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尋
縣裏只有一所公立中學,高考考場就設在周季冬他們學校。高考前一天學校組織學生打掃衛生,把教室清空布置考場。
趙小雙圓潤地滾回來了。周季冬為學習消得人憔悴,趙小雙也沒好到哪兒去,一見周季冬如見失散多年的親兄弟,親昵地摟住,哭訴他們培訓學校老師的狠辣:“嗚我再也不報課外培訓班了季冬……”
別看他們班老李長得一臉糙漢樣,人是張飛穿針粗中有細。高考頭一天幫他們把筆和橡皮擦都備好了,一人發一個透明筆袋,把要用的東西全放進筆袋再交給他,第二天提前到校,挨個兒到他哪兒領自己的筆袋。
高考前老師還說不要緊張放松心态。實際上高考每科考試間隔時間特別長,比平時測驗那可松散多了,還不用早起。放眼望去,大部分學生都挺放松的。
由于個別同學高考完趕着回老家,周季冬他們班最後的聚餐安排在高考最後一天的晚上。這天晚上各科老師基本都請來了,班上沒有一個學生缺席。
作為班主任的老李首先站起來講話。老李作為一個生物老師,講話卻文绉绉的,全是客套話。什麽“先祝同學們高考取得好成績”,再“祝同學們順利畢業”,最後“祝同學們未來的生活一帆風順,前程似錦”把語文老師要說的話講完了。
化學老師則直爽痛快,說今夜飯菜嘗過就夠,酒一定得喝飽。一句話挑起了學生的熱情。開始飯店裏還算有秩序,各人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聊天。飯吃個半飽,有人拎着酒到處敬。這桌串到那桌,那桌兩個人又端凳子坐到這桌。兄弟哥們兒,同寝同吃同住三年的好閨蜜,想到以後各奔東西還是傷感。
酒喝着喝着就喝高了。姐們兒聊到一半淚流滿面扯着嗓子嚎,兄弟喝得暈頭轉向撲到廁所吐,有幾個打醬油的半醉半醒在陽臺上吹涼風。
周季冬本來屬于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狀态。然後趙小雙來了。
像趙小雙這種成績不咋地又頑皮的學生最讓老師操心。今天老李把他們幾個最讓老師頭疼的男生叫到一桌,聊到這三年的點點滴滴。高一他們住校生半夜翻牆去網吧,走讀的趙小雙在校外接應,跳牆的時候有個男生摔斷了腿,上了倆月的石膏,記個處分。高二上學期打群架被記一次處分,下學期上課玩手機被年級主任抓,記個處分。學校規定三個處分開除學生,全靠老李一張嘴給上面說動了,他才能安心去市裏集訓。
趙小雙喝開了,過來哭得跟啥似的一個勁說我對不住他老人家。哭到傷心處拉上周季冬陪他喝兩杯。周季冬瞧他情真意切,不忍拒絕,喝了兩杯。他其實心情也不好,北緣沒有來。
小雙哭夠了,酒醒了,周季冬犯迷糊了。趙小雙瞅着他樂:“哥們兒,你還好麽。”
周季冬:“有點暈…”
“哈哈。本來我想多灌你幾盅的,現在不用了,我曉得你女朋友是誰了。北緣!對不對?”
周季冬搖搖頭:“我真的沒有女朋友。”
趙小雙這回信了,周季冬是老實人,不太能撒謊的,他懷疑地問:“可人家喜歡你啊,你給她說明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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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周季冬傻了,同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是啊。于琴說的,你去集訓以後她經常提到你,啧女人的直覺嘛。”趙小雙說。
周季冬靠在椅子上,閉上眼。山上不期而遇的慌張,內心的期待,她溫柔和善的笑,見到時的安心和見不到的失落,就是喜歡嗎?
“她今天怎麽沒來?”周季冬問。
“好像是她媽媽再婚了吧,高考完就跟她後爸去外地了。”趙小雙看周季冬臉垮下來,“大哥,你不會真喜歡她吧,早幹嘛去了?”
周季冬沒空理他,摸出手機想給北緣打電話。
微信,删了;手機,關機。這回是真音信全無了。
趙小雙安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周季冬一句話沒說,跟老師同學道別,一個人先走了。
現在是夏季一個涼爽得有些過頭的夜晚。一陣風嘶吼着從街頭直貫街尾。裙襪、樹葉、垃圾裹着塵沙卷上天,它們懸着一顆心在空中搖擺,眼看要着陸,一浪風又打過來,帶它們到更遠的地方去。
開先,周季冬模模糊糊不知身在何處,酒勁兒過後,站定一瞧,人已在鼓樓長街。這節點街上不見行人,店鋪也關上門,唯有路燈昏黃的光伴他一路。頭頂懸着的燈籠五顏六色,沒有印象中大紅燈籠的影子。風大,燈籠們搖頭晃腦,穗子随風擺動。
這兒有滿滿當當一整條街的燈籠啊。時隔幾個月他看到這些燈籠都能想象到,除夕當夜這條街燈火通明的繁華景象。老人小孩、年輕男女、中年夫婦,他們成群結隊,相伴而行。他本可以和北緣一起來的,他會在她臉上看到最美的笑容。可他卻讓她站在熱鬧的人群中,孤身一人。
她帶來了太多太多美好的東西,燦爛的朝陽,皎潔的月光,十年一遇的紛紛大雪。她帶來無聲的安慰,溫柔的關懷和所有的歡笑。他卻沒有給她,哪怕只言片語的回應。
他走到街尾,看着空蕩蕩的長街,落了淚。
周季冬很晚才回家,這一夜,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宿未眠。第二天周季冬還是起了個大早,睡不着。半夜外面下起雨,一直下到早上。他拿了傘,昏昏沉沉拐出門。
至西坡。小雨,不妨礙行走。天灰蒙蒙,有避雨的鳥從頭頂飛過。他一步步邁過臺階,有種痛苦 在心中無法排解。他走了很久,樹枝遮蔽了白天的光亮,到山頂才發覺天已透亮。
山頂左側,站着一個人。只消撇一眼那背影,周季冬差點心髒驟停。
他向那個人走去,站在她身旁,為她撐傘。那個人感到頭頂的雨住了,擡起頭淡淡地笑着說:“你來了。”
周季冬喉嚨發澀,一個音都發不出來,沖她點點頭。
北緣笑開了,說:“你知道嗎,我媽媽又結婚了。我的新爸爸特別好。他正是我媽媽欣賞的那種男人——踏實、努力、有上進心。我又有一個家了,再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的。”
周季冬再次點頭,北緣笑着問他:“本來我都收拾妥當跟着他們到車站了,就因為我媽媽問了我一句話,我就又回來了。你說好笑不好笑?”北緣笑出了聲,“火車剛到站,我媽媽突然轉過頭來問我‘你真的要跟我們走嗎?’那時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個累贅。”
她眼角淌下一行淚,還是固執地咧着嘴笑:“我不能拖累她嘛,所以我就回來了,反正我已經成年了,不再需要媽媽的照顧了。雖然她也沒怎麽照顧過我。”
周季冬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握住她冰涼的手。他掌心的熱度讓北緣的嘴角無力地跨下,再也掙紮不動。臉上的淚一滴連着一滴砸到膝蓋上,悲傷壓得她喘不過氣。
“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啊…我知道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優秀的人,但是我已經很努力地不給她添麻煩了,真的!我、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給她打電話,生病會自己買藥,會自己洗衣服,會自己買衣服和日用品,初中就開始學做飯…我、我……”她迫切地想舉更多的例子向周季冬證明,顧不上吸氣,也顧不上因為抽泣而缺氧的肺和發暈的大腦。
周季冬的心揪扯得疼。他松開手上的傘摟住她,輕撫她的背,連聲應到:“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不會再一個人了,我會照顧你。我會陪你爬山,陪你看雪,陪你逛燈會。我們大學可以填一個地方,我們可以住在一起,一直一直走下去……”
雨停了,黏成一團的雲層一朵朵分開。被遮蓋的太陽給雲描上金邊,一縷光絲從雲層漸開的縫隙裏灑落,第二、第三縷緊随其後,它們最終彙聚在一起,從遠處蔓延到近前,染紅了對面的山頭,抹黃了山腳田地裏的麥穗,照亮了他們腳下崎岖的山路。
所謂真愛無非是兩塊碎瓷爛瓦碰巧合在一起,拼接成一塊完整的瓷瓦。這塊瓷瓦無論舊或新、美或醜、精致或粗糙,都是無價之寶。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第一篇文,雖然沒有人看但還是說兩句,算是對自己的一點心意吧。
因為是剛開始寫文,想練練手,所以選擇寫個短篇。是我理想當中的初戀的樣子,沒有那些複雜的人物關系,臺上只有主角二人。
一直很喜歡景物描寫,嘗試把我喜歡的風景融合在這篇文的劇情裏面,雖然景和人物之間的情感都沒有寫得很好。
發出來之前我知道這篇一定會涼,只是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怎麽說呢。只能說非常的真實吧。希望以後會有人願意為我來這兒上柱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