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走出奧古斯獄警長的辦公室，游安的腳步都輕松了幾分。
埃爾多這個麻煩解決了，監察科的調查進入尾聲，日常工作已經熟練上手，意味着她接下來這段時間可以鹹魚躺平了。
當天下午，游安在巡視時甚至哼起了小調，面對不配合的犯人也變得格外有耐心。
“怎麽心情那麽好？”謝淵仿佛也被她的愉悅所感染，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
“賣柚子葉的商家說去晦氣這事等不得，給我發了當日速遞，今天就能到貨了，”游安語調輕快，“我買了兩人份，快遞到了給你送過去。”
謝淵眼中的笑意更盛，“那就謝謝游警官了。”
“不客氣。”
這時，兩人的通訊器同時響起。
游安低頭看了一眼新消息通知，“明天上午将召開本季度工作總結會議，請所有獄警及協警準時參加……”
這是游安工作以來參加的第一個工作會議。
“有什麽參會注意事項嗎？”
謝淵想了想，“主要就是聽獄警長講講話，然後高級別的獄警會做工作彙報，我們大概只要坐着聽着就行了……”
游安立刻領會了這個總結會的精髓，做個安靜的參會工具人即可。
當晚，不知道是監察科擔心夜長夢多，或是怕奧古斯獄警長做些什麽，埃爾多被監察科迅速移交給斯科拉星審判署。
據說按照他的罪行，至少也要在牢裏待個三十年。
當押送車緩緩駛出星獄大門，埃爾多看着只關了他一人的押送車，臉色不禁變了幾變，“就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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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你還想和誰搭個伴？”
埃爾多一言不發，狠狠地咬緊牙關，看着身後漸漸遠去的星獄，腮幫子微微抽動。
被監察科逮住算他倒黴，可是游安為什麽沒出事！他明明把消息透露給監察科了……
此時，游安正蹲在值班室裏，架起從食堂借來的一口大鐵鍋煮柚子葉。
随着溫度緩緩升高，鍋裏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水裏透出淺淺的碧色。
柚子葉的清香從鍋裏一點點飄散出來，熏染了整間值班室，沁人心脾。
淡淡的柚子葉味飄進通風管道，引來小雀好奇的目光。
下一秒，白色的圓滾滾就從管道裏飛出來，啪嗒一聲落在了鐵鍋邊。
走廊盡頭的值班室裏，同樣收到一份柚子葉包裹的謝淵正對着那一袋綠油油的大葉子不知所措。
對于這種玄之又玄的遠古民間偏方，他秉持着謹慎學習的态度，拿起了上面附贈的一份說明書。
[柚子葉，為古藍星民間用于祈福的祥瑞之物。在黴運纏身、諸事不順時使用柚子葉水，可以達到轉運和消除水逆的神奇效果。多用于考試前，職場不順時，遭遇突發性災禍和出獄等情況……]
謝淵盯着[出獄]兩個字看了許久，突然覺得這個柚子葉很适合他們這種長期呆在星獄裏的人。
認真地用柚子葉水洗完澡，謝淵将換下的衣服扔進洗衣簍裏，一張折起的紙條突然從口袋裏掉了出來。
這是今天早上訊問官留給他的聯系方式，謝淵的腦中浮現了當時的對話。
[不管你怎麽說，你們當晚出現在負三層只是一個巧合，我們依然對此抱有疑慮。]
[當然，比起你，游安的嫌疑要大得多。]
[你應該知道，獄警自有一套升職體系，道路明确且前途光明。]
[但是你們做協警的就不一樣了，說難聽點，你們就是給獄警打下手的。髒活累活都歸你們，功勞卻算不到你們頭上。]
[這個星獄裏，有的人花費了一輩子時間勞心勞力，都沒法從協警轉為正式獄警。]
[你甘心就這麽屈居人下，當一輩子小協警嗎？]
[我們監察科不一樣，每年都有特招名額。只要你願意幫我們做事，我們可以給你一個新出路……]
[你好好考慮一下。]
謝淵輕嗤一聲，将手裏的紙條撕成幾片，扔進了垃圾桶。
第二天，游安和謝淵兩人帶着一身柚子葉的清香走進-9層的大會議室，在最後排找到位置坐下。
會議開始，正如謝淵所說，奧古斯獄警長作為上49層的最高領導發言，總結了本季度的工作業績，包括對犯人的監管、教育、改造等各項工作成果，對各位獄警為工作付出的努力表示肯定。
接着，就本次監察科的調查事件表示心痛，對埃爾多和卡爾的渎職行為嚴厲痛斥，讓所有人引以為戒。
最後，奧古斯獄警長發表了下一季度的工作計劃，希望所有獄警再接再厲，争取在今年的帝國優秀星獄評比中獲得榮譽……
游安從一開始的正襟危坐變得目光渙散，早已不知道神游到了哪裏。
在奧古斯獄警長講話結束後，甚至比大家慢了半拍才開始用力鼓掌。
游安用力眨眨眼，抹去眼角因困意泛起的星點淚花，試圖讓自己在這漫長無趣的會議中保持清醒。
三級獄警開始輪流發言，進行工作彙報。
游安數起了杯子裏的茶葉數量，一片、兩片、三片……
二級獄警們也分別做了簡短彙報，管理-9層的獄警作為所有一級獄警的代表說了幾句。
游安開始了第三輪數數。
目前唯一缺失的就是原本該由埃爾多總結的-10層到-12層的管理情況。
奧古斯獄警長對着話筒輕咳了兩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因為本次調查事件，-10層到-12層需要新的管理者。”
三級獄警們不動聲色，這件事和他們的關系，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這三層不太可能歸他們管理，如果給一名現有的二級獄警，這名獄警手裏的轄區将從三層變為六層，容易導致權力失衡。
更大的可能性是均分給他們，不過怎麽分也是個問題。
四名二級獄警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如果讓他們管理這三層，就算只是臨時代管，其中的好處也不是一言可以道盡的。
轄區範圍的擴大，意味着擁有更多權柄，更大的話語權。只要得到這三層，在下一次晉升三級獄警時，将擁有更多籌碼。
負責-9層的一級獄警也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他是一級獄警裏資歷最老的，獄警長會不會把他提拔上去，代為管理。
游安只覺得整個會議室裏的氣氛倏然變了，空氣中蔓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好像只需要一點火星，這裏就會轟然炸開。
謝淵微微皺起眉頭，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在他眼裏，周圍這些被欲望裹挾的人都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醜惡，他們面目猙獰地叫嚣着，帶着扭曲的欲念撲向虛無的權力。
“你怎麽了？”游安的聲音将他驟然拉回現實。
謝淵黑沉沉的眼底閃過一抹暗紅，又迅速消退。
“沒事，就是會議室裏有點悶。”謝淵啞聲道。
游安看着他比往日更加蒼白的臉龐，輕聲安撫，“等會兒出去透透氣，會議應該快結束了。”
臺前，奧古斯獄警長似乎對自己一句話引發的動蕩并不在意，他繼續道：“經過慎重考慮，也是為了給有能力的年輕人一個機會——”
此話一出，年紀稍大些的獄警們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年紀輕些的獄警則是目光炯炯，連喘息聲變得粗重了，一心期盼着自己能成為這個幸運兒。
“我決定，破格提拔游安獄警成為-10層到-12層的臨時管理者，考察期為三個月。考察期通過後，再正式晉升為二級獄警。”
會議室裏一片嘩然。
“游安是誰？”
“沒聽過。”
“是不是今年新來的那個？”
“-1層那個？”
“她才來了多久，憑什麽……”
在一片竊竊私語中，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獄警們紛紛将隐晦和打量的目光投注到游安身上。
“獄警長，這個決定是否太過輕率了？”一名脾氣急躁的二級獄警第一個站出來。
“布魯佐，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奧古斯獄警長輕飄飄地說道，笑意不達眼底。
布魯佐獄警在他平靜的眼神愣是冒出幾顆冷汗，他低下頭，“獄警長，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餘各懷心思的獄警們也安靜下來。
“為了公平起見，我特意設置了三個月的考察期。在這段時間裏，各位都可以随時監督游安獄警的表現。”
說到這，奧古斯獄警長将目光轉向最後一排的游安，“游警官，我相信你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游安還沉浸在一片恍惚中，她仿佛這個從天而降的餡餅砸昏了頭。
謝淵在桌下踢了她一腳，游安恍然回神，“獄警長，我會努力的。”
奧古斯滿意地點點頭，“好了，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裏，大家散會吧。”
在奧古斯獄警長離開會議室的下一秒，游安拉起謝淵就借着位置之便沖出了會議室的後門，一路狂奔到電梯口。
游安用手指猛戳電梯的上行按鈕，焦急地看着上方顯示的樓層數慢慢變化，她從未覺得星獄裏的電梯運轉那麽慢過。
“你跑什麽？”謝淵撫平被游安拉皺的袖口。
“你沒看到其他人的臉色嗎，一個個恨不得生吃了我。”游安喘了兩口氣，“不趁着他們目送獄警長的時候溜走，我還走得了嗎？”
說話間，會議室的方向隐隐傳來騷動聲。
在一名獄警跑出會議室時，電梯間的門終于開了。
游安一把把謝淵推進去，按下-1層後，連着敲了數下關門鍵。
電梯門緩緩合攏，游安長舒了一口氣。
謝淵似乎有幾分好笑，“升職了不開心嗎？”
游安耷拉着肩膀，“不，我以前只要管一層，現在要管三層。而且下面的犯人肯定比上層的難管多了，這算什麽好事？”
游安覺得自己苦得像是吞了幾斤黃連，加上錯綜複雜的職場人系關系，她現在嚴重懷疑獄警長是不是想捧殺她。
謝淵看着她頹喪到皺成一團的臉，忍不住安慰道：“職位上去了，工資也會漲的。”
游安瞪着一雙無神的眼睛，“這不是一回事兒。”
——給的錢夠多，就能改變鹹魚的本性嗎？不可能的。
回到值班室，游安看着置物架上昨天用剩下的幾片柚子葉，突然想起了下單時店主說的話。
[祈福、開運、祛邪、去晦。保你考試旗開得勝，出行順風順水，工作步步高升，人生一路順遂……]
游安的腦中盤旋着[步步高升]四個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這個柚子葉的功效，好像過于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