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學書賈琮入家塾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賈琮從書房的書架上找到了一本《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的字帖,這是他所知道的書法的入門法帖。鋪紙磨墨,工筆楷書,寫了二百字,才去給邢夫人和賈赦請安,然後回房來吃過早飯,繼續寫字,一整天沒出房門,衆人皆不理論,只有蔡嬷嬷見賈琮一陣風一陣雨的,心中挂念,唯恐他上次摔傷摔壞了腦子。勸他幾次說正月裏不上學,不習字,連姑娘們都不做針線的,見他不聽,想來讀書總是好事,也就不再多說。
卻說賈琮抱定“字不過百日工”的念頭,潛心練習,順便熟悉繁體字。要知道原來的賈琮也是讀過幾年書的公子哥了,雖說不學好,總不至于不識字的。賈琮便将自己熟悉的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一并找出,練字之餘便誦讀識字,他揣度再三,終于選定二姑娘迎春做為自己的識字老師,遇到不認識的字,便悄悄去賈母的後院去找迎春請教,迎春與他雖不同母,卻是同父,與別個姑娘自然不同,還算願意兜攬他,何況迎春一向不是多言多事的人,雖覺得賈琮的行止有些古怪,卻也沒跟人說去。
與迎春住在一起的李纨、探春、惜春等人最近正忙着搬家進大觀園,各自收拾東西,布置陳設,增添人手,正是忙亂的時候,也無人注意到賈琮有事沒事便來找他的二姐姐。這樣過了正月,賈琮的字漸漸可看,不再滿紙蟹爬一般,認字讀書也已上手,賈琮暗暗舒一口氣,總算摘掉了文盲的帽子。
待得二月二十二這天,姑娘們和寶玉都搬進了大觀園,迎春也住了綴錦樓,賈琮再去找她也不甚方便,便只管每日裏自己攻讀。
這一日,賈赦的親随小厮過來找賈琮,說“老爺叫你”。賈琮連忙換了衣服,到前頭賈赦的書房來領庭訓。賈赦正跟邢夫人坐着說話,旁邊幾個窈窈窕窕的姨娘給張羅着端茶倒水的,看來心情不錯。
賈琮進來,規規矩矩地給父親和母親請安,賈赦便說道:“我聽說你這陣子跟轉了性似的,把自個悶在房裏不出來?”賈琮眨巴眨巴眼兒,小心回道:“兒子因為前些日病着,沒去上學,怕落下了功課,先生會罵,便在房裏讀書寫字。”賈赦哼了一聲,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規矩是要讀書,只是略知禮義,便有個官做。別介讀成個書呆子,沒有個機變,有什麽趣兒?”賈琮愣愣地不知如何答言,只得勉強答應着。賈赦便說:“你的傷也養好了,明日便去家塾上學去,青年子弟多,認識幾個朋友,學些機變應酬之道,也好過每日裏淘氣。”這當爹的也太不靠譜了吧?他到底想讓自己的兒子學好還是不學好,讀書還是不讀書呢?
于是第二日一早,賈琮便去上學。吃過早飯出來,跟随他讀書的四個小厮早已經牽馬等在院子門口了。為首的伴讀是蔡嬷嬷的兒子蔡安,把賈琮抱到馬上,便一路牽着馬往家塾裏來。頭一天,賈赦已經派人知會過司塾的先生賈代儒,因此代儒見他來了,并不驚訝,只問了他父親好,便說道:“我聽說你前些日子在園內頑皮摔傷了頭,可大好了?”賈琮答:“大好了。”代儒便教訓道:“聖人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恐致父母之憂。你怎麽就這樣淘氣?如今論起來,你看那寶玉,雖同你一般不愛讀書,詩詞一道卻是極有靈氣;這賈蘭,是你的侄兒,年齡也比你小,卻很是用功讀書,已經讀通了《大學》《中庸》,你可也該用功了。”
賈琮答應了幾個“是”,便回身坐下,四面一看,見這家塾裏擺着十幾張書案,兩人一桌,坐着二十幾個學生,從七八歲至十七八歲不等。寶玉卻不在座,想來是又稱病逃學了,還有幾個座位也空着,幾個服飾鮮明的學童,都是他認識的兩府裏的,其餘穿着寒碜樸素些的,想來是前來附學的本家。內中卻有賈環,待他格外親熱,兩人便同桌而坐。倒是那賈蘭,雖是至親,形容淡淡的,不大理人,賈琮便也不理他。
于是從此後每日上學,從四書開始,早起理書,飯後寫字,晌午講書,痛讀十幾遍,一概背熟算數。不過幾日,那代儒便發覺賈琮聰明異于常人,竟是極其穎悟,不但背得快,記得牢,而且講得明白,還常常獨抒己見。不免常常在賈赦面前稱贊于他,那賈赦雖然嘴上說不把讀書人放在眼中,聽先生誇自己的兒子上進,究竟心裏也是得意,近來便待賈琮頗為和悅,還不時地有些賞賜。那邢夫人從來都是看着賈赦的眼色行事的,便也不大呵斥排揎賈琮了。
于是這一日,賈琮到邢夫人面前承歡,狀似不經意地說道:“太太真會調理人,這裏的姐姐們都很是勤快恭敬,不像我房裏那兩個丫鬟,平素見不到人影,專會跑到二嫂子那裏獻殷勤,吵架拌嘴倒是個頂個的。”他說完便上學去了,那邢夫人平素極厭賈琏和熙鳳夫婦一意奉承他二叔那邊,心中早已不忿,只是看賈母的面上不敢發作,此時聽了賈琮的話,不覺把一肚子邪火給勾了起來。
等晚間賈琮散學回來時,便見邢夫人的陪嫁王善保家的,已經領着四五個小丫鬟在院子裏等着了。賈琮見是王善保家的親自前來,知是傳達邢夫人的意思,便笑着讓座讓茶,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讓奴婢來回三爺一聲,三爺房裏的小蝶和小蛾年齡大了,又懶,太太開恩讓她們家人給領出去配小厮,另選了幾個家生子,請三爺選看,瞧着誰順眼,便留下服侍。”
賈琮一笑道:“我知道什麽,女孩子們的事兒,嬷嬷最是清楚,給我選兩個,必是好的。”那王善保家的心裏受用,笑容便實在了些:“咱們大房的爺們自然是不在丫鬟隊裏下功夫的,哪像那邊……”她撇了撇嘴,賈琮知她發邢夫人的私意,說的是寶玉,面上卻只做不知,也不搭言,只笑眯眯地聽她繼續說道,“這個丫頭是我女兒家的,她姐姐司棋現服侍着二姑娘,最是利落得用的;那個丫頭是太太房裏張婆子的外甥女,我看着長大的,也是老實勤快。”
賈琮聽她這樣說,便微笑點頭。于是一日之間,他房裏的丫鬟就換成了錦兒和香兒,不但他自己房裏的婆子丫頭兢兢業業起來,連府裏的其他下人也生出些敬畏之心,這是後話不提。
卻說賈琮每日苦讀,将高考時的狀态給調動了出來,每日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日卻忽地聽說寶玉和琏二嫂子中邪了。府中院裏一片慌亂,賈琮先是狐疑,仔細一想,心下了然:這是那賈環的母親趙姨娘由嫉生恨,買通了馬道婆,施妖術想害了寶玉和王熙鳳的性命。只是不得成功,自然有和尚道士來逢兇化吉,想到這裏,賈琮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于是連忙過王夫人這邊見機行事。
王夫人的正房裏已經是家反宅亂,哭聲一片。寶玉和熙鳳先是滿口胡言,見神見鬼的,後又拿刀動杖,尋死覓活,末了卻是不省人事,躺在床上如死了一般。賈母和王夫人等人哭得死去活來,百般請醫問藥,多少高明的太醫來了,卻是連藥方都不肯開,轉身就走,只說“準備後事要緊”,衆人越發哭得廢寝忘食。
賈琮心中坦然,知道定然無事,只趁空在人堆裏欣賞美女。那林黛玉平素最為自矜自持,如今也顧不得了,只哭得梨花帶雨,風流婉轉,讓賈琮酥倒了半個身子,可厭的是他身邊的賈環一個勁地傻笑稱願,生怕別人不知他有多恨房裏那兩個将死的人,直到趙姨娘說了不吉利的話,被賈母給啐了出來,得了沒臉,賈環才消停了些。
可此時黛玉已經被丫鬟給扶進內室去了,賈琮不禁索然,又不便離開,只得從袖子裏掏出一本薄薄的《孟子》,背書是要緊,不意賈蘭湊過來與他同看,還讨論起了義理,別人膩歪得很,又不好說他兩個,只遠遠躲開。倒是賈政一臉淚水的出來,看到這個情形,還感到安慰。便傳人準備棺材裝裹,誰料裏面的賈母聽了,越發傷心起來,哭罵着賈政正在鬧得天翻地覆,沒個開交的時候,隐隐的木魚一聲,賈琮便知道那癞頭和尚和跛足道人來了。
和尚道士倒也很會裝神弄鬼,一番話哄得賈府諸人把他們看成神仙下凡,又要來寶玉的那塊石頭,裝模作樣地摩挲持誦了一番,說“此物已靈”,便相攜飄然而去,大門口外小巷子裏,被早已埋伏在那裏的賈琮給堵了個正着。
賈琮施禮道:“大師,請為弟子指點迷津。”那和尚也不着惱,只笑道:“你的前生今世,你已盡知,有何迷津可指?”賈琮苦着臉說道:“那潇湘妃子還淚之後的事情,豈不是與弟子所知大相徑庭?”道士正色說道:“施主,要知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管去做就是了。”他兩個半瘋半傻地搖着袖子就要脫身走掉,賈琮拼命拉住,喊道:“大師,告訴我董教授哪裏去了,有她在我就有主心骨了。”和尚一拂袖子,笑答:“有緣自會相見,不急,不急。”兩人便不見了蹤影。
這裏賈琮一頭霧水地回去,剛到王夫人的正房外面,就聽簾子呼啦一響,出來一個人,口中說着“你們這起子人都不是好人,只貧嘴爛舌地讨人厭。”雖是怨言,更像嬌嗔,兼以姿态袅娜,顧盼間分外惹人憐愛,卻原來是黛玉聽到寶玉病好了,禁不住念佛,被寶釵嘲笑,一時羞憤便摔簾子出來了,卻不料與賈琮撞了個滿懷。賈琮倒沒什麽,黛玉越發羞慚,只瞅了賈琮一眼,也不言語,便自走開了,賈琮自去回味這意料之外的“豔福”。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讀《紅樓》讀迷了,不寫不快。滿足一下自己的代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