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過爾爾
一個月過去了，我原本以為那個男人會使出什麽必殺絕技來誘惑我呢，結果，沒什麽嘛。
吃吃飯，偶爾走走戶外，剩下的時間都跟我窩在屋子裏，我真不知那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麽，他這個人目前比我預想中還安靜一些，問題也不多，這樣要怎麽令我回心轉意呢？
嗯……不僅。
三個月的約定時間只剩下兩個月了，但我想他應該變不出什麽花招了吧？
我會堅持住的，加油！
丹青為昨天寫下了新的心情記事，直到譚駿來接她，兩人一塊約會用餐之後，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一點——
她所認為的“不過爾爾”，完全不是她所以為的那麽一回事。
他用不着痕跡的方式入侵了她的生活，讓她從一開始排斤的心理變成習慣他的存在，再用最自然的姿态，無聲息地觀察她的一切，然後成為她的生活。
這是他想要的，而他正一步步地朝着達成的目标前進着，在丹青仍無所覺的時候。
“我們去淡水走走吧。”從餐廳裏走出，丹青朝着身旁的譚駿說。
“今天是假日，游客會很多的，你确定？”譚駿并不是想拒絕，只要是她想去的任何地方，他都十分樂意帶她去，只不過她平時并不愛到人多的地方去人擠人的，今天又怎麽會想往人多的地方鑽呢？
他将心底的問題寫在臉上了，所以丹青回答道：“确定，因為很久沒去那裏走走了，偶爾到人多的地方走走也不壞，等我被擠煩了，近期內就不會再吵着要去人多的地方玩了。”
“那就走吧。”譚駿笑着朝丹青伸出大手。
他己經數不清這是他第幾回對着她伸出了大手，而她打一開始直接的無視他的動作，直到現在會看着他的大手猶豫了。
這對他來說已算是好現象，他不要求她現在就得握住他的手，但至少不再是刻意的要求着自己對他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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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意外的，丹青給了他一抹燦爛的笑容之外，她伸出了手，将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之上。
“別誤會，大白天的，不想讓旁人看見你出糗又被我拒絕的模樣，我沒有別的想法，所以，你也不能有。”
“我明白了。”譚駿穩穩收緊着大掌，拉着她的手往停車處移動。
但那只有三分種的路程，停車處一到，他便必須放開他的手，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可惜。
在前往淡水的路上，雖然兩人在車上仍是如同往常一般談天說笑，但譚駿已決定了，待會到達目的地之後，他一定要挑個人多的地方再次朝她伸出手。要她難得的好心，持續為他發揮，也要她手裏的溫度繼續留在他身上。
假日，街上逛街游玩的人潮真不是蓋的，丹青才進入老街裏十分鐘之後，她便有了打道回府的念頭了。
熙來攘往的人行磚道上，不斷地與陌生人肩碰肩的擦身而過，或者是些微的肢體碰觸，這些丹青在忍受了一會之後，便開始覺得有些心情煩躁，若不是有只大手穩穩地牽着她，她懷疑自己會在前一刻被人群沖走。
似乎感受到她逐漸遲緩的步伐動作，譚駿停下繼續向前移動的腳步，問道：“累了？”
“有一點。”丹青微嘟着嘴。
譚駿露出微笑，明白她累的不是生理，是心理，今天街上，人真的太多了。
“不然我們回家去吧。”
一句回家，他說得極為順口，而丹青雖明白他指的回家是單指她的住處，但兩人已習慣窩在她的住處裏，一句回家聽在耳裏，她也并未感覺有所不妥，自然沒有開口糾正他。
她搖着頭說：“都走了這麽一趟，至少也把街頭街尾走一回再回去吧。”看來短期內，她是不會想再到人多的地方逛街了，當然，眼前的男人也明白了這一點。
“你在原地等我一下，我去買杯飲料給你。”天氣熱，現在一旁只要是賣冰的、賣水的，統統是一堆排隊人潮，她不喜歡人擠人，但她該是感到口渴了才是。
“謝謝你。”雖然他沒有完全說明，但丹青是了解他這個人的，自然理解了他這是為她貼心着想，心底對過多人潮的抱怨因為他而消散了些許。
好吧，不是些許，現在她心情很好，大好。
看着高大的他轉身為了她，乖乖順着人潮排隊買飲料去了，她沒發現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他身上。
然而，随着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丹青的思緒也不自覺地飄遠了，她想起了好友陳靜娜在電話裏說的話，那一套幻想邏輯組合的說法。
男主角會找機會再來幾回與女主角的巧遇……好吧，這一點被娜娜瞎扯蒙中了。
然後，女主角的心整個被男主角攪亂……好吧，她得承認，在某些時候，她确實整顆心被他攪得亂糟糟的，不過她還沒失控呢。
再然後，女主角內心會開始動搖着，陷入了感情的掙紮之中……好吧，她掙紮的次數是不少，但是她的決定到了最後，是不可能會有所改變的。
最後丹青勾起唇角，因為她想起了陳靜娜扯得最遠的鬼扯。
最好她這女主角真會抓着他那男主角滾床單，食髓知味，一要再要，一夜七次，她瘋了才會這麽幹！
重點是，一夜七次？他們……行嗎？
陷入了思緒之中，丹青忘了自己正置身于人來人往的地方，忘了要注意周邊人潮來去的動向，忘了要适時閃躲朝着她擠來的路人。
一名高大的男性，在擁擠的人群中走向丹青，他顧着與一旁友人聊着天，視線并未放在前方，更沒注意到他會在下一秒筆直地擦撞到她的肩膀。
“啊……”丹青沒有任何防備，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對方撞擊的力道不小她唉叫了一聲，整個身軀迅速地向前撲倒，最後呈現跪趴的姿勢。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你沒事吧？”發現自己把人撞倒了，男子略微緊張的跟着蹲在丹青身旁問道。
“沒事。”丹青忍痛說着。
雖然在跌在地面的瞬間，她用手阻去了沖擊的力道，但現在她手掌心痛，膝蓋也刺痛着，肯定是破皮了。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子再一次的道歉，見她遲遲未起身，他擔心的再問：“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真的。”丹青忍着痛站了起來。
她明白對方不是故意的，所以并不打算與他計較什麽，最後還是她勉強給出了個微笑，才讓闖禍的男子安心離開。
丹青手掌心微紅，雖然沒有破皮，但仍是殘留着微微的刺痛感。
她低頭，不意外看見膝蓋見紅了。
她看了看四周，假日人潮衆多，連一旁供游客歇腳的長椅都被占滿了。
算了，這點痛，她并不是不能忍，只是今天想走到街尾，怕是難了。
“怎麽回事？”譚駿緊蹙着眉心。
他離開約莫十分鐘，但十分鐘之後，他卻見到丹青受傷了。
“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跌倒了。”丹青聳着肩，一臉無奈，但她很快地換上了輕松的神态，因為眼前的男人臉色很難看。
她在男人開口前再說：“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對方還一直向我道歉呢，你就別生氣了。”
是的，他的怒氣十分明顯，而她明白他的情緒并不是針對着她，可她就是不想見他臉色難看。
“除了腳受傷之外，還有哪裏呢？”譚駿問着，同時稍稍收斂了負面的态度。
“沒有了。”手掌心的刺痛感已經消退了。
“唉……”重重地嘆了口氣，譚駿将手裏剛買回的冷飲交到丹青手裏，“先喝一口吧。”
“謝謝。”丹青笑眯着眼，知道他已經将怒氣完全褪去了。
嘆氣，是因為，心疼她嗎？
譚駿轉過身背對着她，然後蹲了下來。
“上來，我背你。”
“什麽？！”丹青瞪着那寬厚的臂膀。
背她？這裏人山人海耶！
“上來吧。”
“不要啦，我這麽大一個人還讓人背，而且這裏全都是人……”
“傷口在膝蓋，光是走路，就夠你痛了，我背你吧。”譚駿知道她想顧及面子，但現在不是時候，她沒得選擇。
“我忍忍就好……”
“還是要我抱着你？”譚駿的聲音很柔，卻含有絕對的堅持力道。
“背我吧，但是不準嫌我重。”丹青伸出手攀到譚駿的背上。
譚駿輕松地背起了她，眉頭瞬間再次蹙起，但并不是因為她重，事實上，他認為她太輕了。
“你一點也不重，我甚至懷疑你沒吃飯。”背着丹青，他開始往回走，他們必須先回到停車處。
“我有沒有吃飯，你會不知道？”要不，最近陪着她吃飯的人是誰？
“我以後會盯着你多吃一點。”
“你立志成為養豬戶就是了！”丹青瞪着男人的頭頂，瞬間有股想巴下去的沖動。
男人沒應聲，但趴在他背上的女人感受到他因低笑而起伏的背脊，最後，她忍不住輕擰了他手臂一把，表示抗議。
在熱鬧的大街上，一個大男人背着一個女人并不是常見的狀況，所以随着譚駿不斷移動的腳步，行經他倆身旁的路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趴在我肩頭上閉眼休息一下吧。”他是男人，臉皮自然厚，可以完全無視他人好奇的目光，但背上的女人臉皮可就薄了些，這些陌生人的目光肯定會教她不自在，與其如此，不如要她閉着眼休息吧。
“嗯。”丹青輕應了一聲，不做任何猶豫，便将小臉靠在譚駿的頸背上。
但她并未閉上眼，因為周遭的目光已經再也影響不了她，她的心緒現在全教這男人所牽引。
他總是隐隐展現着他獨有細心體貼的部分，她無法不去想着他這些年更成熟的改變。
他變了，而她也是。
彼此的本質依舊存在，但他們都成熟許多，很多時候她雖然不想承認，卻如何也否認不了他對她的用心。
而現在，她突然發現了另一個事實，一個令她心驚，并開始質疑自己的事實——
這個男人正用着最平實的方式在侵略着她的情感，而她這個遲鈍的家夥，一直到這一刻才發現了這個事實。
天啊，她該怎麽辦？再這麽下去的話，她真能夠在最後一刻堅持拒絕的态度嗎？
譚駿并不知道丹青并未閉上雙眼，他加快了腳步，只想快快讓她遠離過多的人群。
五分鐘後，他背着她回到了停車場。
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丹青側身坐在椅墊上，并很快的檢查了她膝蓋上的傷口。
破皮流血，左腳膝蓋上的傷口要比右腳上的大一些，但所幸傷口并不深。
“怎麽不說話了？傷口很痛？”
“有一點。”傷口其實并沒有那麽痛了，但丹青無法向他說明自己現在複雜的心情，只好佯裝傷口痛。
“等我一下，我去對面便利商店裏買點東西，先簡單為你清洗傷口。”看着丹青點了頭，譚駿便快步地走到對面的便利商店裏，用最快的速度買了生理食鹽水及部分能夠清理傷口的用品。
他回到丹青的身邊，輕聲說道：“先把你傷口上的髒東西清除一下，忍着點。”
當生理食鹽水沖洗着傷口的那一瞬間，疼痛是無法避免的，丹青調整着呼吸，将疼痛的輕吟逼回喉嚨裏。
“對不起。”譚駿突地說出這三個字，手裏的動作依舊輕柔，卻不曾停止，傷口再痛也必須處理的。
“做什麽向我道歉？這回是我該向你說聲謝謝才對的。”他帶她出游，細心照顧她，還背着她走了一段路，她之所以受傷又不是他造成的，她不喜歡他莫名的向她道歉。
“那時候……我讓你很失望、很傷心是吧？”譚駿低聲說着。
他的道歉不是為了今天，而是為了從前？
他記得那時候的她也是摔傷了，膝蓋上都包紮着，當時的傷口肯定比現在的要大、要深、要痛，而他做了什麽？
他傷害了她。
一句問話讓丹青懂了。
她知道他現在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他想起了六年前兩人最後一次的碰面，但是……
他現在的問題，她拒絕回答。
那是她的傷，她的脆弱，而這一切她并不打算再向任何人提及，尤其是他。
如果真是懂了，那就別再問、別再說……
一個星期後，丹青膝蓋上的傷口已完全愈合，雖然只是小傷，但譚駿卻表現得比她這位傷者還要在意。
他堅持天天為她上藥，即便現在傷口已經愈合，他仍堅持要她天天抹上去疤膏。
她原是想抗議的，因為這種小傷口，就算不抹任何東西，肌膚它還是會慢慢地複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但最後，她放棄了向他抗議的念頭。
因為雖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小傷，可這是他心疼她的表現。
心疼現在的她，也為六年前不懂的心疼而心疼着，他想着為現在及過去彌補對她的虧欠。
其實她并不認為他虧欠過她什麽，但他卻不是這麽想的。
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他用最平實的方式進入她的生活，總是在小地方不經心地展現他細膩體貼的一面，她開始覺得有這麽一個人時時關心并喜愛自己，是一件很教人愉悅的事情。
他的真心呵護，即便不刻意地去感受，或者是拒絕感受，都否定不了她真切感受到被幸福包圍的事實，這讓她不斷動搖的情感掙紮得更加劇烈，所有矛盾的沖擊也一回要比一回重。
而她擔心自己承受不了這一切，她需要找個人宣洩她的情緒，所以今天她來到了好友陳靜娜的住處。
她将自己與譚駿這個月以來的相處，以及他處處的表現告訴了陳靜娜，因為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經偏了，她得藉由另一個局外者的力量，好讓她重新調整失衡的心。
“唉……娜娜，你快幫我想個法子，看有什麽方法能讓我無視他的付出。”現在她每天都在想着這個問題，想得頭都痛了。
陳靜娜舉起酒杯，示意要丹青也将她眼前的酒杯舉起，直到兩人同時将杯裏所剩不多的酒液全喝下肚後，她才開口說道：“為何要無視呢？你該睜大着眼更仔細看着才對。”
“我一開始便打算拒絕複合，要我看着，不是為難自己嗎？”丹青不解，只能看着好友再度将兩人空着的酒杯添上殷紅的酒液。
“小姐，我心裏是悶沒錯，但還沒悶到借酒澆愁的地步，再跟你這麽喝下去會醉的。”
“小姐，你不會假裝這是借灑澆愁嗎？沒看過電視劇裏的女主角都要這麽演嗎？”
“你是不是又要寫一場女主角失戀的情節，我來了，正好讓你灌酒做範本？”丹青斜眼看着陳靜娜，雖然懷疑自己極可能是被她拿來做活題材用，但仍是沒有拒絕她遞過來的酒。
是啊，最好喝到醉茫茫，再做出一些平時清醒時不會幹的蠢事，那麽她就好下筆了，嘿嘿！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這麽惡劣的對待你嗎？”會的，她絕對會，只要不卡稿，她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反正丹丹只是只紙老虎，就算她知道她做了什麽也不會咬人的。
丹青仍是一臉質疑，但現在不是跟她讨論惡不惡劣的問題，她只想聽聽她有什麽想法。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要你看着，不是要你為難你自己，他既然有心跟你複合，你為何不給機會呢？從頭到尾不都是你自己在為難你自己。”陷入情感泥淖裏的人，果然都是盲目的。
“你沒聽懂我的話，我打一開始就沒要與他複合。”丹青主動舉起酒杯嚷了一口。
她開始覺得更悶了，因為娜娜似乎給不了她任何想法，無法幫助她将偏移的心歸回原位。
“是你沒聽懂我的話。”陳靜娜受挫地嘆了口氣，“唉，要你睜大眼看好，才能知道他這回的真心是否真有可能長久，若能夠長久，你何必堅持着不必要的堅持呢？讓幸福就這麽繼續下去有什麽不好？”
“我怕，我就是怕這份真心無法長久，我很貪心的，要給就得給全部、給一輩子，我不要什麽只在乎曾經擁有，那對我而言都是狗屁。”他的真心不是假的，但能給她多久呢？兩人再相愛個幾年，然後再一次分離，再一次地在她心口上劃下傷痕嗎？
不，她不想要這樣。
“那你還來找我吐什麽苦水？都打定主意拒絕到底了，心中的答案早在三個月的約定開始前便下定了，那你幹嘛來浪費我家的酒？”陳靜娜涼涼地說道。
丹青瞪着她。
“你就承認吧，你早就拒絕不了了，你想跟他在一起，想着跟他擁有美好末來，但你對自己沒信心，你是個膽小鬼。”無視丹青的瞪視，陳靜娜再次朝着她舉杯。
丹青嘆了口氣，兩人開始對飲着。
好半晌，手裏的酒杯不知空了第幾回之後，丹青幽幽的說：“我是個膽小鬼沒錯。”
“這個事實，我早已經知道了，但沒關系，你不用擔心，你這麽「落漆」的個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話雖仍是清楚說出口，但陳靜娜已經感覺自己腦子有些沉了，她有些微醺，而另一個人相信也是相同的情況了。
“我不會跟你說謝謝的。”
陳靜娜笑着，懶得與她擡杠。
“再開一瓶？”陳靜娜搖了搖手裏的空酒瓶，“真要醉了，今晚就直接在我這裏睡下吧。”
“算了，我回家去吧。”丹青搖了搖頭，已經開始覺得頭有些重了。
聞言，陳靜娜也不留她，直接拿起電話為她叫車。
三分鐘後，她陪着丹青下樓去，在丹青搭上計程車之前說：“既然酒都喝了，不如等等打電話給他，叫他去你家一趟，你就趁這個機會睡了他，什麽煩心的事都別想了，搞不好「通體舒暢」後，嘿……你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你現在是發神經呢？還是發酒瘋？”睡了他……通體舒暢……
“當我發神經或發酒瘋都随便啦，總之，你別為難自己了，順心沒有那麽難的，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