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結束（一）◎
狂風卷起,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四周的屍鬼之氣在瘋狂的朝着一個方向湧動着，此時如果有人站在半空中往下看，就會發現在這一片漆黑屍鬼之氣的中間出現了一個漩渦,所有的屍鬼之氣不受控制的湧到旋渦之中,被漩渦吞噬殆盡。
石道長以長袖掩面,只覺得自己要被這掀起的狂風給卷到半空中。
冰冷的屍鬼之氣穿過他的身體，似乎要将他身上屬于活人的溫度也給一起帶走,此時他身上貼着的黃符不斷發着光,有的力量用盡,化作湮粉簌簌落下去，還沒落地,就被狂風吹得散開了。
他感覺自己的魂魄像是風中燭火,被風帶着要逃離身軀。
石道長站定，伸手雙手，只見他雙手手指飛快掐動撚決，最後雙指向上，掐了一個定魂的手印，頓時，一股浩然的力量從他身上産生，将四周的屍鬼之氣隔絕在外。
呼——
狂風吹卷,大概過了兩分鐘,或者更久，四周的屍鬼之氣濃度最近變淡,等狂風消失,原先躁動龐大的屍鬼之氣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
四周空氣一肅,原先因為池塘水被抽幹,飄散在空中的那股臭水塘的腐爛味道已經消失不見,警察們歪東倒西的倒在地上，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
石道長擡起頭，看見了天上那輪烈日，熾熱金色的陽光照下來，将人身上的陰冷氣息逐漸吹散。
石道長回過神來，往前看去，看見了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是個小女孩，頭發烏黑明亮，身上穿着紅色的裙子，露在外邊的肌膚跟雪一樣雪白，像是還透着白雪一般的冰冷溫度。
在她的旁邊，還站着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與其他已經昏死過去的人相比，他們兩個清醒的站在那，明顯就不是普通人，大概也是道靈界的人。
石道長的目光落在了青年身上——剛剛爆發開的屍鬼之氣，是這個青年解決的？當然，他選擇性的忽略了青年身邊的那個小女孩。
那麽強大的屍鬼之氣，連他都覺得棘手，總不可能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解決的吧？因此，石道長沒有想過其他的可能。
“兩位！”他開口喊了一聲，大步朝着青年走過去，嘴裏道：“不知兩位是道靈界哪家的人，貧道是西靈山正一觀的觀主石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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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聲音，站在那的兩人轉過身來，等看清楚這二人的模樣，石道長的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驚豔來，心裏忍不住道了一聲“好相貌”。
漂亮好看的人，總是讓人賞心悅目，石道長雖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也忍不住對兩人生出一股好感來。
——實在是這兩人，不管是大人小孩，那模樣都長得格外的優秀，站在那裏就像是在發光一樣，也無怪他此時“以貌取人”了。
江靈魚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這個老道士，對方身上隐隐帶着一股浩然正氣的力量，瞧着該是修煉正道功法的修士，不是什麽邪門歪道。
确定了這一點，江靈魚有些不感興趣的挪開了視線。
石道長走到了近前，看着江禹楓，問：“你們也是為了這裏的屍鬼來的？剛剛的屍鬼之氣，是先生你解決的？”
江禹楓看了看左右，指着自己問：“你在問我？”
石道長有些莫名其妙，道：“貧道自然是在問你，總不能是問這個小姑娘吧？”他看向站在江禹楓腳邊的江靈魚，然後目光突然就有些挪不動了。
他伸出手，“等等！讓我看看！”
然後猛的湊近江靈魚身前，伸手就要去摸一摸她的腦袋，卻被江靈魚眼疾手快的攔着。
“你做什麽？”江靈魚警惕的問。
石道長卻是轉而将江靈魚的手抓在手裏，雙眼發亮，仔細檢查着她手上的骨頭，嘴裏喃喃念着：“這根骨，這毫無濁氣的身體，還有這盈然的功德……”
這簡直就是生來該入道靈界修煉的人啊！
他突然定定的看着江靈魚，以一種急切興奮的語氣道：“小姑娘，你要不要拜我為師？我們石鳴山山清水秀，在整個道靈界都是鼎鼎有名的，那裏靈氣充裕，你要拜我為師，我就教你修煉抓鬼，走長生永壽之道！”
“你現在年紀還小，身體還不沾凡世塵埃，五感皆通，這生來就該是入我道靈界的人！你相信我，只要你跟我學習，勤加修煉，你很快就能有所進益的！！”
“你拜我為師吧！”
江靈魚：“……”
她将手從石道長的手裏抽出來，面無表情的道：“謝謝，我不感興趣。”
石道長有些急了，道：“為什麽不感興趣？你生來就該走我們這一道的人，你有天賦，別人一輩子達不到的境界，對你來說，可能就如吃飯喝水那麽簡單！你這可是先天道體！”
先天道體四個字，他說得尤為大聲，抑揚頓挫。
那可是先天道體啊，先天道體若是修煉，一日的功夫能趕上別人十年的功夫，就是這麽厲害。縱觀以前，只要是先天道體的人，哪一個後來不是驚才豔絕的人物？都在道靈界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說起來，他們正一觀的祖師爺，也是先天道體！
石道長期待的看着江靈魚，只是對于他的殷切盼望，江靈魚卻半點不為所動，只是冷淡的“哦”了一聲。
她上下看了一眼石道長，表情有些嫌棄的道：“雖然年紀有些大了，修為也不夠，但是如果你願意拜我為師，我勉強倒是願意收你做徒弟！”
收徒不成，反被要收徒的石道長：？？？
“你收我為徒？”他驚訝說，旋即失笑，道：“你這小孩，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江靈魚：“你是誰？”
石道長懷着幾分想要這孩子崇拜的心情，有些自得的道：“我可是道靈界西靈山正一觀觀主，我們正一觀善符箓一道，想當初我們正一觀的第一任觀主，一筆開天地！你如果拜我為師，習我們觀的正一符，說不定也能夠達到祖師爺的這個境界！”
他睨了江靈魚一眼，問：“怎麽樣，是不是很心動了？是不是很後悔剛剛沒答應拜我為師？”
“不！并沒有！”
江靈魚的回答一點也沒有猶豫，一整個冷酷無情。
石道長：“……”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沮喪。
注視着這一切的江禹楓：不愧是他們江家的小祖宗啊，到哪裏都是香饽饽，就算是在劇組，黃導也熱切的表示要讓她拍戲了，要知道黃導的戲放在外邊可是其他人上趕着要拍的。
石道長不死心的看了看江靈魚，又看了看江禹楓，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麽，道：“……是我唐突了，你們既然能解決屍鬼之氣，看來也是和我一樣，都是道靈界的人。”
所以，也根本不需要拜他為師！
怪他，剛剛被先天道體給迷了眼，倒是忘記了這一點。
這麽好的修煉苗子啊，怎麽他之前沒遇到呢？
石道長心裏那叫一個扼腕啊。
“對了，你們剛剛到底是怎麽将這麽多屍鬼之氣給解決的？”他很快打起精神來，問江禹楓，道：“就算是我，也不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所以，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啊？
被詢問的江禹楓：“……這些屍鬼之氣不是我解決的。”所以，不要問他啊，他不知道啊。
不是你解決的，那能是誰解決的？
石道長沒來得及細想，就被一旁的厲鬼奪去了注意力。
旁邊，一身鬼氣翻湧的孔令文痛苦的按住自己的頭，“唔……”
他臉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恢複到了死之時的狀态，頭破血流，鮮血如注，紅色的血液不斷的往下流，一旦落到地上，便能看見漆黑的鬼氣逸散出來，充斥在這片空氣之中，身上也不斷有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下去。
石道長神色凝重的看着孔令文，伸手拿出了兩張符來，道：“他已經被屍鬼之氣侵蝕了，變成了毫無理智的厲鬼……”
而且，他身上還帶着一股濃郁的血腥之氣，沾了殺孽，這只厲鬼最起碼殺了七八個人，甚至可能還更多。
“再放任他下去，只會有更多的人被他害死！，”
石道長眼中厲色閃過，立刻就要催動手上的兩張黃符，只是不待他動作，便見那個漂亮的小姑娘竟是突然走到了厲鬼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危險！”
石道長雙眼瞪大，下意識的大聲喊道。
只是過了好幾秒，卻什麽事也沒發生。
在他看來兇惡、毫無理智的厲鬼，竟是乖乖的被小女孩抓住了手，一動不動，身上躁動的鬼氣，甚至好像在慢慢的安靜了下去。
厲鬼毫無人性，殺了人，造了殺孽的厲鬼，更是窮兇極惡，再沒有恢複理智的可能，他們會不斷的殺戮活人，直到被身上的殺孽吞噬。
可是現在，他看見了什麽，這只厲鬼，竟然乖乖的被人抓住了手，看上去還那麽安分。
這不科學！
石道長的腦海裏這一瞬間只剩下了這麽一個念頭，他長久的認知，在這一刻突然被人打破。
而接下來，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他親眼看見這只厲鬼身上的鬼氣變得安靜，爬上厲鬼身軀上的那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花紋逐漸消失，那是逐漸侵蝕厲鬼魂體的殺孽。
孽是什麽？
那是債，那是果，是因果的果，那本該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東西，便是下了地府，也是存在的。犯下殺孽的厲鬼，更是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只會作為孤魂野鬼徘徊于人世間。
可是現在，這只厲鬼身上的不詳殺孽消失了，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這代表了什麽？
石道長有些不敢想。
***
身上殺孽褪去，孔令文身上的鬼氣也逐漸變得安靜，他他的魂體，也在短短時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身上的那些傷口也逐漸消失，他濕漉漉的身體重新變得幹燥，等到江靈魚将最後一絲殺孽給吞噬，他整只鬼看上去已經變得和生前無一二致了。
孔令文看着自己光潔的雙手，有些恍惚——他多久沒有看見這樣正常的自己了？
江靈魚小小的打了個飽嗝，慘白的臉上浮現出兩團可愛的紅暈。
有些沉默的石道長神色複雜，忍不住開口問：“你剛剛對他做了什麽？”
“沒有做什麽，只是……”吃了一些他身上不好的東西。
江靈魚扭頭看他，笑眯眯的問：“怎麽，是不是後悔剛剛沒有拜我為師了？”
石道長：“……”這不是他剛才說的話嗎？這是又還給他了嗎？
表情有些無奈，他看着江靈魚，道：“你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麽嗎？你把一只鬼身上的殺孽消除了，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嗎？要是被人知道你有這樣的能力，你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江靈魚語氣天真的道：“可是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說，就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如果真的有第四個人知道，那就是你告的密！”
“你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嗎？”她問。
石道長：“……我不會。”
江靈魚立刻就笑了，語氣輕松的道：“那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啊，不過……”
她頓了頓，以一種人畜無害的語氣說道：“你要是感高密的話，我就殺了你！”
石道長心中一突，在江靈魚說這句話的一瞬間，他脖子後頸那一片的皮膚，雞皮疙瘩瞬間就冒了出來，只覺得手腳都有些發涼。
……很可怕。
明明只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可是剛剛那一瞬間，她身上卻出現了一種極為駭人的氣息，雖說轉瞬即逝，但是石道長仍然有些不寒而栗。
“師父，師父……”
徒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石道長定了定神，扭頭看去，便見自己那小徒弟飛快的從遠處跑過來。
石頭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頭問：“師父，您沒事吧？”
石道長摸了摸他的腦袋，道：“我沒事。”
江靈魚打量了一眼這個小胖子，意有所指的問：“這就是你徒弟啊。”
她面露感嘆，像是想說什麽，石道長心中一突，便聽見她感嘆一般的說道：“他好胖啊，像是一個藍色的球！”
跑過來的時候，由遠至近，就像是一個藍色的球滾了過來一樣。
石道長心裏暗叫不妙，立刻低頭去看自家徒弟，不出意外的看見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裏已經盈滿了淚水，而後嗷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
“嗚嗚嗚……”
被人說胖，還是一個比自己還小的漂亮妹妹——在石頭眼裏，三頭身的江靈魚，那就是比自己小的漂亮妹妹。
而現在，他被漂亮妹妹說胖了，石頭心裏可太傷心了。
石道長：“……”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嚎啕大哭的徒弟，他有些氣弱的道：“我去看看屍體。”
然後腳步發虛的走到了孔令文的屍體面前，蹲下将裹着屍體的那個袋子給打開，瞬間，裏邊裹着的那具屍體就徹底暴露在了陽光底下。
孔令文的屍體上半身是裸、露着的，等他的胸口徹底暴露在空氣之中，衆人也看見了他胸口上的那個鮮紅圖案，圖案像是用朱砂畫出來的一個，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只睜開的眼睛。
“……這是玄眼的力量。”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石道長突然被吓了一跳。
玄眼……
他多看了一眼江靈魚，在意識到對方并不是個普通孩子之後，發現她知道玄眼是什麽，石道長心裏竟然也一點都不意外。
反倒是石頭有些好奇，眼角還帶着淚，帶着幾分哭腔問：“玄眼是什麽？”
石道長耐心的解釋：“玄眼其實是一種陣法，它本身便具有極為強大的力量，極為玄妙，許多時候，我們修士會以玄眼來殺鬼！”
但是，玄眼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畫出來的，它需要很強的天賦。恰巧，他師弟王扶，便是一個極有天賦的人。
江靈魚微微彎腰看着孔令文屍體上畫着的這只眼睛，道：“怪不得這家夥變成鬼才半年，卻有幾十年老鬼一般的力量，原來是有人用玄眼在故意養鬼！”
她回憶起當時在別墅裏看見的那個陣法，那陣法是由“玄眼誅鬼陣”轉換而來的，原先是一個誅殺鬼物的陣法，力量浩然正氣，可是被那家夥篡改之後，變得格外邪性，成為了一個役鬼的陣法。
“他是想把孔令文收服，變成他的役鬼啊！”
雖說在江靈魚面前乖巧的跟一只貓一樣，但是實際上孔令文實力已經達到了半步鬼王的地步，是很強的一只厲鬼。
那個叫王扶的家夥在孔令文死的時候，或者是之後，就有了豢養孔令文屍鬼，讓他變成自己役鬼的想法，孔令文屍體上的這個眼睛圖案，便是證明。
一旦他成功了，他便将擁有一個實力達到半步鬼王的役鬼。實際上，他也差點成功了，奈何遇見了江靈魚呢？後來還被自己養的厲鬼給報複，也算是因果循環了。
石道長低頭逼出自己的一滴精血，滴在玄眼的圖案上，這個圖案也不是簡單能畫上去的，上邊萦繞着一股血腥又邪惡的力量，若是輕易去碰，怕是就會被影響，所以他的動作十分小心。
失去一滴精血對他的傷害很大，他的氣色一瞬間灰敗了許多。
江靈魚看着他的動作，突然問：“王扶是你什麽人？”
石道長的手顫了顫，過了兩秒，才道：“他是我師弟，不過他早就叛出師門，早已不是我們正一觀的人。”
江靈魚點頭，站直了身體，道：“怪不得，我覺得你們兩人身上的氣息有些相似，雖說不太相同，不過同出本源。”
石道長有些訝異的看了她一眼——這樣竟然都能感覺到那一縷相似的本源之力嗎？這讓石道忍不住有些好奇，眼前這小女孩的靈感到底有多敏銳？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敏感了，而是敏銳到讓人覺得可怕的地步了。
真可怕啊！
石道長心裏感慨。
他将屍體上的玄眼徹底破壞掉，只見看上去像是剛死的屍體瞬間便化作了湮粉，只剩下一具森白的骨架落在那裏。
孔令文看着這一切，只覺得心情有些微妙，親眼看着自己的屍體變成這樣什麽的……這樣的體驗，這世上大概沒有幾個人會有吧。
不過随着玄眼作用消失，他整個魂體也是一松，就好像身體的某種桎梏消失了。
一切都結束了……
他閉了閉眼，周身的戾氣在這一刻終于全部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