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從林中走出的男子, 和高舉着小鳥的女戰神對視了片刻, 随後, 他倏地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煙铧神君,許久不見。”
鳴煙铧想了想, 沒想出這是誰。
這人身上她感受不到一絲邪氣,看起來也不是尋常小仙,難道是自己千萬年前見過的哪路大神,又被自己忘記了麽。
“許久不見。”既然人家都這麽和她打招呼了,應當是從前見過的。“真巧,你也來魔界。”
男子彎眸,“不巧,這是我家。”
鳴煙铧眨眼, 對着男人那雙碧色的眼睛看了許久,終于意識到了這是誰——
魔君殷旬。
“哦。那抱歉打擾了。”她将小鳥捧回來,沖他點頭, “我換個地方。”
殷旬擡眉, 将雙眸都帶地向上睜開了些, 那雙綠眸裏便也流露出稍許的驚訝, “你不殺我?”
鳴煙铧更加驚訝,“為何殺你?”
聽女子這麽回答,男子笑道, “我從前還以為,斬殺魔族是所有神仙的使命。”
“帝君無令,”鳴煙铧搖頭, “我不殺你。”
五千年前仙魔一戰,仙界拜衛黎為将,鳴煙铧則待在東陵宮閉關,只在最後收到衛黎的訊息後下去了接他回來,順便同衆神一起給他鼓鼓掌。
因此,這還是鳴煙铧第一次和殷旬接觸。
從前兩人倒是有可能遙望過一眼,不過鳴煙铧向來不記人,如果不是那雙三界都有傳聞的綠眼睛,她也不會猜到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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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活了上萬年,魔君第一次見到不想殺他的上神,當即起了好奇心。他看了看被女孩悶在手裏的小鳥,問道,“煙铧神君這是出來遛鳥?”
“嗯。”鳴煙铧點頭,剛剛松開一點指縫,一個白色的小腦袋就叽叽地鑽了出來,它睜着一雙碧色的小圓眼和對面男子的碧色鳳眼對視。
鳴煙铧低頭,越發覺得殷旬和她的小鳥長得一模一樣。
殷旬對着小家夥笑了笑,似是和它打招呼,“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碧眼的竊脂,它叫什麽名字?”
“叫小鳥。”
“真是個适合它的名字。”殷旬彎眸,“它長得真可愛。”
鳴煙铧颔首,“謝謝,你也很可愛。”長得和她的小鳥一模一樣,自然可愛。
“煙铧神君也很可愛。”
“謝謝,”鳴煙铧沒找到殷旬身邊還能回敬誇贊的東西,只好道,“你的家也很可愛。”
手掌裏的小東西在不停地撲騰,鳴煙铧松開了點手指給它騰出空間。不想剛剛松開,竊脂就猛地跳出,朝對面的男子飛去。
還未長出成熟羽翼的小鳥飛得不好,跌跌撞撞的幾乎是颠到了殷旬面前。
殷旬微訝,連忙伸出手去接它。
鳴煙铧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到了,她微不可查地皺眉,對着竊脂招手,“回來。”
竊脂抓着殷旬的一根手指,高興地抖了抖翅膀,仿佛沒有聽見主人的話一樣,還在男子的手上蹦了蹦。
鳴煙铧沉默,師父就算了,她連剛剛見面的魔君都比不過麽……為什麽她的小鳥都不像別人家的寵物一樣粘着主人。
面前的魔君沒有一點要傷害竊脂的樣子,他見小東西不肯回到主人身邊,十分貼心伸出了立着竊脂的那只手指,主動遞到鳴煙铧面前。
竊脂喜歡殷旬身上的草木味,并不想回到只會禁锢它的主人手裏,于是順着殷旬的手指,想要往回跳到他肩膀上,可惜還未動作,便被主人一把捧住帶了回來。
鳴煙铧把小鳥抓回來,看向殷旬點頭示意,“打擾多時,我們便先回去了。”
“叽叽!”竊脂非常不給她面子地唱反調,“再叽就把你扔在這裏。”
“叽叽叽!”看起來更加高興了。
一旁看着的殷旬噗嗤笑了出來,他偏轉身子,柔聲道,“若是煙铧神君不急着回去,不如看看這附近的景色再走?您難得來魔界一趟,這麽走了倒讓我覺得招待不周。”
“叽叽!”
“他是問我,不是問你。”鳴煙铧把雀躍的小家夥按回去,然後擡頭定定地看了殷旬一會兒。
男人一身月牙白袍,面色柔和,眉眼帶笑,那雙碧色的眼睛澄澈的不含一絲雜質。林上的陽光傾瀉,照在他身上看起來比九天仙子都要漂亮些。
鳴煙铧兀自點頭,嗯,好看,不是壞人。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判斷有些草率,但就算殷旬有害她的打算,能不能打得過煙铧還未可知。毫不誇張的說,鳴煙铧自化形以來的幾萬年間,除了鳴阡鶴,還未有人能從她刀下全身而退,就算是朋友之間的比試,和鳴煙铧打完後大家也是要斷兩根骨頭的。
更何況魔界仙界修好數千年,兩邊各自安生,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是不怎麽排斥魔族的。
強大的直覺告訴鳴煙铧,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惡意。
最重要的是,她的小鳥和她一樣,是一只倔強的小鳥,強行拂它的意的話,恐怕這三天都不得安寧,整個東陵宮都會充斥着尖銳的叽叽叽。
如是想着,鳴煙铧颔首,“有勞。”
這是天界的女戰神和魔君的初遇,雖是立場不同,可哪怕是初見,兩人也都沒有任何的敵意,反倒是帶着對對方的絲絲新奇和好感相互交談。
于殷旬來說,這是他見到第一個對自己沒有殺意的上神;于鳴煙铧來說,這個長得和她小鳥很像而且很好看的男人一點兒都不讨厭。
和冷冰冰的師父、一本正經的衛黎不同,男人的笑容看着很舒服,雖是魔族,可身上沒有半分邪氣,讓她幾乎忘了殷旬是個魔君。
一路朝林子深處走去,鳴煙铧大抵明白了為什麽這五千年來魔界仙界都如此融洽,甚至每年去魔界游玩賞景的神仙都數不勝數。主要原因就是魔界頭頭的這副性格。
這一路,她親眼看見林中的生靈歡喜地繞着殷旬打轉,松鼠站在樹上朝下望,灰兔躲在樹根後,不知從哪裏跑來的小鹿也怯生生地望着兩人。
鳴煙铧很有自知之明,這絕對不是她引來的。因為從小她和衛黎的動物緣就很差,譬如此時,竊脂早就站到了殷旬肩頭,對她這個主人看都不看一眼。
“本來這裏是一片荒地,戰時土地被破壞燒成了焦土,無法生長任何植物。”殷旬沖着前方樹枝上 抱着松子歪頭看自己的一對松鼠笑了笑,一邊給鳴煙铧解釋道,“後來我花了一年的時間重整了土地,這才有了現在的樣子。”
得到了微笑的松鼠們興奮地繞着尾巴轉了個圈,紛紛把手中松子抛給了殷旬。
沒抛準,砸到了旁邊鳴煙铧的頭。
她摸了摸被砸到的地方,然後彎腰将滾到地上的松子撿起來,捏在指尖盯着看。
是東陵宮沒有的果子……
“那你很厲害。”她環顧四周,看着這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根本無法想象從前是一片荒地。
“不,”殷旬彎眸,“厲害的是這些生靈。”
“大家都厲害。”鳴煙铧改口道。心裏盤算着也去東陵宮養松鼠。
兩人行至一片湖泊,不大不小的湖被陽光揉碎了一層薄金鋪在面上,波光粼粼的又耀眼又可愛。
殷旬想到了什麽似的,忽地蹲下身子,一手挽袖,伸手将手掌貼在了湖面上。
鳴煙铧不懂他在做什麽,跟着湊了過去,蹲到了他旁邊。
只見男人閉目,有淡淡的白光自他手掌溢出,在湖面上蕩起了層層的水紋。
水紋波及開來,佐着陽光瀉下的碎金鋪遍了全湖,晃得人眼疼,整片湖在水紋地律動中,仿佛活了過來。之後的水面下透出一股黑色,有什麽東西破水而出,打碎了一湖的寧靜。
鳴煙铧微訝,只見一群仿佛枯樹葉似的魚從水裏爬到了岸上。這些魚通體漆黑,身子極寬,腹下還有六只小腳。比起這如仙境一般的周圍一切,這些魚才有點魔族的樣子。
它們趴在岸上,每條魚都吐出了口碩大渾圓的珠子,待吐完之後,又紛紛回到了水裏。
殷旬眼睫擡起,施法把這些珠子拖到半空,引湖中的水将其一一洗淨,取了袋子裝好遞給鳴煙铧。
“此魚喚做珠蟞魚,是魔界特有的魚。內含異珠,雖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勝在罕見。”他笑道,“神君這次來,我未來得及準備什麽,就當做特産帶回去玩吧。”
鳴煙铧接過,從中取出一顆,見它瑩潤渾圓,表面流光溢彩,十分漂亮,根本無法想象那樣醜陋的魚體內會有這麽好看的珠子。
她毫不扭捏地收起,沖着殷旬略一點頭,“多謝。等你下次來天界玩,我一定也好好招待你。”
殷旬舒展眉眼,莞爾道,“那就有勞神君了。”
鳴煙铧這次遛鳥的時間實在是不短,她看了看天色,沖竊脂招手,“該回去了。”
“叽叽叽。”玩了一天,小家夥也再沒有和鳴煙铧唱反調的精力,殷旬伸手,将它遞到鳴煙铧手中。
“神君就要回去了?”
“是,今日多謝你。”鳴煙铧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跑到人家家裏遛鳥,殷旬不但不趕自己走,還熱情地陪她一起遛,一路都跟自己攀談,臨了還送珍貴的特産給自己。
“耽擱你一天的時間,真對不起。”她從儲物袋裏抽出一根玉簡給殷旬,當做珠子的回禮,“往後有需要你就捏碎它,不管何時何地我都會趕來的。”
她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但是如果是要推翻天界、殺死上神這種事,我就不能幫忙了。”
殷旬握着手裏的玉簡,垂眸看了會兒上面的紋路後收好,勾唇笑道,“我倒是第一次收到上神的玉簡,您放心,那種事情不會發生的,我一定會好好保存。”
“那我便先回去了。”比起待膩的天界,這裏四周的景色新鮮且更富有生氣,鳴煙铧問道,“以後我還能來打擾嗎?”
“自然。”殷旬颔首,“您随時來我都願意作陪。”
“謝謝,”鳴煙铧點點頭,捧着自己的小鳥踩上了祥雲,“就此別過,再會。”
身穿月牙白長袍的男人站在下面目送她離開,直到兩人再也看不見後,他才收回目光,轉身朝自己原本要去的地方走去。
鳴煙铧不禁感嘆,身為魔君,殷旬未免也太謙虛溫柔了。
“叽叽叽。”手掌裏的竊脂伸着翅膀比劃着什麽。
“嗯,他是個好人,我也很喜歡他。”
“叽叽——”
“有空再來。”
“叽叽叽!”
“但是你要乖,不能老是只待在他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 為什麽鳴阡鶴會更加憐愛煙铧,還賜了自己的姓給她 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煙铧這孩子實在是看着有點呆啊,憐愛憐愛,重點在憐。
這麽給衛黎解釋之後,衛黎就一點都不介意自己沒有被師父賜姓了。
謝謝yukiky、莫長安的地雷!!!謝謝老爺們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