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1)
“為什麽自從遇見你就沒發生過什麽好事?”在昏暗的電梯裏,甘洛語氣平淡,只是緊蹙的眉峰暴露出了他不滿的情緒。葉修覺得自己可無辜了,抱着個塑料袋窩在電梯的一個角落,他只是出來幫那群決戰前夕正在努力訓練的國家隊隊員采購點零食飲料而已,誰知道會在下行的電梯裏遇到甘洛,又怎麽會知道這電梯恰好就在下行途中出了故障?瞧這人小情緒鬧的,搞得像是他故意讓電梯壞掉了一樣。葉修覺得這着實是個十分嚴肅的議題,但他什麽都沒有說,拿着手機在那兒給自家隊員們群發短信,說自己被困在電梯裏短時間內回不來了,讓他們專心訓練不要擔心。
電梯裏的緊急按鈕剛才已經按過了,對方告訴葉修和甘洛兩人讓他們不要着急,現在已經在緊急維修。
之後給隊員們發完短信後葉修才想起旁邊還有個甘洛,而人家目前正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
“幹嘛啊,我做什麽了,你犯得着這麽看着我嗎?”葉修繼續無辜,然而他那不太真誠的表情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甘洛也是覺得快煩死了。
在他眼裏眼前這男人對他是有點死纏爛打的意思的。
經常和他偶遇。
在天臺,酒店走廊,餐廳或者咖啡館。
現在逛個超市買點日常品都能碰到了。
這人到底是有多閑得發慌?
男人的眉眼都淡淡的,唇色也是淡淡的,周身倒沒有什麽濃烈的煙味,長相并不算出挑,身材也沒有寬肩窄腰。
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自信才能一次次地擋在自己面前讓自己駐足?
很明顯,葉修的所有舉動都被甘洛理解為了[喜歡]。
這倒不值得他驚訝,畢竟喜歡他的人海了去了。
當然,他也不是沒被男人喜歡過,所以也不至于驚慌。
但是像葉修這樣的人他還真從沒碰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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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意圖表現得太明顯就會顯得膚淺。
比如現在這人還睜着一雙興味盎然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有不少話想說的樣子。
那樣的目光他太熟悉了。
是對于他身上的某些東西感到歡喜的眼神。
他在很多的男男女女身上都見過這樣的眼神。
他對于那些人大部分都不屑或漠視,少部分有點興趣的也不會深入相處。
他的骨子裏滲透了高傲和冷漠,像是逆天小說的主角一樣,自以為是,但又不缺資本。
他很少對誰生厭,只是因為懶得在別人身上浪費感情,同理他也很少會對誰産生太多好感。
但是他讨厭葉修。
這大概是因為葉修的職務問題。
身為國家隊領隊,玩忽職守,每天在他身邊打轉。
激起了他心理上的厭惡。
而同時他對同性并沒有什麽興趣,并且讨厭煙味。
于是這人也就激起了他生理上的厭惡。
多看一眼都覺得煩。
其中還摻雜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我把話說開了。”
甘洛冷聲道,“我讨厭同性戀,尤其讨厭你這樣的同性戀。”
“哦。”葉修無所謂地點點頭。
“所以別再纏着我。”
“不要。”
“……”不要?甘洛的表情僵了。
這人不要臉的程度也是讓他前所未聞。
“這麽說吧,我看中你了,所以會一直纏着你,直到你答應我為止。”
“敬謝不敏。我并不可能看中你。”
“這種事等比賽結束後再決定也不遲。”
“原來你還記得比賽。”
“那當然了,下一場比賽就是中國隊打敗美帝的時刻嘛,怎麽能忘。”
中國隊在半決賽打敗韓國隊順利晉級,下一場就是和美國隊的總決賽。
甘洛沒有再理葉修,他對于口頭逞威風之類的事嗤之以鼻。
電梯裏恢複了安靜,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十三四分鐘後,電梯門終于是開了。
葉修一眼就看到了叽叽喳喳堵在門口的一群職業選手。
“不是叫你們好好訓練的嗎?”
葉修挑着眉,統一的訓練室距這個超級市場不算遠,五六分鐘的步程左右,這也是他乖乖出來幫這群作天作地的家夥買東西的原因,因為近,不用走太遠。
“我這是怕你死了都沒人收屍。”
黃少天嚴肅。
“是啊,你平時作的孽太多,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
張佳樂附和道。
“他們聽到你遇到電梯故障的時候可緊張了。”
楚雲秀毫不留情地揭穿,“那一個個都快被吓傻了的表情真是前所未見。”
視線直指孫翔和唐昊的方向。
唐昊撇過頭去裝作不是自己的樣子。
孫翔朝另一邊撇。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都太關心我了,沒辦法,我就是這麽有領隊的威嚴。”
“我靠,你還要不要臉了!”
“這家夥知道臉是什麽嗎?”
“那種東西他早就丢了吧。”
甘洛有點發愣地看着葉修被一群人簇擁着離開。
他在人群的中間,像是最亮的發光體,讓人像是向往燈火的飛蛾一般趨之若鹜。
這和他所以為的葉修有那麽點出入,更讓他的心中産生了點異樣。
讓他不由得更反感葉修。
回程的路上,王傑希和葉修一起落在隊尾。
“怎麽樣?”王傑希難得笑得有點幸災樂禍。
“進展得很順利。”葉修老神在在。
“少來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人家那一臉對你嫌棄的樣子?”
“你才少來了,人家哪有嫌棄我。”葉修反駁,“人家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那好吧,那就算你成功招攬了這人,你知道像他這種人有多難管教嗎?”
“老王,你這種說法就有點不對了,什麽叫管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管來管去的像樣嗎?”葉修搖了搖手指,“所以說對于不聽話的小朋友,就要直接打,打到他們服氣為止。”
王傑希失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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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蘇沐橙靠在葉修的旁邊,看着只打了幾盞燈的舞臺。現在是晚上九點決賽前的最後一次踩場,直到這一刻,蘇沐橙還是覺得有些虛幻。忍不住就想伸手碰碰葉修,确定這一刻的真實。
蘇沐橙的手就垂在身旁,微微動了那麽一下,然後就被葉修握住了。
“怎麽,緊張了?”
葉修的聲音裏帶了點笑意,還有讓蘇沐橙覺得安心的溫度。
“有點。”
蘇沐橙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個微笑的弧度。雖然心裏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得強大一點,更強大一點,但是有的時候稍微偷個小懶也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她把頭靠上葉修的肩膀。
并不是非常寬闊,甚至有點硌,因為太瘦了。
可是她卻總是能從這雙肩上汲取到很多溫暖,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
這雙肩膀,并不寬闊,可是卻執拗地挑起了很多東西。
這個男人,并不強壯,可是卻執着地将一切挑在肩上,一次次屹立在她心中永遠不被超越的巅峰。
她經常希望,自己在某一天變得足夠強大,能夠與他比肩。自己疊加在他身上的那一部分負擔,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早日讓他卸下。
可是她又總是舍不得,舍不得放棄現在所能汲取的這點溫暖。
後來她知道了,葉修從來不把她當作自己的負擔。她有多在乎葉修,葉修就有多珍惜她。
真好。
今天晚上,這個空曠的舞臺即将站上最終的強者。
淩駕于整個世界之上的,最強的王者。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夠再一次和葉修,在這個最高的舞臺并肩作戰。
但她同時卻又覺得,葉修就在這裏啊,從未離開。
兩雙手交握在一起,蘇沐橙覺得葉修的指尖有些涼,忍不住就捏了捏。
“喂喂喂,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好嗎。”身後忽然傳來了黃少天的聲音,帶着不易被發現的慌亂,伴随着刻意沉着的腳步聲,“你們兩個真是夠了,你們知道這裏是哪裏嗎?大庭廣衆之下卿卿我我成何體統?興欣的隊伍風氣真是太差了,我不得不對主席反映一下這個嚴肅的問題了。”
“你确定主席會願意聽你說話?”葉修嘲笑道。
“我靠,你什麽意思啊你!?”黃少天作勢要來掐死葉修。
蘇沐橙笑着松開葉修的手,頗含深意地看了黃少天一眼,然後對葉修說:“我去找秀秀啦,你就和少天一起吧。”
“好。”葉修朝她點點頭,等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了,再看向旁邊的黃少天,那頭生機勃勃的黃毛亮閃閃的,黃少天的眼睛也是亮閃閃的,暫時盯着他沒有說話,于是暫時還是一個高冷小帥哥黃少天。葉修覺得好笑,拍拍黃少天的肩膀,“怎麽了?快說人話。”
“哼,跟你沒什麽好說的,快要比賽了還在這邊泡妹子,你到底有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黃少天冷酷地陳述道。
“是的,我錯了,希望黃劍聖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呗?”葉修順着黃少天的話說下去,捋平那一根根炸起的毛。
“你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黃少天表示自己沒有那麽好騙,“如果你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去寫八百字檢讨給我,邏輯清晰沒有錯字病句。這樣我再考慮我是不是要原諒你。”
“嗯……”葉修的表情維持在微笑的樣子,“黃少天你是不是又想被扁了?回國以後還想不想混了?”
黃少天做作地做出一個驚恐的表情:“你威脅我?”
“當然不是了,我怎麽敢呢?要是因為我的威脅導致劍聖大大今晚發揮失常,那這份過錯我可承擔不起。”
“你分明就是在威脅我!”黃少天不依不饒。
“好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葉修扯着黃少天往外走,“來,接下來是老美踩場時間了,我們先從這裏出去。”
“哼。”黃少天表面上不是很願意,但腳步還是跟着葉修在走,半天嘟囔了句,“我餓了。”
“好好好,我請你吃飯。”
“我要吃貴的。”
“吃吃吃,你說吃什麽就吃什麽。”
結果最後黃少天還是被葉修騙到了以前一起吃過的那家拉面店,價格非常美麗。
“我不是說要吃貴的嗎!”黃少天勃然大怒。
“這對于我來說已經很貴了。”葉修義正言辭。
“……”黃少天竟一時語塞。
面很快就端了上來,他們這次坐在獨立的雙人座,沒有坐在吧臺。店內開着冷氣,溫度适宜。葉修安靜地吃着面,黃少天從以前就覺得葉修吃飯的樣子很好看。怎麽說呢,雖然平時的葉修總是一副标準宅男的模樣,但其實從一些細枝末節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就比如吃飯的時候,葉修很少說話,也幾乎不發出任何咀嚼的聲音,就算是在吃面的時候也沒有哧溜哧溜的吸面聲,動作中居然還能流露出一絲優雅。一口面含在嘴裏慢慢地嚼,腮幫子微微鼓起,嘴唇抿着。
黃少天盯着葉修瓷白的臉,微微垂下的黑睫毛,潤軟的唇瓣。
他覺得葉修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又或者是他自己有哪裏不一樣了。
他竟然會覺得“可愛”、“好看”、“讓人想要親他”之類的詞組很适合安在現在的葉修身上。
他大概是哪裏出了毛病。
明明今天晚上就是決定世界冠軍的總決賽,他卻因為在賽前看到葉修和蘇沐橙之間親密的舉動而亂了心神。他并不是沒有見過葉修和蘇沐橙那樣,相反,他還見過很多次。他和蘇沐橙還有葉修的關系都不錯,三個人以前也沒少在比賽後偷溜出去打個牙祭。但是以前的他只會大呼“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領證啊”,除此以外好像并不會産生如鲠在喉的不适感。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生改變的,黃少天一點都不清楚,讓他不由産生了一點惶恐。
明明晚上就要進行那麽重要的比賽。黃少天惡狠狠地咬了一口白菜。
“怎麽,白菜和你有仇啊?”葉修靠着沙發座的靠墊,正在用紙巾擦嘴,在黃少天看着他發呆的間隙,他不知不覺已經吃完了面。
“我只和你有仇。”黃少天叼着面,含含糊糊地哼哼。
“那該怎麽辦呢?”葉修胳膊肘撐着桌子,雙手交疊墊着下巴,往前湊了點,距離黃少天相當近,近到黃少天下一口面都忘了塞到嘴巴裏,“少天大大真讨厭我?”
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
黃少天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和葉修是很親沒錯,但說真的,他從來沒有從湊得這麽近的角度來觀察葉修,尤其是現在的葉修,眼中只有他一個人。透過隔着玻璃牆傳遞而來的陽光,葉修漆黑的眼珠被照射成琥珀色。
對了,葉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微微彎起,像是倒着的弦月。弦月中充斥着明亮的水色,潋滟無瑕。
黃少天差點就傻傻地搖頭說道“我怎麽可能會讨厭你呢”,但是千鈞一發之際他還是堅定了自己的立場,
“當然讨厭了。”黃少天喝了口麥茶為自己壯個膽,“巨讨厭。”
“诶……”葉修把尾音微微拖長,黃少天咬牙,他最受不了葉修用這種帶着磁性又不算堅硬的暗啞音線發聲,一下兩下弄得他心顫。
而葉修接下來的話才真正算是給黃少天的會心一擊。
他就那麽随意地笑着,随意地開口,距離太近,并不太熱的氣息呼在黃少天的臉上。
“就算你很讨厭我,我也還是很喜歡你。”
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媽的……
黃少天差點沒忍住一口親到葉修臉上。
他在面對葉修的時候,意志力實在是太薄弱了。
就算知道這是葉修為了安撫他的情緒說出的軟話,但他還是被這軟話撫平了情緒,從頭皮到腳趾尖都被撫慰得很舒服。
黃少天哼哼了兩聲,把臉埋碗裏以喝湯來掩飾上翹的嘴角。
“如果少天大大拿個冠軍回來的話,我會更喜歡你。”
偏偏葉修這惱人的老妖怪還要繼續來撩撥他,像是不依不饒地伸着逗貓棒的貓主人。
黃少天砰地一聲把碗放下,陰恻恻地看着葉修,然後忽然露出一個比現在的正午陽光還燦爛的笑容:
“那你就等着我拿了冠軍之後愛慘我吧。”
話雖這麽說,到了總決賽開始前的一個小時,黃少天還是不可抑制地緊張了起來,這一點不僅僅是黃少天如此,每一位國家隊的職業選手都是這樣。
就連沒有上場的方銳和肖時欽的心也是緊緊地揪着。
這個晚上,一切就将成為定局,這個榮耀史上最具含金量的冠軍,究竟将成為哪支隊伍或者說哪個國家的所有物,在今晚就将奠定結果。
中國隊一路走到現在也并不是一帆風順,在小組賽首輪的磨合并不完善,之後的兩輪算是靠着技術硬拼了下來。不過這一點對于每一支隊伍都是如此,沒有那一支隊伍在初期就能有非常完美的配合。
在八進四和半決賽中,中國隊也只能算是有驚無險,絕非是一帆風順。
這場世界邀請賽,是全世界榮耀頂尖水平的彙集,即使是這群平時在國內衆星捧月被譽為傳奇的職業大神們也不由感嘆這場比賽的艱辛,但同時,他們眼中都有一樣興奮的光芒。
因為說到底,榮耀是一場游戲,沒有什麽比在游戲裏棋逢對手相互角逐來得有趣了。
最終的總決賽,團隊賽由喻文州、黃少天、李軒、張新傑、蘇沐橙、周澤楷出戰,而單人賽事則由張佳樂、楚雲秀、孫翔、唐昊和王傑希來應戰。
葉修知道,在這最重要的一場決賽中缺席,對于兩位選手來說是相當遺憾的事。
但即使如此,這兩人卻對葉修報以了絕對的信任,在會議中聆聽完葉修對于總決賽的部署以及戰術安排後,他們沒有任何異議地選擇了贊同。
賽前,葉修拍了拍肖時欽的肩膀,他知道肖時欽能夠懂得他的意思。
肖時欽推了推眼鏡,對葉修微笑了一下。
而轉頭面對方銳時,葉修的态度立刻轉變,兩人賊兮兮地頭靠在一起,葉修一點都不小聲地說着悄悄話:“你看,我們興欣,冠軍隊,大氣,強勁,有逼格。這種時候就懂得謙讓,讓讓這些手下敗将,你說是不是?”
“是,前隊長說得有理。”
方銳嚴肅地點頭。
黃少天第一個跳出來鄙視這兩人:“說得好像誰沒得過冠軍一樣。”
人群中那個紮小辮的背影僵直了一下,然後很快又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喝起了礦泉水。
“喂。”
身後忽然傳來的叫聲把張佳樂吓了一跳,一口水正好嗆到,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俊臉紅了大半。
輕柔的力道撫上他的背脊,讓他的頭皮微微發麻,他側頭,幹巴巴地詢問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他身邊的葉修:“你沒事吓什麽人呢。”
“我這不是怕你喝太多水等會兒比賽的時候尿急嗎?”
葉修朝張佳樂眨眨眼。
“你少給我烏鴉嘴。”張佳樂憤怒地朝葉修吼了一聲,結果因為還沒緩過來又開始咳了起來。
葉修繼續輕拍着張佳樂的背,輕聲說了句:“冠軍很快就會有的。”
張佳樂知道他在說什麽,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葉修見張佳樂不咳了,稍微用點力拍了拍張佳樂的背:“等會兒要開個好頭啊,世界冠軍先生。”
張佳樂笑罵:“你這也太不重視對手了吧,這還沒比呢。”
葉修回道:“你會輸?”
“當然不會。”
張佳樂說完後,很是倨傲地昂着他高貴的腦袋走向廁所,不顧身後葉修“畫風不對啊”的嘲笑,直到走進廁所前都一直端着架子。
直到走進空無一人的廁所,他立刻用手捧起一潑水潑在自己的臉上,試圖讓自己紅得發燙的臉降降溫。
他想起葉修剛才微微挑起眉,勾着嘴角的樣子。
“你會輸”這三個字的反問語氣過于明顯,尾音上挑,鼻音濃重。
葉修就這麽赤裸裸地把對張佳樂的信賴擺在張佳樂的面前。
不管別人怎樣想,總之張佳樂本人相當受用。
不得不贏,不,是一定會贏。
“葉修……”張佳樂默念葉修的名字,笑得傻兮兮的。
決賽在蘇黎世的晚間九點準時開幕。
兩隊的選手都穿着自己國家的隊服走上舞臺,舞臺兩側坐着兩隊的領隊,領隊并不需要像選手一樣走到臺上相互握手致意。
像國內比賽一般的場上寒暄被直接省略了,畢竟對于中國隊這些連高中文憑是否具備都有待考察的專業游戲宅來說,說得比較多的英語大概只有法克鱿哦謝特之類的了,而美國隊中會說中文的只有甘洛,但他又屬于懶得說就是幹的那種人,平日裏高傲慣了,根本懶得進行言語上的勾心鬥角。
但今天,他看到了坐在選首席一端的葉修。
他想起那天言之鑿鑿地告訴他中國隊會打敗美國隊的這個男人臉上的神情。
氣定神閑,淡然自若。
就好像他非常相信他的隊伍,他的隊員,他的國家隊。
這讓甘洛覺得不爽。
雖然甘洛對于隊伍的勝利、集體榮譽感之類的東西沒有絲毫的興趣,但是他讨厭自己的失敗,所以會拼盡一切可能地去取得勝利。
而這個男人,挂着個領隊的閑職,老神在在地說着我們一定會勝利的傻話。
這算什麽?哪門子的唯心主義?
在甘洛看來,這大概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領隊對于自己隊伍的成員盲目地相信。
自以為是,眼界狹窄。
讓他下意識地厭惡。
于是他破天荒地在賽前對對方的隊長說了話。
“你們的領隊說你們一定會贏。”甘洛與中國隊隊長握手,對那個看起來溫潤俊秀的男子說道,“但比賽的結果會讓他虛僞做作的本性原形畢露。”
他眼前的這個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茬,但男子很快反應過來,只不過零點三秒而已。
這個中國隊隊長溫和地笑着:“那麽就拭目以待吧。如果能夠有幸在團隊賽中遇到的話,你也許能夠體會到我們領隊的可怕。”
喻文州生氣了。
身為他的最佳搭檔的黃少天一眼就看了出來。
雖然表面上喻文州與平日裏沒有任何區別,但熟識他的黃少天卻可以敏感地發現,喻文州是真的生氣了。
喻文州笑得比平時還要溫柔,眼神中卻透露着寒氣。
喻文州其實并不是一個總是把微笑挂在嘴邊的人,他很多時候的表情就是去除了嘲諷意味的葉修式淡然。
所以當喻文州像這樣把笑容持久地挂在臉上,沉默不語地微眯起雙眼的時候,黃少天就知道,喻文州是真的生氣了。
而且看他現在笑得這麽高深莫測,看起來不僅僅是生氣,那應該是相當的生氣。
喻文州和甘洛的交談聲不響,以至于除了他們兩個人外沒有人清楚他們的交談內容,所以黃少天并不知道喻文州在氣些什麽,他也沒問,因為雖然他和喻文州的關系好到讓無數人意淫出了愛情故事,但喻文州不想告訴他的事,他怎麽問都問不出來。
所以他只能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低聲說了句:“別影響比賽啊。”
喻文州笑着回道:“不會。”
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說不定還會超常發揮。”
坐在他兩個身位格外的葉修不小心聽到了這句話,大驚:“難道你的手速還能跌破150?這可就有點過分了啊文州。”
“那叫發揮失常好嗎你個弱智。”楚雲秀立刻對葉修表示了鄙視,周圍的職業選手各個都笑了出來。
原本還挺緊張的決賽氣氛稍微有點煙消雲散的前兆。
坐在葉修身邊的蘇沐橙笑着看了他一眼。
沒辦法,這人只是平常懶得處理人際關系而已,真要他拿起領隊的風度,或者調動氣氛的話,其實他可以做得很不錯。
就像這人可以惹人讨厭,也随時可以讨人喜歡。
不過都要看他願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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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開始了。
從一開始就是膠着的苦戰。
張佳樂以百分之十的優勢送走對方的拳法家後,很快就被下一個戰鬥法師給撂倒。
之後的戰局基本上就是一個帶走一個,沒有哪一對取得相當大的優勢。
直到最後王傑希以絢爛奇詭的魔術師打法一波帶走了對方的流氓,中國隊才算奠定了一個人頭分的優勢。
但這個優勢實在是微乎其微,在團隊賽裏很可能就被輕易超過。
賽局依舊激烈緊張,沒有哪一隊有松口氣的餘裕。
團隊賽很快就要開始,葉修再次稍微強調了下對美國隊的重點,和三位戰術大師一起快速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況,然後就微笑着看着這些天來朝夕相處的家夥,說了句極煞風景的話:
“這場比賽過後,大家就又是敵人了,趁現在大家趕緊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最後時光,在賽後要快刀斬亂麻地斷掉一切兒女私情,不要影響了第十一賽季的比賽。”
“媽的,這時候說這些幹什麽!”黃少天叫道,“你這麽一說我生怕等會兒就控制不住砍向周澤楷來解第九賽季的一槍之仇。”
“萬一等會兒想一波帶走第一牧師怎麽辦?”李軒問道,“看到聯盟最難纏的奶就在身邊卻不能砍的痛苦你懂嗎領隊?”
“隊長你快說說這傻逼,這種場合說這種話實在是太欠幹了。”張佳樂撺掇喻文州。
“好吧。”喻文州微笑看着葉修,“嗯……領隊你覺得這種場合說這種話合适嗎?”
“怎麽不合适了?”葉修像是真不明白似地眨巴着眼,深情地看着喻文州,像是硬要向他讨個說法。
“那就合适吧。”喻文州無條件地站在了葉修這一邊,同一個戰壕的戰友立刻調轉了槍口,其中就數黃少天嚎得最起勁。
比起另一邊美國隊的沉重氣氛,中國隊這邊可算是樂開了花,葉修再一次把話題引向了不可踏入的歪路。
由于音量沒有控制,能聽得懂中文的甘洛被迫聽進了一大堆中國隊的胡說八道,不知道的人都會以為這是中國隊內部分裂的開始。
但是當團隊賽正式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收斂起了笑意,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們看向沒能上場的隊友,再看向一直以來默默與他們在一起的葉修,忽然覺得一切都沒什麽值得緊張的了。
要說為什麽,他們可是見識過這個世界上最刁鑽難纏猥瑣狡詐的職業——散人,的中國人。
可能不會再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未知”的恐怖了。
他們可是在多個賽季和葉修為敵的中國人。
就算對方有多少他們所不熟知的秘密武器,也不如葉修來得恐怖。
更何況,那個恐怖的葉修,現在是他們的領隊,那個讓他們吃盡苦頭的最強者,現在氣定神閑地站在他們面前。
“我們去為拿冠軍獎杯打最後一場比賽了!”黃少天忽然叫出來,“你們就等着劍聖爺爺得勝歸來吧……”
話還沒說完就被葉修一腳踹出去,同時招來了一片“叫爺爺,你個孫子”的噓聲。
不需要再多的安慰或者鼓勵,他們可是彼此最熟悉的對手,也是此刻最強大的同伴。
在蘇黎世參加比賽的所有隊伍都是由各國各戰隊的精英組成的,每個人都足夠強,每個人都有極高的戰鬥素質和戰略意識。
但很少有隊伍能夠做到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大于六的。
因為他們畢竟不是朝夕相處的隊友,他們曾經大多是對手,想的都是怎麽打倒對方,卻不會想怎麽和對方配合。
能夠等于六就算很好了。
但是今天的中國隊強得令人發指。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麽達到了遠遠大于六的效果。
也許是因為中國的榮耀聯盟歷史最悠久各選手間了解更深入也更有經驗,但理由并不重要,此刻,全世界看到的是,最強的槍王配合着陣鬼擺出的鬼神盛宴,劍與詛咒的完美诠釋,第一牧師的聖光普照,還有女槍炮師豪氣萬丈的地圖炮。
無比華麗,無比強大。
美國隊一時間被打得措手不及,但很快他們找回自己的節奏,開始補救那些配合上的漏洞。
本來只是微小的細縫而已,卻在洪流的沖擊下擴大成窟,潰不成軍。
雖然步調在後期漸漸找了回來,可是差距已經被拉得太大了。
甘洛的手指飛快地舞動着,腦子裏卻莫名飄出一句話。
那個中國隊隊長說“如果能夠有幸在團隊賽中遇到的話,你也許能夠體會到我們領隊的可怕”——這句話,他現在才終于漸漸了解了其中的含義。
因為他似乎可以從這精密到不可思議的完美配合背後察覺到,有一個人在暗中推進了這一切,因為有一個比任何職業選手都經驗老道實力強大的全職高手,才讓這六個原本分布在不同戰隊互相為敵的選手在短時間內契合到這個地步。
中國隊的發揮的确讓人驚豔,可是能夠打入總決賽的美國隊也絕非三兩下就能夠輕易攻克的壁壘。
最後,以六比三的人頭分,奠定了勝局。
贏了。
大比分看起來不錯,但其實過程并不輕松。
每一個人都能預見,只要有一點點疏忽或者松懈,美國隊的精英絕對會迎難趕上,很可能一波爆發就打破了頹勢。
但是他們中國隊的選手各個都是好樣的,每一個人都在這場至關重要的比賽中完美堅持到了最後。
屏幕上的榮耀二字閃耀着至高無上的光芒,這将是最高的榮耀。
參加團隊賽的六個人從比賽席中出來,彼此的臉上都還帶着那麽點茫然。
勝利的信念有多強大,在勝利的那一刻就有多懵懂。
真的贏了。
舞臺的電子屏上,在中國隊的隊标上閃爍的榮耀二字也依舊璀璨。
他們的隊友,還有領隊,早就等在那裏,朝着他們鼓掌。
觀衆席上的掌聲震耳欲聾。
揮舞着中國國旗的那一塊兒地,有不少人甚至在哭着嘶吼。
葉修笑着,挨個拍過這些人的肩膀。
“了不起,了不起。”
他煞有介事地這麽說道,所有人都笑了,他們當然知道這貨是在COS第十賽季那會兒的馮憲君呢。
和各國主席一起坐在貴賓席的馮主席也被電子屏幕上放大的景象給逗笑了。
“你最了不起。”
當葉修拍上喻文州的肩膀的時候,喻文州忽然直視着他,笑得溫柔,一雙眼睛看起來極為深情,搶在葉修之前,對他這麽說道。
沒有人會反駁這句話,因為他的确最了不起。
葉修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喻文州弄得一愣,然後沒有什麽謙虛,大方地承認:“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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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決賽結束後,還有一件大事。
世邀賽期間的第一場正式記者會召開了。
之前由于比賽賽程緊張為照顧選手的作息,在各國國內比賽時必不可少的記者會被擱淺了。
而在一切結果都塵埃落定後,記者會當然是必不可少的。而剛在總決賽中表現得極為出色的中國隊是當之無愧的大頭,所有人,包括領隊,整整十四個人都坐在了待采訪的席位上。
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