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舍
【412寝室信條:鶴立雞群, 對鶴來說, 是不是一種堕落?】
金雨苫的朋友圈第一次收到這麽多的贊和留言。
薛凝寧:“同樣作為主持人大賽的選手,這一票, 我投給你。”
蔣英宇:“兄弟,加油。”
餘老師:“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播音班的好班長。”
還有暑期實習時非常器重她的劉制片也給她發微信加油:“沉着鎮靜, 實事求是, 你會輕而易舉地實現夢想,年輕人,加油!”
她的票數也從一開始的20票, 上升到40票,一周後結果出爐的時候,她的票數奇跡般地超過了焦栀!
評論下方對她的議論非常熱烈——
“原來她這麽努力。”
“上次食堂刷卡的視頻開始我對她的印象就蠻好的,簡直是女生楷模, 送金雨苫上C位!”
“我們想看校園情侶搭檔主持,支持我的點贊!”
“芭蕉扇大旗我來扛!”
“我們的焦焦美人也是學霸,已經拿到澳洲國立大學和昆士蘭大學的offer了。他要出國了?”
……
接到校裏的主持人錄取通知電話時, 金雨苫正和焦栀在路邊攤吃田螺,她剛剛挂斷校裏的電話還來不及興奮, 焦栀的電話又響了。
她看見他拿起濕巾擦擦沾滿醬汁的手,然後把電話放到耳邊, 口中沉穩地回答着“嗯”“知道”“謝謝老師”,最後把電話往桌子上一擱,擡頭對上她期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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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是不是你也獲得了校慶主持資格?”
他拿起一張濕巾, 替她抹抹嘴角,眼中有塵埃落定的溫柔:“嗯。”
他的一句“嗯”,像是點燃了她的引線,讓她多日以來默默祈禱的心願終于化作焰火綻放升空。
“Yes!”她興奮地把手化成小錘敲桌子!小小的願望被大大的實現,感覺燃到爆!
她興奮片刻,很快又恢複了正經認真的樣子:“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跟學校确定一下服裝,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自己去買,校裏的演出服很多但是都太舊,不合身。還有啊,主持大型晚會,其實不用多出彩,只要不出錯就是萬幸了。你的基本功還需要紮實一下,我們還需提前跟校裏确定領導和嘉賓名單,這個太重要了,萬一讓我們兩個任何一個人去念嘉賓名單,都得提高警惕,念錯名字可是大忌!串詞我們也得溝通一下,我一般都是自己寫串詞的,按照別人寫的串詞硬念我不習慣,雖然不指望多出彩,但也不能淪為報幕的花瓶……”
他安靜地聽着她的喋喋不休,偶爾點頭應付,雖說她從不表現出對這次的主持資格有多期待,但卻在私下時刻準備着。
金雨苫見他并沒有自己那樣興奮,話語慢慢停下了來,她拿起一顆田螺,瞄着他飄忽的眼神問:“小栀,你怎麽了?不開心嗎?”
他那飛遠的目光立刻被拽回來,視線聚焦在她精明的眼睛上,說:“你接着說,我在聽。”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高領毛衣,外套是淺灰色麂皮夾克,不知道是不是穿衣色調的緣故,他的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灰暗。她在滔滔不絕的時候,他無意識地用筷子戳着消毒餐具的包裝膜,紮了好幾個孔。
兩個人吃完了飯,并肩走在校園裏散步,秋風掠過,樹葉發出窸窸窣窣聲響,傍晚正是校園裏的繁榮時段,校園廣播裏熱情地播送着對校慶的預祝詞,偶爾有一群穿着演出服裝的學生匆匆走過,緊張地去操場上排練校慶節目。
這裏像是收集年輕的巨大罐子,處處攪動起驚喜的漩渦,發酵着青春的甜蜜時光。
金雨苫看着那些大一學生如同小黃雀一樣蹦蹦跳跳地排練節目,口中忽然嘆了口氣,說:“要是大學能念十年、二十年,該有多好?”
焦栀白色的貝殼鞋和她的白色帆布鞋一同踩在地上,步伐相通,心意也是相通的,他說:“短暫的才是美好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這滿天的落葉,無聲無息,卻有戀戀不舍的孤寂感。
金雨苫喜歡和他這樣,帶着點惆悵地彼此談心,她說:“今天劉制片,就是我暑假實習的領導,跟我在微信上聊了很久,他說新聞頻道成立了一檔新欄目,想讓我回去試一試。很多學長學姐都是大三就開始在電視臺實習了,我也想早一點開始實踐,可又舍不得學校時光。”
“回去試一試?做新聞主持人?”他問。
“不是,做專題記者,如果我做的足夠好的話,也可以自己采訪自己做主持,那樣最好了。”
“你很優秀,可以去更好的電視臺,比如去央視?”他說。
她搖了搖頭:“一是我要擠破頭去争,太浪費心思,二是我對綜藝不感興趣。劉制片的新聞理念跟我很契合,我想做的是更貼近民生的采集報道,做記者做主持人都無所謂。”
他站下,嘴唇動了動,剛要說什麽,金雨苫卻打斷了他即将說出口的話。
“我看見你同時拿到了澳洲國立大學、悉尼大學、昆士蘭大學的offer?那你想選擇哪一個?我覺得澳洲國立大學比較好吧?當然,我對出國讀研的事也不太懂,但我百度了一下,昆士蘭大學的農業專業在澳洲排第一名哦!”
他并沒有說要去哪一個,只是解釋說:“考雅思、申請出國讀研的時候,還沒有跟你在一起。”
“這兩者沒有必然聯系,”她牽起他的手,往湖邊的方向走,說:“你去澳洲很好啊,去了解一下澳大利亞的畜牧行業鏈,學習他們的運作模式,他們的畜牧産業化運營和管理肯定比國內先進好多,你把這些都學回來,用在我們國家。”
她見他沉默着,又開玩笑說:“小栀,別猶豫,達爾文當初也是放棄學醫,轉到了農學院,才發現了進化論。說不定将來你就是中國農牧業的領軍者!”
清涼的湖風吹動他垂在額前的黑發,他側頭看着她,她目視前方,眼睛裏的光亮像是一座攻不破的城。他的臉上忽然升起一絲明知故犯的争取,抿了抿唇,說:
“悉尼大學的傳媒專業在國際上很有名,我攢了一點錢……”
金雨苫搖了搖頭,他便收了聲。
她說:“國情不同,幹新聞這一行,去哪裏留學都不如走基層。”
他無法反駁,只能點了點頭,握着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夜完全黑透了,獨星與月,爍爍有光。清湖邊上原本濃蔭的高樹,此刻早已稀稀落落,路燈在樹下投下一小片清冷的光。光影下坐着一個人,望着湖心搖曳的月光。
金雨苫覺得那抹冷清的的身影熟悉,便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小清?”
那女孩回過頭來,正是印清羽。
她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可印清羽一個人坐在湖邊,她忽然就想起了她留給她的那一紙賬號密碼,心髒不由地揪緊,趕緊牽着焦栀的手走了過去,焦栀知道女孩之間有女孩的話要講,就自覺地站到不遠處的樹下去,偶爾撿起一枚小石子丢進湖裏。
金雨苫的出現猶如焦栀手中的石子,打破了印清羽眼波中的孤寂。她在面對印清羽的時候,總會比對別人熱乎調皮一些。她自顧自地坐到她身邊去,把兩只手向後一拄,誇張地嘆了口氣,說:
“唉呀,聽說學校有規定,這掉進湖裏的人呢,要被扣兩學分,把人從湖裏救上來呢,加三學分,”她用胳膊肘怼了怼印清羽:“要不你試試?我來救你!”
印清羽瞪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鼻腔裏有濕漉漉的聲音,手掌在臉上胡亂了摸了一把。
“怎麽哭了啊?”金雨苫愣了一下,有點慌,立刻收起了玩笑的樣子。
印清羽搖了搖頭,鼻音濃重:“沒事。”
金雨苫小心翼翼地問:“和喜歡的男生吵架了?”
印清羽苦笑了一下:“哪有什麽喜歡的男生。”
金雨苫又問:“穗子又惹你生氣了?還是王鉑菡?”
印清羽低頭翻看自己的手,一會兒看看手心,一會兒看看手背,像是頭一回見似的,并不說話。
金雨苫心下了然,大咧咧地說:“你別理金穗子,她就是一傻姑,王鉑菡充其量就是嘴毒點,直腸子,他倆人都不壞,你知道的。”
印清羽點點頭。
金雨苫又說:“你看,剛才我還和小栀說,舍不得離開學校呢,我們再湊合,還能湊合幾天呀?等到畢了業想再睡到一塊都難,是不是?”
印清羽吸了吸鼻子,揚起頭,嘆了一口氣說:“道理我都懂,但是合群對我來說,真的太難。”
“幹嘛要合群?”金雨苫笑了笑:“鶴立雞群,讓它合群,對鶴來說,是不是一種堕落?”
旁邊站着的焦栀聽了,低聲輕笑。
真是一個博學的馬屁精,總有一千種方法哄人開心。
印清羽的眼睛落在她明媚的面容上,又收回來,低頭說:“你就哄我。”
金雨苫憨笑一聲,搔了搔手背上被蚊子叮的包:“其實你也不是不合群,只不過不善于表達。朋友嘛,都是用心換來的,你老是捂着自己的一顆心不給人看,人家也不會把自己的心給你看的。”
“我從來沒指望能在寝室裏能交到什麽朋友。”印清羽說。
“你不要這麽想,你看俞敏洪,給大學室友提了四年熱水,最後他創業的時候,同學都選擇回國跟他一起打拼。”
她說完,又去撓自己的手上被蚊子叮的包,撓了幾下,手就被一雙大手給握住了。
她側過頭去,是焦栀蹲在了她的身旁,皺眉看着她手上鼓起來的兩個大包:“再撓就破了。”
“癢啊……”
“癢也不許撓,主持晚會要拿手卡,留疤不漂亮。”
焦栀說完,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個小瓶子,朝她手背上噴了兩下,一股栀子花香撲鼻而來,手上奇癢的感覺也漸漸褪去。
金雨苫拿過他的花露水,給印清羽也噴了兩下,焦栀就又站回原來的地方去了,雙手插進口袋,立在岸上,望着湖面。
金雨苫對印清羽說:“這裏的蚊子真多啊,以後你不要來這裏坐了,有心事的話,可以找我。”
印清羽又低頭玩手,“嗯”了一聲。
金雨苫說:“其實你在寝室交到朋友了不是麽?我呢?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印清羽用大大的眼睛看向她親切的面孔上去,忽地又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悄悄地把金雨苫這個人,當成了自己在大學裏最好的朋友呢?
印清羽望着清湖回想。
從前,她總覺得金雨苫這類人,是故意裝成老好人去博得大家喜歡,而她自己并不屑于對每個人都獻殷勤來賺取所謂的友情。
可她真正給她觸動的,是那一次,穗子用了王鉑菡的神仙水,王鉑菡報複地把穗子的雪肌精換成了自來水。
那天,金雨苫把穗子的雪肌精借走了。
過了幾天,印清羽看見穗子正在開一瓶新的雪肌精,她說金雨苫不小心将借她的那瓶給弄丢了,賠給她一瓶新的。
印清羽當時很震驚,用這樣吃虧的方式去換取寝室裏的和平,換做是她,她是做不到的,可是金雨苫卻那樣做了,而且做得無聲無息,最後王鉑菡和穗子誰都不知道。這件事讓印清羽印象很深,也默默地将她當成在這個寝室裏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金雨苫感覺到印清羽好像把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低頭一看,果真是這樣,沒想到一向冷冰冰的小清,也有如此小鳥依人的一面。
她聽見印清羽這樣說:“我聽你的,試着合群一點。”
印清羽突然這樣放下自我,想要改變,反倒讓她有些心疼,金雨苫臉上的明媚落下來,變得惆悵起來,她附在印清羽耳邊,小聲說:
“小清,其實今天我也很不開心。”
印清羽把頭擡起來,看着她:“你怎麽了?”
金雨苫用下巴指了指焦栀落寞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輕聲說:“他要出國讀研,我很舍不得他去,可我還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澳洲好啊達爾文啊的鬼話,現在很想掐死自己。”
印清羽摸了摸她的頭,金雨苫又把自己的腦袋擱在了她的肩上。
兩個女孩彼此依偎,望着不遠處站着的男子。
印清羽說:“你留他,他可能就不去了,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我不能那麽幹。”
“那就……珍惜在一起的時候吧,反正兩年,很快就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