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1)
浴室裏因為熱水而起了一層稀薄的霧氣,夏天的室內溫度本來就高,所以不至于形成那種乳白色的柔軟煙霧,也不至于讓對面的葉修的臉顯得模糊。但是葉秋卻覺得這層稀薄到仿佛不存在的水霧柔化了葉修的棱角,讓那個經常将他戳傷的哥哥變得有些溫柔,那雙純黑的眼瞳中也缱绻了水氣,顯得濕乎乎的。他透過水面看到葉修的腳掌,就放在離自己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他不知怎麽的就把自己的兩只腳伸到葉修的兩只腳邊,夾住,然後笑道:“哥哥你的腳好小。”——嘛,雖然也不至于用好小來形容,但總之比他小就對了。
“嗯?”原本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葉修聞言稍微把眼睛張開了一條縫,往水裏瞟了一眼,随口問道,“我39碼的,你多少碼?”
“41.”葉秋的口氣裏不由帶上了點得意,就好像小時候成績難得比葉修高上一兩分的時候的那種得意。
“哦,不是說長得高腳才大嗎。”葉修意義不明地瞟了葉秋一眼,葉秋覺得自己肯定是被這家夥藐視了,果然,他的下一句就是,“你有比我高多少嗎?”
葉秋氣,但無力反駁,誰叫葉修說的還真是真話。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只有些許動靜掀起的水流聲聽起來悅耳。
葉秋也是很久沒有見到葉修,難免要多看幾眼,現在一個坐在這頭一個坐在那頭更是方便了他的視線,但又讓人無端生出了點羞赧。
狹小的浴缸,一人一頭地坐着,尤其是自己對面的那個人沒有開口說話,因而沒有顯露出性格中帶着毒刺的那一部分,反而因為浸潤在濕氣中成為了略帶軟意的風景,于是總會産生一點有感而發的意境美。
葉秋不想驚起波瀾攪了這片刻的安寧,但有些話不說出口,有些問題不找到答案,總是如鲠在喉。更何況該要面對的,遲早還是要面對的。
“喂。”葉秋盯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漣漪,漣漪下是葉修泛粉的腳趾,水面太過清澈,映不出葉秋現在臉上的表情,他的語氣裏有些走投無路的妥協和深不可見的縱容,“你到底準備什麽時候回家?”
“你一定要現在問這種問題嗎?”葉修輕輕地笑,十指交叉相握,從手掌的縫隙中擠出一注水噴射到了葉秋的臉上。
葉秋沒想到葉修會忽然使出這麽孩子氣的招數,還沒做出反應就被另一潑水給噴了一臉。
“喂!”葉秋有些惱了,伸手去捉不太安生的葉修,葉秋的力氣比葉修大一些,在一番不太激烈的纏鬥後,葉秋捉住了葉修的雙手,順便葉修整個人都坐在了他的懷裏。
這大概是他們這些年來距離最近的一次了,葉秋聞着葉修身上朦朦胧胧的沐浴露香氣和黑發上殘留的香波味,模模糊糊地想着。
哦,不對,應該還有一次。葉秋想起那個有些寒冷的新年,醉醺醺的他和醉醺醺的葉修,還有一張雜物間裏的小床,一扇小窗戶可以看見城市裏不太明亮的星光。
那個晚上他似乎醒過又似乎沒醒過,他都不記得了。但是他感受到了這麽多年來再也沒有感受過的擁擠和溫暖,不柔軟的被褥和冷硬的床板都無法将那時候的滿足感抵消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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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哥哥和他在很多年以後再次同床而眠,這個事實讓他有些發熱。身體上的,心理上的,都有。
而現在,當初覺得非常強大,自己根本趕不上的哥哥,就在自己的身邊,坐在自己的懷裏,不計較這個動作大概有失兄長的尊嚴,還一邊輕笑着在他的耳邊喘氣。
葉秋忽然覺得,其實很多事都是無所謂的。比起自己的哥哥,很多事的重要性都可以折中減半。
他從很早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哥哥是個非常牛逼的人。從母親的口中他得知他的哥哥比他更早學會說話,更早學會走路,更早學會一個人吃飯穿衣,也更早不再通過哭泣索求寵愛。
而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覺得他的哥哥一直都先他一步地成長着。比他先學會背誦九九乘法表,在他之前說出一口流利的英語口語,每一次考試都拿出讓人目瞪口呆的高分,而自己,總是比他差一些的。但他從來不會嫉妒,也不會羨慕,只是覺得很驕傲,因為這個人是他的哥哥。可是他偶爾也會被哥哥不太友善的嘴巴激得想要拿出比哥哥還要厲害的成績,又在真的比哥哥高了一兩分收獲了哥哥的一個摸頭殺後高興得不能自己。
他們在同一個狹小的地方誕生,通過兩條臍帶呼吸同一方天地的養料,他們那麽相似,又那麽不同。葉秋在懵懂的兒童時期曾經非常熱烈地表達着自己對哥哥的情感,但一直不曾從對方那裏收到過同樣的熱情,但那個時候的他毫不介意,依舊樂此不疲地和哥哥分享自己對他的喜愛。
直到後來,他長大了一點,開始學會掩飾,不再那麽毫無芥蒂地告訴哥哥:哥哥你真棒,哥哥我真的好喜歡你。
他學着自己一個人去做一些事,不再是他那能幹的哥哥的小尾巴,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察覺到了,他的哥哥走上了一條和他不一樣的路。
他的哥哥開始發掘新的世界,而他還在原地踏步,不知所措。
只是幾十分鐘的時間差而已,他們之間無法共享的時間明明應該只是葉修先出生的那幾十分鐘而已,可是卻在長大後越拉越大,形成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後來,葉修漸漸走到了葉秋所不知道的世界裏。
後來,葉秋成為了其他人口中了不起的葉家之子。
但是對于葉秋來說,最牛逼的卻永遠是自己離經叛道的哥哥。
“想什麽呢?”葉修的聲音就在葉秋的耳邊響起,聽着讓他有些恍惚。他的哥哥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比如嗓音。他還記得以前的葉修的聲音是怎麽樣的,清亮的,仿佛能夠劃破堅硬的冰川,但現在确實是不一樣了。
葉秋知道國外有幾位靠煙酒嗓為生的歌手,因為人生的失意而酗酒抽煙後來煉就了一把沙啞的嗓子,似乎能讓人從中聽出滄桑過境。他想葉修的嗓音變化大概也與抽煙有關,尼古丁把曾經鮮活的清亮給抹殺,熏出了點別樣的風情。不過他挺慶幸自己的哥哥依舊不會喝酒,雖然抽煙或者喝酒都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但是酒精容易使人放縱,扭曲人本身的意念。他很了解他的哥哥,雖然他的哥哥一直看上去都是那麽懶散,還有一種除了榮耀以外什麽都無所謂的糟糕的人生态度……雖然看上去是這樣,但其實不是這樣。他的哥哥其實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從來都不會輕易放縱自己,不管有多疲憊,也一直不曾放松過自己的底線。
他的哥哥其實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就算清貧,就算成為萬矢之的,也有自己不肯放棄的原則在。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浮現在明面上的只是冰山一角,人們看到的龐大冰山只是八分之一,更多的是隐藏在水面下的八分之七。
就像大概沒有人會知道在嘉世肆意抹黑葉修的那段時間裏,葉秋有多氣憤有多惱火,他這些年看似不在意葉修的近況但其實一直默默地關注着他的哥哥,他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哥哥被那樣惡劣的言辭中傷?他的腦海裏浮現了很多他可以做的事,但是他最終什麽都沒有做。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遙遠的地方看着他的哥哥那樣不容輕視地再次屹立,一次次地打腫那些輕視他的人的臉,成為了再一個傳奇。
他知道他的哥哥足夠強大,所以即使非常心疼,也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因為那是不信任的表現,即使是出于愛。
“你最近……額,剛才看你沒怎麽抽煙啊。”葉秋的腦海裏走馬燈似地劃過了很多思緒和過往,幾分鐘後才想起剛才葉修和自己說了話,而自己沒有回答。
“哦,我最近差不多準備戒了。”葉修就用這麽随便的語氣,說出了聽在葉秋的耳中似乎驚天動地一般的偉大發言。
“你傻不傻啊。”
葉修看着葉秋那嘴唇微微張開像是生吞了一個雞蛋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帶着笑意揉了揉他濕漉漉的頭發。葉秋這樣的表情讓葉修想起了他們兩個的小時候,每當自己拿到一百分或者是學會了什麽新東西,自己的白癡弟弟也都是這個表情,然後比自己還開心地笑着,說着“哥哥你怎麽這麽厲害”之類的話。
現在想起來,真的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诶不是。”葉秋像是才反應過來,捏着葉修的腰在哪兒大驚小怪的,“你怎麽突然就戒煙了?”
“不然難道還應該跟你報告一下?”葉修笑,葉秋愣了一下。
也是,戒煙說到底也不是多大的事兒,更用不着特地知會他一聲。但是葉秋還是沒從驚訝中緩過勁來,他還記得他第一次看到葉修抽煙時候的驚訝,和現在得知葉修要戒煙的驚訝程度不相上下。
他曾經多次勸阻葉修讓他不要抽煙,但葉修只是笑笑說“這個戒不掉”。
可是現在卻能夠這麽輕描淡寫地告訴他,自己準備戒煙了。
說起來也是,這很像葉修的性格,要做什麽事了從不是靠嘴,他總是默默地開始,去做他認為正确的事,從不回頭,也很少氣餒。
看起來葉修改變了,其實從來沒有改變。
葉秋一直覺得自己是最清楚這件事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抹去自己剛才的不淡定:“那什麽,情況怎麽樣?”
“戒斷反應有點大,有的時候忍不住想抽幾根。”
“哦,是嗎……”葉秋一時間有些詞窮,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只能幹巴巴地又問了一句,“你幹嘛突然戒煙啊。”明明之前說了你這麽多次你從來都不聽。
“還是不是為了多活幾年,陪你的時間長一點。”葉修捏了把葉秋的臉,還不忘評論,“小夥子就是好,皮真嫩。”
“去去去,你才比我大了幾分鐘啊!”葉秋故意不耐煩地吼了他一句,試圖掩飾自己的臉紅。他并不相信葉修剛才的那句玩笑話,但是卻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就算是調侃也好,他也想把這句話默默記下,珍藏下來。
“怎麽,不高興啊,不是很希望我回家嗎,每年都帶着一臉‘哥哥快跟我回家’的可憐表情來見我。”
“瞎說!我又不是自己想來,要不是媽天天念叨你我才不會來找你!”
“葉秋啊。”葉修笑着胡亂揉了幾下葉秋的頭發,“別在我面前說謊,你要知道你從來沒有成功地騙過你哥哥,包括你以前偷吃我的零食栽贓給小點的事。”
葉秋的臉一下子爆紅,他自從葉修離家以來就以葉家繼承人的身份成長,早已經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領,可是葉修卻總能觸動他心裏那一塊兒說不上滋味的地方,讓他窘迫,但不是那種羞于見人的赧然,反而還有點暖融融的味道:“你……你怎麽會知道!”他明明隐藏得很好了,還不忘給小點嘴邊抹上零食屑。
“我怎麽不知道?”葉修彈了彈葉秋的腦門,“我只是懶得拆穿你個弱智。”
“嘁,你才弱智。”葉秋抱着葉修的腰,把腦袋埋在葉修的胸前,小聲地問道,“說真的,你到底準備什麽時候回家啊……”
葉修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安慰小時候的葉秋一般拍了拍他的背:“你能再等我一會兒嗎?”
不像是這些年來常有的插科打诨,反而是鄭重地,讓人能夠從中嗅出點不一樣的東西。
“……”葉秋在安靜了片刻後悶悶地回答,“別讓我等太久了。”
“好。”
這個時候的葉修是葉秋印象中難得會出現的溫柔的兄長,以前他感冒發燒,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見到過,但如同夢境一般讓他覺得虛幻。
可是現在的葉修卻是真實的,在他面前觸手可及。
氣氛正好,好到一個讓人醺然的程度,以至于魏琛大大咧咧的推門聲着實有些煞風景,伴随着魏琛的大嗓門,還有葉銳銳撒歡的叫聲。
“老葉,我帶着兒子來和你共浴了……”魏琛溜着鳥,大大方方地走進浴室,然後在看到葉家兄弟抱在一起的親密樣後整個人都僵直了,饒是他這般無節操零下限的人也經不住老臉一紅,“你們兄弟倆……關系還真是很不錯啊。”
葉秋的臉一下子冒上熱氣,整個人都不太好,甚至都來不及計較魏琛為什麽不敲門就随便進來。還是葉修比較淡定,從葉秋懷裏站起來,走出浴缸,抱起和魏琛一起跑進浴室的葉銳銳,在它的小腦門上親了一口,然後遭到了葉銳銳瘋狂的舔吻。
于是魏琛和葉秋深刻地了解到了人不如狗這個新興成語的含義。
說實話,大家都是男人,在一起洗澡并沒有什麽值得扭捏的。魏琛原本以為只有葉修在浴室裏所以看到葉秋之後有點沒反應過來的懵逼,但是他很快就在一開始的拘謹後放開了,還十分不要臉地去和葉秋比大小,來分享身為男人的尊嚴。
“老魏,你別在那兒欺負我弟弟啊。”葉修幫葉銳銳沖了沖身子,葉銳銳不像一些非常讨厭洗澡的寵物,反而非常地配合。一條尾巴搖得極為歡快,從那條尾巴上可以看出這小寶貝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我可沒有欺負。”魏琛表現得正義凜然,“我這不是正在和我們弟弟聯絡感情嗎?不過你們真的是親兄弟嗎?你們的大小可一點都不像是親兄弟。”
“呵呵。”葉修冷笑,“那裏大有個鳥用?就算你鳥大老子不是照樣虐你啊,大鳥。”
“哈哈哈哈哈。”魏琛拍着葉秋堅實的肩膀,非但沒有對葉修的話表示不服,還非常開心地笑着,笑得非常狹促,對葉秋擠眉弄眼,“我跟你說啊,你別看老葉好像很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他現在已經生氣了。”
“寶貝,咬死老魏那個沒下限的。”葉修捏着葉銳銳的腋下把它對準了魏琛,葉銳銳立刻十分識相地朝魏琛狂吠。
“我靠,呼叫外援可不厚道啊!”魏琛縮着脖子,裝出一臉慫樣。
“那你人身攻擊就厚道了?”葉修挑眉,抱着自家兒子。
“我哪裏人身攻擊了?你不小?”魏琛故作驚訝。
“你是不是想死?”
“不要這麽嚴肅嘛,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玩笑是這麽開的嗎?”
葉修一邊和魏琛打嘴炮一邊拿起浴巾開始擦自己的身體,魏琛對着葉修赤裸的潤白後背和腰臀吹了聲口哨。
“老流氓。”
葉修帶着笑意地罵了一句,沒有回頭。
接着葉修腳邊的葉銳銳也興沖沖地對着葉修的裸體叫了一聲,收獲了一句“小流氓”。
洗完澡回到雙人間後魏琛收拾了點東西就準備把自己的床讓給葉秋睡。
雖然魏琛平時是很沒有下限的樣子,但是對于身為客人的葉秋多少還是客氣了一點,規規矩矩地按照陳果的說法把自己的床讓給了葉秋。
但是剛準備走去興欣網吧就被葉修給叫住了。
“喂,幹嘛去啊。”
“那還用問嗎,去網吧裏好好搶上一晚的BOSS來振奮我們大興欣的士氣啊,夏休期大家難免都有點松懈,現在正是老夫發威的關鍵時刻。”
“給我回來,今晚別去了。”
“這怎麽行呢,你懂不懂這是為了我們大興欣的可持續發展?”
“你別搞了,這幾天沒日沒夜地打材料不累啊,葉秋跟我一張床,你睡自己床上去。”
魏琛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猥瑣地跑到葉修旁邊蹭:“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就直說啊,喜歡哥哥的話要趁早說,畢竟喜歡哥哥的人太多了,你要是說得早了我還能考慮一下你。”
“別聽這老變态瞎說。”葉修摸了摸表情有些不善的葉秋的手臂,轉向魏琛,“警告你,你晚上再打呼就把你踢出去。”
“靠!那是老夫能控制的嗎!”魏琛不滿。
“不能控制也給我控制。”
“你這是威脅吧?”
“是啊。”
“……”
和魏琛進行完日常對話[罵]的葉修去客廳裏找他家女兒葉小洛,葉小洛正被蘇沐橙和陳果圍在中間,一副高冷女神範兒。但是看到葉修走近後卻從喉間發出小聲的呼嚕,邁開它的小短腿,朝葉修這邊挪過來,發出了柔軟的喵叫。
“什麽情況,為什麽不管是銳銳還是小洛都那麽喜歡這貨!”陳果不服氣,拿着逗貓棒挑逗女神貓,可是女神貓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葉修腳邊。
葉修那得意的小眼神讓陳果更不服氣了,于是使出了終極武器妙鮮包,但似乎依舊沒有葉修的大腿吸引力強。
葉修摸着葉小洛柔軟的短毛,笑得有點小賤,陳果生着悶氣,不理他。
“嘿老板,你幹嘛那麽嚴肅啊。”葉修拿着葉小洛的爪子去碰了碰陳果,還非常應景地“喵”了一聲。
“你惡不惡心啊,大男人喵什麽喵。”陳果猛地惡寒了一下,看着葉修的眼神充滿了嫌棄。
葉修聳了聳肩,繼續逗葉小洛,幫它揉揉小肚子,揉得它舒服得直呼嚕。
陳果一開始還在那邊碎碎地念叨,顯然對于葉小洛只親近葉修這件事非常的不滿,後來經不住毛絨絨的誘惑,和葉修還有蘇沐橙湊在一起看着這只貓,被萌得不要不要的。
“這肉墊實在是太萌了……”陳果捏了捏葉小洛的前腳掌,粉嫩粉嫩的顏色完全戳中陳果的萌點,雖然被葉小洛冷冷地看了一眼,但她一點都不介意。
“葉秋呢?”蘇沐橙問葉修。
“在房間裏和客戶打交道呢,他們這種人出門筆記本從來不離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果在一邊豎着耳朵聽蘇沐橙和葉修的對話,她在明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來,但其實在內心一直期待着一件事,雖然現在還根本說不出口。她其實隐隐對葉修抱着一份異樣的期待,她在等葉修開口。
自從她從馮憲君那裏聽聞了那個決定後,她就一直在等待葉修對她開口。
“老板。”葉修忽然開口叫她,讓陳果狠狠地抖了一下,原本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天人交戰。
“什……什麽事。”陳果一時間都有點結巴。
“是你有什麽事吧。”葉修無辜地揮着葉小洛的爪子,“自從我從蘇黎世回來以後你就很奇怪啊。怎麽,不歡迎我?”
“沒有啊!”陳果有些誇張地擺着手,幹巴巴地笑着,“我怎麽可能不歡迎你嘛。你別想太多了,什麽事都沒有,真的。”
“果果。”旁邊蘇沐橙的手覆上了陳果的膝蓋,像是鼓勵似地朝她笑了笑,“這裏又沒有別人,你想說什麽就說出來呗。”
蘇沐橙甜美的笑容,還有俏皮朝她眨動的左眼,都像是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陳果下定了決心,清了清嗓子,非常鄭重,她認真地看向葉修的眼睛,葉修也像是察覺到了陳果此時的不同,擡起總是向下耷拉的眼皮,與陳果對視。
然而這麽一對視下來,陳果卻露了怯。她發現她大概很少直視葉修的眼睛,尤其是在葉修認真起來的時候,所以現在這麽一對視後,她竟然不太能直視其中暗藏的光輝。但陳果還是硬着頭皮,磕磕絆絆地開了口:“那什麽,我從馮主席那裏聽說了一些事哈。”
“嗯。”葉修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馮主席說這次世邀賽奪冠,怎麽說你這個領隊都功不可沒啊。所以考慮到你退役本來就有那麽點烏龍的成分在那裏,馮主席說,”陳果說到這兒,稍微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再次開口,“如果你願意的話,半年後就能複出,這是國家隊領隊應得的特權,聯盟會幫你擺平一切輿論。”
蘇沐橙的眼睛稍微瞪大了一點,下意識地看向葉修,而葉修只是依舊淡笑着,摸着懷中英國短毛貓柔軟的皮毛,半天像是從神游中驚醒一樣,詫異地問道陳果:“你說完了?”
陳果點頭,忐忑不安地瞟着葉修。她以為她會從葉修的臉上看到喜悅或者不屑或者嘲諷之類的神色,但是都沒有。
葉修只是從始至終都那麽笑着,像是他平日裏一慣的樣子,又似乎有點不像。
“我早就知道了,老馮在我剛回國那會兒就和我通過氣了。”葉修說道。
“噢,那你早說嘛。”陳果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頓時喜上眉梢,“你回來以後對于這件事一聲不吭的,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這麽算一下第十一賽季你還能上挺多場呢,怪不得你最近的訓練完全沒落下,原來你暗搓搓地自己在那兒計劃着呢。真是的,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都不告訴我們一聲。”
陳果兀自開心着,卻發現身邊的蘇沐橙臉上竟有些類似悲傷的神情,這讓她原本沸騰的情緒涼了半截,她的思路一時間有些卡殼,因為這不應該是蘇沐橙在得知葉修在半年後就能複出時的正常反應,所以她一定是忽略了些什麽,在她那完美的《葉修在,大家也在,興欣依舊是原來的興欣》的這張構圖中,她大概還忽略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還沒等陳果思考出那到底是什麽,葉修就淡淡地甩出一句驚雷:“我還沒想好。”
“沒想好……什麽?”陳果一時間竟完全無法理解這一句話,她就那麽呆呆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像是真的沒聽懂一樣看着葉修,執拗地要他給一個解釋。
客廳裏真的很安靜,這個時間,大部分興欣選手都在自己房間裏做着自己的事,時針走動的聲音清晰可聞,陳國甚至能聽到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聲。
“就是說,我沒想要到底要不要複出。”
葉修的語氣很淡,淡到有些無情。
他用如此淡薄的語氣說着陳果不曾想過的話,她曾經幻想過葉修對于複出這件事的千萬種反應,唯獨沒有拒絕和猶豫這種選擇。
“為什麽?”陳果沒發現自己說出口的話都有些顫抖了,她忽然害怕起來,她到底忽略了些什麽?還是說她之前所認為的葉修根本就不是完整的葉修?
陳果茫然地看着葉修的臉,暖黃的燈光下,她琢磨不清葉修的表情,直到身邊的蘇沐橙忽然輕輕摟住她的肩膀。
明明是很溫暖的體溫,卻讓陳果的情緒直接走向失控,甚至開始胡亂揣測:“你為什麽不說話啊,到底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退役了又複出的事已經發生了一次,生怕別人對你有看法?覺得你一會兒退役一會兒複出……”
話說到一半,陳果自己先說不下去了。她所說的原因,大概是最不可能的那一種。
葉修最不在意的就是別人究竟怎麽看他,別人的看法根本無法影響他分毫。
于是陳果更茫然了。
蘇沐橙在她的身邊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看着葉修的眼神比她要複雜得多。
“老板。”葉修在一段時間的沉默後朝陳果笑了一下,“除了榮耀,我的生活裏其實還有很多別的東西。”
“我之前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決定退役。這和我第一次退役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葉修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葉小洛背後的短毛,語速很慢,像是老朋友間的閑談。
陳果卻好像能夠從這三言兩語中忽然明白過來葉修的深意。
畢竟她之前與葉修一起生活了許久,雖然無法像蘇沐橙那樣無微不至地了解葉修,卻也能多少明白葉修一點。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其實也并不是多久以前,也就是第十賽季總決賽的那段時間,還有更久之前,但也不過是一兩年的事。她想起最開始見到葉修的時候他用着一個才一級的新號,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葉修居然就是她深深粉着的葉神,現在想起來也依舊不會相信有哪個職業選手會在功成名就之後自己親自練起一個經驗值為零的新號,而葉修卻就是這樣,親自做着所有那些職業選手們大抵都不屑于做的事,從一無所有,直到擁有了一切。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最能明白葉修的辛苦的人,卻在剛才表現得那麽任性,她現在才發現,也許在當初第十賽季的總決賽,大家都喘不上氣的那段時期,葉修卻還要面臨着更為難受的境況。也許他從那個時候就下定決心,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把那一場比賽當作他的最後一場比賽,他在那個時候就決定這場比賽過後就要回家。
葉修究竟有多熱愛榮耀,陳果覺得凡是認識葉修的人都能夠懂得,這兩年和葉修朝夕相處的她更是深知。
而她竟然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葉修在決意離開的時候究竟想了些什麽,還以為他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懶散随意地決定了退役。
“對不起……”不知不覺,陳果的眼眶酸澀到發幹,她一直覺得她在這兩年裏跟着葉修一起打拼,明明已經成熟了很多,但其實事實上她還是一點都不成熟,或者說她太習慣依賴葉修了。
仔細想想,她這兩年的生活與葉修完全息息相關。
而她所做的任何事,基本上都是在葉修的影響之下,包括當時懷着一腔悶頭熱血,無所畏懼地決定要自己來投資葉修組建的戰隊。
她被葉修身上的某些東西吸引,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即使在漫長的黑夜中也依舊閃閃發光,所以她才能孤注一擲,因為她在潛意識裏相信葉修不會讓她失望。她想這一點不僅僅是她,興欣的每一個人都一樣,就算口頭上不屑于表達出來,但其實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些盲目地相信着葉修,就好像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如果這個人在他們身邊的話,無論發生了什麽,都能夠讓他們放心地依靠。
但是卻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全身心的信任,有時候也是一種負擔。
“對不起,是我欠考慮了……”陳果哽咽着,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些什麽,只是忽然茫然失措,有些埋怨一點都不懂事的自己。
“喂,老板你哭些什麽啊。”葉修的語氣似乎帶着無奈,但沒有任何不耐煩之類的情緒,他像是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擦了一下陳果的眼角,随後很尴尬地收回了手,眼神缥缈地咳了一聲。
陳果也愣了一下,臉上忽然有點發熱。
她想她有些明白她為什麽會想哭了。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了解葉修。
就像現在葉修那絲絲縷縷的溫柔像是柔軟的綢緞一般包裹住了她。
這又是她很少了解到的葉修的一面。
其實陳果很少跟別人聊起她對于葉修的看法,她雖然經常抱怨葉修的無節操和零下限,但是她從來未曾懷疑過葉修的為人。雖然她對于葉修很少能做到心平氣和,但這不妨礙她認為葉修是一個很好的人。
但說到底,她還是自以為是地把自己認為的葉修強加到葉修身上。
她認為葉修就是一個為了榮耀可以舍棄一切的了不起的人,但她忘了葉修本身有血有肉,是一個鮮活的人,他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樣堅不可摧,也并非真的能夠抛棄一切。在無法回家的那一個個新年,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呢,是不是真的毫無所謂,還是每一次都會想念家中的燈火?
他從來不表現出內心的糾結和負面情緒,永遠都是他們所有人最堅實的依靠。
但這真的不代表他一點都不會難過。
被葉修擦去一滴眼淚的陳果反而哭得更兇了,歪在蘇沐橙的懷裏抽抽噎噎。
葉修和蘇沐橙都沒有說話,安靜地等着陳果哭完。
陳果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夜,那個時候也是只有他們三個,一起迎接新一天的到來。
她在後來也像那一天一樣,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她依稀記得葉修頭一次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說:“我會好好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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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秋因為忽然有急事,在第二天早晨就匆匆走了,留給葉修一雙兒女。
然後興欣的生活還是一如往常地展開。
陳果這幾天都不太敢面對葉修,她對于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任性感到很羞愧,葉修主動和她說話的時候她甚至都不敢看着葉修的眼睛,這種微妙的氣氛被唐柔察覺到了,她問陳果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陳果卻只是搖頭不肯說,她想這件事暫時就當作葉修和蘇沐橙以及她,三個人之間的秘密。
不過這幾天還有別的事需要興欣陳老板來負責。
輪回俱樂部的經理對她提出了雙方選手一起拍廣告的邀請,似乎是一直由輪回代言的某款男士襯衫品牌透露道他們很希望輪回和興欣這對在第十賽季後似乎形成宿仇的戰隊能夠一起出席他們的品牌代言,也算是一種造勢。
由于代言費實在不菲,而且興欣選手也漸漸習慣了代言廣告等活動,陳果就沒有推拒地答應了下來。
而最後敲定的選手是包榮興。
這使得興欣在一段時間內都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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