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6
樸世元說的地點位于人煙稀少的麻蒲郊區, 宋承訓将車子停在了附近的密林中。
“我先自己進去,你在這裏等。”他打開車門。
“前輩!”裴幼荔立即拽住他的胳膊,“為什麽讓我留下?我們一起進去吧。”
宋承訓垂眸看了看她的手:“你就留在這兒, 如果沒有情況,我會通知你進去, 如果有情況……可以第一時間報告給廳長, 請求支援。”
什麽叫如果有情況?
裴幼荔還想争取一下:“前輩……”
“是命令,沒有商量的餘地, ”宋承訓直接掙開她的手,幾秒後, 又語氣和緩地勸, “聽話, 不會有事。”
裴幼荔只能注視着他下了車。
宋承訓穿過草叢, 沿着牆體走了一段路, 耳機那頭的女孩卻始終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剛剛是不是過于嚴肅了……她生氣了?
“前輩,請随時跟我保持聯系。”
半晌後,宋承訓終于聽見了裴幼荔沉靜的聲音。
“好。”
他找了個合适的位置,攀上牆壁, 跳進工廠內,落點在偏僻處。
為了安全, 兩人是深夜來的, 樓內沒有開燈, 一片漆黑。
“暫時安全。”宋承訓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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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前輩小心。”
裴幼荔一邊回答, 一邊看了看新信息。
執行任務時, 她的手機一般會保持靜音, 結束才會開啓震動。
【安泰和:我們在龍山和麻蒲的邊界, 有情況可以立即出發。】
裴幼荔回複了個“收到”。
她繼續專注地聽宋承訓那邊的響動。
起初,環境非常安靜,只有微弱的衣服摩擦和腳步聲。
“前輩,好像不太對勁,你那邊沒遇到人嗎?”裴幼荔皺眉,“那麽重要的東西,會不留人看守?”
宋承訓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停下來,朝走廊深處望了望,沒有一絲光亮,看不清任何東西。
所謂的工廠原來應該是間小型的學校,早已廢棄,只有一層,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
每個教室都是空的,牆壁上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可能是以前在這裏上課的學生。
宋承訓小心翼翼地繼續深入,精神高度集中。
走廊盡頭有一個地下室,他慢慢走下臺階查看。
門沒鎖,只虛掩着。
本能地,宋承訓覺得有些怪異。
他環視一圈,确認無人後輕輕推開門,一摞摞的箱子完全堵住了去路。
宋承訓抽出随身帶着的小刀,随便劃開一個,滿滿都是毛絨絨的玩偶。
他又沿着縫合線将玩偶拆開,果然,裏面藏着小袋的白色球狀藥片。
“幼荔,通知——”
宋承訓的話突然變成了“滋滋”的電流聲。
“喂?喂?前輩?”
裴幼荔提高音量詢問,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心下一沉,立即拿出手機,想要發短信給安泰和。
然而,根本沒有信號,電話撥不出去。
工廠內有屏蔽器,剛剛應該關着,現在才打開。
主屏幕上只有邊泊賢的一條信息和幾個未接來電,是十分鐘前收到的。
【泊賢:你的監聽器好像被發現了。】
這時,工廠內的燈光在一瞬間被全部打開,黑暗的密林隐隐被照亮,好像……在邀請她進去。
該怎麽辦?
裴幼荔的手心漸漸滲出汗來。
她迅速做了決定——先救宋承訓。
他是她的上司,更是她的同事,她不能丢下他。
安泰和經驗豐富,發現聯絡不上他們,一定會做出正确的決定。
裴幼荔從工具包裏拿出錄音筆,将它固定在上衣兜,接着換到駕駛位,啓着車子。
反正都已經暴露了,她要直接從正門闖進去。
與此同時,龍山區到麻蒲區的高速公路上,一輛黑色奧迪正急速行駛着。
邊泊賢再次給裴幼荔打了個電話。
剛剛是無人接聽,現下卻變成了無法接通。
這個變化讓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我應該會很晚回來,讓小然先睡覺,不用等了。”
裴幼荔走之前,曾經這樣叮囑過,但姜然睡不着,又對監聽器一直很好奇,就去了客房。
【那個耳機裏根本沒有聲音,泊賢哥哥。】
沒有聲音?
就算裴幼荔和宋承訓監聽的那個人已經睡覺了,也不會一絲聲音也沒有吧?
狐疑的邊泊賢也走進客卧,聽了一會兒。
果然,連電流聲也沒有,就像是被人為破壞或拆除掉了。
裴幼荔和宋承訓知不知道這個突發情況?
如果不知道,那他們今晚的任務……
桌子上放着一張寫着地址的紙條,裴幼荔走得急,沒來得及處理。
于是,叮囑姜然幾句,邊泊賢就下了樓。
她的電話一直不接,他的擔憂也逐漸升至極點。
毫無疑問,刑警的工作很危險。
邊泊賢想起第一次遇見裴幼荔時,她将一個成年男人從電梯裏一腳踢了出來。
她身手那麽好,應該不會……
邊泊賢強行把不吉利的想法甩出腦子,注視着前方的道路。
一定不會。
他将油門踩到了底兒。
而另一邊,裴幼荔也将油門踩到了底兒。
“嘭——”,工廠殘舊的大門被她直接撞開,歪歪斜斜地倒在兩側。
裴幼荔一眼就看見了樸世元。
他站在寬大的臺子上,腳下是被捆着的、一動不動的宋承訓。
她趕緊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
“樸世元,他……”
“他只是在睡覺。”
裴幼荔第一次沒有用敬語,樸世元沒介意,甚至還有點喜歡這種稱呼。
宋承訓身手很好,想制服并不容易,但他帶的人多,都是專業的打手。
更何況,他還準備了能讓人瞬間鎮靜下來的藥劑。
趁宋承訓不備,在他脖子上打一針,立刻就消停了。
“幼荔xi,我很喜歡你的,為什麽要背叛我呢?”
樸世元蹲下來,遠遠地注視着她,目光和往日一樣溫和。
“你果然有問題。”
裴幼荔沒有回答,而是靜靜陳述。
樸世元輕笑,似乎覺得她的話有些不可理喻。
“我能有什麽問題?”
“我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但你呢?在我房子裏裝監聽器?”
裴幼荔眼神閃了閃。
他真的發現了。
樸世元身邊的人從一個麻袋裏掏出什麽東西,遞給他。
裴幼荔愕然地睜大眼睛。
白菜?!
确切地說,是已經死了的白菜。
柔軟的白色毛發沾染上鮮紅的血液,觸目驚心。
“如果不是它,我可能還被蒙在鼓裏。”
樸世元将白菜随意地扔在臺階下,然後用紙巾仔細擦了擦手。
大約是晚上八、九點鐘,它不聽話,在房間裏亂跑。
想到裴幼荔很喜歡白菜,樸世元只打算把它抓回籠子,但這沒眼力的小貓卻跳上了客廳的櫥櫃,碰掉了他最珍愛的标本。
破碎的蝴蝶翅膀混着透明的玻璃片,其中還有個奇怪的玩意兒,紅色的光一閃一閃。
樸世元的心似乎也被撕成了一片一片。
幾乎是瞬間,暴怒的他将所有的氣都撒向了白菜。
“裴幼荔,耍我很好玩嗎?”
樸世元揭掉自己的僞裝,嗓音陰冷無比。
他踢了踢腳下的宋承訓。
“你很喜歡他嗎?為了他,就算知道有危險也可以不管不顧地闖進來。”
“他是我的同事。”
“同事?”樸世元虛無地笑了笑,“有點嫉妒呢……”
裴幼荔一邊不動聲色地數着他帶來的人數,一邊聽着他的話。
“本來很喜歡你的眼睛,還擔心過摘下來是不是就沒那麽漂亮了。”
“但是,如果眼睛裏裝了我不喜歡的人,那我收藏它還有什麽意義呢?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處理掉你正看着的人。”
樸世元拿過一個針管,在宋承訓的脖子上比劃着。
“讓緝毒警察被最讨厭的毒品控制,應該比做标本更有趣吧。”
聞言,裴幼荔的黑色瞳仁震了震。
樸世元已經開始動手了,想要将藥劑注射進去。
然而,一顆子彈精準地打在了針管上,無色液體立時流了一地。
這個變故将樸世元和周圍的打手吓了一跳。
裴幼荔右手拿着一把槍,站在臺下望着他。
果然是厭惡。
她眼睛裏的厭惡都要溢出來了,還摻雜着些許痛恨。
“樸世元,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不要越走越遠。”
纖軟的碎發飄在冬日的冷風中,濃密的長睫毛在白皙的面頰上投下微微光影,像他曾收集的蝴蝶翅膀,美得驚心動魄。
“好。”
樸世元居然應了。
裴幼荔心生懷疑。
“我改變主意了,直接一點比較好。”
說着,他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跑車,他的跟班則把昏迷不醒的宋承訓擺在了車的正前方。
樸世元……想把宋承訓碾死。
裴幼荔大驚失色,連忙想要上前阻止,幾個男人立即圍住她。
打手們以為,一個女孩子很好控制,但事實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裴幼荔招招都朝着要害打,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氣勢上就已經贏了大半。
幾個男人沒占到什麽便宜,反而落于下風。
樸世元來了興趣,空檔踩着油門,車子産生的巨大轟鳴,似乎在給她加油助威。
打手們覺得被一個女人壓制沒什麽面子,紛紛掏出了刀。
雙拳難敵四手。
很快,裴幼荔的腹部被人捅了一刀。
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她吃痛地彎下腰。
“幹嘛呢?別傷了她!我還要帶回去呢。”
樸世元從敞篷車裏探出頭呵斥,幾個打手立即退到一邊。
裴幼荔強撐着站起來,走到宋承訓身邊。
“前輩……”
她想把他拖走,但奈何受了傷,實在沒力氣。
“裴幼荔,你好好看着。”
樸世元示意其他人把她拉開。
“別過來,誰過來誰死。”裴幼荔再次舉起槍,将槍口對準了車裏的樸世元,“你也知道我槍法很好吧,要試試嗎?”
打手們不敢再上前。
樸世元靜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然後毫不猶豫地轉換車檔,踩下油門。
跑車向兩人駛來。
裴幼荔捏緊了槍,手指牢牢地覆在扳機上。
幸好,樸世元似乎只想吓吓她,控制着車子停在了她面前,然後開始後退。
裴幼荔以為他不敢,松了一口氣,收起槍,俯身去扶宋承訓。
然而,下一秒,倒退至操場邊緣的樸世元突然再次加速,朝兩人駛來。
裴幼荔轉過頭,刺眼的車燈讓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完蛋……這變态不會來真的吧?
就在這時,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轟鳴聲從門口傳來。
一輛黑色的奧迪疾馳着,“嘭”地一下頂在了樸世元的後尾。
巨大的撞擊讓體型較小的跑車被迫掉轉方向,停在了距離裴幼荔不遠處的位置。
清白色的煙霧中,黑色奧迪駕駛座上走下來一個人。
側臉幹淨清澈,線條柔和分明。
是邊泊賢。
他用袖口随意地擦掉自己額側流下的血,走向裴幼荔。
“你哪裏受傷了?”
裴幼荔動了動唇瓣,想回答,卻沒發出聲音。
樸世元也被手下扶了出來,嘴裏罵罵咧咧:“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小xx……你們是廢的嗎?”
幾個打手又想撲過來。
裴幼荔的反應也很快,馬上朝天開了一槍震懾,并重新把槍口對準樸世元。
她的傷口比剛剛更痛,所以拿槍的手有些發抖。
注意到裴幼荔的異樣,邊泊賢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輕輕扶在她的腰際,支撐着她的身體。
“你不認識我沒關系,但我的身份有點特殊。”
“有我在的地方,就會有很多媒體。”
“你确定……不放我們離開嗎?”
他難得正經,磁性的金屬音色微微發冷,素日無害的眼睛淡漠地看向樸世元,無形之中竟帶了點狠意。
“裴幼荔,你敢開槍嗎?警察不可以随便——”
樸世元的話被霎時打斷,裴幼荔果斷地給了他一槍,打在肩膀上。
“別叫我的名字,我覺得惡心。”
“樸世元,今晚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們。”
“我只想讓我們三個都安全離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她現在手裏的證據也不少。
樸世元面目猙獰地捂住自己的肩膀,剛剛的撞擊和現在的槍擊,讓他的狀态有點糟糕。
看着面前女孩堅毅的面容,他沉默地思慮着。
這時,警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安泰和率先帶着人來了,檢察廳緊随其後。
争端還沒停止。
不過,裴幼荔已經撐不下去了。
望見熟悉的車牌,她放下心,身體一軟,栽在了邊泊賢的懷裏。
“幼荔?”他着急地輕喚。
“嗯,”裴幼荔擡起眸子,“你也受傷了?”
她的手指在他額側撫了撫,摸到了粘膩的血液。
“我剛剛是不是很帥?”邊泊賢答非所問,挑眉,“簡直就是電影中的場景。”
裴幼荔:……
她輕輕笑起來。
即便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蒼白,但依舊漂亮異常,像朵盛開在夜晚的鈴蘭。
“你怎麽來這兒了?”
裴幼荔沒想通邊泊賢怎麽會知道自己的位置。
“擔心。”言簡意赅。
他對上她的目光,宛如曜石的眼睛裏都是澄澈的愛意。
“我們去醫院吧。”
“哎,宋前輩——”
“誰管他。”
邊泊賢直接将裴幼荔攔腰抱起,朝他的黑色奧迪走去。