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徐蔓想問他為什麽不換個別的問題繼續問, 話到嘴邊, 又覺得這話不好,顯得好像是自己在責備他沒有詢問到位一樣, 就把後半句話給吞了下去, 沒有再說。
秦深卻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麽一樣,往邊上走了兩步, 迎着窗外的日光看向她:“不僅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其它主觀性強的問題都沒有任何意義。剛才在裏面,陸雅君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告訴我,你覺得她回答得怎麽樣?”
徐蔓有些不明白他問這個幹什麽, 但既然他問了, 她也就認真地回想了一番, “我覺得她回答得都很正常,就是……”她有些不确定地開口, “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能猜到她會說什麽一樣。”
“就是這個。”秦深指出, “她回答得太正了。”
她一愣,“正?”
“也就是冠冕堂皇。”他解釋,“你別看她年紀小, 腦袋瓜子可精着呢, 知道什麽樣的回答是最好的。說自己後悔,覺得太沖動,提起被害人的一些不好行為, 你沒覺得她在努力把我們往一條路上帶嗎?”
“……什麽路?”
秦深懶洋洋發話:“她殺人縱然不對,但也是張小娟有錯在先,而且她也知錯了,後悔了,她這是在引發我們對她的同情心呢。”
他這話聽得徐蔓心裏一緊,“她真的在這麽做?”
“嗯。”
“那……我們該怎麽辦?”
“不怎麽辦。”
徐蔓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哽了一下後說道:“就這麽放任自流嗎?”
秦深看向她:“我們是警察,警察的職責就是追查真相,抓捕犯人,至于其它的,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了。”見她眉心微蹙,像是不贊同自己這話,就又笑了笑,緩和了面上神情,說道,“覺得我這話冷酷無情?但事實就是這樣,每個部門有每個部門的職責,你要什麽都大包大攬地去管,累得半死不說,還搶了別人的活,讓別人沒事可幹,兩頭都不讨好。”
徐蔓眼前一亮,眉心舒展開來,聽出了他這話裏的意思:“隊長,你的意思是有別的部門來管這件事?”
“有是有,檢察院,還有陸雅君的監護人,不過都挺懸的。”秦深回答,“聽陸雅君的話,她那父母不是會教育孩子的,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估計更加教不好了。看檢察院能不能意識到這個問題,讓法院在判決的時候別直接判還給她父母,送到社會機構收容教養一段時間吧,或許還能有救梓。”
“這樣……”徐蔓若有所思。
“怎麽,心裏有想法?”
她搖搖頭,“就是覺得沒法理解,就為了這麽點小事,就把同學給記恨上了,時時刻刻地想着怎麽殺了她,最後還真的動了手,也太……”
秦深嗤笑:“殺人哪需要什麽理由,憤怒,仇恨,害怕,恐慌,只要有一種情緒達到臨界點,殺人就會變成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非要說理由的話也有,她父母在對她的教育上面出了問題,一定程度扭曲了她的三觀,常常被家長打罵的孩子很容易形成偏激的思想,更別說她才十一歲,心理發展還不成熟,受到的影響和刺激也就更大。這兩天加緊查查她父母那邊,肯定能問出一些東西來。”
随後兩天,支隊展開了針對陸雅君雙親的調查行動,而事實也的确如秦深所說,問出了不少東西。
比如說陸雅君在四年級的時候受班級女生影響,喜歡上了看言情小說,因為怕她早戀,她父母就把那些小說都沒收了,不許她再看那些有着花花綠綠封面的書,導致陸雅君的書架裏只剩下清一色的暗色系書本。偵查員拿了幾本下來翻看,發現都是一些恐怖獵奇小說,裏頭有不少類似雨夜殺人狂魔這種故事,詢問陸雅君的家長後得知他們并不限制女兒看這個,因為覺得這種書就是一般的故事書,女兒看看沒什麽壞處,還能增加寫作文的素材,想來陸雅君本就因為父母嚴苛的管教而思想産生了錯位,這種讀物更是加重了這種情況,導致她的思想越發偏激,對殺人形成了一種完全不正确的觀念。
與此同時,對陸雅君同班同學的調查也在開展進行,重點偵查陸雅君平時的性格、行為,還有上學期張小娟被孤立一事。
陸雅君的事很好調查,她不愧是班裏人緣最好的女生,幾乎所有同學都對她觀感很好,說起缺點也只是類似比較執拗、生氣時嗓門比較大比較吓人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張小娟被孤立這件事就比較難查了,畢竟已經過了快一年,許多人都記不清當時的細節了,并且經過多次詢問,原先的證詞依然沒有被推翻,女生們堅持認為是張小娟偷的東西,各人相互之間的證詞也沒什麽矛盾的地方,邏輯完備清晰,看樣子似乎真的是張小娟偷了東西,被同學發現後而孤立。
對此,張小娟的父母難以置信,表示他們給女兒的物質條件雖然不是非常好,但也沒有差到要她去偷東西的地步,絕不接受女兒是個小偷的指控。但由于雙方都沒有确切的證據,再加上事情過了很久,要查清楚很難,張小娟也已經死亡,無法為自己分辯明證,這件事最終不了了之,沒有再追查下去。
而造成這次案件的最直接導火索、那張至關重要的十元錢,則是在陸雅君家裏客廳的沙發底下找到了,青色的紙幣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仿似在訴說着無人知曉的故事依。
陸雅君對這張紙幣的發現持不知情态度,表示當時和張小娟兩個人在客廳裏找了很久,都沒有看見半分錢幣的影子,不知道怎麽會跑到沙發底下去了,并且無論被詢問多少遍,都堅持這個說法,不曾改變。
日子就在這樣的偵查中過去,在這期間,支隊又接到了一次警情,是兩家人為了欠款問題起矛盾,争執中被欠錢的一方吵得生氣了,轉身去廚房拿了把刀,本意是想震懾一下場面,沒想到對方當了真,也去廚房拿了刀出來,一下就捅了上去,直接捅穿了腎髒,送去醫院搶救失敗,一命嗚呼了。
案情很簡單,但由于牽扯到的人數太多,兩家人為了鎮場幾乎把能叫來的親戚全都叫來了,一共二十幾個,光是做筆錄就忙活了好一陣子,讓徐蔓連續加了兩天班,第二天的時候還不巧碰上了例假,整個人都變了蔫,勉強撐着把活幹完了。
在走廊上遇見秦深時,對方一眼就看出了她精神不濟:“怎麽臉色這麽差,身體不舒服?”
“還好。”她強打起精神微笑了一下,“可能是昨天有些沒睡好吧。”她不舒服的原因當然不是這個,但這種事怎麽可能說得出口,所以只能随便找個借口搪塞。
秦深信以為真,眉頭微微皺起,“既然這樣,那你今天就不用加班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嗯了一聲:“我已經做好了工作,正要回去呢。”
“我送你。”
徐蔓沒有拒絕,這些天秦深接送了她不少回,她都沒有拒絕過,但也沒有主動提起過,每每都是像現在這樣秦深自己開口,或者是直接把車開到她樓下等她。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麽時候,總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又不近,就這麽維持在一個微妙的範圍裏,偏偏誰都沒有再往前一步,導致局面出現了僵持。
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他們之間的距離才能更進一步,把這層薄薄的窗戶紙給捅破。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徐蔓又累又困,難受得厲害,洗完澡就想睡下,唐幼蓉的電話卻在這時打來,她只得忍着不适接起:“媽?”
“小蔓?”母女連心,只不過是短短的一聲招呼,唐幼蓉就聽出了女兒話裏的不對勁,立刻關心地詢問,“你怎麽了?聲音聽上去這麽難受,有不順心的事?”
徐蔓當然說沒有,把身體難受的原因和她解釋了,唐幼蓉聽了後松了口氣,又不放心地叮囑她:“你好好休息,多喝熱水,注意別着涼。媽覺得你可能是有點水土不服,你還記不記得,你剛去新京上大學時,身上來了也是這麽難受的?”
“嗯。”她小聲回答,“過兩個月就好了。”
手機那頭的人嘆了口氣:“你真是時時刻刻都不讓媽省心。對了,工作的事怎麽樣了,那秦隊長有沒有把你轉到市局?”
這話提醒了徐蔓,她留在支隊這事只和田思在聊天的時候提了一句,父母那邊都還沒有說,不知道,估計以為她早就轉去市局了,現在冷不丁被問起,還真是被吓了一跳。
她在心裏打了一番腹稿,才斟酌着開口說道:“沒有,我留在支隊了。”
唐幼蓉果然很驚訝:“你留支隊了?”
“嗯……”
“确定了?你不是說不想幹刑偵嗎?”
“我現在覺得也還好。”她卷着發梢,有些心虛地回答,“也就實習半年,很快就過去了,而且也不是現在幹刑偵,畢業以後就一定要幹這個,就當做是一次嘗試吧。”
“那好吧,既然這是你自己的意願,媽也不幹涉你。”唐幼蓉猶豫了一會兒後,選擇了尊重女兒的意思,“我得跟你爸那邊說說,可能他心裏會有不樂意呢,支隊再怎麽說也是分局,比不上去市裏來得好,不過也說不準,畢竟秦家的孫子也在那裏,你以後真要走這條路,他對你的幫助比去幾個市局都要來得大。”
“嗯。”徐蔓悶着聲音答應一聲,心想她留下來的原因倒還真的和秦深有關,但此原因非彼原因,她也不敢說,就這麽讓父母誤會好了。
“反正也就最多幹半年,”她再次強調,“也礙不了什麽事。”
“媽知道。”唐幼蓉說,“就是和你爸說一聲,你爸也惦記着你實習的事情呢。”
不過她多慮了,徐林對此完全沒有什麽意見,秦老爺子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紀,想來沒幾年就要給兒子挪位子了,作為秦家唯一的孫子輩,秦深的前途不用說,肯定是一片光明坦途,女兒在他手底下幹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然,要是能搭上秦家這棵老松大樹,就更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