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冬日天短, 剛過七點,夜幕已完全籠罩。
站在空曠的客廳,遲心環顧四周, 落地玻璃窗透進夜色, 嘈雜的喧嚣上不來,只餘點點燈光。
高層酒店公寓,地處老城區中心, 距離遠油華東總部只有幾個街區, 這是遠油集團的指定員工宿舍。其實, 哪有這樣的宿舍,這應該是外派級別很高的住房補貼。格局是一室一廳,可是廳特別大, 轉角落地窗, 視野開闊,整體要有一百平的面積。
酒店公寓, 重點應該是公寓, 可這個房間, 一切都是統一的色調和形狀, 就連酒店為了避免刻板而融入的金色都不見, 藏青底色,灰藍牆面, 沙發、書桌、書架、落地燈, 所有的家具線條簡潔到不接近看的話視覺上都似乎無法立體。
一塵不染, 刻板生硬, 想不出哪個鐘點阿姨能做到如此複原, 比如,桌上那只筆、筆托、相架, 明顯有角度,還有,窗簾上寬度一樣的褶皺。
馮克明說:你的東西先放這兒,問問他怎麽安排。你那個哥,特事兒!
遲心知道。他有強迫症。這個客廳,進來了這麽久,入在眼中依然是酷酷的棱角,毫不妥協。
轉角落地窗邊是唯一的一株綠植,周圍的空地上堆了她所有的東西:兩只衣箱,幾個儲物盒,床墊,電腦。雖然她的東西雜,但是都四四方方地收在盒子裏碼放整齊,轉椅實在是沒法放,于是連同之前拆了的簡易衣櫃都被馮克明帶走,暫且保管。
唉,這真是個錯到不能再錯的決定,可是……她說了不算。
叫哥,這麽大了,沒長出點兒規矩來麽?
這一句,做夢也想不到能從許湛嘴裏說出來。不,她根本就沒敢做過跟許湛有關的任何夢。當時就像當頭被捶了一棒子,眼睛一動不動,悄悄咬了唇,只怕脫口而出:不,我再也不敢了。
離開的時候,她小聲告別,“那我去了……哥。”
“嗯。”他點頭。
出到門外,汗。
一整天都是發懵的狀态,好在馮克明也并沒有多問什麽,幫着安排車安排人搬家,等到打開門,遲心才清醒過來,原來陰差陽錯,十多年後,她居然又站在了許湛的房門口……
沒等她把那忽然熟悉的感覺咂吧出滋味來,就被讓了進去。
這一次,不但走進他房中,還帶着自己的整個家當。不過,她一定不會再犯曾經的錯,打死也不會碰他的東西!
轉回頭,只開了落地燈的房間整個色調又暗了一號,讓角落那一堆白色粉色的箱子、盒子顯得特別突兀。
走過去,俯身跪下,整理床單鋪床。不拿靠墊只拿出枕頭,這樣看起來不會那麽亂,好在也就住兩天,遲心邊收拾邊在心裏盤算着,其他盒子都不打開,不然不知道會落下什麽東西破壞這強迫的整潔。
在他出院前,一定,一定搬走。
正收拾着,忽然手機響了。
一個陌生的號碼,遲心怔了一下,直覺已經準确地告訴她這是誰,趕緊接起來,“喂,”
“遲心啊,都搬好了麽?”
“嗯嗯,都搬好了。謝謝……”說着舌頭就絆了一下,“你。”
“這一層就兩戶,鄰居家這段時間沒有人,沒有任何物業問題,我也沒有網購什麽包裹,你鎖好門。”
“嗯,知道了。”遲心點頭應着,剛才吞掉的那個“哥”還在嗓子眼,輕輕咽了一口,“那個,你感覺好點了麽?……還疼不疼?”
聽筒那邊靜了一秒,“嗯。”
是好點了?還是疼?遲心低了頭,“我媽……嗯,我明天過去吧?”
“把桌上的Kindle給我帶過來。”
“嗯嗯,好的。”
遲心挂了電話,沒動。手指摩挲着手機,心還在跳,等慢慢平複下來,籲了口氣,擡頭。
整面牆的書架前就是寬大的書桌,走過去。圖紙燈、護眼燈、電腦、文件架、筆記本、筆、筆架、筆托、寫字墊……不同形狀的東西,都像裁紙刀裁過一樣整齊。每個都是有角度的,包括鼠标墊。遲心很确定她只要挪動其中一個,在他眼中一定是整個房間都被龍卷風舔了。
噗嗤,遲心笑了,微微歪頭,看着桌上那唯一有顏色的東西:一個九寸的相架。圖紙燈下、正對筆托,用筆即可見。
照片上是一對母子。
遲心不敢拿起來,附下//身。
這就是他的媽媽吧?舒……
遲心不記得這位阿姨的名字,只記得姓舒,好像是京城外語學院的教授,還是個小有名氣的文學翻譯。照片中的女人端坐在沙發裏,發髻盤起,優雅修長的脖頸,白色高領薄衫、半身裙,外罩酒紅色披肩,一枚別致的胸針算是唯一的首飾;身型苗條,腰身挺直,沒有一點臃态,兩腿側斜,腳尖與小腿完美一致的角度。
年近花甲,皮膚保養得很好,單眼皮,細長丹鳳,這樣的眼睛目光不覺就自帶穿透;鼻子挺直到尖刻,唇很薄,淡淡地塗了口紅,整個臉龐只有這一處顏色,本該突兀卻偏偏托起了她的氣質,清高俯視,隔着照片也讓人心生敬畏……
身邊的是兒子,他穿得随意多了,白T加寬松的淺灰色毛衣,坐在沙發扶手上摟着她的肩。母子兩個笑容滿滿,親密依偎,好溫馨的畫面。
照片下面一行手寫的小字,遲心再湊近些,讀到:春節。我兒遠行前。
我兒。好親啊。
擡眼,他的臉這麽近。其實,他更像許叔,笑起來真的好看,特別溫暖。也可能是因為照片中穿了白色?黑色風衣的時候,配上那筆挺的氣質看起來真的嚴肅又壓抑。這兩天換了病服,裏面也是白T,看起來就特別清淨,人柔和了許多,這大概……也是她這兩天陪床話這麽多的原因吧。
小心地拿起鼠标旁九十度擺放的Kindle,,遲心站起身,看着這像色盲世界一樣單調冷清的房間。
……
一大早,遲心就整理好準備出門,再檢查一遍那個角落,枕頭和被子都放進儲物盒、床墊鋪得一個褶皺都沒有。從來沒有這樣整齊過,遲心輕輕籲了口氣,一夜輾轉,睡了不到二十分鐘,累。
拿好鑰匙,背包,鎖門。
先去學校圖書館還書,實際是老師自己整理的資料,又給她吃了偏飯。跟老師聊了幾句,本打算順便去系裏看看陸老先生,可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趕緊往醫院去。
上了地鐵看手機,昨天在網上聯系的兩個合租帖子有了回音。現在遲心對長租中介心有餘悸,而且錢袋子空了,短期內她是租不起付三押一的獨立公寓,只能先合租。目前聯系上的這兩個都可以立刻見面、看房,只是一個要等春節後才能搬,另一個下周就可以。
春節太晚了。許湛雖然兩周後才能拆線,可已經跟醫生咨詢過出院,明後天檢查傷口愈合情況,如果可以,最晚三天後就回來了。在那之前,她必須搬走。再整齊的角落也是入侵!
到了醫院住院部,遲心正往電梯去忽然看到大廳等候區裏林曉雯獨自一個人坐着。
天生尖的視力讓遲心一眼看到那紅了的鼻子和眼睛,明顯是哭過,趕忙走過去。
“曉雯!”
林曉雯擡頭,吧嗒一顆淚就掉了出來,擡手抹了一下。
“你這是怎麽了?”遲心在她身邊坐下,“出什麽事了?”
林曉雯扁了一下嘴巴,“能是什麽?楊老太來了。”
哦,原來這樣。遲心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楊老太是曉雯對楊碩媽媽的“別稱”,這對未來的婆媳隔着楊碩已經較量多次,這一下在醫院碰面,大概不能愉快。
遲心摟了林曉雯的肩,“算了,她是老人,兒子又受傷,心情不好,你不要跟她計較。”
“哼,”林曉雯苦笑了一下,“比起我的原罪,兒子的傷算什麽,她看了麽?她只能看見我!”
輕輕摩挲着她的肩,遲心也不知該說什麽。楊媽媽根深蒂固的地域觀念是很多淩海阿姨們放不下的,外地人就是鄉下人,沒戶口、沒房子、沒人脈,更意味着土、意味着沒見過世面。這些,在他們眼中都不是讀幾年書、長得漂亮就能抵消的。
“她是鐵了心要拆散我們,我,我也堅持不住了……”
“別這麽說。”遲心從包裏拿出紙巾把她手中那濕漉漉的一團換過來,“楊碩那麽喜歡你,而且你們已經住在一起了,家人那邊就慢慢來,不能見就先不見。”
“不行,根本不行……”
“為什麽?”
“其實,沒跟你們說……”林曉雯哭道,“他媽早就知道我們住一起了,前兩天趁他出差不在到我家來把楊碩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了。”
“啊?是麽?這事楊碩知道麽?”
“他出差特別忙,本來想回來再說的,誰知道就出事了。”說着,林曉雯扭頭,淚汪汪的眼睛看着遲心,“你知道麽,那天我叫她阿姨,求她,她都不理我,看都不看一眼。那種根本就看不見你的樣子,她是怎麽做到的?我攔她,她就一把打開,再攔再打,可臉上一點都不顯,還跟一起來的那個女人繼續說話。她把我當什麽了?垃圾?随便丢麽?”
想說當然不是,可是……遲心咽了回去,只是摟着她的肩,聽她說。
“還有剛才,剛才也是,在許處長面前,也像我不存在一樣,她是怎麽做到的?她自己不覺得尴尬麽?”
嗯?遲心一怔,“在許處長面前?”
“是啊。我不說了麽,她哪裏看得到他兒子的傷,來了屁股沒坐穩就非要去看望人家領導。大嗓門,各種套近乎,谄媚得辣眼睛!知道你是許處長妹妹,像發現了新大陸,跟人家說你家小妹跟我們楊碩怎麽怎麽關系好啦,她又是怎麽怎麽疼你啦,哎呀,沒完沒了,好像要和人家許處長成親家了一樣!”
啊??
……
房間裏已經靜了好一陣子,許湛腦子裏還是那位淩海阿姨标志性急速又高亢的聲音。
楊碩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專業、細致、謙虛、努力。除此之外,當初許湛挑選他還有不能說出口的原因:淩海本地人,家境殷實,毫無後顧之憂。這就保證了他能暫時靜下心來鑽研而不急鑽營,入他們這一行,起步之初的幾年最需要的就是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
而偏偏,人世不盡完美,他身邊有這麽兩個女人。
林曉雯,許湛之前就見過,一個沒有什麽特點的女孩子。今天許湛第一次起身試雙拐,就意外地碰到婆媳兩個同時出現的場面。林曉雯在婆婆一個眼神的威脅下就立刻從他這位領導面前消失了,留給楊碩一個委屈孤單的背影,而婆婆,居然覺得自己給了她下馬威,很戲劇。
看得出楊碩已經頭疼很久,依然不得章法。之後聽說遲心是領導的妹妹,那阿姨立刻尖着聲表達了很多親近,誇得厲害,漂亮,勤奮,讀書好,最後,說她特別聽話。
聽話?
許湛輕輕籲了口氣,這兩個字真是很久沒聽到了,形容女孩兒難道不應該是“懂事”?怎麽是“聽話”?
有點兒像小狗。
篤篤篤,小心翼翼的叩門聲。
小狗兒來了。
“進。”
一件寬大的灰色加厚帽衫,幹淨清爽的馬尾辮,脖子上厚厚地圍了一圈粉灰色圍巾,小臉顯得分外白亮。這是什麽流行穿搭?衣服這麽大,顯得腿又細又長,毫無形體而言,像一個撥浪鼓娃娃。
來到近前,沒了膩人的糖果味,很清新的女孩兒香,化了淡妝,粉色的唇蜜,嘴巴嘟嘟的,看着很甜潤。這丫頭明明眼睛最好看,卻怎麽總是嘴巴搶鏡?忽然想起那天蘇靜手機裏的照片,離得那麽遠,那笑容比什麽都顯眼。
楊碩媽媽也不停地誇她漂亮,現在的審美是已經不推崇櫻桃小口了麽?
從她進門,他就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樣子。遲心心裏有點發毛,走到床邊從包裏拿出Kindle。本該先問一句感覺好點麽,可不知為什麽,有個“哥”字卡在嗓子眼,出不來聲。
“多謝。”他說。
“今天好點兒麽?還疼不疼?”遲心趕緊跟着問。
“跟昨天一樣。”
“哦哦,我給你揉揉吧?”
又要“揉揉”,一臉的真誠。怎麽就是喜歡這麽說?聽起來別扭,不過确實比護工那粗壯的按摩要舒服很多,昨晚他還真是四肢困到想起她來。
“嗯。”
看他點了頭,遲心忙摘下圍巾卷起袖子。他換了新的病號服,很幹淨的味道。傷成這樣,除了當天夜裏他疼得皺過眉、出過汗,其餘的時間總是這麽幹淨整潔。不管是突然開門進來,還是從洗手間那邊側看,從不佝偻,也不淩亂,背後,面前,總是好看。
許湛,變态。
剛才她躲在樓道另一端等楊碩母子出來,看兩個人滿臉笑容有說有笑,心裏真是不得不感慨:楊媽媽是很能聊天的,聊的內容多半都會讓楊碩尴尬,即便是他們這麽熟的朋友楊碩也總會當面攔一下,事後還會表示不好意思。這一次,在領導面前,楊媽媽表現得這麽好麽?
其實,哪裏是楊媽媽突然厲害,明明是床上這個厲害。
遲心不由得擡眼悄悄瞄了一下,他正在Kindle上翻找,修長的手指就……也很好看啊。哎,許處長,是怎麽應付得能讓楊碩都覺得聊得好的?也許,他的強迫症也犯在人前完美上?
對,這個最标準了:人前完美綜合症!人後麽……誰知道。
“在想什麽?”
嗯??遲心吓了一跳,擡頭,他問:“那條腿不管麽?”
“哦哦。”
原來這半天她兩只手都在這邊腿上,來來回回不停地揉搓,居然忽略了那只傷腿,他受不了了。遲心悄悄抿了笑:人後麽,大處長矯情得很。
“剛才楊碩媽媽來了。”
應該是舒服了,他舒了口氣來了這麽一句,遲心點點頭,“嗯,我知道。”
“你碰到他們了?”
“沒,在樓下碰到曉雯了。”
“怎麽樣?”
怎麽樣?遲心擡頭看,他眼睛還在Kindle上,手指漫不經心地滑着。
“嗯,沒事兒。”
“不高興了?”
遲心怔了一下,才發現剛才“沒事”兩個字有點此地無銀了,“嗯,掉眼淚了。”
“他們在一起多久了?”
“快三年了。”遲心說,“研一的時候在一起。一直都很好。”
“和楊碩媽媽也是?”
遲心搖搖頭,“曉雯是外地人,楊媽媽不太能接受。”
“僅此而已?”
“這是最直接的,還沒有機會進展到下面。”
“三年都沒有?”
“一年吧。楊媽媽去年春節才知道的。”
“一年也不短了。”
“他們一直努力在一起。曉雯還沒有放棄。”
聞言許湛從Kindle上擡起目光,“這麽說會放棄?”
女孩沒吭聲,認真地揉着。
“如果你是林曉雯,接下來會怎麽做?”
“沒有接下來。”
“為什麽?”
“這一年都不會有。”
“這麽聽話?”脫口而出這兩個字,許湛微微蹙了下眉,“這不是很簡單粗暴的地域歧視麽,為了這個就放棄?”
“我只是說我。”她笑笑,很輕易地退出了争論,很漂亮的嘴巴。
“就是說你。”許湛來了興趣,“為什麽?”
“也沒什麽。”
“說來聽聽。”許湛放下Kindle。
“嗯……我只是覺得在淩海這個地方,外地人不只是個地域标簽,其實真的少了很多東西。對很少數的人來說無所謂,對大多數人來說就是很重要,因為沒有真的在很多事情上會有很大的不同。重視不重視的,誰對誰錯呢?就好像樓梯和電梯,電梯就是省力,到達頂樓都可以從從容容的、不喘氣。樓梯麽,要多出幾倍的時間和力氣,有的可以到,有的,也許根本爬不到頂樓。這是事實,改不了。”
“所以,你覺得這是不能商量、彼此妥協的?”
女孩輕輕抿了唇,“妥協……怎麽妥協呢?彼此都有條件才能互相妥協。也許我以後會有戶口,但是那和是淩海人還有很大的區別。沒有就是沒有,那麽在這個問題上,我的妥協從何談起呢?結果只能是對方改變,放棄她守了一輩子的觀念。一個分量的調整,根本無法優化,只會破壞等式約束。”
許湛不由得挑了下眉,可以啊,沒想到在一個小女孩嘴裏能聽到這樣庸俗又嚴謹推理的觀點,完全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激情自私,只有冷靜的放棄,忽然又想起楊媽媽口中“聽話”,想起前天夜裏她濕漉漉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按你這樣的邏輯,你們三年的感情就這麽放棄,沒有解決問題的态度,以後的生活豈不都是逃兵?”
“嗯……那如果,我本身就是那個問題呢?”
“嗯?”
她擡起頭,碰上他驚訝的眼睛,笑了,“怎麽解決?問題存在和問題消失就是悖論。”
“你真這麽認為?”
“小的時候不。那時候很傻,想了很多辦法、犯了很多蠢想去改正,後來才發現,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麽或者沒做什麽惹大人們生氣,我就是那個問題,不管縮得多小,都存在。就像落在眼睛裏的睫毛,就算不疼也真的很不舒服,會讓人流淚。”
不管縮得多小……眼前即刻就能看到那個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女孩。可這說的是什麽?對自己媽媽和繼父的抱怨麽?遲芳華是個極度自私的人,可許湛絕不相信許駁州該當這個名頭,他是那麽寵愛那個女人和她的小油瓶。不由得蹙了眉,“你小時候這麽煩人啊?”
嗯?遲心怔了一下,讪讪地笑笑,低了頭。
“你什麽時候轉回縣裏應考的?”許湛問。
“一直在。”
“一直在?”許湛驚訝,“你不是在京城上學麽?”
“哦,沒有,我一直在舅舅家。”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回你舅舅家的?”
“媽媽走了以後,我就住舅舅家。”
嗯??許湛一愣,怎麽回事?他們結婚的那年夏天,遲芳華就把小丫頭帶來了,雖然很快她就先回去了,可許湛知道他們已經在辦給她轉學。所以,許湛提前離開了,在她入住那個房子之前。
從那以後,那一家三口,就是他和母親再也不碰的話題。這麽多年,許駁州會經常跑去看他,可直到有一次在路上突發心髒病急送醫院,許湛才再開口喊“爸”。他一直以為這個小丫頭占據了所有,讓他們後來都沒有再要自己的孩子。卻原來……不是麽?
“為什麽沒有跟你媽在一起?”
“媽媽工作忙。而且,我也沒有京城戶口,不好上學。”
這麽簡單??
“寒暑假呢?會回來麽?”
她搖搖頭,“春節媽媽會和許叔一起回來看姥姥。”
“那你怎麽沒住姥姥家?”
“在啊,姥姥是跟大舅一家住的。”遲心解釋道,“我有三個舅舅,我一家住四個月。”
一家住四個月。
不知道是她過于平淡的語氣還是這過于平均的分配,許湛心裏忽然就冷了一下,那年她多大?四歲?六歲?長得豆芽菜一樣……
“現在呢?”
“現在?”遲心沒懂,“高考後我就來淩海了。”
她低着頭,一直揉着。女孩兒的手小,手指很細,在他腿上一寸一寸走過,那力道初時癢,而後熨帖,舒服得反反複複。他不說停,她就不會住手。真的聽話。
“你和楊碩這麽近,我怎麽從沒聽他提過你的名字?”
許湛又問。她的落榜是個極大的意外,這幾個月楊碩從未主動提起,之前許湛不在意,此刻,必須知道。
“……是我沒讓他說。”
“為什麽?”
她頓了一下,“我……不想影響你們。”
“怎麽會影響我們?”
她不吭聲,手下也慢了。許湛忽然心裏煩躁,“嗯?”
遲心擡頭,果然,他皺着眉,臉色早陰了下來。這麽近,她躲不了只能直直地看着,好一會兒才嘟囔道,“我不知道你在遠油。真的。我媽之前都沒說過。”
“早知道就不考了,是麽?”
這絕對是一道送命題,遲心停了心跳再也不敢接話。
“好了,可以了。”
他不耐煩的一句,遲心趕緊放開手。
偌大的房間裏空氣不知怎麽的突然凝固,安靜,只有輸液的點滴滴答滴答的……
作者有話要說:
開V啦,謝謝點進來的小天使們,每一個都抱抱。O(∩_∩)O
以前厮混過的小天使都知道,我既不是男主控也不是女主控,是故事控。大綱已備,該誰受罪誰受罪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