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王爺!”嬴王妃無奈, 更加放低了姿态, 求着嬴王道, “臣妾嫁給你這麽多年, 什麽事情都依着你順着你。你當年說要讓鳳兒嫁給太子, 臣妾也依着了。”
“可是今天, 臣妾也求您一回, 您與皇後便放過凰兒吧。”
嬴王性子爆裂, 王妃卻生性溫婉賢良。她平素對嬴王是百依百順的, 今兒這般違背于他的意思, 也是鼓足了勇氣的。
“什麽叫放過她?”嬴王更加不高興了, 狠狠一甩寬大的袖袍, 冷聲說道, “本王說了,本王也是她的親生父親,難道本王還會害了她不成?”
“王妃, 你如今膽子是越發大了,竟然敢這般頂撞于本王。”
其實這些年來,嬴王妃也壓抑得夠了。她心裏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做什麽, 也知道他心裏想要的是什麽, 更知道如今已經走上了這條路, 就算反悔,也是無用了。
想必如今就算他們嬴王府想舍棄一切權勢, 怕是陛下也不會相信吧?
但是那是她的女兒啊, 她懷胎十個月生出來的。
她已經為了他所謂的宏圖大業舍棄了一個女兒的幸福了, 難道,還要再舍棄一個嗎?
都說為母則強,就算她平時性子再懦弱,這回也要竭力争取。
嬴王妃心裏這樣下定了決心,所以,此刻心裏也不懼怕嬴王了。
“臣妾不敢頂撞王爺,臣妾也知道,王爺說的自然有王爺的道理。但是也請王爺理解理解臣妾的心情,凰兒是臣妾的女兒,她适合什麽樣的人,适合過什麽樣的日子,臣妾明白。”
嬴王妃知道,自己說這麽多,或許一點用處都沒有。因為她跟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了,他是什麽樣脾性的人,她知道。
但是就算再艱難,她也是要争取的。
“王爺,臣妾求您,凰兒的夫婿讓她自己選擇吧。”王妃跪了下來,顫抖着手扯着嬴王的袍角,已經滿臉是淚。
嬴王根本聽不進去,氣得一張臉成了绛紫色。
“你若是想跪,便就跪在這裏吧。”嬴王一把将袍角從她手裏拽出來,氣得下巴胡須亂抖,“本王不讓你起,你最好別起。”
說罷,嬴王一腳踹開書房的門,而後負着手出去了。
候在門外的兩個丫鬟,吓了一跳。
等嬴王走後,兩個丫鬟才敢跑着進屋來,陪着王妃跪在一起。
“娘娘,這該怎麽辦?”
嬴王妃道:“受罰的是我,王爺沒說要罰你們。你們兩個,留下銀花陪着我就是,金花,你去前頭候着。若是世子回來了,你去跟世子說。”
金花忙說:“是,奴婢這就去。”
嬴鴻回來後,沒等金花尋着機會與他說,嬴鴻自己的人便已經将事情都告訴嬴鴻了。
嬴鴻只沖那小厮微微颔首,沉聲道:“我知道了。”
本來是打算回自己院子去的,但是想了想,便往另外一個方向去。
嬴鴻去找自己父親的時候,嬴王還在氣頭上。
他活了大半輩子,身邊的女人素來都是對他逆來順受的。今兒這樣的事情,可還從來沒有過。
他大男子的那顆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已經發火好幾個時辰了。
聽得家奴報說世子爺來了,嬴王發脾氣道:“讓世子進來。”
面對父親的盛怒,嬴鴻面不改色。
穩步走了進去後,如往常一樣,朝着父親行了個晚輩禮,而後直起腰來。
“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吧?”嬴王是背對着兒子的,負着手,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微側頭,但腰杆依舊立得筆直,“你是來替你母親求情的?”
嬴鴻道:“父王難道真的打算将凰兒嫁給那個葉千榮?”
嬴王立即轉過身來,臉色越發難看了些。
“怎麽,連你也覺得為父的決定是錯的,覺得皇後是錯的?”嬴王氣憤到了極致,又狠狠甩了下袖袍。
嬴鴻道:“兒子只是覺得,凰兒嫁不嫁葉将軍,主動權根本不在咱們這裏。”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嬴鴻道:“葉千榮雖說與葉侯府跟顧家都有仇怨,但是未必就會親近我們嬴王府。所以,兒子覺得,想讓凰兒嫁葉将軍,不過也是皇後娘娘的臨時起意罷了。”
“就算您與母妃都答應,凰兒也應了,那葉千榮能應嗎?”
“他怎麽不能?”嬴王冷哼,“能做我嬴王府的女婿,那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外頭,不知道多好達官貴胄想做我的女婿。本王選擇他,是看得起他。”
嬴鴻道:“但葉千榮并非外頭那些達官貴胄,他有如今的這些,完全是靠他拿命拼來的。所以,不管是顧家也好,嬴王府也罷,他根本不會在意。”
嬴王沉默了片刻,繼而又道:“若是皇後懿旨賜婚,他還真敢抗旨不成?”
“未必不敢。”嬴鴻聲音淡淡的。
嬴王聞聲立即轉過頭去,虎目瞪得圓圓的,望着自己兒子。
嬴鴻卻稍稍垂了眼眸道:“依兒子看,他也并非貪戀權勢之人。再說,他的親人都已經離世,在這個世上,他也沒有什麽牽挂的人。他一個人,可以說是天不怕地不怕。”
“但他卻還有執念。”嬴王說,“當年他被葉侯府逐出家門,與喪家之犬也差不多。十三歲便只身前往北境之地,在那裏熬了十二年,才熬出今天的成就來……為的是什麽?”
嬴鴻擡起眼皮子來,目光沉沉望向自己父親。
“父王想助他鏟除葉侯府?”他聲音低沉。
嬴王冷哼,摸着自己下巴的胡須,一臉自得的樣子。
“只要本王想,本王可以将葉家連根拔起。”
嬴鴻道:“葉侯府如今雖則式微多年,但是畢竟百年世家的根基尚在。而且,葉侯府素來與嬴王府沒有什麽瓜葛,就為了拉攏一個葉千榮,卻大動幹戈鏟除一個葉侯府,怕是會讓京裏別的世家瞧着心寒。”
只稍稍頓了一瞬功夫,嬴鴻便又繼續道:
“如今王府可以動手鏟除葉侯府,将來,必然也可以動手要了別家的根基。這樣做,與失了人心并無二樣。兒子覺得,此乃下下策。而且,此舉不但對王府不利,對太子也不利。”
嬴王沉下心來細細思量了一番,覺得兒子說的未必不對。
“那你說該怎麽辦?”嬴王一時倒是沒了主意。
嬴鴻道:“小妹的婚事,還是由着她自己做主吧。她的性子不似大妹,父王該清楚。再說,拉不拉攏葉大将軍又如何,就算我們無作為,葉将軍怕是也會親太子多餘親順王或者定王。”
“順王與定王背後都是顧家,而顧家與葉家乃是姻親關系,葉将軍心中有數,萬萬不會偏順王與定王兩位王爺。而不管他是保持中立的态度,還是将來支持太子,于我們來說,都是好事一樁。”
“所以,此事最好順其自然的好,別回頭因為聯姻的事情,再徹底得罪了葉将軍。”
“本王會怕得罪他?”嬴王冷哼。
嬴鴻道:“怕倒是不怕,但是事情若是真鬧起來,一來麻煩,二來,嬴王府也會失了人心。”
“行,為父知道了。”嬴王大咧咧揮揮手,很是不耐煩的樣子。
“那母妃……”嬴鴻擡眸望着父親問。
“讓她起來吧。”嬴王面容冷肅,“哼,她如今倒是敢頂撞于本王了。罰她跪一跪,也算是搓搓她的銳氣。你也放心,她與本王近三十年夫妻,本王也不可能如何罰她。”
“就跪幾個時辰而已,無大礙。”
嬴鴻沉默片刻,才道:“母妃就算有錯,到底也是王府裏的女主人。現在父王罰她的事情鬧開了,傳出去,怕是會叫人笑話。再說,她平時哪件事情不是都依着您?這件事情,她也的确是心疼小妹的緣故。”
“行了,本王知道了。”嬴王就算知道自己有錯,他也不願承認,忙轉移話題問,“你來得正好,本王還想問你呢……早說讓你納妾,你怎麽回事?”
嬴鴻說:“如今這麽忙,兒子連娘子房裏都去得少,又何來心思納妾想別的?等等再說。”
“你過了年可二十八了啊,二十八!”嬴王特意在“二十八”三個字上加重了些音量,“不是十八歲啊我的兒,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也得對咱們嬴家考慮吧?”
“我就你跟鹄兒兩個兒子,他還是個不成器的,你這樣下去,讓為父怎麽辦?”
“兒子心裏記着了。”嬴鴻忙抱拳彎腰告辭,“天色也不早了,兒子先回去吃個飯。”
又道:“就算父王生母妃的氣,也還請看在三十年夫妻的情分上,回去多哄哄母妃吧,也算是給她一個面子。”
說罷,不等嬴王再開口說話,嬴鴻已經利索轉身告別了。
嬴王狠狠捶桌子:“倒還是個癡情種!也不知道像誰!就是可憐了我嬴家的子嗣!”
到了除夕這日,一大早,宮裏便遣了小太監來榮國公府。
傳聖上口谕,說是召見顧王與顧王妃,讓他們即刻進宮去。
老夫人笑着對那小太監道:“除夕夜,本來宮裏事情就多,還勞煩公公你來國公府辦這差事,實在是委屈你了。瑛婆,你去抓把金豆子給這位小公公。”
每逢年節,尤其是新年,宮裏的小太監小宮女們,是最喜歡替主子辦差事的。
因為不管辦什麽差事,也不管差事是大是小,反正只要辦了,就一定能夠拿到賞錢。
虧他師父高亞仁疼他,這才得了這樣一樁差事。
小太監忙又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來,磕頭說:“奴才先給大長公主您拜年了,祝您福壽安康,祝榮國公府歲歲高升,祝府裏的爺們都當大官,夫人們都長命百歲。”
“好了好了,你先起來吧。”老夫人樂呵呵的,她望着這個小太監看,然後問,“你是在勤政殿當差的嗎?”
“是,奴才正是在勤政殿當差。”他笑着,白淨面皮都笑出花來,“您還記得奴才呢?”
“瞧着眼熟。”老夫人道,“只是本宮有些不明白,這吃年夜飯,一般都是下午再開始,怎麽這一大早陛下就要接了人進宮去?可是有什麽別的安排?”
小太監忙說:“這事兒,奴才還真是就知道一些。”
“奴才也是偶然聽了師父高公公說了一嘴,說是陛下今兒興起,想看馬球賽。奴才聽師父說,陛下說了,榮國公府的幾位爺可都是打馬球賽的好手。若不是世子爺二爺身居要職得當差,這一時間走不開,而還得留三爺在府裏陪着大長公主您,陛下可是想将府上四位爺都喚進宮去的。”
說完後,他陰測測笑兩聲,以示讨好。
老夫人笑着:“過年高興,就該熱熱鬧鬧的。”
正說着話,外頭有小丫頭來說:“老夫人,殿下與王妃過來了。”
不管這個時候進宮是去做什麽的,既然是奉旨進宮,自然得穿王爺與王妃該穿的衣裳。
陛下雖說異姓王享與親王同等待遇,但畢竟不是親王。所以,宮裏的司制局在趕制衣裳的時候,自然也稍稍留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此番顧晏與柳芙過來,是先給老夫人拜年,再拜年進宮的。
兩人依着祖制,在老夫人跟前行了跪拜大禮。
而後,老夫人才喚起道:“陛下宣旨進宮,你們便早早去吧。”
“是。”顧晏與柳芙同聲應着。
進了宮後,顧晏自然是去見陛下,柳芙則由宮裏的宮女領着,去了太後那裏。
此番皇後與諸位妃嫔,還有幾位太子妃王妃娘娘,都在太後宮裏。
柳芙到的時候,太後的壽康宮,又已經是烏泱泱一大群人了。
柳芙不敢多看,只低着頭走路,而後給諸位娘娘請安。
太後笑着:“你來了正好,一會兒正好你們幾個去校場看馬球賽去。你們年輕,都不想拘着,哀家知道的。所以,哀家也不拘着你們,今兒你們自己玩自己的吧。”
這些話,是對着太子妃太子側妃,還有幾位王妃側妃說的。
說完後,才對皇後道:“皇後去不去?”
皇後自然是要去的,今兒這場馬球賽,可是她提議的。
她就是想讓嬴凰看看,這葉千榮葉将軍,到底有多優秀。
“母後,今兒兒臣便也當一回小孩子了,兒臣也去看看。”皇後不但自己去,還拉着幾位娘娘說,“你們也去。”
幾位娘娘巴不得去瞧瞧熱鬧呢,跟呆在這裏悶悶的比起來,當然是去外頭看比賽的好。
“多謝太後娘娘,多謝皇後娘娘。”諸妃嫔挪身子謝恩。
而此刻,勤政殿裏,高宗單獨見了顧晏。
“今天的馬球賽,是皇後提議的。而叫你來參賽,是朕的意思。”高宗邊說,邊咳了一聲,又道,“皇後的意思正明白,她是想給嬴王府的喜和跟葉大将軍牽線。”
“但是,朕絕不能答應。”
顧晏微垂眼眸,陛下不問話,他便不随意說話。
高宗又道:“喜和自己馬球打得不錯,想必她也會喜歡上葉千榮那樣的男兒。朕叫你來,就是因為朕知道,有你在,葉千榮就不會吸引得了喜和的目光。”
顧晏心中自然知道高宗的意思,但他卻道:
“但是臣已經有了妻子,這麽做,怕是不妥。”
不提他這個妻子還好,一提這個妻子,高宗便有諸多不滿。
“想你當年在京城,那可是名滿京華的顧四郎,當時別說是別的王公千金了,便是朕的公主,你也是瞧不上。怎麽如今……卻娶了那樣一位娘子,你還這樣視若珍寶。”
顧晏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富貴之時,未必可以看得到真情,但是患難之時結下的緣分,卻是貨真價實的。”
“況且,小芙很好,臣也十分喜歡。旁的人,不管誰,臣都不會再多肖想半分。”
顧晏态度堅決,直接明明白白拒絕了高宗的旨意。
“你!”高宗沒想到他竟然會這般就拒絕了,于是,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高亞仁眼觀鼻鼻觀口,見這位顧王殿下竟然也不勸着幾句,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陛下,您喝口茶。”最後,是高亞仁打破了這尴尬的靜谧。
“朕不想喝。”高宗使勁揮手,“拿開,拿開。”
高亞仁忙将茶端走。
高宗又道:“有些事情,雖則你我之間還沒有說破,但是朕知道,想必你自己心中也是明白的。朕沒有想別的,就是想給你娶一個這樣的媳婦。”
“而且,朕也不想嬴王府拉攏到葉千榮,思來想去,便只有你了。”
顧晏卻說:“若是臣未娶妻,此事定當替陛下分憂。不過既然臣已經娶有妻室,且夫妻和睦并不矛盾,自然也就沒有別的想法。”
“朕沒有說要你休棄她,你如今是王爺的身份,一個王妃一個側妃,也不過分吧?”
顧晏擡眸看向高宗:“陛下是暗示臣……娶郡主為側妃嗎?”
高宗不是這個意思:“朕倒是想!但是嬴家不會答應,皇後不會答應,就是喜和她自己,也不會答應。朕是想……不管你心裏喜歡誰,你娶了喜和郡主,你如今的王妃,還是你王府的人。”
顧晏手撩起袍擺,跪了下來。
“要臣貶妻為妾,臣萬萬做不到。”
高宗心裏也明白,他對顧晏多少是了解的。
不過,如今也是沒了法子,他才想讓他這樣做的。
高宗道:“你非要逼朕下了聖旨嗎?”
顧晏道:“臣不敢……”
卻是不卑不亢,沒有一點慌張的意思。
恰好,外頭小太監喊說:“太子殿下,順王殿下,定王殿下到——”
“讓他們進來。”高宗冷了眼顧晏,而後坐回了龍案後面,又對跪在下面的顧晏說,“你先起來吧。”
“多謝陛下。”
恰好太子與順定二王走進來的時候,顧晏已經站起身了。
見到顧晏,太子高興極了。
“孤就說吧,澄之肯定在父皇這裏。”太子有些嘚瑟,昂首問順王,“學必,孤說的沒錯吧?”
順王忙朝太子拱手:“皇兄說得對。”
繼而,太子與順定二王一起給高宗請安。
高宗道:“你們三個怎麽一起過來了?”
太子說:“半道上遇着了,就一起過來給父皇請安了。”
高宗深深望了眼太子,而後目光在順定二位王爺面上劃過,繼而笑着道:“你們可都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