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不多的院子裏,兩個侍女低着頭默默退到院門外。
高之瀾捂臉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宋伯雪握着江梵音的手,眼睛不離朱竹懷裏的那頭小豬仔,整個人如臨大敵。
江梵音望着宋伯雪,往日裏總是沉穩深邃的人此刻少見的一臉慌亂。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力道,江梵音有些忍俊不禁,又強行忍下嘴角的笑意,原來這個看似無所不能的人害怕小豬仔。
莫名覺得有點可愛…
見朱竹一步一步地走近,宋伯雪徹底慌了:“高之瀾,高小侯爺,你管管她啊,再過來我可不客氣啦。”
院中一陣沉默,高之瀾繼續假裝空氣。
自打回到京城,朱竹就跟老虎歸山一樣回到了自己的地盤,等閑之人哪裏管得住。
朱竹見高之瀾不說話,又見宋伯雪一臉避如水火的模樣,頓時來了興致。
好家夥,原來這小縣令怕她家高旺財。
“小旺財,來,咱們給你宋阿姨打個招呼。”朱竹抱着小豬仔,滿臉的得意,仿佛拿着什麽制勝法寶一樣,步步走近。
宋伯雪眼神一凜,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她好想把朱竹打暈怎麽辦。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把朱竹和小豬仔一起打暈的時候,有人緩緩擋在了面前。
江梵音動作随意地往前一擋,不緊不慢道:“公主且聽我一言,伯雪她容易情緒失控,萬一手腳沒個輕重,恐怕咱們今日就要多添一道菜了。”
“什麽菜?”朱竹一愣,下意識地問道。
她們才在宮裏用了膳,因為顧及着禮儀,只是墊了墊肚子,确實沒吃飽,來侯府也是想着再吃點東西,一起聊聊天,可是沒說要加什麽菜啊。
這般想着,朱竹停下腳步,拿眼去看江梵音。
“大約是烤乳豬吧。”江梵音表情淡淡,語氣平靜,眸底藏着笑意。
烤乳豬?
!!!
朱竹本能的抱着懷裏的小豬仔後退兩步,她聽到了什麽?江姑娘是魔鬼嗎?
竟然要把她的乖乖旺財給烤了吃!
“不行,我不同意,這是我女兒。”
高之瀾忍不住嘴角一抽,走過來拉住了朱竹的衣袖,伸手把小豬仔接了過去,回頭朝院門處的侍女吩咐道:“來人,把這頭…把小旺財抱下去好好伺候,宋大人,江姑娘,我們裏面坐。”
說罷,她無奈地瞥了朱竹一眼,真是個要人命的小公主。
朱竹撇撇嘴,目送小豬仔被侍女抱走,她瞪了宋伯雪一眼,又朝着江梵音冷哼一聲。
心裏怨念滿滿,一群壞蛋,竟然敢肖想她女兒,不過…突然很想吃烤乳豬是怎麽回事?
她猛地搖了搖頭,不行不行,要打住,那可是旺財,是她的乖乖女兒啊。
高之瀾拉着朱竹的衣袖走在前面。
宋伯雪與江梵音落後兩步。
看着猶有些驚魂未定的人,江梵音心中一動,試探道:“往後我們不養小豬仔,養幾只小貓小狗怎麽樣?”
“不--不必吧,如果江姐姐實在喜歡,養一只也行。”
身側人近在咫尺,精致的眉眼下帶着淡淡的不安。
江梵音沉默了一下,揚唇笑道:“不養,我不喜歡小動物。”
原來這個人怕得果然不止是小豬仔,而是小動物。
宋伯雪唇角抿了抿,哪裏感受不到江梵音話裏話外的是試探與包容,她嘆了嘆氣,小聲道:“沒有很怕,也談不上讨厭,小時候有一次跟人打架,被丢到了狗窩裏,被咬過那麽一次,就對小動物都有些難以靠近,其實是可以克服的。”
在現代她是個孤兒,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親人,找到了唯一的爺爺,結果爺爺是個被撤職的貪官。
作為爺爺唯一在世的親人,幼小的她被同齡人欺負幾乎是家常便飯。
她分化晚,體力弱,常常被人指着罵是貪官的孫女,毆打和辱罵幾乎伴随着整個童年。
宋伯雪抗争過,爺爺貪的錢不曾用在她身上,爺爺犯得罪卻都由她來承擔。
可是抗争毫無作用。
她還記得自己的作業本被撕碎,鉛筆盒被踩扁的那個午後。
她哭着去找老師,而老師只是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袖手旁觀。
和爺爺有血緣關系便是原罪,宋伯雪只覺得可笑,她生下來便被丢棄,認了親回來就是千夫所指。
所以她變得好勇鬥狠,變得分毫不讓,既然沒有人可依靠,那就自己保護自己。
宋伯雪掩下眼底的暗芒,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像她這樣的人若想保護好自己就要計較,被惡犬咬了一口不僅要咬回去,還要咬兩口,咬到對方怕了,咬到對方不敢再伸爪子。
只有這樣,才能不受欺負。
她一直以來都信奉這樣的道理,所以才好好長大…
江梵音心底一軟,握緊宋伯雪的手,小時候跟人打架,被丢到狗窩裏,被咬了一口…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她後悔自己方才的試探,無意中揭開別人的傷疤也會造成傷害,尤其這個人還是宋伯雪,是她在意的人。
江梵音心底微微泛酸,語調放柔道:“不養,我真的不喜歡養小動物,不是遷就你,所以你不需要克服什麽。”
真的不喜歡養,是假的也是真的。
假的是因為她從前是喜歡小動物的,真的是她決定從此以後都不會去養。
宋伯雪嘴唇動了動,眼眶悄悄起了霧氣,又飛快隐去。
她的過去晦暗無光,她一個人在深淵裏掙紮了二十年,不曾被人心疼過,不曾向人顯露過自己的脆弱。
可這一刻,她卻莫名得委屈,莫名得想哭。
好在,她忍住了。
宋伯雪扭過頭去,好在沒有哭出來,不然太丢人了啊。
這麽大的人了,怎麽能哭呢…
酒菜上桌,四人相對落座,朱竹埋頭吃飯,故意表露着自己的脾氣。
高之瀾縱容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朝着宋伯雪和江梵音歉意地笑了笑:“讓你們見笑了,來,我自罰一杯。”
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感到了宋伯雪的情緒,壓抑又低沉。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高之瀾敏感地察覺到跟朱竹方才抱着的小豬仔有關,所以她主動表示了歉意,朋友之間雖然都說不需要計較太多,但正因為是朋友,才更應該顧及到彼此的情緒。
宋伯雪平靜地端起杯子,揚眉笑了笑:“言重了,我們相識這麽久,哪會不知道公主是什麽人。”
她陪着高之瀾一飲而盡,朱竹又不是有意,談不上抱歉。
一杯酒入喉,彼此包容一笑,氣氛溫馨。
朱竹不滿道:“你們兩個又打什麽謎語,也不帶我和江姑娘,我們也要喝。”
她看向江梵音,揚頭挑眉。
江梵音颔首,配合舉杯。
朱竹得意一笑,學着軍中那些士兵的樣子,雙手舉杯,豪氣萬丈道:“本公主幹了,江姑娘随意。”
江梵音不自覺地摸了摸腹部,小口喝了一下杯中的酒,心情略有些複雜。(孕婦不宜飲酒)
這次一聚,下次就不知道何年何日了。
她與宋伯雪要回六平府,回平川縣,而高之瀾與朱竹則會留在京城。
數百裏的距離,并不能時常相聚。
許是都想到了這一點,四個人默契地沒有提起離別,只是先聊着喝酒、吃菜。
酒後,朱竹拉着江梵音又去遛小豬仔,高之瀾看着在院子中圍着小豬仔轉的兩個人,打開話匣子道:“跟着花四的人有消息了,她把花見折磨得不成人樣,看着不像是兄妹,倒像是怨偶。”
宋伯雪表情一僵,想起原書裏的內容,心道可不是怨偶嗎?
高之瀾打量着她的神色,好奇道:“看你這樣子,是知道內情了?”
宋伯雪被問得呼吸一滞,默默組織了一下語言,撿着重要的說:“花四不是花大将軍的親生女兒,小時候被花見設局差點受人侮/辱,後來花見假裝是救世主,所以花四對花見一直感恩戴德,甚至暗生情愫,後來啊知道拉自己走出深淵的人就是罪魁禍首本身,所以因愛生恨了吧…”
“真是狗血。”高之瀾雖然滿足了好奇心,但也免不住心生感慨。
太狗血了啊。
“是啊,真狗血,總有些人不做人。”宋伯雪面色冷肅,想起了原書中的劇情,一個那樣不尊重女性的男主,最後卻高官厚祿,踩着無數無辜的人富貴一生。
還有一個對他不離不棄、可以說是賢內助的女主。
真是狗血。
宋伯雪看向不遠處語笑嫣嫣的江梵音,她見到了活生生的女主,一個如此鮮活的人,怎麽可能會甘願一生困在男主後院,勾心鬥角,埋沒自己的想要。
她不覺得清醒的江梵音會做那樣違心的選擇。
“婚期是幾月?”不知過了多久,高之瀾淡淡問道。
宋伯雪挑眉:“這個月的月底吧,回到平川縣便拜堂成親,怎麽,高小侯爺和平遠公主要大駕光臨嗎?”
江梵音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她不想拖太久。
未婚有孕對一個女子的名聲影響太大,若是知道永久标記會令江梵音懷孕,她當時一定不會那麽做。
她不介意那些條條框框,可她在意別人對江梵音有誤解。
宋伯雪注視着江梵音的身影,那樣美好的江姐姐,她不想因為自己給對方帶去任何不好的影響。
高之瀾揉了揉額頭:“那就先看我們辦喜事,過後我們再一起去平川縣。”
“你們還真的要去啊,夠朋友。”宋伯雪詫異。
高之瀾拍了拍她的肩膀,佯裝無奈道:“別想太多,不是為了你們,還不是你和江姑娘又是紅薯又是望遠鏡的,聖上讓我負責此事,種子可都在平川縣呢,關乎民生大計,宋縣令你可不要辦砸了,我可在聖上那下了軍令狀的,如果辦砸了,這京城,我就真的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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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二更在晚上,我來補作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