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還沒跑到門前，一眼便瞟到“大波浪”和“小甜妹”兩人站在門口。“大波浪”雙手抱胸，氣勢咄咄逼人；“小甜妹”低着頭，雙手揉捏着奶茶店的女仆圍裙。
怎麽，玩家不到場，NPC無法開始游戲？
“小甜妹”看到雲默的身影，小碎步向她跑過來，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裏汩汩流出眼淚。
“雲姐，何姐姐她說我胖得像只豬，還要喝奶茶……”“小甜妹”十分委屈。
“大波浪”甩了下長卷發，用鼻音重重“哼”了一聲：“我何美美活了30多年，好心好意将人生經驗傳授給你，你還不領情了？你見過哪家爸媽長輩不喜歡孩子中最漂亮的那個？哪個優質男人能看上一個胖女人、醜女人？”
雲默呵呵一笑，這NPC三觀不正。
“小甜妹”卻在她的攻擊下失去了理智。或者說是，出現了BUG？
她繞着一個直徑約一米的圓形軌跡一圈一圈快走，雙手抱頭，嘴裏反複重複着三句話：“我不美嗎？我該放棄奶茶嗎？我要減肥嗎？……”
雲默一把拉停“小甜妹”，她顯然不屬于精品店副本。
她好心好意道：“你啊，染上了你們店裏客人的通病——因為他人的價值觀懷疑自我、改變自我。回店裏去吧，奶茶材料都找齊了。
“小甜妹”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轉身向奶茶店跑去。
何美美邊頭到腳打量着雲默，邊說：“怪不得能說出那樣的話。你是想獨自美麗啊！只有別人醜，你才能更美。”
雲默不置可否。以最壞的惡意揣度別人的，惡意肯定來自她本人。對于老陰陽師、檸檬精們，雲默一般會選擇“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但現在是在游戲副本裏，不僅得聽，還得分析，說不定有價值的線索就藏在裏面呢。把何美美那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嚼了幾遍後，雲默在心底記下了一個關鍵詞：外表美。
“走吧！趕緊進去找化妝品。你這個底子，化上妝一定驚豔全場。”
“對，對。”雲默回答着，心中暗想，我不化妝就不能驚豔全場了？
精品店不大。學生文具、各種禮品、毛絨玩具、帽子圍巾等把店鋪填得滿滿當當。
唯獨正對大門的那一個貨架，空空如也。
“這就是以前放化妝工具的貨架了。”何美美說着，嘴角挂上一抹詭異的笑容。“你也看見了，以前這是放粉底液的，那裏是唇膏區，底下是眼影和睫毛膏，現在啥都沒了。”
雲默心頭一緊，回頭看向大門所在位置。不出所料，又是一堵如假包換的牆壁，上面還貼着跟周圍牆壁一樣的玫瑰花牆紙。
幸虧我沒有密室恐懼症。雲默邊想邊從文具貨架着手翻起。
“何姐，你是天秤座對吧？”雲默故意發問。之前曾給她看過星盤，群星天秤。
“對啊。網上都說天秤座出帥哥美女。”何美美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盯着她，并不着急幫忙尋找。
各種花色風格的筆記本，牛皮紙、塑料等材質的書皮，鉛筆、橡皮……一點一點翻過去，似乎沒找到什麽特別的東西。
時間，還剩下多少？雲默端起右手，對着小星球揉揉捏捏搓搓，卻始終觸發不了終端。
還是盡可能加快速度吧。雲默邊估算着在奶茶店逗留的時間，邊在一堆兒童剪刀和普通家用剪刀中揀出了一把約一個手掌長的不鏽剪刀。剪刀刀身細長，尖端呈鉗子狀。随後，又捏出了一個鋒利的小刀片。
“這剪刀和刀片，應該不是文具吧？”雲默小心翼翼地拿着這兩個工具，“是化妝工具嗎？”
“是啊。修眉毛用的剪刀和刀片。”何美美的笑意濃厚到有些陰郁，“還有其他東西沒找全呢。”
雲默心想，這鋒利程度，不僅可以修眉毛，還能割喉呢。不敢冒然把兩件利器還給何美美，便随手抓起一個禮物包裝袋，将東西扔進去後套在手腕上，轉身又走向毛絨玩具貨架。
一只粉紅色的毛絨小豬引起了她的警覺。碰觸其他毛絨玩具的時候，是輕飄飄、軟綿綿的觸感。而試圖單手拎起這只半米高的小豬時，她卻差點沒拎動。
雙手抱起小豬時，雲默聽到了小豬身體內部傳來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聲，內心警鈴大作。
雲默定了定心，費力抱起玩具豬走到何美美面前，直視她問道：“你對這只豬，有印象嗎？她比其他玩具重多了，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
“我讨厭碰一切跟豬啊、肥啊、胖啊有關的東西，還是你來處理吧！”何美美厭惡地擺擺手。
雲默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毛絨豬，發現小豬玩具的縫合接口位于頭部和脖子之間。
掏出袋子中的長柄剪刀“咔嚓”幾下，毛絨小豬當場身首異處。雪白的棉花裏，幾縷寒光從小豬肚子裏透出來。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何美美突然一把搶過無頭豬，猙獰地扯出住肚子裏的全部棉花，将發出寒光的東西舉在手上。
只見她左手拿出一把紮實的小鐵錘，右手舉着一柄大馬士革鋼剔骨刀，面容變得相當詭異：眼窩深陷在器械的冰冷寒光裏，顴骨高高聳起，嘴角一直扯到耳根，兩顆尖利的虎牙刺着血紅的下唇。伴着細高跟鞋“咔”“咔”“咔”的敲擊地面聲，她正一步一步向雲默逼近。
這……不應以美醜論人。雲默寬慰着自己，努力忽略何美美猙獰的臉龐。
“想更美嗎？我來幫你。化妝品可是遠遠不夠的喲，所以我把它們全都丢了……”何美美發出的聲音不再軟糯黏膩，透着冰冷的金屬質感。
“不需要。”雲默再次握緊口袋裏的骰子，不動聲色道。
“怎麽可能有人拒絕變美？”何美美用錘子的側面輕輕劃着雲默的臉頰，鼻尖幾乎貼到雲默的眉心，“你看看自己，臉型不夠尖，個子不夠高，小腿不夠細……”
“好意心領。雖然沒有你漂亮，但我覺得自己已經挺好了。”
“怎麽可能？”何美美的聲音陡然尖利，“沒有人不喜歡更美！不信你看……”
随着凄慘的尖叫，何美美頭部向左側傾倒至反人類的角度，揮起剔骨刀，削掉了一截右側下颌骨，血沫骨渣頓時橫飛。還沒來得及出手制止，又見她飛快揚起錘子“咔嚓”一聲敲斷了左膝蓋，一陣猛砸之後，人癱坐在地上，在一片血肉模糊的地板上挑挑揀揀。
“姐，你找啥？”雲默不明白她想幹什麽。
何美美仔細翻了半天，終于撿出一塊颌骨碎片，顫抖着用力插入膝蓋傷口處，随後擡起頭兇笑：“你看，這樣就可以增高了！現在，該輪到你了！”
雲默皺着眉把腿上的短褲往上拉了拉：“你看，我腿不短。”
腿長終究沒有獲得何美美認證。她趴在地上，拖着雙腿向雲默快速爬過來，嘴裏嘶吼着：“你還需要更細、更高、更長……”
雲默轉身想跑，可是店內太小，何美美又爬得太快。
要麽占蔔一次看看？
她迅速從口袋裏掏出占星骰子，雙手合十口中默念後一把投出。
沒等看清結果，只感覺右小腿一陣冰涼，何美美的雙手已經爬上了她的膝蓋，正欲給她做個斷骨增高。
“何姐，何姐……”雲默堆着笑，“我剛才給你丢了個星座骰子占蔔怎麽變更美，你先讓我看看結果，再增高也不遲。”
何美美遲疑間，雲默飛速拔出小腿，側身去看骰子，結果是“白羊 火星 1宮”。
雲默舒了一口氣。從投出兩次相同結果之時，她便感覺到骰子在這個世界中，除了直接打人，還具有某種特殊能力。再想到奶茶店副本結束時，終端上顯示骰子熟練度，有占蔔和物理攻擊兩種，雲默決定放手豪賭一把。
投出的結果，正是天秤座的對宮白羊座。
在占星學中，12星座分布在圓盤上兩兩相對。相對的兩個星座呈180°，既是尖銳的對立，也有通道的統一。
當被某個星座的負面特質完全吞沒無法自拔，就要從對面星座尋找答案。
“占蔔結果如何？”星座骰子在沾滿血污的地面上微微發着紅光，映襯着何美美殘破的臉。
“骰子說你非常美麗，不需要更美了。”雲默想象自己正坐在占蔔椅之上，面對着前來占蔔的何美美，“你本身就擁有無限勇氣和力量，請不必為取悅他人而折磨自己。”
骰子突然開始發出強烈的紅光，籠罩着何美美。
那是白羊座的能量，相信自我的能量，自我意志與存在感的能量。
紅光越來越強烈，刺得雲默睜不開眼睛。
周圍光線恢複正常時，何美美連人帶血徹底消失。雲默腦海裏閃過一個因老公出軌而賣掉房子也要去多次整容的咨詢者。
我，給想要我命的NPC，做了星座占蔔，還成功了？雲默在剛剛投出骰子時，拼命把意念聚焦到在白羊座上，結果真蒙對了。
運氣好，運氣好！雲默高興地分析，這是試煉本，星座單一特質太明顯。
俯身撿起骰子，它們明明剛剛還泡在血水之中，現在卻幹幹淨淨。環顧精品店，是往日的樣子，化妝品也安安靜靜躺在貨架上。大門就開原來的地方。
剛才是幻境，亦或是相同地點的其他位面？那現在又是什麽，是現實，還是現實的其他位面？
雲默開始期待當推開門時，就能重新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小朋友拉着氫氣球跌跌撞撞地跑着笑着，情侶牽着手讨論要去吃哪家店，好奇的人探頭探腦地看向自己的占星工作室，被發現後丢下一句“都是騙人的”……
手輕輕顫抖着扶住門把手，估計勇氣用力一推，踏出門外。
眼前依然是一個空寂的世界，灰是唯一的顏色，靜是唯一的聲音。
打破失望心情的是突然亮起的終端：
【天秤座試煉】
【完成進度：100%】
【所用時間：102%】
【可用物品
1.占星骰子蔔算 熟練度5點
物理攻擊 熟練度3點
2.星幣 20枚 】
【說明：試煉報告已放于連接點，請自行取閱。
星幣商城系統已開放，請在連接點時通過終端進入。
通過試煉所用時間超時不會扣取星幣。】
連接點是哪裏？雲默思考着。進入這個世界之前，是在自己的占星工作室裏。那裏一定就是連接點。
為什麽叫做連接點？連接的是現實與不同位面的世界嗎？我要怎樣回到現實？帶着一連串的疑問，雲默快步走回占星室。
除了工作臺上多了一頁紙，其他沒有什麽變化。
雲默不死心地打開大門，又關上，再打開，再關上，重複了幾次，外面仍然是那個空空蕩蕩、寂靜無聲的世界。
只有坐回占蔔椅上，拿起那份報告。
星座游戲副本試煉簡報
測試者雲默，順利通過天秤座試煉報告。現将結果分析如下：
玩家模式：在個人模式與團隊模式中極偏向于個人模式。
游戲風格：在物理攻擊與精神療愈中較偏向于精神療愈。
性格特征：冷靜大膽、當機立斷
正式副本将根據試煉簡報設立。
對，剛才終端顯示開放了商城系統，該如何進入？雲默對着小星球飾物敲敲打打，最終發現用指尖敲擊兩下便可以激活終端，再敲擊兩下則變回小星球。
終端的首頁，除了一格“基本信息”之外，還多了一格“星幣商城”，雲默點進入星幣商城。
再點擊【食品】欄，只見顯示：
【土星饅頭 5星幣 水瓶之水 5星幣 海王星蛋糕 25金幣
木星套餐 50星幣 ……】
只有20星幣，價錢太貴的不需要看。接下去又點擊【藥劑】欄：
【白羊能量初級 1000星幣 金牛能量初級 1000星幣……】
12星座初級能量之後是太陽系中各個星球的能量，都不知道可以幹什麽用，而且價格貴到讓人芳心一顫。
應肚子需要，雲默重新點回食品欄，選擇了最便宜的土星饅頭和水瓶之水，一個雜色饅頭和一瓶礦泉水瞬間出現在占蔔桌上。
人餓的時候不能瞎講究。雲默打破了從不在工作室吃飯的禁令，大口嚼起饅頭來。
這饅頭，口感極其粗糙，似乎是用麥麸皮做的。怪不得叫做“土星饅頭”，土星也有“貧瘠”的含義。而那“水瓶之水”明明就是平平無奇的白開水。
顧不得那麽多，誰讓自己平時亂立FLAG，從不在工作室吃東西，現在可好，一丁點兒存貨也沒有。一頓狼吞虎咽之後，終端再次亮起。
【請開始休息。星座正式副本任務将于星球系統時間明日早上8點準時開啓。】
占蔔室牆壁上挂着一只老式貓頭鷹挂鐘，此時表針突然開始轉動，轉到10:00分停下，才開始滴答滴答地走。雲默一下一下數着秒針跳動的節奏，預計這裏的時間流逝速度跟現實世界差不多。
工作室內沒有床，雲默只得躺在地毯上，裹着半截黑色袍子縮成一團。
身體沉重疲倦卻難以入睡，一天的怪事仍有餘震，太多的謎團還沒有解開。
想起商城裏的星座和星球能量，雲默回憶起《美少女戰士》中的經典臺詞：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美少女戰士》是她進入占星領域的啓蒙。
她從地上一躍而起，比出水兵月的手勢：“我代表……”
話到嘴邊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代表哪一顆星球。
她是個沒有星盤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