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活不過七月十五?
耳邊響起尖銳的轟鳴,有一瞬間仿佛有層罩子将他與外界世界分割開來,他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無法思考,大腦只剩一片空白。
随後便詭異地突然心裏一松。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所以他心緒不寧,是因為這件事嗎?
消失的靴子終于落在了地上。
快……死了。
也許還未反應過來,也許是仍然沒有接受死亡的概念,寧星阮只剩下了茫然。
視線落在被掐着脖子的寧星磊,聽見他近乎窒息的嘶啞慘叫,寧星阮才慢慢回過神來。
此時的虞夙面無表情,眼神甚至有些淡漠,然而寧星阮知道,他已經怒了,如果不阻止,寧星磊怕是走不出這間房間了。
單是寧星磊的話他還無法斷定真假,然而虞夙此刻的舉動卻徹底證實了他命運的走向。
看着寧星磊滿臉的驚恐,寧星阮輕嘆了口氣,走過去拉了拉男人的袖子:“你這又是做什麽呢,快放手。”
虞夙一動不動,寧星磊額頭上已經爆出了青筋。
“人死在這裏,我回去就可以準備準備進監獄了。”
這話讓虞夙偏了偏頭,看着表情淡然的青年,他終于松開了手。
寧星磊滑坐在地上,捂着脖子縮進角落裏大聲咳嗽着,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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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先回家吧。”寧星阮走過去扶起了寧星磊,寧星磊看着站在一旁的男鬼,哆哆嗦嗦抓緊了寧星阮的手臂,恨不能把自己整個藏在他身後。
虞夙皺眉,目光冰冷地看了寧星磊一眼,寧星磊立即低下了頭,腿腳發軟,如果不是寧星阮還扶着他,他大概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伸手把寧星阮拉開,虞夙擡手撫上他的臉道:“這件事我不與你說,只因早已找到解決辦法,說了也只讓你平白擔憂罷了。”
寧星阮蹭着他的手掌,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勉強道:“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好。”虞夙眉間微皺,眼中出現了些許憂色。
見寧星阮還要去扶癱軟在地上的人,他目光投在寧星磊身上,聲音淡漠道:“我來扶他便是。”
寧星磊哪裏敢讓這個煞星碰自己,被吓得忽然生出了力氣,竟自己扶着床沿爬了起來。他蒼白着臉,聲音顫抖道:“我、我自己可以走。”
寧星阮看着他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裏生出了些許歉意,他無視的虞夙的話,還是伸手把人給扶着朝門外走去。
寧星磊小雞崽兒一樣縮着頭靠着他的肩走出了房間,路過虞夙時更是要哭出聲來了。
虞夙看着二人拉開門走出去,也跟着出去了,離開賓館後,他便隐去了身型。寧星磊看不到這只鬼,雖然仍在害怕,卻也稍稍放松了點。
坐在車上,他一直抓着寧星阮的手,抽了抽鼻子問道:“星阮哥,你、那只鬼一直纏着你……”
寧星阮勉強扯了扯嘴角:“你不要怕,他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寧星磊遲疑地嗯了一聲,不敢再說話,他不知道那只鬼是不是也在車上,怕再說錯話又要被掐脖子。
靠着車窗,寧星阮靜靜地看着馬路上掠過的風景,眼神逐漸變得空茫,思緒不知道飄向了哪裏。
如果真的……會死,林躍濤幾人會傷心的吧,叔叔他們又該怎麽辦呢,他還請欠着許多人沒來得及還。
還好。
還好就算是死了,就算是變成鬼,也還有另一只鬼陪着他。
虞夙說了,就算是死,他們也會做一對鬼夫夫。
這麽想着,他扯了扯嘴角,最終慘白的臉上也沒能扯出一絲笑來。
頸上一陣冰涼将他從茫然中拉了出來,手掌輕輕摩挲着他的頸側,寧星阮知道是虞夙在安撫他。
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他垂下眼眸,手指動了動,握住了覆在自己手上的涼意。
下車後,寧星阮思緒逐漸回籠,才想到把寧星磊帶回宅子裏,他怕是要被吓到,便準備在附近給他重新找家賓館,然而寧星磊不敢離開他,最終兩人還是直接回了家。
寧星阮拉着人進了書房,劉叔趕忙端了熱茶,然後去收拾房間了。
坐在茶幾旁,捧着熱茶不停地喝着水,直到一杯水喝完,寧星磊才稍稍緩過神來。
抽噎了一聲,寧星磊壓低聲音道:“星阮哥,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帶你去見一個很有本事的道士,他肯定能救你的!”
寧星阮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寧星磊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來找自己的,目光柔和下來,他道:“謝謝你。”
身邊虞夙突然現身,寧星磊被吓得瞬間起身,躲在了寧星阮身邊,頭抵着他的胳膊不敢動彈。
寧星阮垂眸沒有看虞夙,男人也只是站在他面前沒有動,許久寧星阮才擡頭看着他:“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權知道,不要瞞我了,好不好?”
最終虞夙嘆了口氣,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好,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劉叔又送來了點心,并将寧星磊帶出了書房。
寧星磊也看明白了二人的關系……這只男鬼,他也許還要叫上一聲嫂子。
确認寧星阮不會有危險,他才随面容慈祥的老人出去了。
一只鬼,一直男鬼,星阮哥竟然和一只男鬼在一起了。
不過,這只男鬼這麽在乎星阮哥,也許這樣他就能活下來了呢……
書房裏安靜下來,傍晚變得柔和的陽光落在寧星阮搭着躺椅扶手的手背上,白皙的皮膚下青筋若隐若現,帶出幾分病弱的感覺。
別開視線看着院子裏地上即将消失的陽光,寧星阮心口處壓抑沉悶,他不得不大口呼吸着才緩解了那股窒息感。
他輕聲問虞夙:“你又騙了我 ,是不是?”
虞夙沉默了幾秒,微微點頭:“對不起,只是這件事你知與不知,結果都一樣,你不會出事。”
“我明白。”寧星阮理解他,只是被蒙在鼓裏終究不好受,現在知道了這件事,他反而輕松了許多。
事情已經被捅破,虞夙也不再隐瞞。
八字特殊,命中帶劫,注定早亡,拖到二十二歲,已是幸運。
寧星阮忽然想到五歲時,虞夙便稱呼他短命鬼,小時候的他以為是罵人,原來不是啊。
怪不得他有時候會渾身發冷直到暈倒,而喝了虞夙喂他的藥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所以,這些天,你在忙的事情,是因為我?”他問道。
虞夙笑了:“命格不好,我便替你改了便是,小阮,我說了會護着你。”
寧星阮笑了,他看着虞夙,認真道:“好,我信你。”
虞夙朝他伸出手,寧星阮便起身抱住了他,在虞夙懷裏,他才察覺到自己一直在不住地顫抖。
被緊緊抱着,他趴在虞夙懷裏,像條離了水後又被救下來的魚一樣,仍然無法擺脫對死亡的恐懼。
虞夙輕聲安慰着,低沉溫柔的聲音讓他慢慢縮在他懷裏安心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虞夙坐在床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他的頭發,寧星阮起身便看到自己手裏還攥着他的衣服。
“餓嗎?”虞夙拉了枕頭墊在他背後,寧星阮搖搖頭,他還是有些精神不濟,沒有胃口。
想到被帶回來的寧星阮,還未開口,虞夙便道:“你弟弟劉叔都安排好了,不必擔憂。”
寧星阮笑了笑,慢慢握住他的手:“謝謝。”
挑破了一直藏着的秘密,寧星阮自己也察覺到,他對虞夙比以往更加的依賴。
洗漱後他躺在虞夙懷裏,手抓着他的衣服,忽然問了一個問題:“你,今年多大啦?”
虞夙輕笑了一聲,笑道:“我也忘了,總歸是比你大的。”
“那,你是怎麽……變成鬼的?”寧星阮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虞夙臉上笑意微斂,目光慢慢變得有些陰冷,他将人按在自己懷裏,聲音空茫:“可能是得罪了一些人,然後便被困在那處祠堂了。”
寧星阮想到了自己在山上時曾做過的一個夢,虞夙被四條鎖鏈捆在那張椅子上,流了好多好多血。
一定很痛。
那些人不知道還對他做了些什麽,但肯定比他看到的更殘忍。
緊緊抱着男人,寧星阮心裏難受。
“已經過去不知道幾百年了。”虞夙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我都已經記不清了,好了,不要多想,聽話,快睡吧。”
寧星阮輕輕吻了吻他的下巴,應了一聲,很快就墜入了夢裏。
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穩。
泗水村那二十多天的記憶忽然翻湧,他記起了青玄曾經說過的話,在夢裏,那些話統統變成了現實。
他仿佛成了邪物眼中的香饽饽。
五歲的他,十二歲的他,被無盡的邪物纏上,一團團黑影湧進他的身體,吞噬他的血肉,撕扯他的魂魄。
小小的孩童被吃幹血肉,最終只剩一層皮,仿佛一具骷髅,躺在醫院的床上,在無盡的折磨中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寧星阮被下醒來,發現自己心悸發抖,幾乎說不出話來。房間裏燈亮起,身邊的人将他緊緊抱着,手臂幾乎勒得他身上發疼。
死死抓着虞夙的衣服,他忍不住啜泣出聲,萦繞的檀香驅散了他心裏深深的恐懼。
寧星阮忽然覺得,夢裏不只是夢,若是他那天沒有去後山,沒有遇見虞夙,那大概就是他的命。
所以,能遇見他,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啦。
餘下的事情,無論是什麽結果,他都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