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魔界內亂, 東南、西北兩地大舉起兵, 奉魔君殷旬之命掃除西南叛黨。
不到三年的時間, 便鏟除了月之一族,唯有領主月戚之子月鈴下落不明。
“砰——”
大殿之上, 門被破開。明晃刺眼的日光打入,随後只見一五花大綁的紅衣女子被丢了進來。
她摔倒在地,身後的門外,一身戰甲的江愁楓面無表情地跨步進入,沖王座上的殷旬單膝跪下抱拳,“叛黨之首月戚,已被臣活捉,聽候主君發落。”
衆人側目, 雖然經過三年的戰争消耗月氏也是強弩之末,但能衣冠不亂地将其活捉,江愁楓這些年的武藝是越發精進了。
“好。”殷旬起身, 從王座上走下。他扶起江愁楓後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女子身上。
“月領主。”男子俯身, 一雙碧色的鳳眸含着淺淡的笑意, “別來無恙。”
“呵, 要殺要剮随便你。”月戚咬牙,臉上露出一抹嗤笑,“不過就是不知道, 你心心念念的煙铧神君知道你趁她不在的時候大開殺戒,她還會不會同你親近。”
此時魔界傳滿了魔君愛慕煙铧神君的消息,衆人都瞠目結舌, 不知道這條笑吻蛇是怎麽突然動心的。
殷旬挑眉,蹲在了月戚面前。他捏起女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輕聲道,“那次之後,煙铧同我說,領主月的容貌美豔,與容想雲不相上下。”
“那又如何!”月戚厭惡地扭頭甩開下巴上的手。
殷旬笑了,“只是容想雲是上古大神,可你是什麽東西?”
“一個垂垂老矣的魔族罷了。假皮戴久了,也不能真忘了自己原來的模樣啊。”
他伸手撫上女子的側臉,冰冷的指尖在那光滑細嫩的肌膚上劃動,似是準備烹制的廚師正考慮從哪裏下刀一般。
月戚身體一僵,她素以魔界第一美人自诩,但魔族終歸是魔族,就算外面那層皮囊再好看,內裏的真正面目到底有多麽的不堪入目只有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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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話還未說話,臉上倏地一痛,下一瞬,一張人臉被撕下,垂在了胸口。
啪嗒——
有棕紅色的蛆蟲跟着掉下來,随後鮮血柱湧,灑了一地。
衆人嘩然,看着大殿之中滿臉附着棕紅色長條蟲豸的魔女一陣無言。
魔族終歸是魔族,掀開那層華麗的外皮,底下是什麽東西,沒有人知道。
這殷旬也太狠了,生生把人的面皮扯掉。還是第一美人,平時不知道是如果在意自己的臉的。
“啊啊啊啊啊!!!”被撕去皮肉的痛苦加上原形畢露的羞恥讓月戚崩潰的尖叫出聲。她不停将鮮血淋漓的臉朝地板撞去,卻将臉上更多的蟲子撞了下來,掉在地上扭曲着爬來爬去。
“不要吵。”殷旬開口,瞳孔有光芒亮了亮,施法噤了她的聲。
“論起來,您是上屆儲君選拔中的勝者之一,算是我和江愁楓彌笙簫的前輩,此次攻打西南,晚輩們還得跟您賠個不是,希望月前輩不要在意。”
月牙袍的男子負手而立,“您放心,斷了手腳靈根扔去天界這種事情,殷旬還是幹不出來的。”
衆人一愣,心底還在疑惑殷旬怎麽對月戚這麽寬容時,就聽他接着道,“就取了你的靈力,也算是為我魔族貢獻一份力量。”
果然。
這是在場的幾人心裏共同的想法,這麽功力深厚的一個領主,還是把她吸幹了化為己用來得合算嘛。不過這種死法确實比扔去天界要好受不少,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仁慈了。
“殷……殷……”最後的關頭,卻不想月戚強行沖開了聲音的禁制。那張血肉模糊沾滿蟲子的臉,對着殷旬喝喝地笑了起來,“我是這麽……惡心、醜陋……你呢……呃!”
天靈蓋被人隔空控住,全身的靈力朝上湧去,月戚閉上了眼睛,感受到身體一點一點的幹涸、枯敗,直到最後,變為一具幹屍倒在了地上。
吸收完月戚的靈力後,殷旬眸中的碧色透亮了幾分,像是吃了神丹妙藥一般,整個人的氣色都變好了許多。
他不再看一眼腳下的幹屍,轉身朝王座上走去,笑容溫和親切,“叛黨已除,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休息一晚,明日班師。”
“是。”
衆人一時心下複雜,笑吻蛇果真還是那條笑吻蛇。當初敬重以禮相待的前輩,如今還不是說殺就殺,臨了還将人幾萬年的修為吸得一幹二淨。比起心狠手辣,那人臉上溫和的笑容更加讓人心寒。
大殿上的那具幹屍無人敢多看一眼。齊齊地行禮退下後,只餘宮中的奴仆沉默地前來打掃。
……
三年的戰事一轉而過,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後,殷旬空閑了下來。
他還是和從前那樣在院裏養花侍草,撫琴煉藥,可每每看見那些熟悉的景物,就忍不住想起女子的模樣。
殷旬揉了揉眉心,從滿室的古籍藥方中爬出來。走至溫泉邊上,褪去衣袍浸入其中。
九十年了……
為何鳴阡鶴還沒有把煙铧放出來。天界百官近半前去求情,就連容想雲劉肆這兩位大神也托話給鳴阡鶴,可他依舊像是遺忘了自己那個徒弟一樣,把她關在冰池裏,不聞不問整整九十年。
他在等什麽呢……
殷旬指尖劃過冒着袅袅熱氣的泉水,蹙眉思忖。
鳴阡鶴應該知道,在那個地方待上幾十年,是會傷了鳴煙铧身子的。到時候不僅關節會廢,就連經脈中的靈氣也會堵塞。
九十年了,就算是戰神榜第一鳴煙铧也支撐不了那麽久的。要想治療這些年留在身體裏的寒毒,非南境的熔岩池不可。難道鳴阡鶴覺得冰池的懲罰不夠,還想她去熔岩池裏忍受幾年的淬煉麽?
男人倏地起身,滴水的長發貼在背後,修長的大腿擡起跨出溫泉,他擡手召起一旁的衣袍裹在身上,快步朝院外走去。
不行,再這麽下去,鳴煙铧會被廢在冰池裏的。
邁出院子的腳步一頓,可是,鳴阡鶴的地盤,他又如何才能潛入。
殷旬雖然沒見過這位上古大神,可光是他修行的歲數就足夠駭人了。十幾萬年前,他就能斬殺初代魔君,現在的鳴阡鶴只會更強。而殷旬自問他未必能與初代媲美。
恐怕自己前一腳踏入東陵宮的宮門,後一腳還沒來得及邁入就會被鳴阡鶴打回了原形。
冒然闖入,只有死路一條。
殷旬蹙眉來回踱步,有什麽辦法能讓他潛入還不被發現麽……
“啾啾啾——”門外枝丫上的一溜小雛鳥見到殷旬,高興的抖抖翅膀像他問好。殷旬一愣,随後勾起了唇角。
對了,竊脂。
時隔九十年,竊脂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小黃雞的模樣,長大了的竊脂有了神鳥姿态的雛形,翅膀撐開,可遮蔽一方。羽翼劃過之處,留下簇簇火焰。
它落到殷旬院子中,一瞬間把不大的院子空地占滿,龐大的身軀差點壓壞一圈的花草樹木。
許久不見,可竊脂并未忘記這位主人的朋友,殷旬身上的氣息依舊讓它十分歡喜。
神鳥拍了拍翅膀,将頭低到殷旬掌下讓他順毛,嘴裏發出歡快的鳥鳴。
“小鳥。”那還是之前鳴煙铧給竊脂取得名字,不知道看見長大了的竊脂,她會不會把名字改成大。鳥。
殷旬以指為梳,攏了攏它頭頂和脖子上的羽毛,“我想去看看煙铧,你能帶我進去嗎。”
聽他說這話,竊脂立刻退後了幾步,為難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知道。”殷旬安撫它,“可我實在擔心她在裏面撐不住了。”
他蹙眉懇求道,“我用一盤百靈果和你換好不好?我變成果子的樣子,只要你把我銜着帶到冰池門口就可以了。若是鳴領主責罰,你就當不知道,全都是我一個人的主張。”
竊脂猶豫地踱了兩步,殷旬垂下了頭,語氣哀傷惆悵,“我……我就是想見見她,看一眼她好不好,畢竟她受罰責任全在我。”
竊脂昂首,扇動翅膀高鳴了一聲。殷旬見此,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竊脂的頭頂,眉眼舒展,“謝謝你小鳥。”
竊脂搖頭,随後銜起變成了靈果模樣的殷旬朝九天之上飛去。
殷旬不知道這樣能不能瞞過鳴阡鶴,但這是他能做到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了。
若是真的被發現……這幾日他的魔力基本穩定,勉強逃出還是可以的。
竊脂将殷旬放在冰池門外就走了。觸摸到冰池門上的結界禁制,殷旬蹙眉,他沒有鳴阡鶴的手令,無法從這裏進入。
但因為冰池本來也就沒人想往裏面跑,這麽多年被關進來的不是衛黎就是煙铧,兩人都不是會逃避懲罰想方設法逃出去的人。是故除了門口的那一層禁制,旁邊的一圈圍牆只是普通的圍牆,可以從牆壁入手,偷偷鑽進去。
殷旬蹲下,在牆角開了一米粒大小的孔洞,随後幻成一束青光鑽了進去。
甫一進去,鋪面入骨的寒氣逼來。殷旬動了動手指,于茫茫一片的冰池中,看見了一個小黑點。
他疾步掠去,見只露出水面一個頭的女子已然失去了知覺不省人事。她睫毛頭發上覆滿了白霜,面色蒼白帶青,沒有一絲血色。
然而就是這樣,那張臉上也沒有分毫的痛苦神色,連眉頭都沒有皺起,仿佛只是安然睡着了一般。
“煙铧、煙铧。”殷旬輕輕喚了兩聲,女子卻沒有睜開眼的跡象。
他急忙下水,扶着她坐正,手掌貼在後背上,源源不斷地将靈氣朝鳴煙铧體內輸進去。
靈氣入體,卻如石沉大海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是了,這近百年的冰池消耗了鳴煙铧多少靈力,連支撐她清醒都做不到了,現在殷旬這麽點灌進去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殷旬抿唇,捧起女子冰冷泛青的臉,他雙唇啓開,有一紅色的小丹從他體內緩緩飛出,渡到了鳴煙铧口中。
那是之前取了陣中的魔龍草後制出可以壓制一段自己魔力幹涸情況的丹藥。火之至純的龍草,按理應該是能讓煙铧暖身回氣的。
不出殷旬所料,丹藥入體後,女子的面色漸漸好轉,能看見幾分血氣,身體也不再那麽僵硬冰冷,隐隐有了溫度。
他扶住她的後背,趁機繼續輸靈氣進去,引着她體內殘餘的靈氣舒活經脈。
殷旬閉目,臉上的表情算不上多好。若是他遲來一段時間,寒毒入骨,那就不是簡單的吃藥調息能治好的。
從前以為鳴阡鶴雖然高深莫測不通人情,可至少對座下的兩個孩子是關心在意的。如今看來,是他之前考慮不周,沒想到那人對鳴煙铧也是這般的鐵石心腸。
機關算盡,竟然還是漏算了那鳴阡鶴的絕情。日後真的要小心謹慎了。否則下一次,殷旬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全須全尾的鳴煙铧。
寒氣袅袅,不論是昏厥過去的鳴煙铧,還是一心替女子調息溫養的殷旬都沒有發現,冰池門外,有一抹白底墨龍紋的衣角停留。
長長的銀發曳地而過,男子阖眸,一聲不響地離開,就如他一聲不響的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