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戲
陸家鴻拍戲節奏很快,坦誠地講跟着他拍戲一般人真的吃不消。
他是個急性子,一遍兩遍不過就把氣氛搞得很浮躁,這兩年想轉型,還偏愛拍些磨磨唧唧的文藝片,鏡頭裏又要慢下來沉下來。第一鏡拍了三次就不耐煩了,舉着喇叭罵梁奕生過個年演技跟炮仗一起炸了個沒影兒。
小袁捂着滾燙的肉包子暖手,從懷裏掏出來給許沿帶過來的素餡包子,被陸家鴻的氣勢吓得縮了縮脖子,“哇,陸導名不虛傳,老板也就拍他的戲能被罵成這樣吧,太恐怖了。”
“不講戲也不準備直接就拍,同樣也只有梁奕生才能跟上陸家鴻的節奏。”程心露沒跟着起那麽早,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這會兒剛起床打着一連串的哈欠過來現場,一來就趕上梁奕生挨罵。
程心露嘆了口氣,相當憂愁,“許沿,第一場我記得沒有你的戲份吧?”
“嗯,第一場是梁奕生的單人鏡頭。”許沿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旁邊啃包子,“全是心理戲,陸導要求高,拍不出他想要的東西就不給過,但是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想要什麽。”
“哎呦!”程心露一步蹿到他旁邊,伸手把許沿手裏的包子堵進他嘴裏,“這話敢說嗎?小心被別人聽了去。你先擔心擔心自己吧,等會兒被陸家鴻罵得找不着北。”
第一鏡拍了四次終于過了,一個鏡頭就拍了四遍,對象還是梁奕生,任誰都能看出來進展不是很順利。擱小袁這種不太懂行的來看這四遍壓根沒有太大的區別,也仍然能看出來這部片子好像開局就有點崩,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拍攝,心裏總覺得緊張不安。
梁奕生也有點煩,他跟陸家鴻熟,有話直說。一身黑秋衣重新套上自己的外套,眉毛皺着,“你別磨得這麽細,兩個月的片子拍半年,哪年能上映?”
陸家鴻蹲着抽煙,顯然也想到這個問題了,轉頭看許沿,“青樹臺詞都熟了嗎?”
陸家鴻叫的是青樹,好在許沿人始終在戲裏,知道在叫自己。
許沿就跟上課被老師點了名一樣立刻直起腰,“導演,臺詞都背過,您放心。”
“第二場先拍,你能行嗎?梁奕生狀态不好。”陸家鴻說。
“放屁,你自己狀态不好別往我身上推。”梁奕生插話。
許沿還沒換衣服,本來是打算第一場最後幾個鏡頭開始拍的時候他再去換,匆匆忙忙跟着服裝進了換衣間。戲裏初冬時節,衣服穿得本就不算厚實,放在已經二月份的現在更算得上單薄。
尤其是青樹,他沒什麽錢買衣服。梁奕生好歹還有身秋衣能穿,許沿身上只套着件洗得發白的棕色毛衣,洗了不知道多少次,松松垮垮,只能蔽體,毫不保暖。
許沿飛快脫了下半身的保暖褲,整個人哆嗦了一下,閉着眼睛把腿往青樹那條寬松的條絨褲子裏頭蹬。蹬了一半身後的門被敲響,許沿吓了一跳,他褲子只穿了右腿,左腿還在寒冷中孤獨挨凍。
慌慌張張地先整個人堵住了門,“誰?裏面有人。”
“我。”梁奕生的聲音。
許沿絲毫沒放松,“梁老師,您等一下。”
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褲子,青樹的衣服設定就是不太合身,長這麽大幾乎都是村子裏的哥哥、叔叔甚至是爺爺給他的衣服,這條褲子就比他的腰肥了一大圈。本來應該是有一根腰帶的,但是服裝組的人只給了他毛衣和褲子,許沿轉了兩圈也沒在換衣間裏面找到腰帶,只能拎着褲腰先開了門。
“梁老師。”許沿站在門口,看姿态是沒打算讓梁奕生進來的。
梁奕生上下打量他一番,挑了個笑,“不好意思?”
許沿更用力地攥緊了掌心裏的褲腰,“不是……不太合身,但沒找到腰帶。”
“陸家鴻沒有講戲的習慣,我跟他要了十分鐘時間,咱倆先對對?他自己狀态不好,也得留點時間換換腦子。”梁奕生說明來意。
“許老師!”梁奕生話音剛落,服裝組的人急急忙忙趕過來,相當不好意思地叫許沿,“抱歉抱歉皮帶忘了給您了。”
過來的人估計是覺得梁奕生也在,人家小情侶堵在換衣間門口說悄悄話,自己不好戳在這兒礙眼。皮帶往許沿手裏輕輕一擱立刻就抽手回去準備走人。
青樹用的皮帶也是村子裏叔叔給的,帶子的材料又硬又挺,皮帶扣是一塊笨重的金屬。頭重腳輕,順着許沿的手就要滑到地上,許沿沒來得及多想,伸出去另一只手想及時接住。
下一秒就被梁奕生抱了個滿懷。
許沿渾身都僵住,半彎的腰讓他的腦袋抵在梁奕生肩膀上。能感覺到有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後腰,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如果不是這只手那腰上的褲子恐怕就滑下去了。
負責許沿服裝的是個小姑娘,眼睜睜看見眼前一幕,心情複雜無比,一邊默默雞叫嗑到了一邊忏悔自己笨手笨腳,連連鞠躬,“對不起許老師!都怪我太……”
“你先去忙吧。”梁奕生及時開口。
“啊,好的好的!”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站在這裏是一件多麽錯誤的事情,恨不得長了八條腿一樣開溜。
皮帶還是掉在地上。
許沿臉上發熱,默默伸手從側邊捏住自己的褲腰,往後退開一步,從梁奕生懷裏退出去。
有一只手幫他把地上的皮帶撿起來。
“謝謝梁老師。”許沿伸手接過來,沒敢看梁奕生的眼睛。
上午的戲都是連着的,第二場是青樹跑過來敲魏遠的窗戶。
許沿坐在小凳子上,腿上放着劇本,“我有點擔心接不住您的戲,您覺得您說完這句我應該多給一些猶豫還是多給一些退縮?”
梁奕生答非所問,“你演戲是體驗派還是演技派?”
“可能分角色吧,有的角色找不到代入感只能純靠演,有的角色有情感共鳴能把自己多投入一點進到角色裏面,會更順暢。”許沿回答。
“陸家鴻喜歡有靈性的東西,不管是演員還是表演。”梁奕生說,“有的人覺得體驗派不可取,我覺得無所謂,表演痕跡太重角色不會有靈魂。”
“梁老師……”許沿突然從劇本裏擡起頭,“您跟別的新人演員搭戲也會這樣對戲嗎?”
兩個人坐在換衣間裏,許沿本來就瘦,穿着寬松單薄的衣服裹在厚實的羽絨服裏,整個人像一葉飄飄搖的狹窄紙船。
好像水往哪兒流,他就會跟着往哪兒飄。
起碼這一瞬間的許沿給人這樣的感覺。
“我很少跟新人演員演對手戲。”梁奕生說。
魏遠坐在床上抽煙,這是第五根,今早的第五根,他是沒有煙瘾的。
許多作家喜歡用寫作為理由沾上煙瘾,說自己不抽兩根總寫不出來東西,靜不下心。他以前一直覺得那些都是自控能力差的借口,現在他姑且認同如果心煩意亂到一定程度,煙草讓人冷靜下來的效果像毒瘾一樣讓人無法不為他着迷。
身後發出輕微的聲音,類似于有人正在輕輕戳玻璃窗子。
魏遠從煙霧缭繞裏起身,透過窗簾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個影子滲出來一只手晃了晃,“哥。”
青樹趴在窗臺上,努力踮高了腳往魏遠的屋子裏看,就好像他天天踮着腳透過魏遠的嘴巴看向外面的大城市一樣。
“煙鬼。”青樹看着他說。
他這麽說,魏遠就覺得自己正在為了他而心煩意亂的事情暴露,把手裏的煙随便往窗臺上一按,煙屁股扔到窗子外頭去,“來幹什麽?”
“我怎麽不能來?”青樹反問他。
說完這句兩只手就扒着窗臺又往上鑽了鑽,那張臉更靠近魏遠,也讓魏遠看見他眼睛裏亮晶晶的憧憬。
“哥,你要回去的城市比這裏好多少倍?”
魏遠不喜歡這樣的問題。
青樹總是在關心那個世界有多好,坐在家裏動動手指就可以用手機點一頓豐盛的晚餐,街上到了晚上十點還有很多五顏六色的霓虹燈。花花世界,太多東西吸引他了。
魏遠撐着窗臺看青樹,“好,當然好。但是村子裏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出去了,只會吓得馬上要逃回來。”
青樹一雙眼睛看他。
就這麽對視了半晌,沒有人再說話。青樹猛地從他踩着的石頭上蹦下來,轉身走了。越走越快,最後跑起來,消失在巷子角。
梁奕生聽見陸家鴻喊“收工”的聲音,看見許沿從巷子角走出來,那張臉終于挂上輕松的笑容,小袁跟程心露立刻圍上去,三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麽話。
助理也拿着他的外套跟保溫杯站在他身後,“梁老師?”
梁奕生收回視線,“吃午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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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爬來,很可能有錯別字我今天太累了沒有腦子檢查了就先發了,明天會上來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