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舅舅
果然,嚴婆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破口大罵,“給你們娘兩飯吃就不錯了!一個讨債鬼、一個喪門星,還有臉吃菜!我告訴你們,今年收成不好,以後你們兩個只有稀飯,一根菜葉都別想吃!”
聽了這話,黃氏得意地一笑,舒月和舒畫也擡頭看着舒顏,眼底的譏诮都快溢出來了。
舒家的男孩子倒是沒嘲笑的意思,舒家重男輕女,他們吃的永遠都比女孩子多,因此沒什麽感覺。
好吧,我沖動了!
要發脾氣,的确得是有底氣的時候才能發!
舒顏挑了挑眉,強壓下滿腹的火氣,低頭吃飯。
不過心裏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辦法說服娘親從這個家裏分出去。
見女兒不吭聲了,顏氏總算松了口氣,嚴婆子也難得的沒有繼續發作。
可有人就是看不得這麽安寧的狀态。
周氏就坐在舒顏身邊,一面愛憐的撫摸她的頭發,一面細聲細氣的道:“顏丫頭,你奶奶只是處罰你一段時間,你可別在廚房偷菜吃啊,惹怒了奶奶,日後就真的沒菜吃了。”
說完又朝嚴婆子道:“娘,顏丫頭若是在廚房偷菜吃,您老人家也別苛責她,她還小……”
“小個屁呀!敢偷菜吃,看我不打斷她的狗腿!”
周氏的話說得好像舒顏已經偷吃了一樣,惹得嚴婆子大發脾氣,手中的筷子越過桌面,就往舒顏的胳膊上敲。
舒顏這次學乖了,沒直接頂撞,而是身子往後一讓,躲過嚴婆子的筷子,小小聲的道:“奶奶,我一定不偷吃。”
大約是舒顏的态度好,嚴婆子這才作罷。
周氏抿嘴一笑,還想繼續挑唆,舒顏就看着她,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聽到的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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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伯娘放心,我就算餓死也不會偷吃的!不過呢,我就怕我餓的頭暈眼花,把裝老鼠藥的碗拿了給三伯娘你盛飯就麻煩了。”
舒顏的小身子躲在周氏的後頭,嚴婆子瞧不見,也沒聽到她的話,可是周氏一回頭就對上了舒顏那雙烏溜溜的眼睛。
又黑又亮的漂亮眼睛,這麽直直的看着自己,周氏的心裏就陣陣發毛,後知後覺的想到,一日三餐都是這個死丫頭做的,她真要動什麽手腳,自己可防不住。
這念頭一生,就開始瘋長,周氏心裏頭感覺毛毛的,吓得不敢再說怪話,反而強擠出一抹笑,對嚴婆子道:“娘,方才我是說着玩兒的。其實我覺得四弟妹和顏丫頭平時幹活挺辛苦的,她們兩個得多吃一點,不然的話哪有力氣呀?”
嚴婆子哼了一聲,沒說話,但那意思應該就是默許了。
周氏這才略略放心,低頭扒飯,不敢再多說怪話了。
顏氏滿懷感激,隔着舒顏向周氏輕聲道謝。
倒是黃氏看怪物似的看着周氏,沒想明白她唱的這是哪出。
正在這時,大門處傳來一陣聲響,是舒顏的小舅舅、自小寄養在舒家的顏臻玉,背着一人高的枯細竹回來了。
舒捷就跟腿上裝了彈簧似的,忽地一跳起來,直撲到飯盆邊,拿飯勺刮着盆底,嘴裏嘟囔着,“我沒吃飽,這飯煮得也太少了。”
舒諾也趕緊跑過去搶。
三伯舒寧也沒吃飽,倒不好意思跟小輩搶飯吃,砸吧砸吧嘴,道:“是啊,這飯也太稀了,跟稀飯沒區別,就算今年收成不好,去年收成還是不錯的嘛,家裏又不是沒有存糧。就算怕入冬了沒糧食,我說娘啊,咱家不是剛得了銀子嗎?趁現在米還沒怎麽漲價,去縣城裏買點米呗。”
舒寧這個提議還是很有前瞻性的。
大旱兩個月,米價的确是上漲了一些,但酃縣往年風調雨順的,百姓手裏都有存糧,的确是沒漲多少。但入秋收成出來之後,米價恐怕就會大漲了。
加上銀子到了嚴婆子的腰包裏,大家夥兒也分不到,還不如買吃食,大家都能吃,因此舒铨等人都參與了讨論。
舒顏卻是盯着兩個哥哥。
明知小舅舅剛回來,還沒吃飯,舒捷和舒諾卻把最後一點米飯都刮進了自己的碗裏,這一家子都是些自私鬼!
舒顏的眸光更冷了。
顏如玉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說,悄悄停下筷子,打算将自己的這碗飯讓給弟弟。
嚴婆子看到了顏如玉的動作,哼了一聲,心裏想着,晚上一定要減了顏氏的飯量,不能便宜那個拖油瓶。
顏臻玉到後頭放好細竹,轉回正堂,舒家人吃完飯都走了,丢了滿桌的空碗。
顏如玉忙将自己的飯碗放到弟弟手裏,心疼地幫他擦汗 :“又去後山了?那邊有蛇,你還是小心點。”
顏臻玉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沒事,我帶了鐮刀,現在竹子都枯了,正好做掃帚,過幾天趕集,就好拿去賣。”
“別累着自己,要我幫忙就說一聲。”顏如玉心疼弟弟沒父母照顧,而且顏臻玉也只比舒顏大了兩個月,一直就是拿他當兒子般疼的。
說起來,顏如玉這麽不受婆婆待見,一是因為她生了個女兒,賠錢貨不說,還是斷掌,會克親人、克家業;二就是因為帶了這麽個兒子般的弟弟。
舒顏從村裏人的閑聊中聽說,娘親顏如玉的父親顏正梁是個窮秀才,性子耿直,他無意中發現前縣令在童子試中有作弊行為,就義憤填膺地寫狀紙告狀,結果被人反咬一口,說他破壞朝廷選拔人才的科舉考試,全家流放西蘆臺。
那時顏臻玉才出生幾個月,陛下仁慈,特準可以不随顏家流放,外祖母林氏就将顏臻玉寄養在舒家。
舒家擔心會被親家連累,一開始堅決不同意收養顏臻玉,還是舒顏的父親舒顧和娘親顏如玉苦苦哀求,才勉強同意……
顏臻玉吃飯很快,舒顏剛将桌上的空碗收到廚房,他就吃完跟過來了,輕聲細語地道:“顏兒,你休息一下,我來洗碗。”
舒顏嗯了一聲,退到一邊,反正她不同意,小舅舅也會搶着幹的。
舒顏看着小舅舅忙碌,心裏覺得挺奇怪的,小舅舅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下長大,居然氣度俨然,不卑不亢。
一般來說,從小經常挨打受罵的人,要麽個性膽小卑怯,要麽脾氣暴躁,可是小舅舅卻是舉手投足從容不迫、貴氣逼人,若不是這身粗布衣裳,不認識的人見了他,肯定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
難道外公家的基因這麽好?可是娘親雖然氣質溫婉,卻也沒有這般的貴氣啊。
舒顏坐在那兒胡思亂想,看着顏臻玉拿一點水,将所有碗漿着洗了一遍,又用幹布擦幹淨,就攤開來,放到天井的空地上暴曬。
缺水,就只能多曬曬,免得碗發黴。
回到廚房,舒顏朝他嘿嘿一笑,從背後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個裝了大半碗米飯的碗來,悄聲道:“下面有菜。”
顏臻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是怎麽藏的?”
要知道,每次舒顏将米飯端到正堂,嚴婆子都要查看一番的,一盆新蒸出來的米飯,動沒動過,一眼就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