗎?孤零零飄在這世上,也一定很不好受吧……”
“是啊……”道長幽幽地嘆了口氣,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怔愣,随即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既然你這麽說了,我自會盡力。”
“謝謝您!”寧星阮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再一次認真的道謝,同時一直像是壓了塊石頭一樣沉甸甸的心裏也輕松了許多。
送他去輪回,也算是一個好結果了吧。
按照道長的計劃,想要徹底解決寧星阮身上的問題,要做一場持續幾天的法事,他們需要找一個足夠空曠和安靜的場地。
寧星阮看了看自己的小出租屋,正發愁時,道長又開道:“我有個朋友在這邊有一棟別墅,現在剛好沒人住,去他那裏吧。”
道長朋友的別墅位于臨海的片區,簡單收拾了一下兩人便動身出發來到了別墅區,別墅區內環境幽靜,在他們來之前,那個朋友已經聯系了家政,兩人到達時,裏面剛好已經打掃幹淨。
法事需要的用具道長也已經準備齊全,尋了個空着的房間,将包袱随意放好,道長看了一眼窗外笑道:“剩下便等着夜裏時辰到了,不知小友可否陪我出去看看,我還從未來過海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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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星阮自然是欣然應下。
出了別墅區,平直偏僻的大路兩邊的樹蔭在頭頂連接纏繞,路面灑滿了碎星一樣的光點,寧星阮此時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心情很好地和道長介紹這座小城有意思的特色景點,雖然他也來這裏沒多久。
道長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一陣風吹來,幾片樹葉打着旋兒吹來,落在寧星阮的頭發上,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拂落了樹葉,順手輕輕揉了揉寧星阮的頭發。
這條路盡頭通着另一條橫向的公路,公路邊上立着栅欄,有幾處缺口順着坡度設了臺階,沿臺階下去往前走便是一片幹淨的海灘。
踩着濕軟的沙灘往前走,幽藍的海面一望無際,海浪一層疊一層拍打在沙灘上,又迅速退下去,不留痕跡。
兩人踏上更靠近海邊的幾塊岩石上,寧星阮搖搖晃晃走上去,回身笑着朝道長伸手,道長看着他遞過來的手,表情溫柔,擡手搭了上去。
并肩站在岩石上,看得更遠,然而更遠處也還是看不到邊際的藍。
“很壯觀。”道長贊嘆道,“喜歡這裏嗎?”
寧星阮笑着點點頭。
“喜歡住在這裏?”
寧星阮輕笑一聲,微微搖頭:“再喜歡也不是我熟悉的地方,短住一段時間可以,常住就算了。”
他扭頭看着道長,又笑道:“自己住這裏,連個陪着一起出來走走的朋友也沒有,沒意思啊。”
道長目光落在他臉上,柔聲道:“那便不住這裏,這次過後,你就回曲召市吧。”
寧星阮不知怎麽回事,被他這樣看着,心頭酸軟了一下,慌忙扭頭看向大海胡亂應了一聲。
兩人在海邊順着沙灘随意走着,一直到夕陽西下,火紅和碎金灑遍了天際和海面,豔麗又壯觀的落日讓寧星阮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忽然又想起那次,那只男鬼牽着他走到一處山巅上,看到的落日也如同眼前一樣震撼人心,深深印在他腦海裏,讓他難以忘懷。
天際還殘留一絲紅色時,兩人便轉身回去了。
有人送了飯菜來,兩人稍稍吃了一點,收拾好之後,就來到地下室那間空房。
道長從帶來的包袱裏拿出一個紅色的漆盒,打開,裏面是深紅發黑的粘稠液體。
他讓寧星阮站在角落裏,用一支筆沾了漆盒裏的液體,在地上慢慢畫出一條條有些淩亂的線條。
寧星阮靜靜地看着地上逐漸成型的圖案,直到深夜,一個看着十分玄奧的圖案印完整地印在地板上,道長才起身長舒了口氣。
又從包袱裏拿出八塊顏色各異的錐形石頭,八塊石頭被道長輕松插入地面中,寧星阮仿佛看到又血色流光沿着那圖案的線條迅速流過。
他使勁眨了一下眼睛,再看過去,卻又一切如常。
道長向寧星阮要了幾根頭發,纏在一根線香上面,插入地面,然後轉身撿起包袱,遞給寧星阮,笑容莫名:“去換了這身衣服吧。”
寧星阮點頭,接過包袱出門,随意走進隔壁的房間。
打開包袱,紅色的布料滑出來,他将衣服拿出來,雙手提着肩部提起來,是一件大紅色的長袍。
長袍上用金色的細線繡滿了花紋,寧星阮看出來,這些花紋和道長在隔壁房間地上畫的那個圖案有些類似。
他脫了衣服,将長袍穿好,對襟的扣子扣上。
有些涼,衣服一上身,他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很薄的布料,他穿着卻猛然覺得肩上一沉。
穿好衣服回來,推開門寧星阮就見房間裏燈已經關上,僅有兩根蠟燭點在牆角處。
燭光搖曳,房間裏氣氛有些詭異。
寧星阮心裏忐忑,小聲朝背對着門的道長叫了一聲:“道長?”
道長轉過身來看着他,眉眼含笑,走過來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房間正中的位置,讓他坐下。
寧星阮聽話地坐在地上,扯扯身上的衣服,有些不自在道:“這衣服看着好像婚服啊。”
說完他有些尴尬地笑兩聲。
道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從袖子裏另拿出一盒朱砂,還有一只細筆,并指成劍剪了寧星阮一束頭發,然後混在毫毛中。
他蹲下,手輕輕推了一下寧星阮的肩膀,寧星阮便朝後倒了下去。
一躺在地上,冷意就透過薄薄的布料鑽進他的皮膚裏,他打了個寒顫,忍住沒有出聲。
地上越來越冷,寧星阮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了千年寒冰上,他身體慢慢開始發抖,牙齒止不住地打顫。扭頭看了一眼背對着他不知道在做什麽的道長,寧星阮忍不住小聲叫了一聲:“冷……”
道長回過頭來,俯身将手搭在他的額頭,眼神帶着憐意:“撐住,很快就好了。”
寧星阮微微動了一下頭表示自己還可以撐得住,然而他的意識卻随着體溫的流失慢慢變得沉重起來。
迷糊中,他似乎看到自己呼出的氣息都在空中變成了白色,道長轉過身來,寧星阮撐着朝他露出一個笑意,然後便感覺到一只手落在自己胸前,他吃力地低頭看去,就見道長修長的手指,正搭在他鎖骨處的衣扣上,靈巧地解開了扣子。
有些不明白,他困惑地看向道長,卻看到一條黑色的紋路彎彎曲曲,在道長額頭的皮膚上浮現出來。
張了張嘴,他卻沒有力氣問出自己的疑問,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條紋路從道長額頭慢慢朝下蔓延,越過眉間,至嘴角,最後沒入他的衣領中。
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道長此時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邪道。
他不會是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要用自己練什麽邪功吧?
不過害怕歸害怕,雖然腦子裏浮現出這樣的念頭,他內心深處仍然無理由地信任着眼前這個人不會害他。
他更害怕的是道長為了救他,自己出了什麽問題。
意識越來越疲憊,寧星阮閉上眼睛休息了一下,直到胸口處一涼,他才又睜開眼努力朝下面看去。
蒼白的指尖點在他胸口,輕輕一按,就按出一個紅印,他聽見一聲嘆息,然後那只手又落在了一個衣扣上,繼續解扣子,直到衣襟上的口子全部解開。
手指勾着衣服邊緣,輕輕一挑,便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
寧星阮有些害臊,甚至想伸手将滑落的衣服再拉回去,可惜他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最終也就手指動了兩下。
“還是瘦了,以後記得要好好吃飯。”道長溫聲囑咐。
寧星阮動了動嘴唇,心裏應道,他會好好吃飯的。
道長輕嘆了口氣,視線落在他臉上,目光深深,與他對視間,寧星阮眼睛一熱,然後眼淚不受控制地順着眼角滑落下來,止也止不住。
又嘆了口氣,道長伸手幫他擦了擦眼睛,随後便收回視線不再看他,而是拿出剛剛的朱砂和毛筆。
筆尖沾了朱砂落在寧星阮身上,寧星阮被突如其來的涼意冰得打了個寒顫。
随着道長手腕轉動,木盒中朱砂一次次減少,寧星阮感覺到身上慢慢不冷了,只是仍然十分疲憊,提不起力氣來。
他一直看着道長的臉,移不開視線,然後就看着道長臉上的黑紋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寧星阮心裏焦急,他不知道這些黑紋是什麽,但本能地感覺到,它們的出現對道長來說肯定不是好事。
他想要說話,想要提醒道長,想讓他趕緊停下來先別畫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紋路占據了道長的半邊臉,組成了詭異的圖案。
随着這些黑紋的出現,寧星阮看到了道長眼眸中時不時會閃過一抹猩紅,他心裏害怕,卻連話都說不出來,驚懼之下,也只能發出微弱的啊啊聲。
他接受不了道長為了救他,自己卻出現危險。
燭光猛然跳動了一下,火焰微弱了一瞬,又慢慢恢複,房間裏光線跟着變暗,又慢慢回轉,寧星阮眨了一下眼睛,等再次能看清道長的臉時,他真的害怕了。
那張臉上表情痛苦,仿佛壓抑着什麽,時而扭曲猙獰,時而壓抑隐忍。
握着毛筆的手在顫抖,寧星阮感覺到筆尖滑到了肚臍處,然後停了下來,而眼前的人臉上的表情也停止了變換。
黑色的眸子徹底變紅,眉毛上挑,唇邊的笑意帶着邪氣,道長看着他,伸手捏住他的耳垂。
“寶貝,又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