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兩個孩子是在走廊聽完的課。
東邊站着煙花和衛黎,西邊站着淩悅玥,一個走廊,中間空蕩蕩的,分成了兩極。
等到結束上午的課,淩悅玥已經有些站不動了,站的太久,以至于她一突然走路就有些踉跄。
“你看什麽看!”覺得臉面盡失的小女孩當看見煙花居高臨下的俯視自己時,頓時炸了起來。
“你別以為你師兄殷旬有什麽了不起的!”她插着腰指向煙花,“我太爺爺說了,他就是個僞君子,看着對誰都好,其實自私的很,才不是什麽好人。”
煙花直直的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多了幾分沉色,“閉嘴。”
“哼,我憑什麽閉嘴!”覺得自己終于戳到煙花痛處的淩悅玥更加得意,愈發口不擇言,“什麽天下第一劍修,我太爺爺說了,就是個靠臉勾引了……啊!!!”
話未說完,對面纖細的女孩如離弦之箭般沖來,右手抓住淩悅玥後腦的頭發往地上猛地摁下,同時膝蓋狠狠的頂上她的腹部,在将她撞得後退了些時,順勢扯着淩悅玥的頭發向後方的地板砸去。
動作淩雲流水的熟練,招招帶着狠戾,不含一絲感情。
後腦磕在地上,淩悅玥在感覺到疼痛前,先被眩暈充斥。
煙花不等她緩神,直接一腳踩在了她的肚子上,單手執劍,劍尖抵在淩悅玥的嘴唇上。
那雙死板無波的眼睛冷冷的俯視地上的女孩,“道歉。”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在瞬息之間,絲毫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劇烈的疼痛在眩暈後漫天鋪地的襲來,淩悅玥咬着唇,倔強的一句話都不說。
“道歉。”木劍強硬的戳進了女孩的口中,在嬌嫩的唇瓣上留下擦痕。
“唔唔……”淩悅玥搖着頭掙紮避開劍端,所幸是最基礎的木劍,劍尖還算圓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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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錯!殷旬就是道貌岸然的……唔!”
“等等!”
煙花高舉木劍的手被人握住,她轉頭,看見是衛黎。
“別惹事,會被罰的。”衛黎搖頭,示意她停下。“現在先生和弟子都去吃飯了,沒人看見,一會兒人多了就不好收場了。”
煙花臉上依舊沒有一絲松動的表情,她歪了歪頭,用疑惑的語氣問衛黎,“不生氣?”
明明衛黎是那樣喜歡大師兄,為什麽不生氣呢?
“生氣,”衛黎認真的看着她,“但是玄鴻門有門規,弟子私鬥,嚴重者會被逐出門外的。”
煙花沉默片刻,然後轉頭看向紅着眼睛狼狽不堪的淩悅玥。
衛黎松了手,在他以為煙花會收手的時候,女孩猛地将手裏的木劍朝下劈去。
砰——
撞擊的聲音響在無人的走廊,淩悅玥瞳孔劇烈收縮着,顫抖着渾身被冷汗浸濕。
那木劍竟然生生戳碎了淩悅玥佩劍上最大的寶石,淺淺的嵌入寶石中心,筆直着立在淩悅玥的劍鞘上。
但這并未結束,面色沉沉的小姑娘把。劍。拔。出來,然後踩着淩悅玥的肚子,用自己的劍把對方佩劍上的寶石挨個兒戳碎了。
走廊上咔嚓咔嚓的聲音連綿不絕。
戳完最後一個,她一句話不說的扭頭就走。
衛黎看了看離去的煙花,又看了看愣在地上捂着肚子的淩悅玥。
這事怕是瞞不過去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威脅善後了。
想到這裏,他快步上前去追趕煙花。
旁邊沒了人,淩悅玥再也控制不住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姑娘這次,被揍狠了。
煙花很生氣,不只是生氣淩悅玥那樣污蔑溫柔的大師兄,也是因為最後衛黎攔住了她。
她覺得衛黎和淩悅玥站到一起了,衛黎背叛大師兄了,衛黎不和她好了。
煙花直往後山跑,飯也不吃,用盡全力的在石階上沖刺。
她越想越生氣,打算也不和衛黎好了。
于是等衛黎追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女孩一個人在山上猛沖,怎麽叫也叫不住。
“煙花!”叫喊無果的衛黎索性張開雙手擋在她面前。煙花還在生氣,貓着身子從衛黎的腋下穿過去。
衛黎抿了抿唇,再不阻攔,轉身兀自離去。
罷了,還是讓她自己冷靜冷靜吧。
。……
這冷靜直到晚上煙花回去的時候都沒能冷靜下來。
殷旬掀開瀑布,看見一個小不點低着頭橫沖直撞的走了進來。不像從前那樣對自己打招呼,悶聲不響的就往自己屋子走。
這是……生氣了?
殷旬打量了片刻小姑娘的背景,就算是個背景,都能看出氣鼓鼓的樣子。
噗嗤……
他忽的笑了出來。從前還不知道,原來威震八方的冷面修士鳴煙铧小時候也有這樣一面。
收斂起笑的大師兄施施然的敲響了煙花的門,“煙花兒,能讓師兄進去嗎?”
門裏沒有反應,過了許久,才被打開了一條縫。
煙花還是那個面無表情的煙花,可是任誰都能從那張呆滞死板的臉上看出她在生氣。
倒也是個奇跡。
“怎麽了,”殷旬牽起女孩的手,往屋裏走去,“和衛黎吵架了嗎?”
煙花搖頭,低着頭小聲道,“我打架了。”
“受傷了嗎?”
煙花再次搖頭,“我把她打傷了。”
殷旬松了口氣,然後舒展眉眼,“能告訴師兄,為什麽要和別人打架嗎?”
倔強的小姑娘撇過臉,不情不願道,“她罵人。”
“罵煙花兒了?”
“沒有。”她悄悄的擡頭看了眼殷旬的表情,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道,“罵師兄。”
殷旬挑眉,“她罵師兄什麽了?”
煙花不說話了,看起來更加生氣了。
殷旬輕笑出聲,将氣鼓鼓的小姑娘摟進懷裏,柔聲道,“煙花兒這麽維護師兄,師兄很高興。不過,師兄更希望煙花兒能先注意自己的安全。”
“如果今天打輸了怎麽辦、受傷了怎麽辦?師兄不想看見煙花兒哪天回來是帶着傷的。”
“她很弱。”我不會輸的。
“确實,在同齡的弟子中,煙花很棒,可是以後呢?”
“你總有一天會遇見比你強的對手,就算是那些比你修為低的弱者也要他們的保命之術,不要小看任何人啊。”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言語上的攻擊并不需要在意,因為別人的惡言惡語就大打出手,那既會讓師兄擔心,也會顯得煙花很小氣呢。”
煙花懵懂的眨眼,“所以我錯了嗎?”
“當然不,師兄很高興煙花兒在師兄不知道的時候保護了我。只不過是選了不合适的方式而已。”
殷旬瞥向劍架上小姑娘的木劍,頂端有着磨痕,那是昨天還沒有的。
“同門私自鬥毆不僅違反了門規,而且還讓你的劍難受了啊。”
“難受?”煙花不解,“劍也會難受的嗎?”
“當然。”殷旬指向木劍的劍端,“你看,它受傷了不是嗎?煙花兒今天對它不夠溫柔呢。”
煙花咬唇,半晌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對不起……我做錯了。”
“沒關系。”殷旬彎起眸子,順着小姑娘的背脊拍了拍,“以後遇到生氣的事情的時候,不能再像今天這樣了,一定要好好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該怎麽做。”
“那麽,我們現在去給被煙花打傷了的孩子道歉好嗎?”
“好……”
“煙花兒好乖。”殷旬笑着起身,對女孩伸出手,“抱抱。”
“不要。”
。……
兩人走至院口,殷旬卻不禦劍,而是揮袖撩開瀑布,“看來不需要我們去了呢。”
遠處有點白星漸進,殷旬牽起煙花的手,捏了捏,輕聲道,“別怕。”
白光愈盛,待落在兩人面前時光芒四射,宛如烈日一般,刺的人眼生疼。
沒疼到。
眼睛被覆上一抹微涼的觸感,煙花能清清楚楚的看見白光中的兩人,一中年模樣的男子攜着淩悅玥落下,耀眼的光芒直到兩人落地後許久才漸漸消散。
煙花擡眸,和淩悅玥對視。
小姑娘可能是被中午的事情吓壞了,一見煙花便攥着自己太爺爺的衣服往後躲了躲。
躲完又覺得沒面子,對着煙花重重哼了一聲。
“掌門師叔突然光臨,弟子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殷旬上前兩步對着男子微一行禮,随後目光在淩悅玥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必多禮,我今天是來找她的。”輝光指向旁邊站着的煙花,目的明确言簡意赅“這人重傷了月月,須得按門規處置。”
殷旬故作訝異的挑眉,看向煙花,“怎麽回事,為什麽要和朋友打架?”
煙花一愣,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自己說過了大師兄還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而且淩悅玥不是她朋友……
“她罵大師兄。”煙花還是很生氣,“說是她太爺爺說的,師兄不是好人。”
“胡說,掌門師叔怎麽會說這種話。”殷旬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這就是月月的太爺爺,是非常值得讓人尊敬的老前輩,對我也多有照拂,怎麽可能背後說師兄壞話?”
殷旬輕笑一聲,看向有些不安的淩悅玥,“月月,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會和煙花發生争執嗎?”
雖然白天趾高氣昂的诋毀殷旬,但是當對方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并且那麽溫柔的和自己說話時,小姑娘的臉騰的就紅了。
殷旬彎起眸子,俯身和淩悅玥對視,“不要緊張,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就好了。”
那雙漂亮惑人的鳳眼深處有暗紅的色澤流動,淩悅玥看的有些愣神,只覺得腦子暈乎乎的,然後小聲開口,“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太爺爺老是說殷旬師兄就是個靠臉勾引女人的僞君子,我、我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輝光瞪大了眼睛,臉色極差,“放肆,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過這種話!”
殷旬起身,眼睫翻飛之間,那抹深紅迅速隐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他牽着煙花的手,轉頭對着男人笑了笑,“看來是個誤會呢。”倒是沒有一點被人這樣抹黑而生氣的意思。
“也是,小孩子就是喜歡鬧騰。”輝光皺眉甩袖,“這麽小就敢到處撒謊,回去讓你爹好好教訓你。”
說完,拉起有些懵懂小姑娘轉身離開。
盛氣淩人而來,盛氣淩人而去,也算是始終如一,并沒有給殷旬道歉的意思。
煙花和淩悅玥一樣懵懂,她擡頭,看向身邊的笑意吟吟的男子,誠懇的說,“大師兄,你好厲害……不,她好笨哦。”
殷旬被她的話逗笑了,頗為認真的問,“是大師兄厲害得讓你驚訝一點,還是她笨得讓煙花兒更驚訝一點?”
煙花:“……”
女孩臉上的欽佩在自己都沒察覺時收了回去,但她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答道,“都很驚訝。”
“那煙花兒今天和這麽笨的人打了一架,是不是也很笨?”
煙花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我以後不會了……”
“師兄不是這個意思。”殷旬勾唇,“煙花兒現在還小,所以好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
“師兄知道淩悅玥今天讓煙花兒不開心了,不開心了就打回去當然沒問題。不過……”殷旬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輝光離去的方向,“去掉礙眼的人這種事情,要等煙花兒更強大的時候,才能實現呢。”
“在這之前,要學會忍耐,學會克制。不自量力的随心所欲,那是瘋子的行為。”
這句話的聲音有些缥缈,似乎在說給女孩聽,又似乎在說給另外的人。
煙花半懂不懂的點頭,“等到和師兄一樣強的時候,就能随便打架了是嗎?”
殷旬笑了,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師兄不強。”
“大師兄很強。”煙花篤定的開口,“比劉肆先生還強。”
“強大與否看的不僅僅是修為。”殷旬搖了搖頭,“就像我之前說的,修為低的人也有他的保命符,絕望中爆發的威力是不可估量的。同樣,修為高的人也會有疏忽迷茫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們,是很容易擊敗的。”
“那要怎麽判斷?”
“師兄也不知道啊。”殷旬微微擡頭,帶着固有淺笑的臉上透出了些恍惚。
“可能……當強大到不用判斷時,就不需要煩惱這個問題了吧。”
多年之後,煙花回想起來,才發現,殷旬說這話時,是多麽的迷茫困惑。
而如今的她,只是個盲目依賴大師兄的孩子。
在八歲的煙花的世界裏,大師兄是無所不能的,大師兄是什麽都知道的,大師兄是天下最強的第一劍修。
可惜,殷旬不是。
——修為高的人也會有疏忽迷茫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們,是很容易擊敗的。
說這句話時的殷旬,已經不經意的開始在最相信的人面前,展露了脆弱。
然而,不管是煙花,還是殷旬自己,都沒有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僵屍粉的地雷!!![天天送我都不好意思了///]
謝謝老爺們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