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旁觀者(4)
第四章 、旁觀者(4)
“不管怎樣,”林淮說,“我們先看監控吧。”
兩人和小區保安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看完了監控,沒有發現重點目标,而且小區老舊,監控并沒有覆蓋到整個小區,如果有心人想繞開監控的話不是做不到,這讓事情一下變得更麻煩了,兩人商量後,決定先從李歡玉的朋友同事入手,翻案的那些人因為各種原因不會很好交流。
和他們想的一樣,雖然同事朋友好交流,但是得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李歡玉平時為人安靜沉默,不是會與人結仇的人,也沒有戀人,這一來嫌疑就轉到了六年前翻案的那批人身上,可是李歡玉背井離鄉地來到這裏,當年那些人翻案後,也是沒在家鄉呆下去,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調查取證的難度一下加大了。
嫌疑人一共十人:李歡玉的母親、兩個舅舅、四位鄰居以及鄰居的親屬,雖然其中兩人已經因病去世了,但是卻不能保證不是親屬複仇。
林淮坐回辦公桌上,拿着犯罪現場的照片又看了一遍,現場的打鬥痕跡其實并不明顯,由此兩人都認為兇手應該自帶了兇器,兇手攻擊了李歡玉,李歡玉出于恐懼從玄關跑向了陽臺,過程中碰翻了花瓶與兩個杯子,至于最後的墜樓究竟是李歡玉慌不擇路還是被兇手推下去就不得而知了,具體還得等屍檢結果。
林淮皺着眉,他看着房子精致的裝修與擺設,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打開了電腦,登陸了查詢系統。
“李歡玉的房子是自己買的,4年前買的。”林淮說。
陳深一愣,他和林淮對上視線。
“這裏的房價不低,就算是在4年前也要一萬多一平,李歡玉的房子有60平,一共也要六七十萬了,但她房貸只貸了30萬,剩下的四十多萬她是怎麽來的?那個時候她才剛大學畢業。”
如此一來,這筆錢的來源就很有意思了,查詢後,兩人發現李歡玉這筆買房的錢在更早之前就有了,是由一個叫廖年的人打給她的,但查了下後,他們發現這個廖年和李歡玉看上去并沒有什麽關系,兩人在不同的城市,看上去不會有實質上的交際,這就十分有趣了。
現在已經将近晚上十一點了,林淮開始查廖年這個人的流水,這人的流水十分古怪,明明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但是資金流水非常大,查起來也麻煩。
這兩天,監控比對細節,現場取證,詢問做筆錄,一刻都沒有停,之前在刑偵隊的時候并沒有這麽累的,林淮想,仔細想一下,大概是因為這些繁雜的活都讓別人做了,交到他手裏時候已經是整理好的信息了。
“休息下,喝杯水吧。”林淮擡頭,發現陳深遞給了他一杯水。
林淮默默接過水,他揉了一下自己酸痛的眼睛,問道:“你累麽?”
“基層本來就是這麽累的,所以我當初才直接考刑偵隊,”陳深大言不慚,“不然你大哥把我調到那個鄉村去,我為什麽甩手不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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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沉默了下,“看來我把你從一個火坑拉到了另一個火坑了。”
“也不能這麽說吧,誰知道你大哥是不是打算把拍賣會的罪名讓我背呢。”陳深語氣輕松。
“……”林淮沒有回應陳深。
陳深放下了杯子,看向林淮,他問道:“我總覺得你似乎有很多話都沒說。”
“我只是覺得說廢話也沒用而已,一件事不會因為我說了什麽就是什麽了。”
“可你現在想說什麽呢?我很好奇。”陳深語氣坦誠,他認真地看着林淮。
“……”青年還是保持了沉默。
“好吧,那這樣,我可以問問題麽?”
林淮看了一眼陳深,點了點頭。
“你說你幫我是因為愧疚,我很好奇讓你愧疚的事是什麽,你既然想補償我,想必這個還是能告訴我的吧。”
“……嗯,”林淮動了下嘴,“我高中的時候結交的都是一幫比較愛玩的朋友,其中一個人交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女孩子,是那種乖巧清純型的,相貌無奇,當時大家都很驚訝那位朋友會找那樣的女孩子……”
“一天在ktv,他們輪奸那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因此跳樓死亡了,但我當時喝得亂醉,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能做。”
陳深皺着眉,他問道:“抱歉,我還能問一句麽,你大哥看上去還是覺得你和案子有關系的,是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麽?”
“有……”對于陳深的洞察力,林淮居然沒怎麽驚訝,林淮閉了閉眼睛,“當時我說過那位朋友口味奇葩,雖然我這麽說,但他也不敢對我怎麽樣,當天他心情不好和那個女孩子吵了起來,然後他丢下她離開了,等我清醒過來,那個女孩子已經跳樓了,那位朋友沖過來想揍我,罵我殺人犯,這一幕剛好被我大哥看到了……”
“這樣夠了麽?”林淮看向陳深問道。
陳深眼睛澄澈,一瞬間林淮晃了神,陳深說:“我覺得你不必愧疚,但是幫我能讓你緩解下愧疚也挺好的,只是這之後你還是要放下這件事。”
林淮将視線轉移到電腦屏幕上,其實,有些事他還是撒謊了,只是他并不打算告訴陳深。
“這個叫吳曦的人很可疑,”陳深突然湊了過來,點了點流水賬裏這人的名字,“我在翻案的卷宗裏見過這個名字,他是被告方的律師。”
被告方的律師偷偷地給李歡玉打錢?而且還是這麽大一筆,一道火花在林淮腦中一閃,有個詭異的推測浮現出來,他看想陳深,陳深點了點頭,他知道他們想到一處去了。
“當初的翻案可能有鬼。”陳深說。
“當初的翻案可能有鬼。”陳深說。
這夥人在律師吳曦的幫助下,翻案後都拿到了高額的國家賠償……
“所以這些人的嫌疑都可以排除了麽……”林淮自語。
陳深搖了搖頭,回答:“假設強奸案卻是存在,有時候人越是做了某事卻更加否定得铮铮有詞,他心裏清楚,其他人卻不清楚,親屬複仇還是不能排除。”
林淮坐回椅子上,他覺得漏掉了什麽,一個他不太願意去想的猜測,他擡頭看向陳深,張了張嘴,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你們怎麽這麽還在啊,在忙那個跳樓的案子麽?”派出所的一個同事從門後探出了頭麽,林淮沒記錯的話,給他戶籍資料的就是這個人,長相平凡話也不多。
“是啊,不過打算先回去休息了。”陳深笑道。
男同事說道:“假如有需要我幫忙的……”
陳深搖了搖頭:“我們也就是随便查查,等刑偵那邊有空了,案子還是要移交給他們的。”
男同事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有什麽特別的發現麽……?”
“受害者曾經是受害人也算的話?”
男同事皺着眉,回答:“那的确很複雜呢……”
“是啊,一一排查的話,還是要等刑偵那邊派人來,”陳深點了點頭,“畢竟涉案的嫌疑人太多了。”
男同事默默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們早點休息,就消失在門口了。
陳深回過頭去,卻發現林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在想什麽?”陳深問依舊皺着眉頭的林淮。長、煺;老/锕;姨政理
“嫌疑人得擴大範圍了,”林淮擡頭,“假如是報複性殺人的話,當時辦理案件的警察都受到處罰了吧,我們也許需要查一下他們的近況……”
陳深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林淮頓了下,問道:“你早就想到了?”
“其實我還有個猜測,”陳深說,他沒有直接回答林淮的問題,“我們當時從監控裏沒有找到嫌疑人吧,其實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嫌疑人繞開了監控,第二、嫌疑人就住在小區裏,他從來都沒有出去過。”
“……”林淮擡眼,“你傾向于後者?”
“雖然法醫屍檢結果沒有出來,但是案發時間我估計在十二點到三點之間,受害者作息規律,也不是會随便給陌生人開門的人,而且死者身上沒有銳器的傷口,兇手連兇器都沒有認真準備,不得不說看上去更像是激情犯罪吧,激情犯罪殺人後還能記得繞開監控逃走實在少見。”
林淮沉默了下,接着分析:“能讓死者開門的人肯定是她認為沒有威脅的人,熟識的人或者……警察?”
“雖然我是這麽想的,但奇怪的是……”陳深歪了下頭,邊思考邊說,“李歡玉性格內向、懦弱,假如她看到之前辦案的警察深夜來訪,我不認為她會有勇氣開門來着。”
“那麽,一個她認識的和之前案子沒關聯的警察?”
林淮說完,他看着微笑的陳深,他有種詭異的違和感,這人仿佛早就有了猜測一般,但是他不想自己開口,于是一步步引導着讓他說出來。
“假如你有想法了,你可以直接說出來,我不會介意的。”
“介意什麽?”陳深愣了下,下一秒又明白了過來,他笑出了聲,“你覺得我在故意吊你胃口麽,或者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聰明之類的,在你心目中,我就這麽神奇麽?我以為這是正常的搭檔讨論來着。”
“……抱歉……”林淮語結,又突然發現陳深将他稱呼為“搭檔”,他的心髒莫名漏跳了一下。
“不過我的确看着不太可信呢,”陳深坐到了桌子上,這個動作看着優雅流暢,“畢竟我是個在大雨夜翻山越嶺假裝自己失足掉落的人,心機真是太深了,我的每一步都是安排好的……”
林淮被哽住了,他沒有想到陳深會說得這麽直接,雖然他有時候的确會有這種感覺,這個人完美貼心得不正常。
“……都是跟我觀察之後,刻意設計出來的一舉一動……”
陳深還在笑,但是林淮卻急了,他打斷了陳深。
“我沒有那個意思,”林淮語速很快,“從一開始就沒有,雖然我認為你很聰明,但并不認為你是那種故意僞裝的人,你……有時候非常坦誠……”
“哪怕是騙人的時候?”陳深笑了笑。
這句話穩穩地砸到了林淮的心口上,他被堵得徹底沒話了,他有時候也的确是這麽想的,林淮想了一會,果斷說道:“不,我只是認為你壓根就不在意騙人這件事。”
林淮發現陳深穩穩看着他,陳深的表情中居然閃過一絲詫異,林淮頓時聲音小了。
“呃……我是說,我是這麽想的,并不代表你是……”
陳深側回了頭,一瞬間,林淮發覺對方的臉上居然沒有笑容,但下一秒,陳深轉了回來,臉上卻又是笑容:“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以為你不是會顧及別人心情的人。”
“……”說到這個,林淮也是無話可說,他閉了下眼,“嗯,我以前也壓根不在意別人,老實說,我也用不着太在意別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倆差不多麽?然後我也不是個好人,喜歡騙人來着?”
“不是……”林淮發現自己越解釋越黑了,“我不是說你一定騙人了,我只是……”
林淮的舌頭開始打結了,他擡頭卻對上陳深促狹的眼神,林淮聲音沉悶了下來:“你故意逗我找樂子的麽?”
陳深用笑聲回答了他,一瞬間,林淮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見到陳深的情景,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陳深的時候,那時候他剛上高一,而他的姐姐林雅大二。
他趴在二樓的陽臺上的椅子上,看到了林雅和陳深,陳深應該是因為學校的事,幫林雅搬東西。
林淮瞅着那個陌生人,并不打算去打招呼,從小他就不愛這些煩人交際,身為幼子,家裏人也寵着不勉強他,而客人也只會笑着擺手說着“孩子嘛”、甚至找各種地方奉承他來讨好林瞿,這讓他更加覺得不想理會那些虛僞的家夥了,家裏來了客人,他通常只當沒看到過。
過了會兒,林淮敏銳地發現了林雅可能喜歡陳深,這讓他多看了陳深幾眼,陳深穿着一件印着政法大學的體恤和發白的牛仔褲,雖然長得挺帥,但也就只是挺帥了,更讓他驚訝的是談過好幾個家境相當的男朋友的林雅會追一個普通的人,他知道林雅是不怎麽瞧得起普通人的,不過這人能當他姐夫也行,不行也無所謂,和他沒太多關系。
不知道林雅同陳深說了什麽,陳深突然笑了,那是一個清爽無比的笑容,陳深的眼睛中仿佛有星星,少年的視線被定住了,林淮微微睜大了眼睛,按理來說,他應該見過無數這樣的笑容,但是卻仿佛是第一次見到。
陳深同林雅打了個招呼,快樂地哼着歌離開了,再也沒有看這棟小洋樓一眼,甚至也不像其他第一次來的人一般,偷偷打量門口穿着軍服的守衛,陳深抛下來了剛見過的一切抛到腦後,抛下了林雅和他,就像他們不值得一提。
那是陳深第一次來他們家,也是最後一次。
林淮難受極了,少年趴在椅子上,琢磨着這到底是個什麽鬼感覺,為什麽他會感覺如此難受,還是來自于內心深處,怎麽也撕扯不掉。
過了一會兒,少年終于明白了,他的難受是出自于自己的傲慢,他瞧不起陳深,但是對方只花了幾十秒就完全扭轉了他的感覺,頭一次,這個蔑視一切的少年突然意識到了原來自己是如此傲慢、目空一切。
他看着眼前的陳深,透過這個人,他仍舊能夠看到他以前見到的陳深,那個笑容清爽幹脆的青年,對方仍舊是真摯的,好像這六年複雜的經歷都不曾改變他。
“陳深,”林淮說,“你當初為什麽不接受我的姐姐?”
陳深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不解林淮問的什麽問題,林淮愣住了,是的了,傲慢,他認為對方肯定會接受林雅,他還以為過了那麽久,他早已沒有那麽傲慢了。
“我是說……”但問都問了,林淮繼續說道,“我姐姐綜合條件不錯的,你當時也沒有女朋友吧,為什麽要拒絕呢……大學期間哪怕只是交往下……”陳深當初毫不猶豫地拒絕讓林雅落下了心病,她不能接受陳深完全就沒有心動過。
陳深看着他,似乎已經懂了他的意思,他皺了皺眉:“這個怎麽說呢……”
林淮的心跳加快了,他期待這個答案很久了。
“我當初拒絕的不止你姐姐啊……我并不想發展穩定的關系,我自由自在慣了,不想談戀愛,這個能理解麽……?”陳深說。
對于這個答案,林淮既驚訝又沒那麽驚訝,他當初瞅着陳深小快步地離開時,就已經這種感覺,陳深有種容易被人過度解讀的氣質,這種特有的氣質和陳深這種随心所欲的生活态度是脫不了幹系的。
“很驚訝麽?”
林淮搖了搖頭,回答:“很适合你的回答。”
“我知道你一直想跟我道歉來着,也覺得我不喜歡現在的環境,”陳深卻沒有就此打住,“但實際上,你可以放心,我不會是讓自己委屈的性格。”
這番話的确讓林淮一直壓在心裏的那塊石頭的重量輕了不少,只要他願意,陳深真的很懂得如何讓人舒服,林淮點了點頭:“對不起,我扯遠了,我們回到案件上來吧。”
“那麽除了警察,還有熟識的鄰居。”林淮整理了下思緒,繼續說,“也許明天我們可以做個調查,在刑偵來之前,至少把這裏的人先排除了,因為翻案的那批人肯定得需要跨省協查了。”
“當初辦案被解雇的警察有兩個,剩下的都只是降職,不值得為此殺人,”陳深熟練地搜索了剩下兩個人,他動作非常快,一邊打字一邊說道,“唔,一個人現在開了個安保公司,交稅金額也不低,看起來效益還不錯,另一個……”
“怎麽了?”林淮注意到了陳深的停頓。
“另一個在五年前已經出車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