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鳴峰又出了一位元嬰大能的事情立刻傳遍了整個修真界。
加上五十年前突破的劉肆, 這是第四位了。
站在山頂, 看着和一百年前毫無差別的天空, 鳴煙铧久久無言。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她自以為已是突破了無數瓶頸,可是太陽依舊東升西落,四季依舊輪回交替。
人力太過渺小,以至于對于天道來說,微不足道。
這天下萬物,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改變而改變,所有的一切,最後都淪為那一抔黃土、過眼雲煙。
黑衣的女子提刀靜立, 山頂的風将她的衣服吹得鼓鼓作響,高紮而起的馬尾也被風抽打的向後飛舞。唯有那纖細的身體屹立不動,穩穩地站着。
一百年了, 她朝山下望去, 自從那日和大師兄一別, 已是百年的時光。不知道師兄是否還記得自己。
俯身躍下, 百丈間的距離,不過是起心動念之間便發生了變換。
再次站在院子外的瀑布前,鳴煙铧心裏既無重逢的喜悅激動, 也無害怕師兄忘記自己的擔憂緊張。
若還記得,她自當報答師兄從前的恩惠,陪伴在其身側。
若不記得, 她便盡到一個弟子該盡的本分,從今獨自游歷九州。
水聲漸響,瀑布自中間分開,向兩邊退去。
水色之後是一抹月牙白。
那人負手而立,眉眼缱绻,嘴角帶笑,漂亮的鳳眸彎起,溫和的聲音與水聲混為一體,卻清晰地傳到了女子耳中——
“歡迎回來,煙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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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見男子的笑容的一剎那,鳴煙铧才猛然發現,哪怕已過百年,可是大師兄還是大師兄,她還是殷旬眼裏的小孩子。她以為自己已經獨立,看淡了一切執念,卻只有對殷旬的羁絆,無法斬斷。
之前被堙沒的思念鋪天蓋地湧上心頭,女子沉默着,足尖點地略過瀑布。
她撲進男子懷中,宛如乳燕回巢一般,緊緊地抱住殷旬的腰。
“師兄,我回來了。”
現在的她,終于能窺見半寸師兄眼中的天光。
哪怕還不能與之比肩,卻也能懂得些許殷旬的無奈和彷徨。
無奈自己的弱小,彷徨自己的遠方。
從前只是單純覺得好看的大師兄的笑容,在這一刻變得意味深長。
什麽樣的人,才會在歷經數百年的滄桑之後,依舊揚起溫和明媚的笑。那笑容裏糅雜了多少她不知道的血淚痛苦,又飽含着多少悲涼迷茫。
從前的煙花不知道,現在的她亦不知其所以然。
煙花只是覺得,大師兄真的很了不起,大師兄真的很強。
“呀,剛出來就要抱抱嗎?”殷旬笑着摸了摸煙花的頭發,“明明從前都不肯讓師兄随便抱的。”
煙花搖頭,“以後我抱師兄。”換而言之,還是不能抱她,只能她抱。
殷旬輕笑出聲,“那師兄每天都要抱抱。”
“好。”
兩人交談了一會兒後,殷旬便詢問起煙花的修行來。
在這百年的時間裏,煙花都是靠着自己一個人修煉,從心動期連破到元嬰,期間的心境變化着實很大。
和閉關之前比起來,女子變得更沉穩內斂,去掉了年少時喊打喊殺的浮躁。
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變得更加美麗,像是綻放的花朵露出了盛開的姿态一樣,漂亮奪目卻也帶着不可忽視的威壓。
這便是殷旬記憶中全盛時态的鳴煙铧的模樣。
他手指微動,心尖都有些發顫。
終于……
這一世足足等待了兩百餘年,終于見到了,那樣美麗而強大的女神——願意一次又一次将他從泥濘中抱起的女神的模樣。
這就是他苦苦期待了兩百年的花朵,如今終于綻開了芬芳。而他是唯一能親近這朵花兒的人,唯一能見到煙花不同于冷漠的表情的人。
只要這麽一想,殷旬就激動的不能自己。
煙花隐隐地察覺了殷旬有些莫名激動,可她只把那歸為重逢後的喜悅。
百年不見,師兄身上還是帶着股草木清香的好聞味道,溫度也和剛剛好的陽光那樣溫暖舒服。
這長達百餘年的生命裏,唯一清晰的活躍在記憶中的身影就只剩下了這抹月牙白。
煙花想,她這輩子都會好好對大師兄的。禾沁走了,在這天下,她的家變成了殷旬。殷旬所到之處,便是她的歸處;沒有殷旬的地方,與她來講,只是路途。
“嘶嘶——”
突然,空中有極為細微的聲音響起,女子瞳孔收縮,猛地提刀站了起來。
她警惕地環視四周,卻沒看到任何可疑的魔物。
看着忽然滿身殺氣的女子,殷旬微訝地擡眉,“煙花兒?”
鳴煙铧一愣,“師兄沒聽到?”
連她都能聽到的聲音,合體期的師兄不可能聽不見。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果然,殷旬不解問道,“聽到什麽?”
煙花雙眼微眯,抱着刀又重新坐了下來,“沒什麽,是我聽錯了。”
但是剛剛的聲響和濃郁的魔氣她是真真切切地察覺到了的。
十分恐怖的魔氣,讓元嬰期的煙花都不自覺的有些戰栗。
女子抿唇,師兄真的沒有察覺嗎……
不,這四周都是大師兄的結界,如果真的有什麽邪祟靠近,師兄肯定立刻就會發現。
面前的女子臉色明明滅滅,殷旬蹙眉,“是還沒從之前的渡劫恢複過來嗎?”他輕輕搭上煙花的手,“回去休息一下吧,雖然修士不需要睡覺,可是偶爾睡一下,也能放松放松。”
那只修長漂亮的手搭上來的一瞬間,煙花有點愣怔,大師兄從來都是溫暖的,今天的指尖卻有些泛涼。
到了他們這樣的修為,不存在體虛不體虛的問題,身體的溫度總是比較恒定的。
她運行期心法,将自己的手掌變熱,然後反握住殷旬的手。
殷旬一愣,然後勾起嘴角,用另一只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臉,“小時候就天天說長大了要孝敬師兄,果然長大了也是個好孩子。”
煙花面無表情地任由殷旬摸臉,直到手中的這只手被自己烘暖了之後,她又将臉上的那只扒拉下來,接着渡去暖意。
面前冷豔英氣的女子沉默着,一絲不茍地替自己捂手的樣子讓殷旬瞌上了眼睑,瞌上了已是血紅的眸色。
煙花兒……
煙花兒……他的煙花兒……
壓抑着心底近乎扭曲沸騰的感情,殷旬碰了碰女孩光潔的額頭,笑道,“好了,去休息吧。”
“是。”煙花颔首起身,提着刀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看着女孩走遠,殷旬緩緩地舒了口氣。
果然長大了,變得強大又敏感。連他的隐藏都被發現了嗎。
手指撫上鎖骨處,那裏已經被爬滿了魔紋。
恐怕剛剛煙花聽見的的聲音,就是魔氣上湧的響動。明明已經微不可查,卻還是被女子立刻就捕捉到。
殷旬嘆了口氣,看來也瞞不了多久了。
。……
“可惡!”輝峰之上,掌門憤怒的一拍桌子,“到底是誰允許弟子進入那種地方的!”
兩個副掌門面面相觑,過了片刻,右副掌門開口道,“帶隊的是三長老。”
“月戚?”輝光皺眉,“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幾個新弟子都護不住了嗎!”
“掌門息怒。”左掌門也是緊緊皺眉,卻稍微冷靜一些,“這一百年來,邊界總有騷動,不止我們玄鴻門,其他九大宗也有不少弟子折損,那些小門小派更是大批的消失。”
幾人對視一眼,從前一直隐隐壓在心上的石頭切切實實地砸了下來——
哪怕是十大宗委曲求全換來的和平,也終歸是要結束了。
世間萬物陰陰陽陽,陽陽陰陰,從來都是黑白相持。自兩百五十年前的那一次妖魔肆虐之後,各大仙門不斷培養了許多優秀的修士,這兩百多年來,修真界太過旺盛了。
物極必反,鼎盛必衰。調養生息了兩百多年的魔界,也差不多是時候卷土重來了。
“上次大戰,損耗了我玄鴻門盡半的弟子。”右掌門嘆了口氣,“如今剛剛緩過氣來,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嗎……”
兩百五十年前,玄鴻門一共十八位長老,在結束了狂潮之後,只剩下了十位。旗下的普通弟子更是不必多說,外門弟子幾乎損失殆盡,內門弟子也各有傷殘。
想起那一幕幕的染血的景象,右掌門不惹地別過頭去。
左掌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太過憂心,兩百多年前,殷旬江愁楓尚且青澀時都能結束那場大戰,如今只要兩人再次聯手,應該不成問題。”
聽到殷旬這個名字,輝光重重地哼了一聲。
幾人明白掌門還在記恨之前殷旬鳴阡鶴師徒威壓他的事情,但是如今形勢逼人,由不得他們随心所欲。
左掌門剛想說話就被掌門擡手攔下,“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楚,現在我是不會動他的。只是這百年來我們已是對魔族姑息至此,不論割地還是靈寶都不計其數的送出,沒想到他們居然還不滿足!”
他一拍桌子,喝到,“如此得寸進尺,真欺我十大宗無人麽!”
“掌門息怒,是否進攻一事還需早日通知其他門派商讨對策。”右掌門捏着胡子道,“當今之急,還是先想辦法把秘境中的三長老和幾位弟子救回來。”
掌門略一颔首,“讓殷旬去。順便讓他磨磨自己那把劍,免得還比不得兩百多年前的鋒利了。”
“也好。那我這就給他傳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