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與冰

第10章 - (1)

等到葉修回到訓練室，裏面的人看起來都在專心地埋頭訓練，他也就非常自然地坐到他的旋轉椅裏準備窩在那兒生根了。

原本非常安靜的衆人立刻怒了，這副打算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是幾個意思？

“喂喂喂，你難道沒有什麽想解釋的嗎！”黃少天首先坐不住了，他可是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對于葉修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人，畢竟他們倆一起放過水一起洗過澡甚至還一起睡過覺，絕對是像親兄弟一樣的親密，各種親昵過頭的舉動都理所當然地付諸行動，所以他沒想到葉修居然瞞了他一個天大的秘密——這貨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結果有一個看起來這麽厲害的爹！

“就是啊老葉，我怎麽從來不知道你家這麽有背景啊。”

身為隊友卻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方銳不開心了，他想起剛才葉父走進訓練室的那瞬間自己的慫樣，就更不開心了。

“你們又沒問過，我要怎麽和你們說？”葉修的眼神是真的茫然，他怎麽不知道這群人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的私人生活了？

還準備跟着炮轟葉修的其他人立刻默了，人家說得确實有道理。得是有多傻逼才會有事沒事拉着人給炫耀“我和你說，我有一個好屌好屌的爹哦”——幹出這種事的人大概不是欠揍就是腦子有病。

“好了，都給我專心點訓練了。”葉修拍了拍手，“別糾結我的家庭成分了，就算你們糾結，我也不會告訴你們的。”

葉修話音未落，噓聲此起彼伏。

不過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選手們重新投入到了訓練中，只是沖擊還是沒那麽快過去就是了。

很奇怪的一件事，明明不應該有心理負擔，但是葉修的家世忽然猝不及防地擺在這群職業選手面前後，他們倒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平常相處起來特別容易的這個家夥，一下子變得有點遙不可及了，大概是因為看慣了葉修的随性，所以當某些不太與葉修相合的因素出現後，他們難免會産生有些壓抑的情緒。

類似于那種，原來我認識的他不是真正的他的感覺。——一股惡俗的言情風撲面而來。

“嗯嗯。”偏偏葉修還不是很安分，似乎是瞧出了些端倪，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洞悉一切的笑意，頗有深意地打量着身邊的這圈人，那小眼神勾得人想要抽他，卻又因為剛剛生出的那點違和感而無所适從。

吃晚飯的時候，十幾個人圍在一個大桌子邊，葉修很是嚣張地開始使喚人了：“那邊的方點心給我遞張紙巾，文州給少天搛點秋葵補補，大眼給我來捶捶背呗。”

正叼着根糖醋排條的楚雲秀挑眉：“你這家夥今天什麽毛病？”

葉修很是無辜：“沒啊，我看大家現在似乎很是敬畏我的樣子，當然要好好享受受人敬仰的榮譽了。”

黃少天先不服了：“你不要臉，太不要臉了，我怎麽會認識你這樣的人呢。”但是卻有點迫不及待地笑了出來，夾了一大筷子秋葵堵住葉修的嘴。

就坐在葉修旁邊的王傑希也微笑了一下，象征性地真給葉修捶了兩下背。

王傑希以前曾經聽說過這麽一種普遍的說法，說是全天下的所謂貼心都是練出來的。恰到好處的溫柔也好，溫暖人心的話語也好，讓人覺得舒适的相處方式，其實都可能是模式化的虛僞。但他卻覺得葉修不是。葉修的貼心非常微弱，細不可察，但比任何人的溫柔都真實而柔軟。

在不與這個人為敵的時候，這個人多半都是非常讨人喜歡的。

葉修這個人，如果願意的話，會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但卻又經常用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方式使人對他産生一些逆反心理。

說實話，這是個和王傑希相當不合拍的人，但是王傑希卻很享受不與他為敵的時光。

就像現在，原本還有點冷凝的氣氛，因為葉修刻意的死皮賴臉一下子又熱活了起來。

半個月之後，職業選手都獲得了一段較短的休息期，在那之後就是要出發前往蘇黎世。

機場，幾個戰隊的人各自前往各的登機口，孫翔忽然被葉修叫住。

“給你。”葉修朝他抛出了一個閃亮的小東西，孫翔稍微有點慌亂地接住，發現是之前他們一起扭到的徽章。

……這是什麽意思？

孫翔看着葉修的表情有點呆，弄得葉修悶笑了一番。

“先和你說好，這玩意兒我很喜歡的，只是在世邀賽期間借給你啊。”葉修幫蘇沐橙提着行李，朝他揮了揮手，“等到拿到冠軍了記得還給我。”

孫翔盯着葉修的背影看了半天，低頭嘟囔了一句“這家夥在自說自話些什麽啊”，不過嘴角卻咧開了一個傻兮兮的弧度。

他的心口好像已經被葉修捂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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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片是柚子胡椒味的，蘇打水是檸檬味的，葉修是甜味的。

正坐在唐昊床上吃零食的孫翔從葉修的身上聞到了點若有似無的味道，稍微有點甜，很淡的清甜味兒，讓他的喉嚨有些發緊。

“喂。”唐昊比孫翔直接點，他抽了抽鼻子，嫌棄地拍了葉修一下，“你沐浴露怎麽是桃子味的，齁死人了。”

葉修嘴裏還叼着塊薯片，聽到唐昊的話後擡起手聞了聞：“有嘛，我怎麽聞不到，是你太在意我了。再說沐浴露是沐橙買的，我怎麽知道是什麽味。”

“誰在意你了！你的臉呢！”唐昊咆哮。

“幹嘛那麽大聲，好吓人啊你。”葉修假惺惺地縮了縮脖子，朝唐昊吐了吐舌頭。

孫翔坐在一邊聽着這兩人的談話，神色有點異常。

對于唐昊在這麽短時間內就和葉修變成了這樣的關系，孫翔是覺得有些奇怪的。他和唐昊比較熟，對葉修的了解大概還止于十分之一，但說實話，他真覺得這兩人的相性實在不太好。所以當他聽說唐昊和葉修是室友的時候，他還想過要不要讓唐昊和自己換個房間，畢竟他真的不覺得唐昊和葉修之間能夠相處愉快，好吧，別說是相處愉快了，連心平氣和大概都很難做到。沒想到的是，現在這兩人居然變成了這樣的關系，甚至可以用親密來形容。

葉修是個奇怪的家夥。孫翔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這種程度的事。也知道那種奇怪稍微有點神奇，包含了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所以唐昊會對葉修生出點好感似乎也無可厚非。

只是……孫翔擡頭看了眼，有點想笑。他們這三個人的組合真的有點好笑，在來參加世邀賽之前他從來沒有想到葉修和他還有唐昊會坐在一起唠嗑。

葉修拿着孫翔帶來的薯片，似乎是吃着吃着有點熱了，就把外套的拉鏈拉下來，露出一大片白晃晃的胸膛，孫翔趕緊撇過頭去表示不忍直視，唐昊咬牙切齒，覺得這人真沒救了。

“你就這麽喜歡暴露自己嗎！”唐昊的語氣有點絕望，在他想要幫葉修拉上拉鏈但卻被無情地拍開手後。

唐昊看了眼坐在一邊的孫翔，內心不知道為什麽浮現了“媽的葉修這鳥樣被別人看到了真他媽不爽”的置頂彈幕，他自己甚至沒有絲毫覺察到這種心情有那麽點不對勁的苗頭，只是單純在那裏生着悶氣。

不安分的葉修見唐昊臉上那副嫌棄的表情非常逼真，嘴角挑起一個小鈎子，戳了戳坐在他另一邊的孫翔：“孫翔同學，你覺得幾個男人待在一起的時候有人光膀子是不正常的行為嗎？”

孫翔眨眨眼，不自覺地跟着葉修的思路走，沉思了一會兒，遲疑道：“沒有吧。”

“那就對了。”葉修哥倆好地摟住孫翔的肩膀，臉上挂着和唐昊如出一轍的嫌棄表情，“你看看那邊那位龜毛先生，正驗證了魯迅先生的那句話，一見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全裸體，還有生殖……唔……”

葉修話還沒說完就被唐昊迎面丢來的一盒軟飲料砸中，唐昊被他的三言兩語激得面紅耳赤，一副随時都會沖上來撕他的樣子。葉修拿着那盒飲料笑得賊兮兮的，眼角染了點桃紅，不知道是剛才洗澡時水氣熏出的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孫翔靠在葉修的身邊，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起來，葉修的體溫和氣味争先恐後地在他身邊擁擠，把他包裹進一潭融了碳酸的溫水中，稍微有點刺激性的溫軟。

“我說啊……”葉修用吸管戳破那層薄薄的錫紙，吮了幾口飲料，剛開口打算說些什麽，眼前忽然就變得一片烏漆抹黑，“……”

葉修無語了那麽一陣，幹笑道：“這什麽情況？停電？五星級的也這麽容易停電？和我們興欣平常住的那些三兩星級的也沒什麽差別呗。”

唐昊在黑暗中回道：“我們平常住的就不會遇上這檔破事，是因為你在所以才這麽倒黴吧。”

“你怎麽和前輩說話的呢，說好的尊重呢！”葉修半開玩笑半嚴肅地說道，在視線還沒有習慣黑暗并作出适當調試的當下，葉修那低低的音線，懶懶的，還帶了點柔軟的啞，莫名勾勒出了一點暧昧的味道，“算了，我記得我行李箱裏有個手電筒，我去翻出來。”

唐昊剛打算說這黑燈瞎火的你老人家先別在這邊胡鬧了，等會兒說不定就來電了。奈何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孫翔就發出了一聲類似驚呼的“唔”。

“怎麽了？”唐昊皺着眉頭問。

孫翔支支吾吾着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才好，唐昊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先都別動了免得碰到哪兒，尤其是你，葉修！等會兒撞到了有你疼的。”

葉修伏在孫翔的身上吐了吐舌頭，居然老老實實地應道：“哦。”

于是被他壓在身下的孫翔整個人都僵直了，剛才葉修從床上爬起來，重心不穩地摔到了他的身上，赤裸的胸膛緊緊地貼着他，而他的一條腿正好架在葉修的雙腿之間，慌亂中他動了動那條腿，膝蓋不巧蹭中了葉修的某個重要部位，葉修在他的耳邊發出了一聲極小聲的輕哼。

孫翔覺得自己快要炸了。

那點氣味更濃了。

來自葉修身上的，勾得人心癢的氣味。

也忘了是誰說過的，每個人都會有獨特的氣味，是一種自己聞不到卻會給別人留下印象的氣味。

孫翔覺得現在的自己快要被葉修身上朦朦胧胧傳來的氣味給淹沒了。

葉修趴在他的身上，頭靠着他的肩膀。孫翔不知道葉修為什麽就這麽紋絲不動地倚靠着自己，明明爬起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葉修就好像是乖乖聽信了唐昊的話一樣一動不動地緊貼着他，并且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和唐昊說着些無關緊要的話。

孫翔的手不知不覺撫上了葉修的腰，也許只是為了讓手擺放得更随意舒适一些，總之相當于一種下意識的舉動。

葉修的腰比起尋常男人稍微有些軟了，像是發酵過的軟面團，柔柔的韌韌的，觸在手心裏一片溫軟。

孫翔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了，像是莫名其妙地浸入了一團酒精棉花裏，酒精不僅不嗆人反而聞起來甜甜的。嗯，大概是桃子味的果酒裏加了幾片煙草。孫翔還沒有到光明正大地亂摸亂碰的地步，只是紅着臉仰着頭盡量避開葉修的視線。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稍微有了點可見度，孫翔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像，他的視力還算是不錯，加上感覺也比較敏銳，于是感覺到葉修似笑非笑地在他的耳邊輕笑了幾聲，灼灼的視線也時不時地膠着到他的臉上。

這電為什麽好死不死地要在這種時候停呢。

孫翔覺得自己都有點無理取鬧了，但是目前這天時地利人和的，很适合發展一些過界的同性關系。比如認真地思考一下，自己對于葉修，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其實他自己也已經稍微有點發現了，他所有關于葉修的或憤怒或茫然或心跳不停的記憶都摻雜了一些複雜的情緒，明晃晃地擺在那兒，很難不去注意，但又不至于刻意注意，似乎是非常順其自然地就形成了這樣的感情。

現在的孫翔并不太願意去細想一些事情，到目前為止的一切都很好，所以雖然有時候會有一種忍不住想要親吻葉修的沖動，但是他可以選擇忍耐，不要去打破現在的葉修給予他的那些。

可是黑暗實在太容易培養一些本來就已經在蠢動的東西，如果燈光在這一刻就亮起的話，那麽一切就會回歸原點。然而現在沒有光，只有葉修輕淺的呼吸，安穩的心跳，清淡好聞的氣味，環繞在孫翔的周圍。

敞開的外套，稍微顯得有些冰涼的拉鏈觸碰到孫翔的手腕，而指尖感覺到的卻是足夠灼傷他的軟嫩肌膚，就像是一層薄薄的脂玉，淋上剔透的蛋清。過于柔膩美好的觸感，讓人有點恍惚。也許這種醉人裏傾入了點孫翔自己的主觀思想，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時間再在這裏停留得久一點，讓他再多地感受一點這難得的近距離。

葉修似乎是被孫翔弄得有些癢了，非常誠實地笑着說了聲“癢”。

這一聲讓旁邊還沒發現什麽異常的唐昊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問了一句“你們在幹嘛”。

“沒幹嘛啊。”葉修這才撐着孫翔的小腹從他身上直起自己的身體，“是你叫我不要動，我就沒有動。”

唐昊琢磨了一會兒葉修的這話，沒覺出有什麽不對，反而還因為葉修難得聽他的話而覺得有那麽點開心。

沒幾分鐘後，電重新恢複正常，唐昊先是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強烈的光線，接着猛地發現旁邊揉着眼睛似乎對強光有些不适的葉修和還躺在床上沒有回魂的孫翔之間的姿勢相當的惹人誤解。

葉修岔開雙腿坐在孫翔的腰腹處，大概留了點力，以致于孫翔并沒有被他坐死，他的雙手複又撐在孫翔的身體兩邊，兩人就維持在這個暧昧的姿勢一動不動。

“你們到底在幹嘛……”唐昊的眼角抽了抽，額角似乎蹦了一根青筋。

“沒幹嘛。”葉修正色，“這一切都是一個意外。”

一邊說着，一邊就從孫翔的身上爬下來，還要拍拍孫翔的六塊腹肌稱贊道“小夥子身材真不錯啊”。

搞得原本就還處在茫然狀态的孫翔更是有點反應不過來，臉上層層疊疊的紅暈有點明顯。

面容嬌俏的Hotel Waitress臉上挂着抱歉的笑容，逐門給住客解釋着停電的緣由，"sorry,sorry"地道着抱歉，即使看到2307號房的三位男士各個都衣冠不整，尤其是那位稍矮一些的更是內褲外只套了一件外套，她也依舊靠着過硬的職業素養，沒有表示任何疑問。

唐昊沒工夫理會Waitress,她什麽時候來了又在什麽時候走了，唐昊都一概不知，他只是看着葉修和孫翔，表情有點吓人。葉修把Waitress送走後回頭正好看到唐昊那灼人的視線釘在自己身上，他愣了一下，笑道：“幹嘛呢，這麽可怕地看着我。”

“……”唐昊先是沒有說話，因為他現在也有些混亂，不過他很清晰地感覺到剛才看到孫翔和葉修之間那種親昵的舉動之後，心中燃起的無明業火。那點邪火實在是太鮮明了，以至于讓唐昊生出了點上前撕開葉修和孫翔之間的距離，把葉修拉到自己的身後的沖動。偏偏葉修那懶洋洋慢悠悠的樣子讓人看着心裏更為窩火，像是吊着人的胃口，閑來坐在一邊看好戲的野貓。

唐昊還沒說些什麽，那邊坐着的孫翔先開口了，他臉上的紅暈還沒有完全散去，像是在遮掩什麽一樣他微微偏着頭。

“那什麽，我先走了。”

孫翔離開的背影稍微有些慌不擇路的感覺，但不明顯。

唐昊和孫翔算是朋友，彼此之間也算比較熟悉，所以他能夠發現孫翔的那點不太對勁的地方。不過他也沒什麽資格說孫翔，他自己其實也不太正常了。

葉修也不顧自己的扮相有多不妥，就那麽大咧咧地走到門口去歡送孫翔了。不過他還沒把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露出門縫就被孫翔塞了回來，孫翔那羞赧中還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惱怒，葉修看着覺得非常新奇，禁不住提起了點逗弄他的念頭。

不過他很快就被唐昊給拎回來了。

孫翔關上門站在走廊上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有點燙。

“真是的，也不知道稍微注意一點形象。”

他嘟囔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嘴邊的笑意半遮半掩。

用房卡刷開門，坐在床上的周澤楷擡起頭正好和孫翔對上視線。

“額，我回來了。”孫翔朝周澤楷點了點頭，他發現今天的周澤楷和往日有點不一樣，視線過于直接地盯着他打量，不像是平常的周澤楷會有的舉動。

周澤楷在“嗯”了一聲後沉默了良久，然後問道：“去哪了？”

孫翔回道：“去找……唐昊。”

周澤楷點點頭，沒有再多問。

孫翔看周澤楷沒有再多說話的意思也就聳聳肩，打算先洗個澡清醒一下。

周澤楷低着頭看手中的平板。

去找唐昊，也就是說一定會遇到葉修。

還是說，根本就是想要去找葉修。

周澤楷沒準備想太多，只是看着平板上顯示的與葉修的對話框，手指放在鍵盤鍵上半天沒敲下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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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捉對厮殺還有兩天的時間，葉修靠在某個角落偷偷抽了幾口煙，最近有些頭疼，所以就抽了幾根。他已經有挺長時間不再抽大量的煙，雖然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原因，也沒有任何宣告，就是自己默默地開始減少了抽煙的次數。

這裏是天臺，視野很開闊，葉修躲在陰影裏避開陽光的直接照射。

“喂大叔，你的煙味很煩人。”

一個很清冷好聽的男聲突然在不遠處響起，葉修一點都不意外地往左邊陰影更深的角落看了幾眼。他早就發現那邊躺着一個人，但是與他無關，他也就什麽都沒說。現在那人突然出聲，看來還是在和自己說話，葉修才端正了下神色，誠懇地回道：“你在和我說話嗎？”

“……”陰影裏的那個人似乎被他嗆了一下，因為這天臺上怎麽看都只有他們兩個人，不過他很快冷冷地哼了一聲，從陰影處慢慢走出來。

葉修的思維則比較跳躍，他覺得這人的聲音是真挺好聽的，就連那聲“哼”都顯得特別有氣質。等到人完全走出來了，他發現這人不僅聲音好聽，而且長得也真挺好看的。

不過，這人長得像是個中國人啊，而且說的也是漢語。

葉修叼着煙開始神游。按理說這邊的中國人他都應該認識才對——不是他們隊員就應該是他們工作人員——可是他從來沒見過這人。這家酒店裏應該都是世邀賽的比賽相關人員，那麽也就是說，這人其實也是某個隊伍的選手或者相關人士吧。

那人似乎沒想到葉修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在他眼前發起了呆，他的脖子上挂着耳機，看起來剛才是在聽音樂或者休息，然後被葉修打擾到了。

“啧。”

葉修覺得自己是很認真地在和對方對話，但是對方不僅沒有接着和他說下去，而且在發出了這聲不耐煩的“啧”之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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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這個人的好奇心時強時弱，具體要看他面對的是什麽事。而對于天臺上聲音很好聽的美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這種事，絕對是被排除在葉修會産生好奇心的事物之外的。所以當他在酒店餐廳再次看到那個青年的時候，他沒有露出什麽與衆不同的神色，只是非常淡定地嚼他的西蘭花。

而坐在葉修旁邊的楚雲秀對于那人則露出了比葉修要濃厚得多的興趣。

她敲了敲葉修，口氣裏有些許的興奮：“喂喂你看那個小帥哥，Saint Laurent的夾克，Grafik Plastic的墨鏡，還有那雙阿達限量的球鞋……”

葉修朝楚雲秀做了一個求饒的手勢，無奈道：“拜托，你說這麽多亂七八糟的牌子我一個都不知道，總之就是很貴就對了吧，我懂了。”

楚雲秀被他噎了一下，哼了一聲，斜睨了葉修一眼：“什麽叫亂七八糟的牌子，你穿的這些才叫亂七八糟好嗎。”

品牌不明的白T恤，品牌不明的黑長褲，以及品牌不明的人字拖。

“真是丢人。”楚雲秀把葉修從頭到尾地打量了一番，很是殘念地搖了搖頭。

葉修聳聳肩：“既然你覺得丢人的話我坐到別桌去好了。”

因為種種巧合，今天中午的午餐葉修意外地和楚雲秀單獨一起，雖然他們兩個一點都不陌生，甚至熟到了一種境界，但是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情況卻是實屬少見。

“喂，你去哪兒呢！”楚雲秀拉住葉修的胳膊肘，“我讓你走了嗎。在我旁邊丢人也是丢自家的人，讓你走了豈不是要丢人丢大發了。”

“雲秀大神說得有理。”葉修悶笑了一聲。

“不過你知道那人是誰嗎？”楚雲秀湊近了一點看起來似乎是打算和葉修八卦一下了。

“不知道。”葉修老實地回答。

“這是美國隊的隊長。”楚雲秀小聲道，“是個ABC.”

“哦，原來如此。”葉修恍然大悟狀。

“你居然真不知道？”楚雲秀的表情似乎是有點不可置信。

“我為什麽要知道？”葉修眨了眨眼。

“你作為一個領隊，居然不認識敵隊的隊長？美國隊的實力可是和我們差不多的程度，你難道不應該打從世邀賽一開始就關注上嗎？”楚雲秀覺得葉修簡直不可理喻。

“我作為一個領隊，為什麽要認識敵隊的隊長？我只要了解對方的帳號卡，對方的戰鬥風格以及對方的實力程度就夠了，為什麽要認識他的臉？”葉修覺得楚雲秀更不可理喻。

“這可是一個帥哥！”楚雲秀小聲地咆哮。

“帥哥又怎麽樣了，叫什麽叫，你以為你是唐昊，動不動就朝我叫？”葉修不以為然，加上正好看到走進餐廳并走到他們附近的周澤楷，他一指，表情嚴肅，“再說，再帥能有小周帥？”

忽然被叫到的周澤楷就在葉修兩米開外，看到葉修朝他招手，就乖乖地走了過去，在葉修的另一邊坐下，朝兩人露出了一個腼腆的笑。

楚雲秀在兩邊來回看了看，沉聲道：“這還真不好說。”

“楚雲秀你這個叛徒。”葉修痛心疾首，“小周的帥可不是普通的帥，重要的是氣質你懂嗎，你再仔細看看，當然是我們小周更帥一點。”

楚雲秀沒有再争執了，她是借由蘇沐橙和葉修熟起來的，所以她知道葉修這家夥看起來一直懶到淡漠，沒什麽人情味兒的樣子。但實際上骨子裏是個護短又重情義的人，正是因為這種反差，那些被他呵護過的人才會覺得打從心裏的舒服。

不過現在葉修對周澤楷的維護可能只是想看到他腼腆又不好意思的笑而已，帥哥的臉稍微有點紅的樣子還挺下飯。

葉修覺得今天的事有點奇妙，比如他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就見到了那位美國隊長三次。不過葉修對于緣份二字沒什麽念想，他注意到了的是這位隊長的某一個讓人覺得比較違和的地方。

今晚他原本是被差遣來幫兩位女選手買兩杯巧克力暖胃，結果在咖啡廳的單人座發現了單獨一人的美國隊長。

“兩杯熱巧克力，一杯加雙份奶油，一杯多加一份楓糖。”咖啡廳裏的成員基本全球化，葉修找了個看似聽得懂中文的服務員點單，視線沒有離開過美國隊長。

而那位美國隊長也很敏銳，成功地感知到了來自葉修的目光，擡起頭便看到這個在中午午休時曾惹他不快的男人。

葉修發現美國隊長看向他後，就非常自來熟地走到了對面的座位坐下，好整以暇地道了聲嗨。

美國隊長皺着眉頭，任誰都可以看出他并不歡迎葉修，但葉修自己似乎不知道這事，模樣非常自然，語氣熟稔，就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一樣：“喲，一個人在喝咖啡啊？”

“……”美國隊長不說話。

“今天天氣不錯。”葉修老神在在。

“我們很熟嗎。”美國隊長冷聲道。

“不熟啊。”葉修很誠懇，“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美國隊長這下有點表情變化了，似乎是感到驚訝，“你不認識我？”

葉修全然沒有不好意思，大方地承認道：“不認識。”

美國隊長冷笑了一聲：“你是選手？”

葉修搖頭：“我是領隊。”

美國隊長這次直接站起身，什麽都沒說，留下喝了半杯的美式就離開了咖啡廳。

這個時候葉修的兩杯外帶巧克力也已經做好了，他提着兩杯飲料晃晃悠悠地回去了，敲響蘇沐橙和楚雲秀的房門。

楚雲秀跑來給他開門，她的頭發上還有水珠在淌下來，脖子上挂着條毛巾，看起來應該是剛洗好澡的樣子。

她給葉修讓出了位置讓他進門，葉修有點無奈地看了看她無防備的樣子，苦笑：“你是不是真不把我當男人啊雲秀大神。”

“沒有啊。”楚雲秀在葉修走進來之後關上門，順走葉修手中的那杯加了楓糖的巧克力，“我這是相信你的人品啊。”

“那真是謝謝了。”葉修把另一杯遞給坐在床上看着他微笑的蘇沐橙，摸了摸她的頭，“怎麽樣。”

“現在感覺還好。”蘇沐橙笑道。

這幾天和蘇沐橙一直住在一起的楚雲秀自然知道這兩人在說什麽，她做出了一個真是受不了的表情：“你們兩個還真是旁若無人。”

葉修朝楚雲秀笑了一下，然後更加旁若無人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盒藍銀色包裝的EVE給蘇沐橙:“如果肚子痛就吃這個，一次吃兩片。”

“嗯，知道了。”蘇沐橙小口小口地喝着巧克力，笑着把那個小盒子反反複複地看了幾眼。

這個時候葉修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接起來，還沒貼到耳邊就可以聽見黃少天的聲音蹦出來。

“喂喂老葉，來我們這兒打牌吧。王大眼也在。”

“嗯，我思考一下。”

“思考個屁啊，趕緊給我過來，我剛才去你房間敲門結果只有唐昊一個人在，你這個懶貨居然會深夜外出，真是稀奇啊。”

“什麽叫深夜？你看看現在幾點再說話。”

“哪那麽多廢話呢，你在哪兒啊？”

“我在沐橙房裏。”

“……你這個老變态半夜待在人兒黃花大閨女的房間裏到底居心何在！快給我過來，限你十分鐘之內聽到沒有！”

“所以說現在才八點半，半夜你個頭。”

“不管，總之你給我快點過來，如果十分鐘之內你沒有到的話……你不會想知道後果的。”

“……”黃少天在說完這句話後就冷酷地挂上了電話，葉修無語了三秒，看了蘇沐橙一眼。

“你去吧。”蘇沐橙捧着白色紙杯朝他笑了。

“那我去了，你注意一點保暖。”葉修再次摸了摸蘇沐橙的頭。

“知道了。”

蘇沐橙目送着葉修離開，回過頭的時候發現楚雲秀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怎麽了？”

“沒怎麽。”楚雲秀把飲料杯放在一邊，抱着臂，“你們兩個這麽多年真的對對方完全沒有一點點感覺？”

蘇沐橙笑了笑，暫時沒有說話。

楚雲秀和蘇沐橙還有葉修的關系算是很親，所以她原本并不打算問這麽愚蠢的問題，但又實在忍不住這種疑問。在她看來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實在太親密了，就好像葉修沒有什麽不能為蘇沐橙做，而蘇沐橙也能全心全意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于葉修。

這樣的兩個人，就算只是旁觀者也會覺得他們兩個之間實在讓人覺得溫暖。

可是這樣的兩個人卻不是戀人。

蘇沐橙理了理自己的發尾，輕聲說：“你覺得呢。”

楚雲秀聳聳肩：“要是我是你的話，早就愛上葉修了。”

“是嗎……”

蘇沐橙和葉修一起了很多年，她也說不清自己對葉修到底是什麽感覺。

時間過得很快，但是葉修成長得很慢，或者說，他很難變老。十幾年前的葉修和十幾年後的葉修似乎并沒有什麽區別，依然心懷熱愛，依然讨厭失敗，依然從心所欲。但是平常的葉修總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任何刁難都以輕描淡寫的态度迎刃而解，似乎沒有什麽能夠難倒他也沒有什麽能夠讓他産生波動。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人能夠因為你而生氣，擋在你的面前以一副捍衛者的姿态，蹙起平時總是舒展着的眉峰，想想就讓人鼻酸。

這樣的一個人就足以匹敵千軍萬馬，讓你忍不住想要依靠他。

但是後來的蘇沐橙知道了，自己不能夠依靠他，自己應該支撐他。

因為這個人習慣了被人依靠，像是一臺不會停歇的永動機，不聲不響，人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在輝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