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女孩抱着劍, 身上單薄的亵衣被大雨淋濕, 半透着濕噠噠的黏在身上。
許是有些冷, 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被凍的青白,睜大着那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殷旬。
“大師兄……害怕。”
聲音發顫, 不知道是被吓得還是凍的。瑟瑟發抖的像一只被打濕的奶貓。
殷旬微訝的睜眼,将小姑娘抱起來後關門。
這次的煙花一點都不抗拒殷旬的懷抱,反而勾着他的脖子把臉埋了進去。
衣服在貼上大師兄的瞬間漸漸變得幹燥溫暖,懷裏的木劍被殷旬取下擱到一邊。
他碰了碰小姑娘還沒幹透、帶着點點濕意的發絲,柔聲道,“不怕不怕,是做噩夢了嗎?”
煙花窩在溫暖的大師兄的肩窩,搖了搖頭。
她拉起殷旬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太陽穴上, 一言不發。
殷旬一愣,閉上了眼睛,壓住眸中的那抹暗紅。
“是允許師兄看的意思嗎?”
小姑娘還是不說話, 點了點頭, 在殷旬懷裏拱了拱。
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着, 殷旬暗嘆, 就這樣放心讓他侵入神識,真是太……
太讓人高興了。
指腹貼在小姑娘的太陽穴上,片刻之後殷旬收回了手, 心中了然。
Advertisement
原來是被吓到了嗎。
彼時窗外有驚雷炸響,懷裏的女孩兒狠狠的瑟縮了一下,殷旬連忙撫上她後背, 輕輕的拍打安撫。
“不怕不怕,煙花兒不是很勇敢的把它殺掉了嗎?”
“還怕。”
殷旬也有點無措,他早就忘了自己第一次被邪祟吓到時的心情了。五世輪回,将近千年的時光裏,也從來沒處理過這種事情。
“那大師兄把可怕的記憶抹掉好嗎?”
“不要。”煙花悶悶道,“下次遇到還會怕的。”
确實,就算這次抹掉了,以後還是早晚都要遇到的。
她扒着殷旬不撒手,“不要、不要一個人睡。”
殷旬略微錯愕後莞爾,抱着煙花走向床邊,“好,那師兄和煙花兒一起睡。”
可能是覺得這麽大了還要大人陪着睡覺實在是有點丢臉,煙花小聲的補充道,“就一天,明天不會害怕的。”
殷旬從虛空之中扯出一條薄被,那還是三年前煙花剛來時他四處采購的日常用品。今天倒是第一次派上用場。
“沒關系,以後一直和大師兄睡也可以哦。”殷旬彎起眸子,“煙花兒抱着很舒服,大師兄很喜歡。”
煙花于是抱得殷旬更緊了。
阖目動念,隔絕了外面的雷雨聲,殷旬輕輕拍打着懷裏小姑娘的後背,“睡吧,師兄一直在。”
“嗯……”聽不見震耳的雷聲之後,小姑娘僵硬的身體放松了不少。她緊緊挨着殷旬,雙手一直抱着對方的腰,深怕被丢下一個人。
殷旬沒有騙她,懷裏暖玉一樣的小女孩抱着确實很舒服,但是……
自胸膛處隐隐升起一股躁動,貪念自深淵爬出,男子閉上了的眼睛中此時已是猩紅一片。
想要啊……
懷裏的這個人,想要得到她的更多……
已經那麽放心的把神識對着自己敞開了,那麽,再索求更多一點,也沒關系吧……
殷旬皺眉,運起靈氣将開始四處蔓延的邪念生生壓下。
只是抱着女孩的手臂,收緊了一些。
還小,不要吓着她。
他咬着舌尖,生生咽回所有妄念。
要好好保持住啊——溫柔和善的大師兄。
“大師兄……”懷裏的女孩突然小聲的開口,“你會補衣服嗎?”
殷旬愣了愣,不知道這個問題是怎麽來的,“師兄不會。”
“衛黎說你會。整個鳴峰的弟子的衣服都是大師兄補的。”
“總是有這種荒謬的傳聞。”殷旬笑了,“大家的法衣都很結實,一般不會破。就算破了,通常也會選擇買新的,不會去補的。”
“哦,這樣啊。”煙花悶悶道,“那太浪費了。”
“因為大家都不會女工啊。”殷旬無奈笑道,“那樣做太麻煩了。”
女孩往後挪了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來,“我會,以後給師兄補。”
殷旬彎眸,将女孩重新抱進懷裏,“那就麻煩煙花兒了。”
“不麻煩。”煙花搖了搖頭,“師兄老了,我給師兄補衣服是應該的。師兄就像娘親那樣,我長大了會好好孝敬師兄的。”
“……”殷旬什麽想法都沒了。剛剛冒出頭的一點邪念立刻煙消雲散。只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背,柔聲道,“睡吧”
确實還是個孩子呢。
。……
。……
晨曦的第一縷亮色出現時,煙花睜開了眼。
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習慣性的坐着發了會兒呆後,煙花才想起昨天發生了什麽。
哦……這裏是大師兄的房間。
那大師兄呢?
床邊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煙花穿好,繞着屋子走了一圈都沒看見大師兄。
她便不找了,拿起自己的劍朝上課的地方趕去。
果然如劉肆所言,今天的南宮樂一進來就宣布了考試。自從三年前因為食發鬼那道題被趕出教室之後,煙花再也沒被罵過。
反正講過的,她都會寫,沒講過的,全都空着。
成績雖然沒有衛黎秦易文南宮逸這些人好看,但也還算過得去,起碼不會被南宮樂點名教訓。
中午吃飯時,煙花跟秦易文和衛黎講了昨天答應殷旬的事。
“所以,下個月之後你就不和我們一起了嗎?”秦易文有些不舍,“不過能被殷旬師兄親自教導,你以後肯定會變得很厲害。”
“你也會的。”
“我還沒來得及說,其實下個月之後我也要走了。”秦易文有些腼腆笑了下,“我師父澤沐真人打算帶我去東海暫住。”
“你們知道我和師父一樣是水風雙靈根,他這些年無法突破,打算去海邊定居,前兩天剛問我要不要去。”
衛黎颔首,“那裏确實比玄鴻門更适合你修煉。”
“嗯,所以我答應他了。”
煙花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秦易文搖頭,“修真無歲月,我也不知道下次回來是什麽時候了。”
煙花有點難過,她抱了抱秦易文,“等我學會了禦劍,我就去看你。”
忽然被抱住的秦易文手足無措的紅了臉,他慌亂的點頭,“我學會了也來看你們。”
兩人又看向衛黎,“衛黎你呢?”
“前兩天有師兄來找我,許是日後跟着他一起學習。”他道。
“是哪位師兄?”
“二師兄彌笙簫。”
秦易文瞪大了眼睛,“那個和殷旬師兄同時拜入鳴長老門下的天才劍修彌笙簫?”
煙花一臉茫然,“二師兄?”
衛黎點頭,“對。下個月之後,我便搬去他那邊。”
秦易文有些羨慕,“聽說他性格開朗,很喜歡和小輩們玩在一起。和他相處,應該很開心吧。”
衛黎道,“開心倒是其次,主要還是修行。”
煙花更關注她和衛黎還能不能見面,“那他住的遠嗎?”
“不遠。”衛黎聽出了她的意思,“和大師兄的院子極近,以後我們還能一起去吃飯。”
“嗯。”煙花鄭重道,“我們要一輩子都一起吃飯。”
“不,我覺得築基之後就不用了。”
“衛黎,你真是不懂情趣。”
秦易文側目,他居然從面無表情的煙花嘴裏聽到了情趣這兩個字,實在有些驚悚。
雖然不久之後就要各奔東西,但是大家的前途看起來都還不錯。一開始就有高人大能指點,對于這些孩子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運氣。
只是,朝夕相處了三年,在那些摸着黑起床一同爬後山、一同被先生責罵、一同揮劍撒汗、一同互相修行的日子裏,三個孩子早就種下了不可分割的情誼。
年少時期的感情總是那麽純粹,卻也總是那麽脆弱。
天涯海角各處一方,或許沒過過久就淡忘了。
不,不是或許,
是一定。
殷旬落下手中的黑子,微微一笑,“既然來了,便陪我手談一局如何?”
“談什麽談!”憤怒的男聲破空而出,上方落下一俊朗青年,看似不過二十左右,身着黃白衣袍,背後背着一把巨大的長劍。
他怒氣沖沖的大喊,“殷旬你個老狐貍,居然為了獨吞小師妹把我調去了北邊那麽久!你還我小師妹!”
殷旬笑着睨他,“你不是有了可愛的小師弟了嗎?”
“那能一樣嗎那能一樣嗎!”彌笙簫更加生氣了,“我四百年有了十八、不對現在是十九個小師弟了,可是小師妹才只有一個!”
“本來鳴峰就被你和劉肆師叔搞得跟人間地獄一樣,變态的訓練一天都不停,女孩子誰敢來鳴峰。我等了四百年,終于等到了個小師妹,你居然把我調走,自己把人姑娘抱回去了,你說你要怎麽賠我!”
“诶行了行了,你賠不起。”他不等殷旬說話,不耐煩的揮揮手,自顧自的往下說,“還好我聰明,聽說那個小姑娘喜歡一起進來的那個男孩子,于是我立刻就把人挖過去了。”
“沒想到吧,”他得意的挑眉,“現在人家小情夫在我那裏,不愁小師妹不天天往我這兒跑了。你就守着個空屋子吧你哈哈哈哈哈。”
“她昨天……”殷旬輕輕開口,“是抱着我睡的。”
彌笙簫的笑容凝固,半晌,他瞪大了眼睛,“殷旬,你這個禽獸!”
“我也要被小師妹抱着睡覺!!!”
“小聲點。”殷旬被吵得頭疼,“還有,那個孩子不是她的小情夫。”
彌笙簫抱胸,“我可是聽說人家在拜師大會上抱着他不撒手喊相公呢。”
“他們現在是師兄妹了。”
“啧,”彌笙簫擺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還沒見過小師妹。”
殷旬起身,揮手掀開了瀑布,“那正巧,來見見吧。”
水門打開,煙花踏入院子時,便看見了殷旬身邊的男人。
她看了看殷旬,又看了看那個男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煙花兒過來。”殷旬朝她招手,“這是你二師兄,彌笙簫。”
俊朗的男人雙手撐在膝蓋上,裂開嘴對着她笑,“你好呀,小煙花。初次見面,我是你二師兄哦。”
“師兄好。”
煙花點頭,然後朝殷旬那靠近了一些。
這個二師兄……說話的聲音,好奇怪哦。
殷旬拍了拍她的肩,對着彌笙簫道,“正常點,別壓着嗓子,你吓到她了。”
“啧,我才沒有。”彌笙簫一邊在自己的儲物袋裏掏了掏,掏出一個小儲物袋遞給煙花,“這是師兄送你的見面禮。要是覺得不夠,随時都可以來找我!”
說這話時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散發着莫名的期待,也不知道在激動期待些什麽。
煙花看了看殷旬,見他點頭才伸手接了過來,“謝謝二師兄。”
“人你已經見到了,還有別的事嗎?”察覺小姑娘不停往自己身邊靠,殷旬敏感的發現她有一絲緊張和無措,于是不客氣的下起了逐客令。
“我還沒抱過小師妹呢!”彌笙簫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這就趕我走?”
聽到抱這個字後,煙花直接攥上了殷旬的衣服。
殷旬會意,對于煙花來說,抱是很親密的人才可以有的行為,第一次見面就太過熱情的彌笙簫吓到她了。
“煙花兒上了一天的課很累了,”他看向彌笙簫,“下次再讓她去你那裏玩吧,畢竟,衛黎不是住在你那兒嗎。”
彌笙簫覺得殷旬說的有道理,便戀戀不舍的看了眼煙花,想要伸手摸摸她的頭。
沒摸到。
被小姑娘靈活的躲開了。
“好吧,那師兄下次再找你玩哦。”
煙花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沒有一點歡迎的意思。
彌笙簫很失落,走時連肩膀都低了些。
兩人目送他離去,殷旬有些意外,“煙花兒不喜歡二師兄嗎?”
“沒有。”煙花搖頭,“只是不喜歡被碰。”
殷旬便将左手放在了煙花頭上,做了彌笙簫之前想做卻沒做成的動作。
“大師兄可以。”煙花拉起殷旬的另一只手也頂到了自己頭上,“別人不行。”
殷旬笑了,彎腰想将小姑娘抱起來,卻在下一瞬被煙花擋開了手。
她一字一句的嚴肅道,“不能抱。”
碰一下可以,抱不行。
大師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